《寻心》 01 「你真的要接这个委託?」天以曲起一隻腿,背靠着树干,啣着一根青草。他五官深邃,瀏海往后梳上去,露出那双夺人视线的黑色眼眸。 要不是看到他放在一旁的牧师法杖,以及身上那身象徵着光明的牧师袍,旁人只看他的眼神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适合在战场前线廝杀的剑客。 似是嫌他太烦,从树叶缝隙间落下了一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天以的鼻樑上。 被砸的人揉着自己的鼻子还没回过神来,一道身影就轻盈地降落在前方的草地上。白皙的脚踝在阳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黑色短发蓬松,发尾微捲。小鹿眼缓缓眨着,透着一层水光,双颊有些微的婴儿肥。配上那娇小的身躯,怎么看都跟个国中生似的。只是那眼神丝毫不符合她的外表,沉着又冷静,让人捉摸不透。 「十五个人有关係吗?」辛香料低头睨他,眉眼淡然,彷彿自己此时此刻说的话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她拿着一把银白色长笛,穿着白色洋装,看上去弱不禁风,一吹就倒。 「这不是有没有关係的问题。」天以叹息一声,随意地转了下脖子,从地板站起。 瞬间高了她不止一颗头的差距。 辛香料抿了下唇瓣,耐心倾听对方接下来的话。 「其他公会……就连第一公会的人都派了一百名玩家,还是开荒失败。」他双手环在胸前,语气严肃,「而现在,一个默默无名的队伍,并且才十五个人,就试图开荒八十三层?」 「他们可能不明白八十三层的难度,但我想你不会不知道的,学姐。」 天以会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 地下迷宫第八十三层,所有人已经挑战快一个月了,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迷宫总共有一百层,游戏公测以来已经两年,也才破到八十三层。 其实每一层,都是一个副本。只是难度会越来越难,第一层简单到单独一人都能过关,然而到了八十三层,就连派出实力顶尖的一百名玩家都无法过关。 「但是他们跟我说他们不是一般的队伍。」辛香料的表情有些松动,但仍是倔强地盯着天以,想要说服对方。 后者闻言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他拿起法杖敲了敲辛香料的脑袋,语气含有无奈,「他们说了你就信?」 接着又问:「委託人id是什么?」 辛香料终于把视线移开,看向他身后的树木,声音细小,「……我不知道。」 没等天以发飆,辛香料就往后退了一步,把长笛挡在身前护住自己,不疾不徐地解释:「但是委託人有跟我说他们等级都很高,装备都不错,而且实力也不用担心。」 她语气清淡如水,一双眼却透着难以忽视的亮光,熠熠生辉,莫名让天以的气消了。 对峙半晌,结局一如往常,都由天以的投降结束。 「什么时候见面?」最后他只问。 辛香料轻轻笑了,只有几秒鐘,很快敛下。 「明日傍晚,西方客栈。」 游戏中时间邻近夜晚,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偶尔有人不小心撞到辛香料,天以就会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 城镇内玩家眾多,只不过朝两人投去的视线却是最多的。 突然有人从人群中跑了出来,神色怪异,挡在两人前方。来者身形高大,肌肉发达,背上一把铁製大剑,看上去就不好惹。 他的目光渗人,直直盯着辛香料,声音宏亮,「辛香料!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们的委託?我们开的金币已经够多了吧!」 后者满脸无辜,仰头看他,「这不是钱的问题呀。」 然后她拉了下身旁天以的手臂,脸上的笑容寡淡,「主要是为什么天以不能去?」 「这还用问吗?」对方看着天以的眼神很不善,「西方大陆的人怎么能和北方大陆的人凑在一块儿?」 西方大陆的标志就是光明族,辛香料便是光明族,双手手腕各有一个鹅黄色的光环。 而选择北方大陆出生的玩家就是妖精族,耳朵相较于其他人要长一些,背部也有一对翅膀。只不过平时是看不见的,除非玩家在天空中飞翔时才会显现出来。 南方大陆是单纯的人族,战力比较高,不过体力弱了些。 东方大陆与西方大陆的属性互相克制,他们是暗族,手腕上不是光环,而是黑色小翅膀。 虽然天以目前背后没有翅膀,但是他的耳朵露在外面,怎么也遮挡不了他是妖精族、也就是北方大陆玩家的事实。 这种秉持不同大陆的玩家不能聚集在一起的理念的玩家并不少,他们总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 但真的是这样吗? 光是人品这点,就已经差了好一大截。 两人见怪不怪,只不过通常会被骂的都是天以。因为辛香料的关係,他在西方大陆的时间比在北方大陆的时间还要久,大家自然会骂他这个「外来种族」。甚至有时候回到北方大陆,也会被某些人当作背叛者,着实无奈。 「为什么不行呢?」她眼睛半瞇,不打算再和他争吵下去,「麻烦你让开。我永远都不会接受你的委託的。」 这种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彻底惹恼对方,他拔出大剑,不顾城内是安全区就想衝上前开红。在旁观者惊呼大喊的同时,天以迅速地扛起辛香料,身后翅膀猛地绽开,颳起一阵强风,对方的速度只不过慢了半秒,再度睁眼时两人就已经在空中了。 辛香料脸朝下,地上的人群很快就变成一个小点,再也看不清。这个姿势令人羞赧,她脸颊微红,捏着天以的耳朵大喊:「天以,放我下来!」 他哦了声,突然轻轻一笑,有些不怀好意。辛香料听得头皮发麻,接着只感觉自己身躯微微往下滑,一阵凉风吹进裙底,她这才意识到在天空中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完全只能依赖天以。 辛香料轻轻咬牙,嗓音中多了丝紧张的情绪,「你、你赶紧找个地方落地!」她没有翅膀,要是从这里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平时在北方大陆,天空上飞行的玩家多的是。然而西方大陆可就不一样了,现在任谁往天上看,都能发现那一抹突兀的小黑点。 天空整个暗下来时,天以也准备下线了。他站在辛香料后方,凝视对方身影,「你今天有打算下线吗?」 后者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双脚放在湖水中激荡起层层涟漪,短发随风微微飘动,从身后望去,她的背影单薄又孤独。 连声音,也染上孤寂。 「没有。」 天以眼神黯淡,嘴唇动了动,最终半个字也没有吐出,伸手拍拍她的头后,身形便慢慢淡化,变成几点小白光,随风散去。 保持原本姿势坐了几秒鐘后,她的肩膀缓缓塌了下去,双脚从水中脱离,辛香料抱着膝盖,失神地望着远方夜空中那一轮新月。 翌日早晨,为了确认一件事,天以在出门前上了游戏。瞥见那个仍然亮起的id时,他并不生气,更多的是无奈。 天刚亮,不过游戏里的玩家已经不少,由于他下线的地点正是野外的某一处,所以不远处就能听见战斗的声响。 这一座湖泊虽坐落于野外,不过并不会生怪,反倒很安全。有玩家被打到残血还会来这里躲藏喘口气。 他上来只是看一眼,确认过后便下线了。辛香料看着那暗下去的id,掩嘴打了个哈欠。 四周人来人往,她拐个弯,绕进一家招牌破烂的店里。内外反差极大,店内明亮,玩家非常多,生意不可谓不兴隆。 一踏进门,店内有四分之三的视线顿时转向她。柜檯后方的男生愣住半秒,随即绽放灿烂的笑容,声音如春风般温暖,亲切地招呼来人,「小辛?」 她毫不在意他人的视线,笔直地走至柜檯前,拉开旁边一张板凳就坐下,语气中含着丝不明显的倦意,「来一笼包子吧。」 似是察觉她心情不好,热腾腾的包子一撕开,里头的馅料多到流出来,香味在她鼻尖縈绕。辛香料愣了会儿,扭头望向男生,眉眼柔和些许,「谢了,九哥。」 名唤九哥的老闆不好意思地笑笑,便继续招待下位客人。 她吃饭速度很慢,细嚼慢嚥,店内的客人都换了好几波,辛香料才吃完。正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手,店内的玩家突然倒抽一口气,交谈声渐渐消失。安静片刻,连辛香料也好奇地抬起头来,视线在门口一顿,随即收回目光。 「那是不是萧岳?」 「哇今天也太幸运,吃个早饭竟然遇到阿萧!」 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搭话,却又被对方冰冷的视线给劝退。 人很多,都在讨论自己。他的情绪不起任何波澜,鞋跟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好听,走到九哥前方,嗓音如山间溪水般,乾净澄澈。 「请给我两笼包子。」 自对方走进店内以来就目光呆滞的九哥这才回神,饶是他一个大男人也难以冷静,「大明星能来光顾是我的荣幸,不收你钱。」 「……在游戏里,我叫做阿萧,并不是萧岳。」阿萧眉头一蹙,不理会九哥的话,果断地把钱放在柜檯上,接着两隻手都放到大衣口袋里。 等待餐点的同时,他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想要找个空位坐下。 只是此时正是用餐时刻,玩家数量多,竟没半张空桌子。 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灼热诡异,他虽然不排斥併桌,但是他知道如果这么做了,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九哥,」一个小姑娘突然站在他身边,把空掉的笼子放回柜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存在感极强的某人,「包子一如既往地好吃,我离开了。」 九哥擦擦额上的汗水,此刻后知后觉发现今日她孤身一人,连忙喊住她,「等等小辛,天以今天没和你一起啊?」 「他有事,下午才会上线。」 留下这句话,辛香料便离开了。背影不带任何留恋。 空出了一张桌子,阿萧扬眉,目送女孩离去。用脚把桌下的椅子勾出来,他坐了下去。 那女孩,有点儿眼熟。 「她叫辛香料,同为西方大陆的你应该听过。」他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九哥虽然诧异他好奇辛香料的事,不过仍好心替他解答。 哪知道听见这个答案,阿萧一愣,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她就是辛香料? 02 太阳缓缓落下,身旁突然多了一道白光,待光芒散去时,天以就站在那儿。 辛香料双腿踢着水,阳光的映照下她望见水中模模糊糊的倒影。她头也不回,「来了啊。」 天以缓缓睁开眼,「嗯。」 沉默半晌,天以看了下时间,正想提醒对方已经要到达约定的时刻。沉凝辛却突然把脚从水里缩回,不理会仍溼答答的双腿,抱着双脚下巴抵着膝盖,「我今天,遇见萧岳了。」 她喃喃:「他都没有变。」 「变的,只有我们……」 天以没办法安慰他,只是一声不吭,安静地当作聆听者。 然而眼眸却是渐沉,他握紧了拳头,双眉紧紧皱在一块儿,似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无法做到淡然面对。也许十年之后,他还是如此。 没想到最后是她先开口,「走吧。」小小的身子站起,她转头,眼底已经平淡无波,彷彿刚刚的对话根本就不存在。 西方客栈位于城镇中央,「伢米」是城镇的名字,也是西方大陆第二大的城镇。 由于距离不远,两人徒步而去。未至门口,就见外面围了一群人。 男女新老手皆有,兴奋地在谈论些什么,共通点便是眼睛都直直盯着店内。 两人对视一眼,脚步没有停顿,笔直地走到客栈门口。天以嗓音毫无起伏,不熟识的人听到可能会误会他在找碴,「借过。」 前面的人正忙着讨论些什么,突然被这么一打岔,脸色黑下来,猛地转头怒瞪,「干什──」话来不及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没办法,天以这个人在伢米十分出名,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存在。通常他的旁边还会跟着一名女孩──说夸张点,连刚入游戏的新手都听过她的大名。 只要想打地下迷宫,但是打不过,大家自然而然会联想到辛香料。 领地意识没有那么强烈,所以这个人对天以没有產生任何排斥。只是好奇地看了两人一眼,默默退开脚步。 开玩笑,辛香料根本不能惹,别看她小小一隻弱不禁风的,实力高强人脉还广,只有白痴才会主动招惹她。 发现有两名玩家走进门口,有人惊呼,「哎等等……」 只不过下一秒,两人就被客栈老闆拦住了。那人也是名玩家,满脸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如果要入住的话请往右边楼梯走,前方会客厅下午都有人使用。」言下之意便是禁止进入。 「有人约我们来这里的。」辛香料从天以身后探出脑袋,饶是她也被这大阵仗给弄迷糊了。 难不成委託人大有来头? 否则包场这种行为,通常只有大公会或是有钱人才会做。可是若真是如此,委託人不可能那么少。 客栈老闆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眼睛慢慢瞪大,询问的同时心中已经确认他们的身分,「辛香料和天以,是吗?」 没等他们回答,他赶紧让开身子,弯腰鞠躬,「不好意思,两位请进。」 外头群眾都没回过神来,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有人抱怨,「为什么他们可以进去见男神他们?」 「对啊,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客栈老闆尚未离去,几句抱怨不公的话传入耳里,他淡淡地抬眼,早已收起方才失态的模样,「你们男神会聚集在这里,就是因为那两位的关係。」 他们这群人聚集在门口吵吵闹闹,已经严重影响到客栈做生意了。 「各位如果没有打算入住的话,请不要挡在客栈门口,已经干扰到我们做生意。如果不尽快离去,我就叫城镇守卫来了。」 门口这些对话没传到两人耳里,天以走在前头,由于会客室的玻璃是透明的,所以目前里面坐了谁他们都能清楚看见。 每张脸的辨识度都很高,他皱了皱眉头,脚步微停。辛香料只好跟着停了下来,「怎么?」 他吐了口气,「没事,进去吧。」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里面的交谈声渐歇,每双眼睛皆放在两人身上。 前方的男生脸上有些惊讶,只不过没有出声。反倒是女孩,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却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们就是委託人。」她声音清脆响亮,这句话乍听之下是疑问句,其实是肯定句。 放眼望去,几乎都是男生。唯有角落坐了三个女生,看着她一脸惊奇。 其中一人不确定地开口:「你是……」 她扬眉,打断对方,「认错了。」 是谁? 说实话,她们也说不出个人名。就是感觉这张脸似曾相似,只是周身的气质截然不同。 两人寻了张沙发坐下,辛香料数了数人数,发觉哪里不对,「少一个人。」 「他在你椅子后方。」 说这话的人是不久前曾见过的阿萧,辛香料起身,望向自己椅子后面,果真看见一个人。 坐在地板、头靠着椅背,手肘撑在膝盖上,就这么睡着了,也不嫌姿势难受。 「拍拍他就会醒了。」 拍拍他? 辛香料扯了下唇角,用眼神示意天以。后者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那名醒来的玩家睡眼惺忪地站起,浑身像是没骨头似的,走到阿萧旁边坐下,指骨懒懒地撑在太阳穴上,眼睛半闔。 「妹妹别介意,他就是这样。」讲话的是一名拳击手,拳套掛在脖子上,手臂肌肉线条明显,然而皮肤却是奶白色,双眉下一双鹿眼满是笑意,让人轻易生出好感。 名字是韦氏。 只不过喊她妹妹…… 好吧,一百五十公分的身高,在这一群高个子中确实像妹妹。 「你们大概都很忙,所以就不耽误彼此的时间,直接进入正题。」辛香料眼神淡漠,右手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桌面,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一语不发,像是学生听讲一般,认真地望向辛香料。 「我问你们,」她收回手,随意地放在膝盖上,嗓音微沉,「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自信心,让你们认为区区十五名玩家,就能够打过八十三层的?」 连天以也愣住了。他根本没料到辛香料的想法原来和他一样……正确来说,是和任何一名玩家一样,大约只有眼前十五个人不这么想。 「几大公会派了那么多精英去,最后依然被打回来,损失那么多药水钱与时间,也没有过。」在场许多人都被她的气势震慑住,双眼怔怔地盯着她。 「也许你们有钱可以耗,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不管花费多少药水钱,最后也只是白忙一场。」 随着这句话落下,室内一片寧静。 他们也知道十五名玩家很少,只是他们职业特殊,在游戏里根本没认识其他玩家。也不会加入公会给自己招惹麻烦。这一次挑战地下迷宫,也是因为想要尝试看看,毕竟他们不似正常的玩家。 天以暗暗观察所有人的神情,思索自己是否要马上带着辛香料开溜。 虽然对方区区十五人打不过八十三层,但是打他们两人绰绰有馀了。 更何况这些人是谁,也许辛香料不清楚,但是在这款不能调整容貌的游戏中,随便抓一个路人都能认出眼前这些人来。 只是辛香料明显已经知道阿萧的身分,应该不会鲁莽行事才对。她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量。 「那么,」岂料竟是刚才在睡觉的那名玩家开了口,他眉眼平淡,对她的话未感诧异,直白地问:「委託你拒绝了,是吗?」 辛香料自然而然看向对方,两人对视半晌,她轻笑一声,模样难得有些调皮,「不是。」 「诚实地讲,一百个人都打不过八十三层是正常的,无论几千人都打不过。」 她往后靠,背脊碰触到柔软的椅背,整个人微微陷下去。脸上的笑容虽淡,但是夺目,「因为他们用错了方法。」 「十五名玩家就有勇气挑战,也许是有其他原因,我不清楚。但是你们敢来委託我,那我为何不接受?」 「大家都想着要靠自己公会摸索打法,打算真的打不过那天再来寻求我的帮助。然而你们连尝试都没有便来委託我,着实令我脸上沾光。」 有人满脸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们都还没尝试过八十三层啊?」 「曾经打过的话委託信里的关卡名称会打错?」 眾人齐齐将视线投向某一人,「莫寻?」 那名睡觉的玩家就是他们口中的莫寻。 他毫不在意,悠哉地打了个哈欠,「委託人是我,但信的内容是韦氏写的,我只是复製贴上罢了。」 果不其然,大家又看向韦氏,后者一脸尷尬,挠了挠头,「呃,那是阿──」 阿萧斜睨他一眼,韦氏立马噤声,乾巴巴地承认,「好吧,确实是我写的。」 一旁的两人安安静静地,没有出声打断他们的交谈。 辛香料这个人看久了,真的越看越像洋娃娃一样。大眼睛长睫毛,小嘴微抿,皮肤白皙到一个病态的地步。手腕纤细,鹅黄色光环散发着微微的白光,竟比不过她的肤色。 其实大家都很好奇辛香料本人的个性与模样,他们偶尔才会翻论坛,连辛香料这个名字都是从广播里看到的。 据说只要地下迷宫打不过,找她一定有方法。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知道过关的方法。 当然,要找她代练副本也可以。只要能付得出钱。 他们也只间聊了几句,明白她还有话要讲,纷纷安静下来。 「不过若要我说,十五个人还是有点少,所以我会找几个朋友来帮忙。」她抬眼,不像刚刚强势,态度放缓,「这里应该没有领地意识强烈的傢伙在吧?」 这里各个大陆的都有,不过西方大陆的玩家显然比较多。谁叫他们是人口最多的一个大陆。 莫寻跟其他两名玩家是与他们相剋的东方大陆玩家,手腕上有对黑色小翅膀。人数差距悬殊。 见大家没有意见,她拉着天以起身,脚步有些虚浮,站稳后道:「那今天就这样了,之后讯息联络。找个你们方便的时间,我先带你们参观第八十三层的结构。」 「等等,你不观察下我们的实力如何吗?」 辛香料皱皱眉,反问:「你们会骗我?」 从见到他们的第一面开始,她就不曾怀疑过他们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两人离开后,里面的人互相张望几眼,「她竟然真的接受了,天啊。」 他们早已抱着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哪晓得结局竟是如此,出乎意料。 「人其实挺好的,不过前面的气势真的吓到我了。看起来年纪都比我们小耶。」 阿萧的目光直到两人的身影从客栈门口消失后才收回。 「怎么了?」时寻直接把脑袋靠在他肩上,明显看出两人关係熟稔。前者津津有味地看起广播内容。 阿萧目光深沉,「我好像认识辛香料。」 「认识?」他停下滑广播的动作,微微直起身看向旁人,「现实里?」 「嗯,」声音一顿,「但是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因为很多地方都不太一样。」 「哦。」莫寻看上去兴致缺缺,又继续靠在他身上滑广播内容。 习惯了他这副德性,阿萧也只是叹了口气,不再思考辛香料的事情。 03 隔日莫寻上线时,发现自己的收件箱多了一条讯息,是辛香料传的。 他一点都不意外,点开来看发现竟然是几名玩家的讯息。 总共有五名,内容让他无比诧异。眉梢微挑,嘴角慢慢勾勒出一抹淡笑。 这五个人,搁哪儿都是妥妥的大神。随便放前几大公会里都能佔据一席重要的位置,战斗力惊人。 摩挲着下巴,怪不得昨天他无聊翻了下论坛,发现辛香料竟然位列游戏中绝对不可招惹的普通玩家前十名。 由于委託的关係,昨晚他下线前发现辛香料给自己递来了个好友申请,申请内容半句都没写,让他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疯狂粉丝加他好友,差点儿就顺手点下拒绝。 从好友栏里可以看见好友状态为在线或离线,她此时是在线的,不过让他茫然的是后方显示的上线时间。 ──六十一个小时。 难道她在游戏里待了整整快三天都没下线? 一般来讲,玩家游玩至十五小时就会感觉到疲惫,可是昨日她一脸正常的样子,只有最后准备离去时站起有稍微踉蹌了下。 这时间应该是坏了吧? 原来这款号称零bug的游戏也会出包。 堪称游戏好公民的莫寻给客服留言,报告这个bug之后便又下线了。也不知道到底上来干什么的。 完全不晓得自己身上存在一个巨大bug、甚至被举报的辛香料,此时此刻正窝在包厢角落的沙发里。双腿抬了起来,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小小一团,双眼闔上,睡得正熟。 这里位于游戏地图正中央的一家知名酒吧里,不同于楼下的热闹,三楼包厢里却是安安静静的。 只有不知道谁放的抒情音乐在包厢中环绕。 包含辛香料,总共有五名玩家。 他们或坐或躺,浑身放松,毫无戒备地睡着了。 如果莫寻也有他们的好友,便会惊奇地发现──怎么五个人身上都出现了bug? 半夜,现实时间三点的时候,辛香料缓缓睁开了眼。背脊微僵,她伸了个懒腰,舒缓僵硬的筋骨,接着拍拍沙发椅子发出点声响,「起床了。」 大约半分鐘过去,睡梦中的四人才有了些动静,接续爬了起来,不过眼睛都只打开一半,似醒非醒。 「练等了,再不起来就天亮啦。」她的声音染上一丝雀跃,唇畔难得浮现淡淡的笑容。一身长裙有些皱,辛香料手一挥,换了件时装。 是青春的嫩黄色,短发被她用丝带绑成小小的马尾,完整露出只有巴掌大的脸庞与细緻五官。 见其他人依旧没动静,泛着水光的眼睛眨了眨,手凭空一握,一把银色长笛就被她握在掌心里。 然后走到他们的旁边,一个个敲过去。大家年纪都比她长了几岁,却比辛香料还像小孩子。 唉呦几声,他们才睁开眼,控诉地望着辛香料,「很痛啊小辛。」 讲话的是个有着墨绿色眼眸的男人,一头黑发乱翘,五官深邃,显然是个混血儿。 「白衣,」一个波浪捲发的女生慢慢站起,摀着嘴打哈欠,「你刚刚睡觉时是不是踢我了?」 「哎?我踢到九九你了吗?」白衣愣了愣,视线转向旁边一个身高不足一百六的男生,「我踢的不是三十的脸吗?」 名唤三十的男生揉了揉脸,一脸原来如此的呆滞神情,配上这身高特别可爱,「怪不得脸有点疼。」 「……那踢我胸部的到底是谁?」九九茫然地看着几人,最终停留在角落没出声的傢伙,「阿光,是你吗?」 阿光耳尖微红,摸了摸鼻子,清清嗓子道:「我不是故意的。」 九九脸也红了,吶吶地回:「哦,没关係的。」 辛香料看了下时间,眼前两人互看脸红的场景不晓得上演多少遍,她一脸淡然,「走吧,午夜他在外头等很久了。」 五人悄声无息地离开酒吧,大厅玩家多,忙着喝酒唱歌劲舞,根本没人注意到大厅角落的几名傢伙。 半夜时刻来到最兇猛的野外,假如其他玩家知道的话会认为几人无疑是疯了。 视野不佳,加上打扰怪物休息,牠们的攻击力和血量是翻倍的。不过同时间,经验值也是翻倍,防御力也只有原先的一半。 曾有玩家考虑半夜打怪练级,但是光被怪物蹭一下,血量就失去了十分之一,于是打退堂鼓乖乖白天练等。 五人驾轻就熟地沿着一个诡异的路径前行,一路上没有惊动到半隻野怪。行进大约有一公里,远远地就能看见一棵大树下站着一名玩家。 神情冷峻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脚边插着一把长弓,他背靠树干,似是没有察觉到不远处蠢蠢欲动的怪物们。 说来也奇怪,竟然没有半隻野怪愿意上前,仅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奢望对方会露出任何一丝破绽。 然而没有。 四周寧静,唯有野兽不断发出的低吟声。 彷彿感觉到什么一般,他指头轻微地动了动,一旁的怪物顿时瑟缩了下,声音小了下去,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来了啊。」 声音细微,情绪很淡。午夜看向草丛中的几人,站直身躯,将地上的弓拔起,走向几人的方向。 辛香料往对方扔了个队伍邀请,接着也拿出长笛,仿若没看见四周的野怪,闭上眼睛,吹奏出几个音符。 听着让人不明所以,可是方圆十公尺内的怪物却猛然躁动起来,缓步朝几人而来。 原先害怕的神情几乎散去,怪物们发红着眼,不怕死地往他们这里靠近。 没有几秒鐘,六人就被包围了。 就在牠们即将衝上前时,宛如算准一般,两道惊人的闪电划破天际,从夜空中倏地落下,毫不留情地打在一隻老虎身上。 前一刻还是活着的生物,不过半秒间,就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九九眨眨眼睛,哇了好大一声,拍拍阿光的肩膀,竖起大拇指。 真是狠。 后者将法杖放下,左手摸着后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其他怪物并没有因此退却,同伴的死亡令牠们更加愤恨,不再磨磨蹭蹭等待几人破绽显现出来,仰头咆哮后便迈开步伐奔跑而至。 不过眨眼间,好几支箭矢就从辛香料耳旁削过,来得悄声无息,直奔怪物颈动脉。瞬间又有几隻怪物倒地,瞪大眼珠发出难受的低吟。 于是九九就悠哉地召唤出两隻哥布林,矮小的绿色生物单手握着一根大铁锤,上面钉满铁钉。收到九九的指令后小短腿便跑了起来,两隻哥布林分工合作,把已经奄奄一息的怪物送上西天。 其实就是在捡尾刀罢了。 见状,午夜皱眉,不过没有说什么。因为如此一来,他也不必为了补刀而再浪费一支箭矢。 白衣是一名剑客,他速度极快,在怪物中来回穿梭,只能隐约瞧见残影,所过之处必会传出哀嚎声。 忙碌之中,有人打了个哈欠,声音还挺大。抱着长笛的辛香料转头,正好和同样无所事事的三十对上了眼。两人身高差不到十公分,几乎能够平视。 一个吟游诗人,一个牧师。皆是辅助性职业。 三十笑了笑,想想没有自己的工作,乾脆把法杖收起,手才不会痠。 「你这个矮子划水仔。」九九嘟囔了声,儘管她也只需要指挥召唤兽攻击而已,没什么费力的事儿。 「你怎么不说小辛呢。」他像个孩子似的,被骂时必定要拉个人下水。 恰好在此刻,辛香料吹奏了一段旋律,轻快飞扬,让所有人精神都来了。 他们几人身上就多了个buff──攻击力增加20%。 没等三十说话,辛香料就睨了前者一眼,还轻轻哼了一声。 虽然没有讲话,但是谁都能读懂她的意思。 她可是有做事的。 旁边的三个男人只听不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除了淡定还是淡定,半点无奈和生气都没有。 刚认识那会儿,每个人都很认真练级。彼时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是新手,敬业地打着怪,从不混水摸鱼。 即使没人损血,三十也会时刻查看他们的血量,并且偶尔会扔颗圣光球补刀而已。 哪像现在,光明正大地偷懒。为此……他们还真的没办法说些什么。 现在的他们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新手,实力坚强,打这种拥有固定攻击模式的野怪基本上不会被碰到。 导致三十常常无事可做,儼然成了划水教练。 他从一开始的坚决否认、厌恶划水仔这个称呼,到现在已经将这个暱称当作荣耀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04 有玩家刚从酒吧出来,面色潮红,肩膀上还掛着一名明显喝掛的玩家。 对方拍拍脸醒神,却发现精神依然不太好,睏意渐渐涌上,然而他还得赶紧把朋友送回客栈休憩才行。 没等他醒过来,远方天空连续几道闪电轰隆劈下,惹得大地微微晃动。 他愣了愣,瞬间醒了。 就他所知,会在半夜到大陆正中央这附近练级的魔人队伍不多。而看到那道标志性的落雷,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等级高了,每升一级所需的经验都是翻倍往上的。所以儘管他们打了一整个半夜,经验条依然动不到五分之一。 清晨六点,天还灰濛濛一片。游戏与现实的时间是相同的,所以大部分人现在仍然在梦乡中。不过也有不少夜猫子仍在线上,作息颠倒。 六个人依序走至传送阵里,再度眨眼时,人已经来到了西方大陆。 他们练级的地方是整个板块的正中央,不属于东西南北任一方,是无管制地带。 各个大陆都有传送阵连结着,方便又快速,当然不排除有那种喜欢徒步移动的神人玩家存在。 「该下线了。」午夜倚靠着一根柱子,双手环胸,平淡的眼眸扫过前方五人。 他身高足足有一八五,是几人之中最高的,加上那气场,根本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九九和阿光抿了抿唇,有些颓丧,但在接触到午夜的视线后还是乖乖下线了。 白衣打了个哈欠,揉了把辛香料的头发,「走吧小辛,你也玩很久了。」 她这次没说话,朝几人摆了下手,便和白衣同时间下线。 现场只剩三十和午夜。两人身高差了快三十公分,站在一起却不违和。 午夜是凌晨才上线的,游玩时间才快四小时而已。然而旁边的三十──竟然显示问号。 他没有问对方怎么不下线,反而是拍拍三十的肩膀,「我们去吃早饭吧。」 三十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靦腆又阳光,如同少年一般耀眼灿烂,「好。」 假日,同样是那间客栈,再度聚集了一堆人。 辛香料和天以已经见怪不怪,大约是今天为休息日的原因,玩家比前几天再多了一倍。 三十哇了一声,像个孩子似的四处张望,差点淹没在人群当中。要不是旁边的午夜拉着他,这傢伙早就不见了。 九九眨眨眼睛,「是有明星吗?」 也算老手了,「归途」这款游戏当中有不少明星,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因此,只要看到人非常多的地方,很大概率是有明星出现。 辛香料淡淡嗯了声,算是回答她的话。 和上次一样,他们被请了进去,客栈老闆望着多出来的几名玩家,识趣地没再多问。 明星本来是不太能玩游戏的,但是这也是另类的宣传方式,经纪公司和游戏方签订了合约,达到彼此互相宣传的效益。毕竟为了见到心心念念的偶像,不少粉丝也会跟随他们的步伐,一同踏入游戏里,代表着钱财涌入。明星的知名度同时间也会增加。 辛香料领着身后几人,率先走入会客厅。知道会有更多人来,老闆特地多放了几张沙发。 九九也是个追星族,她看着角落某位俏丽的女人,「是露露!」 激动得人差点扑了过去。幸亏旁边几人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没料到能遇见自己的粉丝,露露扬起眉梢,也笑了,「你好呀。」 露露是一名魔法师,身上虽然穿着时装,但是魔法师专用的斗篷被她折成方块状放在腿上,坐姿优雅端正。 所有人坐下后,便自然地把视线投向辛香料。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什么多馀的都没有问,「东西都带齐了?」 东西,指的是那些基本的红水、蓝水。 虽然今日只是要带他们先熟悉地图,没打算要打怪的意思,但是说不定会有人误入怪物的攻击范围内导致受伤,或者是有任何的突发状况而需要战斗。 儘管实力有保障,但毕竟是第一次。 见大伙没什么反应,等同于无声的回答。她站了起来,「那走吧。」 「等等,不介绍一下吗?」有人问。毕竟来的几个人他们根本不认识,儘管莫寻有将他们的个人资讯给他们看,但是还是不清楚谁是谁。 更何况,他们也都还没自我介绍。虽然他们都是些明星,但是从辛香料几人的表情看来,似乎没看过他们几人。除了是露露粉丝的九九以外。 一般人见了他们,即使不是兴奋的眼神,总该感到诧异。 可是从她第一次见到他们起,脸上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神情。 哪晓得辛香料听闻,脸上难得带了些许疑惑,「谁都知道你们是谁吧?」 下一秒,三十拉拉旁边的白衣,压低声音仰头问:「他们是谁呀?」 会客厅隔音效果极佳,外面的吵闹声传不进来。所以若里头没有半个人讲话,那么随便一个细微声响也会被放大数倍。 被队友当眾打脸,辛香料的反应只不过是平平淡淡地扫了三十一眼,再度坐回沙发上。 于是莫名其妙变成了每个人都站起来自我介绍。轮到莫寻的时候,他连站都懒得站,真的就只是单纯自我介绍罢了,「莫寻。」 第一次听到喊自己名字的语气像在介绍路人甲一样的人。 阿萧就在他旁边,无奈望着好友的举动,替他补上一些必要的资讯,就像前面几名正常玩家一样,「他119等,职业是剑客。」 「而我是阿萧,120等,职业附魔师。」 附魔师这职业游戏里少见,是剑客的分支。特点便是能在武器上附上各种属性,但在眾多人眼里,这就是一个鸡肋职业。 所以此话一出,几乎引来了辛香料等人的注视。 唯独她视线动都没动,依然凝望着桌上某一点,头也没抬。 莫寻不经意地扫过对方,停留不到一秒就挪开。 互相认识完毕后,总共二十一人的队伍便出发离开客栈。 想要挑战地下迷宫的玩家,都得到所在城镇的佈告栏进行报名。玩家可以选择所在队伍入场,也能选择随机匹配。 当然,会选择随机匹配的玩家是少之又少,就算真的有,也肯定配不到一支完整的队伍。 一行人前往目的地,辛香料走在最前头,身旁跟着天以。路人发现这一群醒目的人,惊讶地交谈,甚至有人在论坛讨论。 辛香料与莫寻他们在一块儿,难道他们也想挑战地下迷宫?只是放眼望去,他们也只有二十人左右,莫非辛香料真的有方法带领这二十人突破八十三层? 玩家们热烈地讨论,儘管这次有辛香料,但是多数人还是认为他们过不了关。毕竟一百名菁英都无法过关,区区二十名玩家能够干些什么? 或许,辛香料真的有办法。只是其他人都不太想往这方面想,尤其是前几大公会。 毕竟开荒成功的队伍肯定会受到极大关注,要是八十三层真的被二十人破关,那么他们的面子该往哪儿摆?这样公会的威严与实力势必会受到玩家怀疑。 毫无预警地,一名玩家从屋簷上跳下,重重地落在一行人前方。辛香料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双眼瞇起,不等待那人开口,便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滚!」 一跃而下的,就是昨天那名拥有领地意识的玩家。 也许是今天的辛香料气场与昨日截然不同,对方被她的气势震慑,想说的话噎在喉咙发不出声。 虽然他没有说话,然而还是一动不动,挡住去路。她不带情绪地勾了下嘴角,眼里是不再掩饰的厌恶,对方瞬间惊醒,一个字都不敢讲,背着剑灰溜溜地跑了。 后头的眾明星们旁观完全程,然而他们没有看见辛香料的表情,那一声「滚」更是刻意压低嗓音,所以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听清楚。只是纳闷怎么一个西方大陆的玩家挡在行进的道路上,没多久又离开了,还有点惊慌逃跑的感觉。 天以大概能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狗仔」这个玩意儿无论是现实还是游戏里,都是有的。毕竟也曾经有明星在游戏里和粉丝在一块儿,或者是收下粉丝送的贵重虚拟宝物。 今天这事儿,老玩家们都明白对方是衝辛香料来的。然而被狗仔一拍,再用文字渲染成玩家与明星的衝突,流传到网上,那些没玩游戏的人很硬可能因此被误导,坏了明星的声誉。 这种平常人不知道的东西,白衣几人也不会知道,只以为辛香料不喜欢有人在她执行委任务时打扰她罢了。 眾人再度迈开步伐移动,唯有莫寻慢了几拍才跟上。阿萧观察出他的反常,低声问:「怎么?」 他动了动唇,最终只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待会儿再说。 在归途这款游戏里,玩家每升十等,便会得到一个特殊点数,能够点在「感官」上。总共有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通常依照职业不同,每个人的点法也大不相同。 比如猎人玩家,视、听、嗅三觉较受欢迎,视觉可以让玩家的视野变远,听觉则是能听见更细微的声响,敌人偷袭时能够敏锐察觉。 至于嗅觉的用处很多,但是注重它的人偏少。有人会把伙伴的气息记下来,更甚至有人将每种怪物的味道记下,灵活运用嗅觉的玩家也能变成高手,但是难度很高。 味觉与触觉才是真的冷门,除了专攻烹飪的生活玩家,几乎没有人会点味觉。触觉同样很少,不过真要找一定还是有的。 好巧不巧,莫寻这个119等的剑客,只花了三点在视觉上,其馀八点都在听觉上。就连午夜这个猎人都没点这么多。 于是辛香料说的话,他清楚听见了。也许有其他人同样听见,但是他们方才并没有特别关注前方的动静,等注意力移到辛香料时,那名不速之客正好离开。 莫寻这个人,说好听点,他不八卦别人。讲直白点,就是他懒。 只有阿萧这种和他认识多年的朋友,他才会分出一点心思关注对方。 然而辛香料,却是个例外。 儘管想八卦对方,也找不出什么。他能感觉出她与眾人的疏离感,甚至是有些刻意的疏离。 阿萧说他认识她,在现实里。 但是种种跡象又告诉他们,现实里并没有辛香料这一号人物。也许认识,但找不到她是谁。 这种感觉就好像遇到了一题数学题,明明是看过的题目,但是想破头也想不出解法,偏偏其他人也是这样。 脚步停了下来,他们已经来到布告栏前,莫寻因为走神的缘故险些撞到前方的韦氏。他抬起头来,目光越过几个人,停留在那娇小的身影上。 由于她用的是队伍频道,所以所有人都能听见声音。 「要传送了。」辛香料的声音平平淡淡,如同她的表情。 眼前突然一道白光袭来,他闭上眼睛,承受那股微微的晕眩感,脑中思绪却是清晰。 ──真想看看辛香料的面具,被人揭下的样子。 05 地下迷宫每一层都是独立的副本。而八十三层,地图是一座不久前惨遭怪物侵袭的村庄,位于炎热的沙漠之中。 每个人传送过来,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好热。 仰头望去,只能看见如火球一般的太阳,正巧在他们的头顶上方。连一朵可以遮蔽的云都没有。 鞋子下方踩的就是沙子,走起路来非常不方便。他们委託之前就已经在论坛上找过玩家的介绍,知道地图在沙漠正中央,因此debuff绝对不会少。 每篇文几乎都只肯透露「沙漠」这个点,其馀的大多是心得。毕竟分享的资讯越多,受益的也是其他玩家,并非自己。 而现在,他们已经被附上虚弱的负面效果,每个人的体力下降就算了,连速度也削弱10%。 「疯了。」不知道谁唸了这么一句,瞬间换来无数人赞同的眼神。 村庄内的屋子都有受到破坏的痕跡,仍完好无缺的房屋几乎找不到半幢。而且村庄内寧静无比,耳旁是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诡异的气氛尚未蔓延开来,眾人的视线里,驀地冒出一个小黑点。 渐渐的,黑点数量变多了,朝向他们过来。 「那是……」有视觉点很高的玩家瞇起眼眸,不敢置信地道:「人?」 天以望向身旁的辛香料,拢了拢牧师袍,低声喊:「学姐。」 儘管没有提前说,但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辛香料的背影,等待她发号施令。 哪晓得她连武器都没拔,沉吟几秒鐘,回答竟是出乎意料的几个字,「不用躲。」 「注意不要误伤他们,武器都收好。」 所有人听到,皆是迟疑一下才照做,就连天以与九九几人也是。辛香料事前并没有告诉他们什么,和委託者们一样,都是第一次体验八十三层。 黑点越近,他们看得越加清楚,果真是人没有错,似乎是这个村庄的居民。衣衫破烂,有的人脸上还掛彩,甚至还有抱着小孩子的,共通点便是望向他们的神情中带着无助与饥渴。 在现实中他们几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间都呆住。 离他们不到五十公尺时,有个女生忍不住问:「真、真的不用吗?」 村民们衝来的那股气势与眼神,感觉像是要把他们吞掉似的。其实不只有她,在场许多人都担心辛香料的指令会不会是错误的。 毕竟,人总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她和他们一样只是个普通的玩家,就算判断力惊人,也难保不会出现失误。 其实追根究柢,也只是他们暂时还不信任辛香料而已,加上又遇到了一个奇葩地图。 眼下的情况也是辛香料能预料到的,她没有回答,而是迈开步伐,竟是笔直地朝村民的方向前进。 后方所有人纷纷愣住。九九下意识想跟上去,被白衣给拉住。后者朝她摇了摇头,眼底是对辛香料的信任。 需要帮忙的话,她一定会出声。 没多久,村民们就跑到辛香料前方。眾人只来得及看见她被一人撞到肩膀,往后踉蹌几步,接下来就被淹没在人群当中。 只能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天以才刚打开队友资讯,村民就来到了他前方。 来得及匆匆一瞥,可以看到位于队长位置的人,hp依然是满格。得知这点令他松了口气。 所有人往中心靠近,几名女孩子被围在中央,所以村民只能撞到外面的男生。 撞到肩膀还是会感觉到痛的,但是不会扣血。几秒鐘过去,村民们终于跑离,背影渐渐消失。 「小辛呢?」察觉村民已经离开,九九拨开旁边的人,探头往前看去。就看见辛香料朝他们过来,除了头发有些凌乱之外,人倒是没事。 她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开口解释:「如果在这边攻击他们,我们是过不了下一关的。」 有人问:「如果跳到屋顶上呢?」 「在这里,我们需要和村民有『身体接触』这个动作才可以。所以无论是跳到屋顶,还是躲到旁边都不行。」 本来对话该到这里就结束的,但是莫寻又将它延续下去,「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第一次有人问这个问题,以往她都拒绝回答,这次却破天荒地看向说话的人,唇角微扬,「因为我是辛香料啊。」 没等他们反应,她随即转身,语调归为平淡,「走吧,带你们去村长家。」 走了几公尺,天以低低咳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喊:「……学姐。」 她的头有些低,声音也闷闷的,「怎么了?」 下一秒,他的话语中含上微微的笑意,「你耳朵红了。」 被戳穿的人抿了抿唇没说话,抬手拨拨耳边的发丝,将耳朵掩藏起来。就连她自己都有些后悔,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 村长家不远,他们很快抵达。一路看下来,惨遭破坏的程度最轻的房屋非村长家莫属,几乎完好无缺。只是少了人罢了。 木门呈现半开,恰好一阵微微的风拂过,敞开的弧度更大了些。辛香料没有犹豫,伸长手臂将门完整推开,留了一步的安全距离。 事实证明她的谨慎是对的,因为当门推到底之后,出现的便是一道人影,原先被木门遮挡住。对方手上拿着一把生锈的铁剑,朝她劈砍下来。这是她始料未及的,然而辛香料反应迅速,果断地抽出长笛正面迎上刀刃── 「鏗」一声,长剑被甩飞,由于房屋都是使用木材建造,所以武器直接插进了墙壁里。 没等辛香料继续攻击,对方突然双膝跪地,头重重嗑地,放下自身的尊严,「拜託您放过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吧!」 所有人一愣,同一时间他们身后响起眾多的脚步声,一回头,便见刚刚的村民们纷纷出现在他们身后,接二连三地跪下。 声音此起彼伏响起,不约而同说着相似的话,「请放过我们!」 大家摸不着头绪,不晓得该如何反应。辛香料将武器收起,蹲下来伸出手,「我们不是来伤害你们的。」 眼前的人是村长的机率很大,儘管他看上去比任何一位村民还要不起眼,甚至可以用平凡来形容,但是光是他出现在村长家,并勇敢攻击一事,就能判断出他的身分。 毕竟也没有规定待在村长家的一定要是村长,也有可能是村民,甚至是敌人。 听见辛香料的话,村长缓缓抬起头,眼神中依旧有防备。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对方的手微微颤抖,他肯定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有方才的突袭。 对方的不信任是正常的,辛香料回过头,随意扫了一眼队友,便道:「看,我的伙伴们都没有拿武器,我们并非想伤害你们。」 幸亏一开始在她的指令之下,所有人早就把武器收起。期间召唤出武器过的,也只有辛香料一人而已。 虽是运气,不过她的语气自信又有力,村长十分单纯,很快就相信了。他接过辛香料递出来的手站起,马上为自己贸然的攻击而道歉。 所有人都被请进村长家,里面的空间很大,也许是都没有任何傢俱的缘故,只不过一下子二十个人涌入,也变得有些拥挤。 等所有人都进来后,村长便娓娓道来,详细告诉他们地图的背景故事── 这座村庄位于沙漠中央,是所有旅人穿越沙漠时必经的休憩之地,也有许多商人长期待在村庄,经济称得上富裕。直到一个月前,村庄都还算和平。 在看似平常的某天,村庄突然涌进一大群人,面容和善、态度亲切,村民们只把他们当作一般的旅人,只是数量稍多了些。 村民们的作息良好,加上沙漠早晚温差极大,早上热得半死,一到晚上温度又骤然降低,所以平时不会有人晚上还待在外面。因此旅馆数量不少,那群旅客每个人都有房间住,不至于在外遭受寒风侵袭。 只是一切,都在半夜產生了巨大的变化。趁着夜晚大家都熟睡时,那一群假扮成旅人的盗贼们将旅馆老闆杀死,并且抢了许多财物,有些村民及时察觉,马上和他们发生剧烈的打斗,试图保护自己的家人与村庄。 直到隔天早晨,村庄才归于平静。却是死一般的寧静。 伤亡数不胜数,财物损失更是不用说,几乎所有能搜括的都被抢走,不留半毛,连沙漠中得来不易的食物也大半被扫光。 因为这起事件,来往的商人数量直接归于零,不敢再踏入这座村庄一步,深怕盗贼团的二度肆虐。 而现在,正是事故发生后的一个礼拜。大家几乎是凭着信念存活下来的,但是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毕竟残留下来的粮食与水有限,根本不够。 发现辛香料一行人时,他们以为是盗贼团再度回来,想要将未拿光的东西带走。所有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东西,就算没有任何武器,也要靠这双手捍卫村庄。 殊不知对方看见他们时,连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有人彷彿没看见他们一般,笔直地走了过来。 举动令人摸不着头绪,然而他们也无法评断辛香料等人是好是坏,毕竟原先看起来面善的旅客,转眼间就成了无恶不作的盗贼。 直到返回,发现村长身处险境,他们差点以为自己二度上当。 哪晓得这一次似乎是场美妙的误会,内心感到抱歉的同时,还涌上满满的庆幸。 幸好,不是盗贼团一行人。 而是辛香料他们。 ──未来拯救村庄的英雄们。 06 听完剧情,所有人不约而同沉默。儘管他们明白这只是游戏,只不过在现实生活中,类似事件并非没有发生过,落后国家中抢劫、偷取,诸如此类的事件也许现在正在上演,只是他们不会知道。 归途这款游戏做得逼真,连npc的情绪起伏都宛如真人一般,感动时落泪、愤怒时压抑、烦恼时皱眉。 当事情真正发生在他们身边,才感受到所谓的震惊。虽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能够感同身受。 那种无助、无依无靠的滋味,这一群人里,多多少少都曾经经歷过这样的时期。正在经歷的也不是没有。 演艺圈真的不如字面上那么简单,不是只要拥有一副好嗓子、毫无破绽的演技、鹤立鸡群的才能,就能够一帆风顺。 有时候,连运气也是成功的一环。甚至是社交能力也是如此。 在场,不乏有拥有优秀演技,却仍然在二线徘徊的演员。缺乏的,只是一个大火的时机,或者是前辈的提携。 即将要被自己热爱的事物与生活,给消磨完毕。 感受不到生活的美好,渴望身边人拉自己一把,又或者是奇蹟出现。然而这些东西,迟迟不来。 眼下,村民们渴望的「奇蹟」,已经站在身前,只是此时他们仍未晓得。 毕竟,谁会愿意无偿帮助他们?能饶他们一命已是万幸。 放在以前,要钱他们有。然而现在,仅存的只剩性命。 最不值钱的,似乎也是性命。 「那一群盗贼……」久未开口,加上炎热的天气,辛香料嗓音有些乾,「去哪儿,你们知道吗?」 村长一愣,不太明白对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思考几秒才了悟,或许他们是想打听位置,降低遭遇盗贼们的机率。 这种想法人之常情,或作是谁都是这样。 「没有意外,应该是沿着旁边这条唯一的道路,返回他们的据点了。」 「据点?」莫寻倏地开口,惹来人群中不少人侧目。 他向来话少,还嫌麻烦,自然是越沉默越好。突然的开口让人诧异,但也不敢询问。 毕竟这一群人中,能真正算上他的朋友的,也只有阿萧一人。韦氏姑且能算,但是与阿萧的互动明显更加频繁。 他们这些人会聚在一块儿玩,也只不过是因为身分关係才待在一起,毕竟无法和普通玩家正常的组队练级,自然只能熟悉的聚集在一起。 「是、是的,据点。」村长头略低,没有直视出声的莫寻,盯着自己的鞋尖。半晌,才轻声补上一句话,「……当然,是我们猜的。」 发现村长的窘境,有村民举手插话,帮忙解释,「他们不太可能往回走,因为再往前走一段距离,有一片面积不小的绿洲。然后再继续走就会遇到峡谷,那边天气没这么炎热,但是听说不太平静。」 「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盗贼团的基地驻扎在那里的缘故。」 他用的是推测的语气,但是对于玩家而言,这只是副本。npc给的线索通常都是正确的。 不过该名村民讲完话,其他人大概是怕他们不信,纷纷点头,试图增加可信度。 而原先问话的莫寻,拋出一个问题后,就没了声响。于是说话权自然而然回到了队长身上。 「那么沿途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闻言,村长下意识回答:「就是早晚温差大──」 「等等,你们要过去吗?」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其中的情绪,除了不可思议外,还藏有一丝希冀。 谁都希望有人能帮助他们解决盗贼团,虽然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再復活,东西也要不回来。就是希望有人能替他们报仇,也不必每日活在恐惧当中,害怕他们再度出现。 「除了温度问题,还有别的吗?」辛香料不答反问,也算间接性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得到答覆,村里的所有人欣喜若狂,克制不住感动的情绪。村长嘴巴开开闔闔,激动地身躯微微发颤,接着似是害怕他们反悔一般,双手驀地放上辛香料的肩膀,「就、就是会有些藏在沙坑里的怪物,你们务必要小心啊!」 迅速说完这串话,期间不喘任何一下,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对方猛地松了口气。 对于突然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她几不可见地蹙眉,不过没有说半句话。 虽然不喜欢别人突然的触碰,但是这是npc,她也不好拍开。毕竟十分有可能因为这么一个小动作,导致他们卡关或失败。 问完后没有多久,一行人就出发离开村庄。村民们在身后送行,脸上尽是感激的神情。 由于沙漠中体力消耗速度是平常的两倍,所以他们是用普通走路的速度在前行。 目前时间来到下午,炎热的感觉已稍微退去,仅偶尔会有热风吹拂。但长时间下依旧不能接受。 这代表他们还需要准备避暑药与驱寒药。这一趟,他们纯粹是来探查地形、怪物与剧情而已,并不是此趟就要将八十三层通关。所耗费的时间,都是为了下一次的成功降低失败率。 一路上看似平静,但是眾人明白,沙漠之中危机四伏,千万不可放松警惕。 于是当辛香料感觉脚下沙堆松动,有不寻常的动静时,她马上出声提醒:「小心脚下。」 似是为了印证她所言,下一刻,沙子当中猛然窜出一隻蜥蜴,身长两尺,竟是双脚站立。牠吐着舌头,身躯突然一转,尾巴便甩了过来。 如果惨遭命中可不得了,目测那尾巴的大小与重量,大概能被甩出五米远。 这一甩尾,直朝防御力低下的牧师天以而来,他并非没有防备,然而眾人距离极近,身后便是伙伴,假如他避开了,这一击就会打到身后来不及闪躲的人。 白衣离的近,然而他此刻再拔刀也来不及。午夜虽然可以射箭,但是前面尚有玩家,容易误伤。 在尾巴即将甩上天以脸庞时,眼前白光倏地一闪,他只来得及看见剑光,尾巴就被砍成两半。 耳边是蜥蜴战士的哀嚎,牠连忙跃出数尺,又鑽回沙堆中了。 辛香料亲眼看着怪物逃跑离开,这才将长笛收回,方才眾人看见的剑光彷彿是个错觉。还是二十人的错觉。 此时,韦氏突然脑筋一闪,打了个响指,「忘记吟游诗人也是剑客的分支了。」 剑客的分支总共有三个,一个是阿萧的附魔师,一个是使用二刀流的侠客,最后一个便是趋向辅助职业的吟游诗人。 大家容易将吟游诗人误认为单一一个职业,殊不知他也是剑客的分支之一。 所以拥有良好剑术的辛香料,以及能够化为长剑的长笛,实在不是件奇怪的事情。只是他们先前都忽略罢了,经过韦氏这么一提醒才回想起来。 危机稍微解除,大家再度啟程,只是随时提防脚下的情况。一有不对就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也许是嫌移动速度太慢,身为吟游诗人的辛香料再度拿起长笛,唇贴上吹口,缓缓吹奏出长达十秒鐘的悠然乐曲。 最后一个音落下,沉重的步伐顿时变得轻盈,赶起路来更加迅速。 沿途他们又遇上了几隻蜥蜴战士,不过都不是攻击领头的辛香料,几乎都将目标对准身后的人。 最终都毫发无伤地击退怪物,他们的实力确实不是吹嘘,前面能发挥的机会大多给了辛香料,这下子他们终于能够证明所言并非虚假,拥有货真价实的实力。 莫寻表现得可圈可点,从没想过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傢伙实力那么坚强,不输给同是剑客的白衣。 蜥蜴战士打算从他脚下破沙而出,也许是敏锐听觉的缘故,他预判蜥蜴跃出的方向,直接一剑横劈,抓准时机,将蜥蜴战士尸首分离。多亏归途这款游戏将血腥系统默认为off的状态,一般人是看不见喷洒而出的血跡,只有少部分将它开啟的玩家能看见。 也幸好没有打开,否则这一刀下去,鲜血不晓得如何喷洒。 在场就韦氏这位为了追求逼真与刺激的傢伙打开,于是当蜥蜴战士的血洒在他脸上时,后者顿时哇出声来,一个不小心就蹦出脏话,有损他明星的形象。 好友们哈哈大笑,都明白他为何大叫的原因。 只有前方几人不大明白,三十拉拉午夜的袖子,「他们笑什么?」 被问的人也不清楚,沉默回应。 几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然而他们也不在意。毕竟他们本身就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唯有辛香料垂眼,望着自己的脚尖,思绪渐渐发散。没有几秒随即被她拉回,脸色恢復一如往常的平静与淡然,神情的转换没有被人看见。 视野中终于出现绿洲的身影,在沙漠中它实在是很突兀的存在,也是不容忽视的地方。 大约经过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才抵达绿洲,不晓得要到达所谓的峡谷还要多久。 越跑越近,他们与绿洲的距离逐渐缩短。驀地,辛香料停下了脚步。 她跑最前,视觉也不低,先其他人发现异样。 「前方有人。」她瞇起眼眸,唇微啟,无声念着数字,「……有九个人。」 「盗贼?」天以视觉没有点很高,儘管瞇眼还是看不清,毕竟他们仍然有一段距离。 「应该是盗贼没有错,看起来像是负责警戒的侦察兵。」同样有视觉好的玩家停下观察后附议,更能肯定辛香料的说法。 由于此行只是来探勘,能够避免发生对战再好不过。于是眾人决定绕道,呈现圆形绕过绿洲,直接前往最后的目的地──盗贼据点,峡谷。 07 天色暗了下来,温度的变化巨大,玩家能够感受的冷热的差距。穿厚重的衣服并没有效,真正有效的是「驱寒药」,或者是特製拥有「防寒」效果的装备或时装才行。 时装是拿来盖过装备的东西,通常不是要钱,就是得靠活动取得,也可由生活职业的裁缝师製造。 毕竟普通的装备都很丑,较不美观,尤其是女孩子,更需要有套漂亮的时装盖过它。 也因此,游戏中还有玩家是单纯进来为自己打扮的,直接将冒险游戏当作换装游戏玩。 「我没有可以驱寒的时装,该怎么办?」人群中有人发问,遇到这问题的不只有他一个,因为连辛香料本身也没有。 微微呼出一口气,她隐约能看见白色雾气,感受一下目前的温度,她便道:「撑着。」 第一次受到这样待遇的明星噎了下,也只好听她的话,毕竟连队长一个女孩子都在忍受寒风了。 其中还有人的取暖方式特别独特,那个人便是阿萧。他将武器附上火属性,提高自身的温度,就不怕冷了。 不得不讚叹归途的多样性,随便玩家怎么玩都可以,之前还在论坛上看过有奇葩的玩家把箭矢当鱼叉来捕鱼,着实特殊又搞笑。 反正午夜看见后扯了下嘴角,明显做不出相同的举动。 成功绕过绿洲后,辛香料感觉到四肢逐渐僵硬,似乎连跑步的速度也下降了。她呼出一口气,双手互相摩擦,看来驱寒药真的不得不带。 大概是很多人连第一关都没有破,还出不了城镇,所以目前市场上驱寒药与避暑药仍那么便宜,否则按照以往惯例,价格应当会飆升十倍。 可以顺势将这个消息卖给大盘商,收取一点消息费。 没有想过身旁人脑海中竟是在思考这种事,天以见她不断搓着手心,下意识关心:「真的很冷?」 可惜副本时不能交易,否则他就把自己带有驱寒效果的时装给她。衣服当场脱下来给她也分享不了效果。 以前从没觉得这一点设定不方便,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没事,忍忍就过去了。」她只能盼望早晨赶紧到来,然而到时候迎接他们的便会是酷热的阳光,到时候需要的就是避暑药了。 也许是村庄里有特别设定,所以当时他们才没有真的热到出现脱水的debuff而需要使用避暑药。 从绿洲到峡谷的这段距离大概是城镇至绿洲的两倍,路途更加漫长,四周望去都是几近相同的沙漠,容易让人產生道路没有尽头的错觉。 经歷几次的怪物袭击与体力补充,他们终于来到峡谷入口。 假如玩家一直不使用驱寒药或换上避寒衣物的话,是会不断扣血量的。所有队中的牧师时不时就要补一下他们的血,反倒成了忙碌人。 峡谷门口守着两名盗贼,他们浑身上下绷紧紧,只露出一双如雷达般扫射的眼睛。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拔出武器过去查看,留另一人看守。 得知这点就好过了,只要将一名盗贼引来,分散解决两人即可。 引开的动作都十分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来。 辛香料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点,正常来讲有可能只派两名盗贼防守入口吗? 正当他们将一名盗贼杀死时,耳边却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 大家连忙停下手边的动作,随着声音往上一看── 谁也没料掉,山壁上竟然还有盗贼在巡逻,脚下是一条大约只能容纳一人宽的道路,用木板拼接而成,用绳子与凸出的山石牢牢系着。 夜晚天色昏暗,大家也根本没想过山壁上竟还有盗贼的存在。那一条小小的木板路假如不仔细看更是不会发现。 从口哨声响起那一剎那,辛香料就明白一切完了。 是她观察不周。身体上的寒冷多多少少也降低了她思考的能力,没有将身处环境仔细打量一遍才下达指令,这一次完全是她的失误。 一大群的盗贼从四面八方涌出,她明白他们触发的是一个必死无疑的陷阱,盗贼将不断涌出,除非他们有足够的人力留下来阻挡这群发了狂似的盗贼。 然而…… 她回过身,迅速扫过队友们。 区区的二十人,果真还是太勉强。 赶在敌人过来之前,辛香料轻叹一声,夹杂无奈与妥协,「所有人,退出。」 没有任何人迟疑,听从辛香料的指令退出。说实在,对方那么多人,想也知道打不赢。 他们有自知之明,明显的短板就是人太少。第一关不用眾多玩家就能通过是他们幸运,然而终究是要碰上人数缺乏的问题。 眾人回到了佈告栏前方,这四周的玩家早就对佈告栏附近突然出现大批人群感到见怪不怪。然而这次出现的人太醒目,见到他们的神情,自然能猜出结局。 一时间,辛香料失败的消息传遍整个论坛。几乎没有半名玩家感到意外,纷纷道辛香料的不自量力。 没有人敢扯到任何一位明星,因为会瞬间被粉丝们一人一口水淹没,多少人是因为自己喜欢的明星而踏入这款游戏的。 辛香料没有理会周遭玩家的议论与目光,双手冰冻的感觉似乎尚未散去,她无意识地搓揉手心,坦然承认自己的过失,「刚才是我观察不周,太不谨慎。」 没有人怪罪她,相反的,大家都挺喜欢辛香料这个女孩儿。毕竟娱乐圈中鲜少有如她这般说话直白的人存在了,所有人说话总要绕一大圈子,甚至有许多忌讳不可言的,很难让人付出真心对待。 「没事儿,我们也都没有人发现呀。」 此话也许真,不过安慰成分肯定佔大多数。于是辛香料没再开口,身旁亲切的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无形中将双方原先的距离感拉近。 她不明白这样的走向是好是坏,自己也无法掌控。 这一趟探勘也耗费不少时间,在副本当中的时间流逝速度总是特别快。明星们接二连三下线,离去时友好地和他们道别。 现实里,目前正是新年隔週,所以明星们才能够全部上线相约打地下迷宫。否则搁在平常时,每人都有各自的通告要忙碌,根本无法全员到齐。 本该就此分别,尚未下线的阿萧却喊住辛香料,「还有第二次探勘吗?」 方才她没有交代任何事项,其他人也没有那么细心,全然忘记这档事。 毕竟他们的第一次探勘算是以失败告终,后方还有一个未知的峡谷等待眾人,照理来讲应该要有所谓的第二次探勘。但是她却隻字未提,明显不是粗心,而是刻意而为。 他不相信严谨的辛香料,不会在探勘未完全的情况下带领眾人攻打八十三层。 被喊住的人扬眉,望着阿萧熟悉又陌生的五官,她移开眼,也许是疲惫的缘故,声音有些轻,「有。」 得到肯定答覆的人一愣。 「但是,是我自己去。」沉默几秒鐘,辛香料才将视线拉回,与对方目光相交,「峡谷一处若有任何需要特别提醒的地方我会再告知你们。下一次就是正式来了。」 连一旁的天以也措手不及,声线压低,表达不赞同的意味,「你自己去?」 九九等人也被吸引过来,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茫然。 照样没有任何隐瞒,辛香料叹息一声,即使这话有些不留情面,「这样才没有后顾之忧。」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瞭。儘管莫寻他们几人的实力坚强,但是人群中,不乏有实力稍微逊色的玩家存在。 辛香料是接受委託的人,自然要时刻关心委託者的安危。所以通关速度想当然耳也有降低。 倘若只有她一人,也不必担心什么,需要照顾的只有自身。 假如今天是地下迷宫其他楼层,她还不敢一人进副本闯荡。然而八十三层并不像其他层一样,难度在于有许多需要「触发」的动作与剧情,否则就会卡关。一般来说难度都是显现在怪物的能力上,或是天气与地形的挑战。 安静半晌,各自的想法只有自己知道,辛香料本来是没想告诉他们的,没想到阿萧问了。 见没有人要说话的意思,她摆手要走,「那我去买件防寒的时装。」 一直没有出声也没有离去的莫寻倏地抬头,语气中难得参杂了淡然与慵懒以外的情绪,声调微高,「你不下线?」 大家的视线自然而然聚集在他身上。只见莫寻拉出好友栏,眾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却能从他接下来的话中得出,「三十九小时在线时间……不是bug?」 他的眼神有些诡异。难不成上次的六十一小时,其实是真的? 说实话,莫寻真的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然而辛香料此人身上的谜团着实太多,容易激起别人的好奇心。 但是敢问出口的,貌似只有他。 不过也是因为加了辛香料好友的人唯有莫寻,就连一旁的阿萧闻言,也掩饰不住脸上的讶异。 这个话题辛香料明显不想答,但是又难以含糊带过,于是她道:「习惯就行。」 故意曲解他们的意思,当作他们是要问「如何能撑这么久不下线」,身体却不会感觉到不适。 而不是「为何这么久都不下线」这个问题。 似是看出朋友遇见难题,九九上前拉过她的手臂,用身躯挡住身后两道探究的视线,「小辛,我们去买时装吧?」 倏地松了一口气,她笑,「好。」 接着转身,彻底背对莫寻两人。唇边的笑容也在同一时间卸下,消失得乾乾净净。 08 直到走出两人的视野范围,辛香料的心才终于放下。 大家都察觉到她的异常,白衣揉了把头发,眨眨眼,「以前认识的人吗?」 对于熟悉的人,她不再隐瞒,松口道:「嗯。」 九九顿时哇了声,「那你和露露认识吗?」 沉吟几秒,辛香料才摇头,「有过几面之缘,点头之交罢了。谈不上认识。」 得到这个回答,九九明显感到有些可惜。 「你们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们并非所谓的「后顾之忧」,只是这是她接下的委託,他们是自己找来的帮手,愿意无偿帮助她已经够义气。所以没有义务连待会儿的事情都需要帮忙。 再加上,她单独一人行动,总比两个人还要迅速。 相处够久,大家也理解她的个性,拍拍她的肩膀加油就离去。午夜留在队伍末端。 「累的话,记得去休息。」他留下这一句话,才转身跟上眾人的脚步。 午夜就是这样的人,标准的面冷心热。 天以没有过去,他和他们算不上特别熟悉。他看了下时间,双眼停在辛香料身上几秒鐘,接着低低地叹息一声。 「没事不要叹气,」她眉眼无奈,「快去休息吧。」 「……知道了。」 随便买了套冬装,就朝原本的路线回去。哪晓得当她走近佈告栏时,却发现那道仍谈不上熟悉的身影。 莫寻蹲在地上,手里拎着罐小小的玻璃瓶,罐中有透明的液体,随着瓶身的摆盪而晃动。 她瞬间认出那是驱寒药。 瞇了瞇眼,实在不太明白对方蹲在那里的原因。连四周有玩家偷偷注视他都不理,根本不害怕有疯狂粉丝突然衝上前。 但愿他不是在佈告栏守株待兔,等她。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辛香料放轻脚步声,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领子还特意拉起,半张脸被挡住。她靠着边走,不容易惹人注意,正当她终于走到佈告栏旁时,对方突然站起身。 下一秒,转过身来,笔直地盯着她。 沉默半晌,辛香料闷声开口:「……有事儿?」 没想到这傢伙守在这儿──守的人竟是自己。 他慢条斯理地把驱寒药收起,再来往前跨一步,瞬间站在她身前。眼前驀地投下一层阴影,没等她反应过来,不远处就响起粉丝压抑不住的尖叫声。 眉头反射性皱了下,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步,接着头上便响起莫寻的嗓音,简略三个字,路人听得不明不白,唯有近在咫尺的两人听懂,「圈内人?」 直接扔了颗直球过来,令她有半秒的失神。 彻底错过了反驳的时机。 于是她乾脆选择不理会,低头想绕过他时,对方再度开口:「认识萧岳吗?」 脚步微顿,这次她快速回覆,语气坚定,「不认识。」 他抬起一边眉梢,哦了声,然后不疾不徐地道:「但他认识你。」 有那么一瞬间,辛香料以为对方认出了自己。然而仔细思考,对方会来找她说这一串话,应该就是尚未识破她的真实身分。 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还伴随着淡淡的失落。 见对方没回答,绕过自己离去,莫寻转过身,声音不大不小,清晰传入她耳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但是如果朋友有难,只要你肯说,我们不会不帮你的。」 她敏锐地捕捉到最后一句话的异常之处,「我们」两字,指的是萧岳……以及他自己。 似是察觉她心中所想,他歪头随意揉了下自己的耳尖,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慵懒,「他的朋友,四捨五入也是我的朋友。」 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所以一时也不晓得该回答什么,辛香料犹豫几秒鐘,却是道:「你话还挺多。」 谁知道这句话惹得对方动作一顿,莫寻身躯慢慢挺直,他从鼻腔哼出口气,舌尖顶了下上顎,轻笑,「这是嫌我聒噪?」 这并非她的意思。不过她懒得解释,敷衍般耸耸肩膀,一声不吭转身,怕对方又开口,她申请副本的动作一气呵成。 选现有队伍入场时,不似随即匹配每个人都会跳出进入副本与否的视窗。队长不会弹出,只有队友会。 这一点辛香料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次进副本的时间和她印象中相比,有点儿长了。 没有等她纳闷完毕,眼前白光一闪,成功且顺利将她传送到八十三层的副本当中。 等待晕眩感散去,她扶着额头,过了半晌才睁开眼。 眼前的村庄还是不久前的那个村庄,待会儿就会有一群村民们涌上,务必要与他们有身体碰撞,并且切记武器不要误伤他们。 然而,好像有一处不太一样。 她的眉头不自觉皱在一块儿。 ……究竟是哪里? 「──武器收进背包里,对吗?」耳边驀地响起的男声,让辛香料的大脑出现剎那的空白。 她错愕地转过头,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人,声音与对方的身分划上等号,所以并不是她的错觉。 莫寻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彷彿在欣赏她吃惊的神情一样,唇角勾着一抹淡笑。 瀏海下的眼眸微微瞇起,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弧度。 浑身上下,都在向她传递着三个字──你输了。 对视片刻,她从原本的惊讶,慢慢转为接受现实。 儘管,心底还是不断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对方肯定明白她此时疑惑之处,偏偏就是不主动解释,等待她先开口。 妥协般率先挪开视线,轻轻吐出一口气,辛香料淡声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目的达成心满意足,莫寻没有一丝犹豫,随即道出:「我还没退出队伍而已。」 原来如此。 她忘记检查所有人都退出队伍了没有,当下为了赶紧躲避莫寻,哪晓得这一举动反而将对方与自己主动绑在一块儿。 「……但你也没必要进来。」她扭头看他,扬起眉梢,语气里夹带关心,非常真诚,「你不累?」 岂料对方将问题再度拋回,「那你不累?」 于是辛香料沉默了。 确实,她没有资格问出这个问题。 村民恰在此刻蜂拥而至,望着即将衝到两人前方密密麻麻的一群人,辛香料将武器收起,态度转为严谨,不再轻松随意,「劝你还是退出副本。」 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分而有半丝客气,说话也没有小心翼翼中带点讨好。她完全只把他们当作一般玩家来看待。 莫寻漫不经心地斜睨她一眼,慢吞吞地将武器收进背包里,往前走了几小步,再来鞋跟轻轻一转,转瞬间站在她身前。 「觉得我是累赘?」 他肯定不是累赘。辛香料不太能理解,对方为何要一再曲解自己的意思。 没有得到回答是意料之中的状况,他右手放在后颈处,轻轻转了下脖子。眼眸注视前方,目光淡然,「多一个人过副本不是挺好?一个人怪寂寞的。」 村民奔跑而至,几乎都撞在莫寻身上,偶尔撞到骨头,他没忍住扯着唇畔嘶了声儿。 对方好心当绅士,她也不会刻意拂面子,沉默地望着他宽大的背影。等到村民离去,辛香料一动也不动,垂眼凝视地上的沙子,脚尖规律点地,声音轻得彷彿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我觉得你还挺无聊的。」 他听觉点很高,两人距离也不远,自然听进耳里。莫寻扒了下被蹭到有点儿凌乱的头发,没有回头,自顾自地迈开脚步,朝村长家前进。 并再度曲解她的意思,明明知道她所谓的「无聊」,指的并非他的个性,「哦,我倒觉得你挺有趣的。」 有趣? 轻呵一声,她对于这个答案不置可否。 「有趣的人多了去,每个你都这样啊?」兴许是对话了一段时间被对方感染,连她说话的语调都有些慵懒,最后一个字微微拉长,自己却没有发现。 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他。 不知不觉放慢步伐,直到对方跟上自己,与他并肩,悠悠地开口:「我认为有趣的人不多。」 「萧岳就是其中之一。」 莫寻低头摸了下鼻子,貌似自己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一字一句慢慢道:「于是他成为了我的朋友。」 闻言,她随口问:「你朋友大概几个?」 「不多,四、五个。」 都说朋友不必多,真心就好。 哪晓得辛香料转头扫他一眼,如同在写读书心得一般下结论,「那您朋友还挺少。」 莫寻:「……」 09 本来就不熟络,两人接下来一路无话,直到即将出发离开村庄。 「我跑你前面。」 两人原是一前一后的模式,辛香料在前。 他的这句话不明不白,辛香料思索片刻,目光在他的长剑上一扫而过,突然顿住。 这傢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武器系在腰带上了。 然而…… 「因为你是剑客?」她扬眉,有种被小看的感觉。 说实话,她不认为自己一个吟游诗人的剑法会输给他。唯一落后对方的,应该是攻击力而已。 莫寻转头瞥她一眼,「你说的剑客,是哪个剑?」 「……你为什么,」忍无可忍,她咬着牙,狠狠地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瞪向他的背影,「要一直曲解我的意思!」 这都第几次了? 他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眼眶,一边像是在和她讨论天气一样,含糊开口:「你终于有别的表情了?」 辛香料一愣,然而对方丝毫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继而道:「还以为你只有一种表情。」 察觉对方的用意,她心里头那股烦躁感瞬间消失。琢磨了会儿他的话之后,她唇畔微抿,「你也这么烦过萧岳?」 听见她的话,莫寻眨了下眼,摩娑着下巴,后知后觉地道:「还真是如此。」 他似乎轻轻呵了声,「挺有趣的。」 辛香料懒得理他。两人在打跑几隻蜥蜴战士后,再度看见了绿洲。 这一次的脚程比较快,他们遇见绿洲的时候太阳才刚落下。不过这次一个买了驱寒药,一个买了防寒的时装,也不怕寒风侵袭。 这一次,她一定能下最正确的判断。 莫寻轻飘飘地扫了眼绿洲,沿着上次的路线,打算呈弧形绕过这片绿洲。 跑到半路,后方的辛香料突然喊住他,「等等,莫寻。」 听见自己的名字,前方的人脚步顿住,迟疑几秒鐘才回头。 这貌似,是她第一次喊他名字。 他好像也还没叫过她的游戏名称?那个一看就是随便取的辛香料三个字。 回过身,只见她凝神望向绿洲方向,没注意自己。于是他跟着转过头,入眼可见的便是几名盗贼的身影,身躯站得挺挺的,监视四周围的动向。一有任何不对劲之处,就立刻吹口哨通知所有人。 这一片绿洲之中,唯有三栋房子。旁边是沙漠中极为珍贵的大片湖水,虽然湖面会有少许的沙粒漂浮,但依旧不减它的价值。 莫寻没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他逐渐感受到冷风吹拂,不慌不忙地拿出驱寒药,然后果断饮下。 无色,但不代表无味。这点从他瞬间皱起的眉梢就能够判断。 然而辛香料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她瞇起眼眸,「看那房子后方,堆的是什么?」 莫寻抬眼轻轻一扫,坦然道:「看不见。」 手中的空瓶子被他随意往旁一扔,消失于半空中,由系统回收掉。 对方视觉没有点很高,她也无法说些什么。只好朝他勾了下手,「走,来去看看。」 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指令,不过愣了一瞬,他便乖乖跟上,没有问她原因。 说来也奇怪,辛香料就是有一种让人不自觉信服的能力。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深怕发出任何声音,儘管踩在沙子上的脚步声特别小。 似乎是过了一段时间,盗贼身躯不再笔挺,稍微驼背,警惕程度降低些许。甚至有名盗贼光明正大地打起瞌睡,不过能够理解,基本上不会有人没事来找他们的碴,加上这里只是片绿洲,并非据点,实在不太需要森严的守备。 会被派来看守绿洲,仅仅是因为它这片稀珍的湖水罢了。 九名盗贼,各自偷懒,丝毫没有察觉已经有两名「外来人士」悄无声息地踏进绿洲。 两人来到辛香料当时指的的房屋后头,发现地上叠着一堆似乎是衣服的东西。 凑近一看,系统跳出一个半透明框框,显示摆放在他们眼前的衣服名为盗贼服。 得知这个消息,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的想法不约而同一致。 ──他们可以偽装成盗贼,潜入据点。 即使被盗贼看见,也不会引来更多敌人。 甚至盗贼服还拥有「散热」与「保暖」的功效,假如他们移动速度再快点,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来到绿洲拿这套盗贼服,也不需要买能够驱寒的药水或时装了。 两人各自拿起一件,系统马上又补了两套再原先的位置,无限再生,不怕数量不够的问题。 也是,假如百人公会也和他们计划一样,先来领取这套盗贼服,肯定供不应求。自然要有这样的设定才合理。 没有急着换上,两人先是溜出这片绿洲,跑离一段距离后才停下来换上。 游戏里更换时装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他们的衣服在同一时间变换。 浑身包紧紧,跟他们原先穿衣的风格大相逕庭,顏色偏深色。辛香料抬眼看他,莫寻也低头注视她,几秒鐘后,默契地笑出声。 别人穿不觉得怎么样,现在轮到自己,就感觉特别好笑。 假如一群同样穿着盗贼服的玩家站在一块儿,远远看去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 「走了。」很快敛住笑容,她轻咳一声,率先迈开步伐跑起来。落后她几步的莫寻见状,靠着腿长的优势,很快又超到她前方。 接下来路程较远,因为赶时间的缘故,他们跑步的速度都不慢,体力自然消耗得快,必须停下来休息好几次。 在不晓得第几次的休息时,莫寻突然收到系统的通知,他不以为意,随手点开,发现是客服对于他举报辛香料上线时间bug的回应。 内文不长,他迅速扫过一眼。儘管点开信件之前,隐约能猜测到答案,但亲眼看见客服给的回应后,还是压抑不住震惊的情绪。 六十一小时的上线时间──不是bug。 下意识转头望向旁边的辛香料,殊不知对方同样盯着自己,表情还有些一言难尽。 接着发现,她的动作,貌似也是在阅读信件。 这一对视,不晓得为什么,他有点紧张。 他尽量维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佯装淡定,「怎么?」 「你──」辛香料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鹿眼微微睁大,「举报我?」 现在不只有紧张的情绪,还多了一丝心虚。 看来类似的讯息,在同一时刻传给了两人。毕竟身为被莫名其妙举报的人,也是有义务知晓的。 官方是不会骗人的,没有bug就是没有bug,并不会特意隐瞒。 只不过传讯息的时机不太妙,恰好挑在两位当事人待在一起的时候,这就令莫寻有些尷尬了。 谁知道还会告诉辛香料举报人的id。 见他迟迟没回答,辛香料的眉头慢慢皱在一起,于是莫寻只好认命般吐了口气,低头捏着自己的鼻樑,不甘不愿开口:「……对,是我。」 换作是任何一个玩家,看见好友的上线时间显示六十一个小时都会觉得很奇怪吧?他这个举动应该不奇怪啊?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感到心虚?为什么要感到抱歉? 应该没有错吧? 自我催眠了一番,连形象都不想再顾,幼稚因子疯狂滋长,一鼓作气窜出。他嘖了声,略感烦躁,「所以你想怎么样?」 下一秒,明显看到,辛香料的表情更诡异了。 这反倒让莫寻不知所措起来,越发搞不懂她。 「没想怎么样。」她望着他的眼神带了点莫名其妙,「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收到的讯息是不是有误而已。」 ……原来还是他误会她了? 没给他发言的机会,辛香料继续道:「你没受到惩处?」 这一点,莫寻是知道的。由于归途这款游戏的年龄层很广,不乏有年纪小一点的孩子,觉得有趣到处随意举报bug,官方也不会因为他们是小孩子而有所宽容,一般而言会遭到角色素质下降50%的惩罚,维持三天。 更严重一点,通常是累犯的玩家,帐号会惨遭冻结十天。期间是上不了线的。 信里没有通知,他的状态栏也没產生任何变化,这便等于没有。 从对方的表情就能猜出答案,辛香料思索几秒,点点头自己得出了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不方便惩处。」指的是身分问题。 听见这句话,莫寻忍不住嘶了声,像是在反驳她的话一样,「不是这么说吧。」 像是想得到她的认同一样,他微微弯腰凑近辛香料,一字一句地道:「我这并不是乱举报,好吗?」表情严肃又认真。 只有乱举报的人,才会遭到惩处。 脸庞有点儿近,她不着痕跡地拉开距离,淡声应:「哦。」 明白她只是在敷衍自己,莫寻心里憋着口气,搞得自己有些鬱闷。 于是没看见对方唇边一闪而逝的浅浅笑意。 「逗你玩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体力差不多恢復完毕,辛香料抬头看了下天色,夜晚终于来临,「走吧。」 吐出一口气,心里的感受似乎更不好了。 ……当时就应该听她的直接退出副本。 前方的人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他下意识观察目前天色,而后自然地跟上对方的身影。接着,她微微放慢步伐,他则是加快脚步,跑到她前方。 两人的动作,默契又流畅。 10 来到峡谷时,他们先是观察了会儿环境,然后肩并着肩从入口进去。 入口驻守的两名盗贼上下打量两人。儘管紧张,担心被识破,但是两人的演技还是挺不错的,神色淡然无比,就这样经过了看守的盗贼。 再步行大约几公尺,确认安全度过后,彼此都松了口气。 准备那么久,要是在这边被发现,那前面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由于深夜的缘故,半点人声都没有,峡谷里十分安静。辛香料想到上次探勘的过程,往山壁上仔细观察,果真发现了盗贼的身影。 藏得隐密,加上盗贼服偏深色的缘故,峡谷里也没半点灯光,难以发现他们的存在。 莫寻从她的举动能猜出她在做什么,等对方收回视线,便用队伍频道询问:「盗贼?」 得到的回应是预料之中,「嗯。」 这下可就麻烦了。 山壁上有埋伏在夜色之中的盗贼,就代表着此时此刻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他人的监视下,若有任何可疑的举动,很有可能会引来其他盗贼的注意,从而导致副本的失败。 那种情况不是他们乐意见到的。 下意识放轻呼吸,连脚步声都不敢太大。儘管峡谷里没有什么照明物,但是他们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倒没有因此造成不便。 由于没有计划,两人几乎是漫无目的地前进。峡谷里只有他们走的这条路,其实也无从选择。 然而没多久,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峡谷的尽头。一面山壁在等待两人。 ……什么情况?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 难道第二次探勘也要以失败作为结尾?还是因为卡关? 辛香料抿了下唇瓣,眼睛快速移动,试图发现任何异样之处。 ──没想到,还真的让她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盗贼。明明不久前看还没有发现的。 她迅速拉了下莫寻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前方的动静。 再往前走,也是死路。然而该名盗贼却是笔直地往山壁方向前进,感觉目的明确。 几秒鐘过去,对方来到尽头处,终于停止前进的动作。接着他突然伸手放在山壁上,使劲往里一推。 后头的两人,便看见有一丝亮光从山壁中微微透出。再定神一看,就发现盗贼手下的山壁,原来是个隐藏的旋转门。 从来只出现在电影中的情节,如今真实在他们眼前上演。 丝毫没察觉有人跟踪自己,盗贼把门推开一人宽的距离,自然地走入,再从里头把门退上。 亮光再度消失,山壁还是山壁,除了一个盗贼不见以外,其他的彷彿都是幻觉一样。 ……什么鬼? 「暗门?」莫寻扯了下嘴角。 辛香料同样有些无言,但眼下他们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跟上。 两人赶紧过去,学着那名盗贼的动作,合力将山壁往前一推,同样被他们推出条缝隙来。 手下山壁的触感也和其他的不太一样,摸起来有些光滑,也就是有些假。 假如没发现方才那名盗贼,或者是将每一处山壁都调查过,那肯定会卡关。 将山壁推回原位,两人才转身打量起内部。不似外头的漆黑,里头一片明亮,不意外他们来到了盗贼真正的据点,boss在里头的机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大约是执勤结束的盗贼都在里面休息,这边没有森严的守备,只有神情放松的几名盗贼们。有的还把面罩解下,一边吃饭一边聚在一起聊天。 见到有人进来也没有引起他们注意,毕竟这对于他们而言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把摄影功能打开。」这又是一个未知的地方,而且内部路线也许不是那么简单,无法保证他们能够记住亲眼所见的任何一切事物,所以开啟摄影功能最方便。 山壁进来的位置是角落,旁边点着一盏灯。两人先是张望几眼,接着尽量避免接近其馀盗贼们,沿着墙壁走。 为了讲求迅速,辛香料回头看了眼莫寻,儘管用的是队伍频道,但仍是下意识压低音量,轻声开口:「分头行动?」 原本以为他会赞同,哪晓得后者瞇着眼,坚定地驳回:「一起行动。」 知道她接下来想问什么,他补充原因:「安全。」 理由合理,也不好反驳。只是或许是精神上有些疲惫,理智也有点下降,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脱口道出几字,「我并没有那么弱。」 却没想过对方反应极快,轻飘飘地扫她一眼,「哦。」 接着开始睁眼说瞎话,「但是──我怕。」 他神情淡然,说着自己单独行动会怕。随便一个人都能听出这是假话。 然而辛香料却是安静片刻,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了点无奈,眼睛微微弯起,明显还染上淡淡的笑意。 也许她本身没发觉,不然不会放任自己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露出笑容。 发现这点,他有些意外,却也没告诉她。 ……还挺好看的。 两人经过一个转角,眼前阴影覆盖下来,辛香料反应不及,差点撞上来人。 对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似乎也被这场意外吓到,松一口气连忙问:「没事吧?」 心底没忍住骂了声。辛香料演戏般拍拍自己胸口,唇角扬起一抹笑容,弧度自然,「没事。我应该没撞到你吧?」 说话的同时,都在无声打量着彼此。 第一眼她就发现了,对方身上没有穿盗贼服,是极度普通的白衣黑裤,与其他人比起来显得突兀。 身分也让人捉摸不透。 这必定不是个普通的小角色,也许还是名干部之类的。也不排除是boss的可能性,但基本上最终魔王不会这么早露面。 「没有,没撞到我。」对方说完便盯着她,似是在等辛香料开口。 视线让人不太舒服,如同被监视一般,不晓得对方有没有识破他们的身分。 这让她不得不出声,脸上的笑容也许无懈可击,但是她心中没底。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也许是察觉身前人的不安,莫寻手默默放在她肩上,接过话语权,「那么我就带她先离开了,长官。」 扮演的是辛香料的老前辈,否则不会用「带」这个字。 对方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对视几秒鐘,他才点点头,「你们离开吧。」 一句话,他们瞬间明白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对方确实是特别的存在,能不惹就不惹。 最好的情况,就是跳过这些小boss,直接把最终boss解决。毕竟地下迷宫通关的条件就是解决boss,其他怪物跳过都行,只是会少了几样宝物罢了。 两人绷紧神经,一前一后越过对方,能够感觉到有一股慑人的视线从身后传来,不断压迫他们。 直到走到下一个转角,降临在两人身上的压力才终于消失。微微呼出一口气,然而没等他们转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响,「啊老大!你怎么突然来了?」 接下来响起的嗓音,不久前才在他们眼前响起而已,不可能那么快就忘记,「怎么,我不能来啊?」 是那个人。 原地再站了一会儿,都是他们在聊天而已,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情报。于是两人继续往里面前进,只是警觉心已经提高,遇见转角时,走在前头的辛香料就会放慢脚步,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前进。 并没有多少条岔路,他们沿路走了圈,却都没发现通往其他地方的路。 难道又有暗门?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两人只好乖乖测试起来,时不时就伸手触摸一下身旁的墙壁,看是否有怪异的地方。 期间遇到两个普通的盗贼,与他们擦肩而过时还向他们打招呼,两人只能赶紧把手收回。 「……等等。」莫寻伸手拉住她,微微侧头,盯着和他们朝反方向走的那一组人,「不如,跟踪他们?」 11 儘管莫寻的提议来得突然,却是目前所能採取的最迅速、最有效的方法。 于是两人保持适当的距离,不紧不慢地尾随对方。也许是在基地里,他们的警戒真的降很低,有时候脚步声大了点儿,后头的两人屏息紧张,被跟踪的人却仍将注意力放在间聊上。 反倒显得辛香料二人的动作多馀又滑稽。 不多时,终于来到尽头。这个角落方才他们也踏过,只是后来山壁尚未检查到这里。 如同预料之中,其中一名盗贼随手往里一推,果真被推出一条缝隙来。 这道暗门之后的世界,似乎又变得不大相同。出现的并不是道路,而是往下延伸的阶梯,不清楚通往哪儿,却是他们唯一可选的路线。 等他们离开一阵子,后头的人才跟上。 莫寻转过身,将暗门再度推上。就在门即将完整关上时,他反射性看了眼来时的道路。明明没有人,却感觉有别人的气息。 可以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然而也不好再过去查看,对方明显也是暗中观察他们,只可惜被莫寻发现。要是现在鲁莽地上前,搞不好会直接被送出副本。 下楼梯的同时,他也将这个发现告诉辛香料。后者眉头不自觉蹙起,「这可麻烦了。」 从没想过,他们在跟踪别人的同时,也正在被他人跟踪。 楼梯不长,很快到底。出现在眼前的场景,用「地下室」来形容较为符合。空间十分宽敞,只有几根柱子而已,也没有任何的摆设。 这边的盗贼数量极多,不用刻意数都能知道必定有百人以上,说不定眼前所见的还不是全部。 虽然敌人数量庞大,但是实力肯定不会强到哪儿去,麻烦的是敌方一次涌上,数量优势才是他们所要面临的危机。 都说人多就很吵,然而此时却没有多少人在交谈。即使有,音量也侷限在彼此能听见的范围内。 后头突然响起脚步声,两人反射性回头,只见几名再普通不过的盗贼陆续从楼梯走下来,神色自然。 没有观察很久便赶紧收回视线,以免被对方察觉任何不对劲之处。 不知道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是在等待些什么。 心中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只见整个广场的最底部,离辛香料他们大约有一百公尺的距离,突然出现了一名盗贼。 为什么可以发现,是因为对方超乎常人的身高,目测两百五十公分左右。在人群之中极为显眼。 而且又是凭空冒出,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只不过在男人出现的同时,现场也发生了变化。隐约能听见有些盗贼的声音,似乎是没有控制好,虽然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辛香料听清楚。 「大哥终于来了。」 有人道:「可能刚刚在吃饭吧。」 大哥? 不是老大,不是长官,而是大哥。 看似普通的称呼,却让人更加捉摸不清对方的身分。 只不过能够在眾人面前说话,甚至是引发讨论的,答案不用多加思考其实就能够得出。 被称作大哥的人先是轻咳一声,然后抓抓头发,嗓音带着点沙哑,谈不上好听,「各位。」 对方一开口,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让他的声音能够清楚传进所有人耳里。 「今天召集大家,是想告诉你们,我们下一个行程。」 他扭了下脖颈,「这边已经没有待的必要,毕竟能拿的都拿完了。所以据点要进行迁移,你们觉得有什么地理位置佳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 有想法又敢提的盗贼实在不多,沉默片刻,辛香料他们身旁的一名盗贼突然将手举起。 这番动静自然让所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真的不太好,幸亏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放在那名举手的盗贼身上,没有人在看一旁的他们。 「大哥,要不我们把据点迁到上次那座村庄?」 听见此提议,大哥扬起眉梢,并没有表达任何意见,无声示意对方继续。 受到鼓励的盗贼有些兴奋,音量不知不觉加大,更有自信,「那些村民们差不多都死了。所以我们可以假扮成村民,重新经营村庄,对来往的商人与旅客下手。」 得到不少人的赞同,然而大哥先是沉吟几秒,驀然开口:「所耗费的时间,你有考量到吗?」 的确如此。重新经营一座村庄,达到可以吸引商人前往的程度,需要花费的时间肯定不少。单单一、两个月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想法很美妙,却没有考量它的缺点。 知道这话就是反对的意思,他也没感到沮丧,反倒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不忘恭维,「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并不想要开会的结果是一无所获,大哥眼神慢慢地扫过眾人,在等待还有没有人愿意发表自己的意见。 然而还真的没有半个人。毕竟要他们在短时间内有个想法出来,真的有些强人所难,他们是盗贼,只要会杀人抢劫就好,动脑真的有些难倒他们。 「真的没有人有想法了?」 等待几秒,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于是他叹了口气,摆摆手,「好吧,那就下──」 讲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甚至连人影都消失了。 发生什么事? 辛香料和莫寻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见茫然。 一个是视觉点很高,却因为身高太矮的缘故,看不见前面。 一个是身高足够高,但是视觉却点不高。 对于自家大哥莫名其妙不见,大家的反应竟然都挺淡然的。还有人乾脆回身,已经准备离开。 旁边方才那名举手的玩家倒是轻轻啊了声,看向旁边的伙伴,「啊?大哥是又睡着了吗?」 又? 「也是,你刚来不久大概不知道。」对方见怪不怪,拍拍他的肩膀,「大哥有时候讲话讲到一半会突然睡着,你习惯就好。」 「咦,所以就让他躺在地上睡喔。」 对方摇摇头,「老大会去叫他起来的啦。」 突然变换的称呼,身旁光明正大偷听的两人顿时发现,脑海里瞬间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老大──或许指的是,不久前那个穿便服的人。 事实证明这边的暗门不只有一个,很多人并不是沿着来时的那个楼梯回去上面。而是各自朝某个方向的墙壁走去,推开暗门。数一数,至少超过十个。 「走哪一个?」正当两人犹豫不决时,一道身影与他们擦肩而过。 全场唯一的白衣黑裤。正是所谓的老大。 果不其然,一些尚未离去的盗贼看见他纷纷打招呼,口中唤的自然是「老大」的称呼。 只有他们穿的是便服,于是自然能猜出,身分较为不同的人服装也不一样。 至少,不会是穿着统一的盗贼服。 「又睡着了?」老大蹲在大哥旁边,轻推对方的身躯,试图唤醒睡梦中的傢伙,「臭小子,不要每次都还要我来叫你。」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是嫌吵,翻身用自己的屁股对向大哥。 不远处的两人没再看下去,辛香料抬头盯着莫寻,「出去吧。」 原先还在思考要选择哪一扇暗门的人愣了一瞬,不太懂她怎么突然改变了心意,「为什么?」 轻轻叹息一声,八十三层与以往的楼层都不太相同,难得令她头疼起来。 「那些暗门,我认为其实是个幌子。」 「毕竟这么多暗门,一个一个探索实在是太浪费时间。更何况……」她不着痕跡地扫了眼远处那两人,「boss就在我们前方,小boss还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 「现在盗贼已经差不多都走光,趁这个时机下手再好不过。」两人仍然佇立在原地,肯定会引来他人的注意。所以辛香料右手握拳,大拇指朝上,往身后一指。 简单明瞭的手势,莫寻意会过来,与她同时退出副本。 再度回到城镇里,吵闹程度明显降低许多。没想到第二次探勘,四个小时转眼间就过去了。 没什么玩家还在街上,所以两人的出现没有吸引太多的注意。身上的衣着又变回原来的那套,盗贼服是不可以带出副本的,由系统自动回收。 「在上面那层的话不好动手,」她呼出口气,「虽然只有老大一个,但肯定会吸引其他小兵的注意。地形问题,我们到时候二十个人挤在一起,也无法发挥。」 「反倒是空旷的地下室,我们战斗的空间更广。」 已经试过,虽是暗门,但隔音效果极佳。几乎是听不见门后的动静。 所以也不怕打斗声吸引离去的盗贼们回来,如果不幸有盗贼恰好返回,数量也必定不会多到难以对付。 听完她的解释,莫寻没有任何异议,知道她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再加上…… 「现在时间,一点了。」他调出时间来看。只是这句话,却是对着辛香料说的。 后者先一步猜到他想说什么,并没有正面接下,而是将头扭过去,不轻不重地嗯一声。 表明了她不想听的意思。 然而莫寻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视而不见,自顾自地道:「下线休息吧。」 辛香料直接道:「好,晚安,再见。」 「时间一点──」他的神情看似不在意,语气却是认真,「该休息了。」 眼神有些死,她轻扯唇,听上去像在抱怨,「你自己下线就好了,管我干什么。」 对方打了个哈欠,看上去还挺故意。他揉了下手腕,「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关心你的身体健康,是很正常的。」 这句话惹来辛香料的瞪眼,她皱着眉,「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也许今天晚上相处下来,都能接受彼此的个性。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是朋友,最多算是委託人与被委託人的关係。 几度被拒绝,莫寻轻嘖,望向她的眼神染上一丝不耐,「我觉得你人挺有趣,想跟你当朋友,行了?」 ……然后就下线了。 辛香料望着前方突然空掉的位置,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闹脾气了? 感到无言的同时,还有些好笑。她耸耸肩膀,压下唇角的笑意,转身走了。 最后,自然还是没有下线。 12 次日中午,辛香料整理好攻略,一併发给了所有人。甚至附上在基地里探勘的整个片段,莫寻的视角基本上和她差不多,所以也不用向他要。 虽然自从昨晚下线后,这位兄弟都还没有上线就是了。 发完后,她放松般吐了口气,习惯性查看好友栏,发现午夜竟然在线上。不意外昨晚其他人大概又被赶下线休息了,毕竟也待在线上超过一天了。 只是没人料到,赶大家下线休息的傢伙仍然在线上。沉思几秒鐘,毕竟相处已久,敏感查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果断传了个问号过去。 然后对方直接扔了个坐标过来,其他半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回。 西方大陆西北方,邻近北方大陆的位置。 这地点…… 他在野外干什么? 「又一个人练级了?」眼下的场景也曾发生过,她印象很深。 由于距离有点儿远,她花了好一阵子才到达。来到目的地时,远远就听见怪物的惨叫声。 单凭这一点,便能评断此时午夜的心情非常糟,否则不会靠这种方式舒压。 这里的怪物等级不高,范围在七十级上下。然而午夜已经122级,等级差距让他打怪时几乎是辗压。 待辛香料跑近后,就发现午夜站在一颗大石头上,面无表情地拿着弓箭,每一箭都准确地射中怪物的颈部,或者是头部。 不晓得他待了多久,地上满满的都是怪物掉落的金币、道具与武器。对方也没有想捡的意思,任凭东西过一段时间被系统回收掉。 「午夜。」她扫了眼,便挪开视线。一边靠近一边喊他。 闻言,他停下拉弓的动作,终于放过那些可怜的怪物。 对方的声音有点儿低,望向她的眼神很安静,「你怎么来了?」 与他对上眼那一刻,辛香料脑海里自动冒出一句话──活着跟死人无异。 「……发坐标给我不就是要我来?」她无言,接着岔开话题,「邀我入队。」 午夜扬眉,无声询问她原因。 辛香料望向他的眼神乾净清澈,坦然道:「吸经验。」 对方叹息一声。一秒后,她收到入队邀请。 于是她便陪他窝在这颗石头上三个小时,期间她只有偶尔扔个buff给他,就不再有所动作,完全贯彻一开始她的「吸经验」三个字。 儘管70级怪物的经验,对他们而言根本就不多。好几个小时下来,经验条连一点儿明显的增加都没有。 等到天空渐渐染上夕阳的顏色,午夜才将长弓收起来背在身后。听见动静,辛香料把广播关掉,伸了个懒腰道:「去吃饭吧。」 没有问他发生什么事情,而是默默陪伴他。如果午夜想要告诉她,迟早会讲的。 也不是太讲究的人,两人打算直接去邻近的一家城镇找餐厅用餐。不过那座城镇已经来到北方大陆的领地里,一跨过界线,明显发现身旁的玩家们大多是妖精,天空上也会出现玩家的身影。 来到城镇入口时,午夜突然唤她,「小辛。」 后者头也不回,正伸长脖子寻找餐厅的踪影,「嗯?」 哪晓得他不再开口。但是辛香料也没有催促,伸手指向不远处一家陆续有玩家进出的小店,「去吃那间吧。」 不乏有认出辛香料身分的玩家,不过大家也只是意外她跑来北方大陆这里吃饭而已,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这是家拉麵店,老闆都是玩家,看见游戏名人辛香料光顾自家小店,大方地表示不用钱。她也没回绝,道谢后欣然接受。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所以用餐过程中基本上没人开口。午夜吃饭速度比较快,他吃完时辛香料的麵都还有一半。 「……小辛。」放空一阵子后,午夜突然出声。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百八十五公分的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感觉有些克难,手脚都伸展不开。沉默几秒鐘,他才继续道:「今天,她又和父母吵架了。」 对面的人进食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 「你说,我是不是和她分开比较好?」他难得笑了,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开心的情绪,「跟我在一起,挺苦的。」 这便是造成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口中的「她」,指的是他现实生活中的女朋友。并没有玩归途这款游戏,所以他们都没有见过,但是都知道她的存在。 第一次见面时,大家都介绍过自己。 那时候,午夜的话跟现在一样少,几乎是眨个眼就轮到下一个人了。反观一旁的三十,一个人就耗去了将近十分鐘的时间。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 没有人忘记。每个人所说的一字一句,他们六个人,她、九九、白衣……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忘记当时彼此说过的话。 他们是特别的。是突兀的。 ……也许,还是格格不入的。 但是六个相似的人聚集在一起,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能够接受彼此、包容对方,互相当作家人一样对待。 一声不吭地听完午夜的几句话,辛香料默默将筷子放下,不打算再动。也确实没什么食慾。 她不是当事人,最多只能当个称职的聆听者,安静地听对方倾诉。这不是她第一次担任这个角色,因为上一次发现午夜的异常时,也曾经听对方说话过。 也许是因为她沉静的个性,或者是显得乖巧的外表,容易令大家放下心房,偶尔会将心事诉说给她听。 上一次,大约是半年前。 对话内容差不多,对方都因为午夜的缘故,而和自己的父母吵起来。他觉得自责的同时,无力感也涌遍全身。 ……无可奈何。 憎恨世界没有用,埋怨自己同样无法改变现况。所以,只能无奈。 辛香料能明白,为什么另一半的父母会这么反对。然而站在朋友的立场,还是为午夜感到心疼,他虽然情绪不常外露,还是寡言的人。但是短短几句话里,对女朋友的重视都能清楚感觉到。 第一次见面时,他对于自己的描述很简略,只有短短的十一个字。 ……却彷彿,已经道尽整个人生。 「──我叫午夜。」 「──是一名聋哑人士。」 13 聋哑人士,确切上来说有两种分别。一种是「听障」,单纯听力有问题,所以是能够开口说话的。只是由于本身听不见的缘故,咬字与发音容易不正确,声音也会因此怪怪的,所以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不开口。 另外一种,就是真正的「聋哑」人士,不只听不见,也无法发出声音与人沟通。 所以想要与别人沟通,通常都要依赖手语以及外物的帮助,比如手机打字、比如留言板或纸笔。 能够和他们沟通,只是麻烦兼耗时。一般人有学习过手语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幸的,午夜便是第二种。 然而这一切,在游戏里都会变成幻影。现在,午夜听得清楚,也能与人开口对话。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所嚮往的。 然而,正因为这是「游戏」,所以才能达成他想要实现的梦想。 离开游戏,他就不再是午夜,而是一名平凡人。或者说,「特殊一点」的平凡人。 能够明白为何他的话少。他的世界一直都是安静又孤独的,突然能够开口,他也需要花一段时间去适应,不过安静的本质已经离不开自己,所以寡言是正常的。 两人用餐完毕,一前一后踏出店外。辛香料凝视前方人的背影,接着慢慢抬高视线,盯着缺了一角的月亮。 夜色正美丽,可是却无暇欣赏。又或许是没有心思。 ……又有谁的人生,是圆满的呢? 眼底的光暗下。感受到夜晚的风吹拂而来,她缩了下空荡荡的脖子,然后把手塞入口袋当中。 温暖的衣服,却久久捂不热她的手。 他们正式攻打八十三层的日子,挑选在后天,也就是礼拜日的中午。 探勘不会再有第三次,所以现在他们反倒没事可做。打了几个小时的低等怪物也足够累人,再继续练级,精神可能会真的负荷不了。 经过一家旅馆时,她突然顿住脚步,想到某人,「三十睡多久了?」 午夜调出时间来看,情绪已经整理完毕,被他掩藏起来,恢復原先那个男人,「快一天了。」 反正无事可做,她调转方向,朝进入中央大陆的传送阵过去,「去叫他吧。」 午夜没有意见,他点头,下一秒目标突然换到她身上,「叫他起来之后,就该你下线了。」 辛香料:「……」 为何有一股既视感? 好像不久前,也有类似的对话上演。 撇撇嘴,她这次没有拒绝对方的关心。在叫醒睡在客栈的三十后,辛香料没有任何留恋,乖乖下线。 昨天,也不是故意针对莫寻。她习惯趁着印象最深刻的时候将攻略整理好,毕竟人一放松下来,就容易忘记事情。她怕有小细节被遗漏,所以才熬夜打好攻略。 更何况,这也是她这个受託人应尽的职责。 意识从游戏里回来,躺在床上的人闭眼躺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她动了下僵硬的手指,然后手撑着床,慢慢坐起。 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有一撮调皮地往外翘。大约是躺下前没有整理好,经过两日,成功被压成变形。 房间内没有开灯,窗帘拉开一半,然而目前是晚上,自然没有半丝光线照入。坐了很久,沉凝辛将挡住自己眼帘的长发往后拨,接着一脚踹开被子,慢吞吞地下床。 拖鞋套到一半,动作又定住。下线前的记忆慢一步涌上,成功搅乱她心底无波无澜的海洋。 想到了午夜,以及刚醒的三十,便有些心绪不寧。 自然而然,脑中又冒出九九、阿光、白衣的身影。 抿了下乾涩的唇瓣,由于玩太久的缘故,太阳穴有些刺痛,双脚更是使不上力。她撑着墙,一步一步往外走。房间门口旁恰好是梳妆台,她看见了镜子里双眼无神的自己。 头发很长,与游戏里的短发不一样。她的头发即将过腰,很久没有剪了。 只穿了条白色睡裙,裸露在外的四肢肤色极为白皙,长久没有照到阳光,甚至有些病态。 手臂纤细,几乎没有半点肉。似乎在控诉着主人没有细心照顾一样。 不过走了几步路,头便有点晕眩。沉凝辛挪开视线,皱眉等待不适感过去,才慢慢拉开门。 每次从游戏中醒来,都要难受一遍。然而她像是上癮似的,依然不肯规律下线,偏要在里面待这么久。 ……她只是,不想面对现实而已。 没有人骂她。她一个人住,除了自己的理智,没有人能够管住她。 两天不吃不喝,身体似乎也已经麻木了,或者说是习惯。儘管如此,她还是感觉有点饿,只是没想到翻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瓶冰水以外什么都没有。 轻轻啊了一声,沉凝辛懊恼地揉了把头发,浑身有些无力。 ……不得不出门一趟,否则她会饿死。 以前她挺在意自己的形象。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 大晚上天那么黑,她不说,也没人知道她两天没洗头没洗澡。 换了套衣服,她犹豫片刻,还是把头发绑成马尾,那一撮头发不打算理会。接着戴了顶鸭舌帽,便踏出家门。 客厅桌上散落着一堆纸张,地上也有几团纸球。她目不斜视地走过。 想来想去,沉凝辛也只能去旁边的超商。方便,也不用走太远。 挑了块麵包,又拿了瓶罐装咖啡。脚步有些虚浮,她步伐很小,排在队伍最末端。 头顶上的白光,照得她有些头晕。 轮到她结帐时,似乎是沉凝辛的脸色真的苍白到让人难以忽视,还被店员关心了几句。没怎么听,但是能从对方的神情猜出他大致上说了些什么,她摇摇头,拿过东西后便要离开。 头晕了下,她险些站不稳,身后排队的人眼疾手快,伸出手想来扶她,然而沉凝辛撑着没倒。 「没事儿?」对方把手收回,随意地搭在口袋边缘。 脑袋已经够不清楚,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她感觉脑袋更痛了。 ……什么鬼。 没有抬头,沉凝辛压低帽簷,把东西抱紧,低低地开口:「谢谢。」 久未开口,醒来到现在半滴水未进,声音十分沙哑,与她平时的声音差很多。 留下两个字,她便迈步离开。现在冬天挺冷的,她朝空中呼出一口气,隐隐有烟雾在眼前环绕。接着,沉凝辛回头看了一眼。 超商里,现在那个正在结帐的男人。也是排在自己身后的傢伙。 这个时间点,来超商的都是男生。似乎没有人发现在自己周围,有明星的存在。 他戴着副眼镜与毛线帽,并没有遮太多,仔细观察还是能察觉。假如又是粉丝,可能光从背影就能认出来。 莫寻。 或者说是,时寻。 他住这儿? 沉凝辛收回目光,摩娑着咖啡的瓶身,不再思索。 大概,没认出自己吧。 没忍住,自嘲地笑了下。 能认出她,也是见鬼了。差别那么多。 无论是现实,还是游戏。又或者是这两年的变化。 ──毕竟,就连她本人,几乎都认不出现在的自己了。 14 转眼间,便来到正式挑战八十三层的这一天。时间挑在傍晚,集合地直接选在上次那个佈告栏前面。 辛香料几乎压线到的,她单独一人来,天以没有跟她一起。远远的,就看见佈告栏前围了一群人,各个亮眼,随便放哪个公会都是妥妥的门面担当。 视线轻轻掠过眾人,在看见莫寻时,没有任何的停顿。看上去并不在乎,实际上不是如此。 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那天他的模样。 真是半点都没有差别。 将思绪拉回,她娇小的身躯站在人群里很容易被掩埋。寸步难行,大约是那群明星站在那儿的缘故,城镇玩家比平时还要多上数倍,挤得水洩不通。 苦了她。好不容易走到佈告栏前,已经过去了两分鐘。 从人群里挤出来,好巧不巧,出现的位置在莫寻前方。对于眼前突然蹦出的身影,要他忽视也不可能。 于是他调出现实时间,凝视几秒,低头看了眼儿略显狼狈的女孩。语调懒洋洋的,似是轻笑了声,「迟到了。」 辛香料梳理自己发丝的动作一顿,听出对方开玩笑的语气,索性没搭理。而是打开队伍频道,清淡的嗓音在二十人的耳畔同时响起,「各位,都准备好了?」 被无视的人先是扬眉,然后站直身体,舔了下唇畔,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身上有一股似曾相似的感觉。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见过她。 真是奇怪。第一次见时,明明没有这种感受。 所有人被传进副本里,齐齐消失在布告栏前。心心念念想看的人不见了,周围响起不少哀嚎,人群渐渐散开。 一睁开眼,又是熟悉的景象。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踏进这个副本了。 馀光瞥见兄弟的样子不太正常,他一愣,「怎么了?」 阿萧的目光追随着辛香料的背影,没有回答他,只是摇摇头。 于是他不再问。 接下来的步骤,其实和上次差不了多少。机械似的重复了遍,不过速度明显比上次快很多,知道怎么走,也提早知道哪里会有突袭出现。 前往绿洲的路上,辛香料侧身看了眼后头的所有人,突然道:「待会儿分成四组,进去拿盗贼服。自己小心,别被发现了。」 这一点,她也有整理在攻略之中。虽然来回四趟所要耗费的时间更多,然而保险起见,为了不被看守的盗贼发现,一次行动的人数越少越好。 只是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到最后会自然而然和莫寻一组。 午夜他们五个人刚好一组。辛香料、天以、莫寻、阿萧、韦氏,五个人一组。 原本她在嘴边即将脱口的「待会儿若要分组就按照这样」,迟迟说不出口。 这搭配,其实挺奇怪的。除了韦氏以外的四个,不是话少,就是懒得说话。所以当他说了一阵子的话,发现得到的回答都有些敷衍时,有些委屈。 回他的,基本上都是莫寻。然而通常不会超过三个字。 「盗贼服在那儿。」这一次盗贼服的位置也被更换,他们是第一组,原先辛香料没看见房屋后方的盗贼服还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在屋子里发现了它们。 这房屋也是做得简陋,半件傢俱都没有,就只有盗贼服整整齐齐放在地板上。 当然不可能从正门入,辛香料用眼睛测量窗户的宽度,接着低头望向旁边四名男人,「委屈了。」 闻言,韦氏一噎,他实在是不太想在眾人的目光下爬窗。 不过当辛香料盯着自己,谁都无法说出半个拒绝的字眼。她看起来就像未成年的女孩儿,眼睛清澈,还是可爱的鹿眼,谁都不忍心拒绝。 不太清楚对方的心里活动,辛香料只看到对方闭眼痛苦地沉思几秒,接着彷彿是下定决心般吐了口气,睁眼后望向自己的目光十分认真,拍拍胸脯,「交给我吧。」 辛香料:「……」并不是只有你要爬,每个人都要的。 莫寻不咸不淡地投去一个眼神,「你演戏?」 但是韦氏没有理会他,动作挺快,一眨眼间人就翻了进去。大约是没有做过类似举动,姿势有点儿怪异。 要不是盗贼服没办法一次拿取多件,他们也不用每个人都要亲自跑一趟,只要单独两、三个玩家溜进来绿洲偷就行了。 哪晓得翻进去的韦氏却是发现了奇怪的东西,「咦?」 明显察觉到不对劲,辛香料微微探头,询问屋子内的人,「怎么了?」 听他的语气,偏向意外。 韦氏突然把盗贼服整叠搬起,窗外四人就看见原来衣服底下,竟然藏有一块金属名牌。 名牌上面,似乎还写着姓名。 「我看衣服放不平,底下似乎鼓鼓的,就忍不住搬起来看。」他还维持搬着整叠衣服的姿势,看向辛香料,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毕竟她的攻略里,没有提到这一环。很有可能是这次被他意外发现的。 辛香料也是惊讶,她迅速爬进窗子里,接着蹲在名牌前,眼前自动跳出半透明框框。 名称:盗贼名牌(菜包) 简介:我是菜包,职位中队长。附註:我一点都不菜。 只有少少的两行介绍,不过也能令辛香料明白。她用手拿起,本来是想要回去拿给眾人看,再一起思考它的用途。殊不知她一伸手触碰,名牌就凭空消失。 韦氏愣住,连忙把盗贼服放在一旁地上,「怎么不见了?」 然后当他抬头一看,就沉默了。 辛香料发现对方注视的地方在自己头上,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了?」 窗外,天以望着她头上突然出现的一行灰色字体,忍不住咳了一声。 那一行灰色字体,写的赫然就是菜包这个名字。后方还有一对括弧,里头是中队长三个字。 仍在沙漠中等待他们的十几人满头问号,从方才开始的对话就让人听不懂,现在更像被禁言一样,五个人都没有声音。 「中队长──」莫寻哦了声,注视着辛香料,在对方茫然的眼神中道:「菜包?」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意识过来了。辛香料愣住,连忙翻开自己的角色栏,其实并没有產生多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自己的id。 从原本就算不上好听的辛香料,变成了菜包。 ……变成了,菜包。 看到的第一眼,她脑袋几乎是空白的。 原来这个名牌的效果是这样? 能够改变玩家的身分。 这样盗贼们看见她,绝对不会识破她的身分,而是会必恭必敬地喊她一声「中队长」。 说实话,这一个变化是好的。但是还带了点整人意味。 既然都跨进来了,她顺便拿了件盗贼服。站起身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又从窗户翻了出去,脚尖刚碰到地面,便听见耳旁有人道:「菜包。」 辛香料身体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双脚踩在地面上,转过身,盯着说话的人。 偏偏莫寻仍不知死活,他靠着墙,见她没反应,再度开口:「菜包队长。」 似乎还玩上癮了,他被自己的话逗笑,对方越没反应他越想叫,可以说是非常幼稚了。 阿萧满脸无奈,等韦氏出来后,也换他进去拿衣服,天以紧随其后。最后一个,是莫寻。 他拿了衣服,等前面的天以翻出去,隔着扇窗又喊:「菜包。」 沙漠上的队友越来越搞不清楚,只听到莫寻一直重复菜包两个字,跟复读机似的。 等他准备出去时,一直没有吭声的辛香料突然伸手,把窗户啪地关上了。 所有人动作顿住,接着只见她冷着眉眼,用着偏软的嗓音骂道:「──菜你妈包啊。」 15 寧静的几秒鐘过去,原本在沙漠中还一脸茫然不懂的队友们,似乎也懂了。 莫寻指的菜包是辛香料,然后跟个三岁大的小孩儿似的,不断招惹对方。辛香料能忍那么久,脾气也是挺好,虽然最后这句话的杀伤力有点大。 反正被关在房子里面的男人是被她的话震住,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终于收起自己的幼稚。只不过把窗户再度拉开时,还是没有忍住,撇过头笑了声。 可能是原本想憋住,但是以失败告终,在笑声流泻出来前机灵地转了个弯,所以笑声听着像是咳嗽一样。 然而听在眾人耳里,只觉得他更欠揍了。 莫寻帅气地从窗户里翻出来,怕被他撞到,辛香料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扯了下嘴角,「回吧。」 一群人在这进进出出几分鐘,盗贼们因为偷懒的缘故,竟也没发现。 闻言,其他人都是沉默回答,毕竟他们盗贼服都领完了,自然是轮到下一组人马。只不过莫寻却是再度开口:「知道了,菜──」 辛香料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他,「莫寻。」 奇怪,明明是毫无杀伤力的两个字,硬是让他把最后一个字吞了下去。 这就跟上课被老师点名一样,下意识正襟危坐。 自己的兄弟不顾形象,把真面目露了出来。对此,阿萧是无奈又意外的。 毕竟,辛香料和他应该是不熟的,关係仅止于受託人与委託人。 儘管莫寻和他分享过两人第二次探勘的经歷,不过他不认为区区几个小时的相处,能够令他卸下心房。 其实也不算是卸下心房,就是……有点儿玩脱了,感觉年龄也瞬间减少二十岁一样。 望着他,阿萧有些欲言又止,在是否要告诉兄弟这件事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最后决定这件事,还是由他自己发现,似乎更加妥当。 等待全部人领完盗贼服,太阳正好下山,时机卡得刚刚好。韦氏管不住嘴,一回来就把方才的事告诉所有人,让他们清楚明白「菜包」这两个字的由来。 没事也不会去翻队伍栏,一经他提醒,不少人打开队伍栏,目光停留在位于队长位置的人。安静几秒鐘,陆陆续续有善意的笑声传来。 只不过笑的同时,想到彼时莫寻不似外界传言的性格,有些小孩子的个性,心底微愣。 难道他原本就和辛香料认识? 只不过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两人不熟的样子,纷纷打消这个想法。 从来没有想过,竟能让他们看见莫寻真实一面,地点还是在游戏里。 而当事人,此时又恢復了正常的模样,神色淡淡的,垂眼望着地上,好像正分神思考什么。 其实就是发呆罢了。 花了好一阵子,二十人终于来到峡谷入口。这一次,依然是辛香料带头,只不过当她经过门口的两名盗贼时,对方突然有了动作。 辛香料反射性想拿出长笛,不过在看清眼前景象后,紧急煞车制止自己的动作。前方两名盗贼五指併拢抵在右眼眉毛上,声音保持在适当的分贝,「中队长好!」 反应过来的辛香料眨了下眼,清清淡淡应下,「嗯。」 在辛香料的「头衔」下,这一次来,连山壁上暗中监视他们的视线都消失了。似乎是知道进来的是自己人,所以不必监视他们,也是怕彼此间的猜忌。 一个团队里,实力固然重要,但彼此信任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点。 接下来一路顺畅,直到眾人进入基地内。似乎是一下子涌进一大堆人,这一次惹起不少盗贼的视线,原本还有些疑惑到底是谁,见到领头的辛香料,有些站姿随意的盗贼慌忙站直,朗声喊:「中队长好──」 辛香料被这音量震住了,险些以为自己露馅。所有盗贼默契喊完,纷纷安静下来,貌似在等待中队长的回话。 于是她张了张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好。」 身后的人都快笑死了,但又怕身分被识破,于是只能死命憋着。 得到回应,盗贼们又继续休息,忙自己的事儿。把中队长晾一旁了。 辛香料:「……」 由于已经知道路线,所以这次不必要再跟踪别的盗贼。她这次遇到转角时,特别留意了眼。不像上次撞到了人,但还是和对方面对面遇到了。 仍然是「老大」。 这次他看见辛香料时微微扬眉,认出她的身分,「菜包?」 辛香料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要骂脏话。 她学着印象中上次其他盗贼喊对方的语气,「早啊,老大。」 然而,脑海里却闪过上次莫寻说的话。 当时气氛紧张,不过记忆却是深刻。她记得当时莫寻──喊的是长官。 后面一连串的异样感,似乎都有原因了。 也许当时,跟踪两人的,也是眼前的这位boss。大约是因为这个从未听过的称呼,让他开始怀疑,锁定两人。可能是因为想要查清楚的关係,并没有急着对两人下手,否则他们也不可能继续在副本里待那么久,直到主动离开副本。 大概是心有灵犀,辛香料回头,便和莫寻对上了眼。后者目光微沉,也知道当时所犯的致命错误了。 不过,那都是上一次的事情了。重新读档,对方这次不会有所怀疑。 老大看见她身后一排人,状似好奇地问:「你队里的人?」 辛香料心中一凛,她挑了个感觉万无一失的答案,「嗯,还有几个最近新来的,估计您没见过。」 他没有起疑,点点头,「原来如此。」 接着,彼此错身离去。几秒后,不远处果真又响起其馀盗贼们惊讶的声音,与上次的记忆重叠,她稍微放下心来。 他们直接去了地下室,等待接下来「大哥」的发言。只不过这次辛香料挑了比较前面的位置,可以避免那位自告奋勇举手的兄弟就在旁边,近距离同样方便他们展开攻击,抢先佔据优势。 甚至按照组别,队伍间隔着几名陌生盗贼,打算到时候从全方面进攻,不给他们任何的逃生路线。 每个队伍至少有一名牧师,辛香料对天以和三十很放心,但其他两组她有些担心。 目前大哥尚未出现,还有时间让她思考。沉吟几秒,她发现明星们那边儿,实力特别突出的几个,好像……都在自己这组。 食指抵着额,她叹息一声,其中夹杂些微的懊恼与迷茫。 来不及改了。大约是这次的委託人对她而言有些特殊,不知不觉影响到自己……否则以前她从未这么频繁出现错误过。 于是辛香料只能拉了下天以,「待会儿,你多顾着点另外两组的血量。」 后者虽然不解,识趣地没多问,只点点头。 同样的话,她也用密语传给了三十。后者倒是没有什么疑惑,很快应下,似乎也明白自己队伍可能不太常需要治疗。毕竟午夜、白衣那几个的实力都是妥妥的,一个可以抵两个。 由于这次站的距离近,所以辛香料终于得知大哥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台上的。 ──他是从旁边走上去的。 悄声无息,甚至没有人发现他的身影。明明感觉前一秒,身旁根本连个人都没有。 眾人顿时屏息,知道接下来迎接的,就是重头戏。 16 大哥所说的话,与上次一字不漏相同,就连和那名自告奋勇盗贼的对话都一样。 然后话说到一半,又和上次一样睡着了,直接往身后倒,后脑杓与地面的强烈撞击也没有痛醒他。 等到老大漫步而来,现场的盗贼几乎走了三分之二时,辛香料沉声开口:「准备了。」 待会儿,攻击便直接往老大身上砸,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真正的主boss是老大,一旁睡得不省人事的大哥,姑且算上小boss而已。 对方露出破绽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他们的攻击势必要狠,一口气给对方造成极大的伤害。否则之后要再遇到这样完美的时机,实在是很困难。 由于这次距离与boss特别近,几乎差不到五公尺。待在原地不动容易引起注意,于是他们先学着其他盗贼背过身来,假装朝暗门走去,只不过步伐特别慢。 躺在地上的大哥翻了个身,用自己的屁股对着老大,甚至打起鼾来。 后者越发无奈,拍拍对方的脸,「起来。」 等到其他盗贼全都进入暗门时,辛香料猛然转身,果断抽出长笛,低头闭眼开始吹奏。所有人反应极快,明白对战的号角此时拉响,她先是给所有人上了一个速度加快的buff,方便近战职业迅速衝上前。 能够成为老大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当音乐响起的那一剎那,脸上放松的神情立刻消散。对方下意识往声音来源望去,右手已经摸上刀柄,却没料到转头的一瞬间,一颗火球直接迎面砸来。 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他来不及闪躲,正面吃下这颗由阿光扔来的火球。 火球只是向他打招呼用而已,尚未感受到灼烧感,一连串的攻击就直接往他身上招呼。然而这次对方反应极快,往旁一翻滚,成功闪掉几发箭矢与魔法攻击。 一直没有出手的午夜就像是计算好一般,在对方翻滚前一刻,便预判出他的走位。所以当老大起身时,三发冰冻箭直奔而来,射中他的双脚,瞬间动弹不得。 抢先衝到boss前方的,是白衣和莫寻,两人左右夹攻,攻击的角度刁鑽。大约是同为剑客的默契,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颈部。 这两刀砍下去,理所当然造成致命伤害。hp条显示在他头上,目前十分之一的血条已经空了。 攻击成功的莫寻没有贪刀,往旁一闪,将位置让给等在身后蓄势待发的阿萧。他的长剑被电气环绕,散发黄色的光芒,接着没有犹豫,一剑劈下。 对方瞬间多了个麻痺的debuff,只不过时间只有十秒。 而后韦氏这个拳击手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站在老大身后,每一拳都很狠,直接往脆弱的后脑杓攻,死命地揍。 并没有所有的近战职业都靠近攻击,有些人留下来保护身后这群脆皮的远程职业,尤其是牧师,更是缺一不可。 大约是打斗声太响,地上的人终于从梦境中甦醒。眼睛睁开时已经清明,瞬间意识到目前的状况,翻身而起的速度惊人,朝目前动弹不得的伙伴过去。 辛香料一惊,「大哥过去了!」 这句话及时提醒了几名男人,大哥拿着匕首,人未近,杀意却扑面而来,所有人顿时绷紧神经。 连站在最远处的队友们都感受到那股压迫感,那么近在咫尺的几人又是如何? 大哥挑选的攻击对象是韦氏,毕竟剑客的攻击距离较长,拳击手能攻击的范围就只有两隻手的长度而已,对自己最有利。 不过也是因为他是这几人里面最弱的。 对方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就来到他身后,宛如瞬间移动。韦氏躲避不及,腰部被狠狠刺了一刀。 匕首毫不留情地贯穿他的左腹,痛感令他头皮瞬间发麻,韦氏手肘往后一撞,原本是朝心脏的位置,然而不小心忽略对方并非常人的身高,这一下,竟砸到对方的腹部而已。 离得近的白衣反应过来,跃起一剑砍向对方头颅,对方不得不闪避,匕首拔出时韦氏直接吐出一大口血。 血腥画面只遮普通怪物,不遮玩家,所有人看见韦氏那一口血,就能知道有多么危险。 他的血量几乎是瞬间滑下一大截,差点儿就见底。牧师们反应迅速,赶紧将他的血量拉回。 然而好巧不巧,老大脚上的冰破碎开来,麻痺状态也在同时间解除。 被狠狠攻击这么几下让他十分恼火,把刀抽出直接划了道剑气出去,周围的几人赶紧往后跳,勉强躲过。 接着,老大将目光转向辛香料,眼底似有火光在跳跃,每说一个字,杀气就重了一分,「菜包。」 「──你胆敢背叛我!」 由于队伍中其馀三人都衝了上前,只留辛香料一个照顾天以。所以当看见对方朝自己方向而来时,辛香料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转头,想要保护身为牧师的天以。 ……从未想过,对方的目标竟是自己。 眨眼间,老大就已经来到她身前。速度快到看不见,对方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长剑迎面劈下。 旁人惊呼,辛香料在片刻的慌乱后瞬间稳下心来,果断用长笛挡住攻击。 然而男女间的力气本就有差距,她只稍微挡了一下,长剑还是狠狠压了下来。 辛香料只能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她偏头躲开,这一剑只砍在左肩上。 鲜血溅出,辛香料忍着痛往旁一滚,对方还想接续攻击,赶回来的白衣和阿萧合力挡住对方。天以连忙替她拉血,额头渗出汗水,「学姐……」 她蹲在地上,快速给自己的伤口包扎止血。莫寻蹲在他们两人前方,一边查看她的伤势,一边保护两人。 而大哥那儿,则是被远程职业们的攻击给牵制住。韦氏已经包扎完毕,他忍住疼痛,继续加入攻击的行列。 老大拿的是长剑,大哥拿的是匕首。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辛香料知道自己不能浪费莫寻这个战力,「你赶紧去帮忙。」 他没有拒绝,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嘱咐她:「你自己小心。」接着才离开,选择过去帮助韦氏。 辛香料站起身,幸亏伤的是左肩,拿武器的右手还能动。她呼出一口气,不慌不忙地给所有人上了几个buff。 见她重新站起,老大在两人的围攻之下,竟还能分神注意她,「还敢起来,那就是做好受死的准备了?」 辛香料扬眉,轻笑一声挑衅对方,「老大,该受死的人──是你吧?」 语落,一道闪电猛地劈下,对方浑身麻痺,手一松,武器甚至掉落在地上。 白衣抓准时机,一剑贯穿对方胸口。阿萧将武器附上水属性,砍在对方身上,因为水导电,他的攻击更痛。 接着辛香料跑到他身后,长笛化成剑,毫不留情地从背后刺穿对方心脏,甚至狠狠一转。单凭她这一下,对方的血条瞬间少了十分之一。 现在,老大的hp只剩下一半。远处的大哥虽然受到的攻击比他少,但是防御力弱了些,所以hp也就比老大多了点儿。 辛香料刚把武器从对方身体里抽出,就看见自己脚旁多了一隻小狗。 是九九的召唤兽。 小狗先是晃了晃尾巴,接着低下头,把长剑叼起,然后跑回了九九身旁。 假如今天boss不是人形怪,武器还不会被夺走。辛香料看见九九蹲下来拍拍小狗的头,脸上的笑容灿烂。 而被电麻的老大,眼睁睁看见爱刀被一隻小狗叼走,怒气值达到颠峰。麻痺的效果竟然直接解除,手一挥,就把身边几人挥开,然后脚尖一点,目标赫然是九九。 看见老大朝自己而来,九九冷静地召唤出一隻黑熊和老虎,虽然知道召唤出来的下场多半也是死,但是至少能牵制住对方的动作。 只不过,看见对方光凭一拳就将黑熊打死时,还是难掩脸上的惊慌。 召唤兽的防御力有分,假如是小狗、哥布林这种,皮肯定很脆。但是黑熊算是防御力厚的,没想到竟然一拳就死了。 老虎也逃不了同样的下场,不过好歹在死前咬了对方一口,至少还有奉献。 午夜趁那一刻箭矢连发,十几发箭矢同时射向老大,虽然对方几乎都躲掉,但是左右大腿分别中了一支箭。 不过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老大迅速把箭拔了出来,眉头连一下都没有皱,也对惨遭鲜血染湿的大腿视而不见。不过速度受到显着的影响,至少让人拥有反应的空间。 九九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只见对方一脚将小狗灭了,他的武器也掉落在地上。 像是慢动作一般,老大缓缓弯下腰,将自己的长剑捡起。望向所有人的眼神很安静,却令人不寒而慄。 17 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显锁定在九九身上。后者有点儿慌,双手不自觉握成拳,来回深呼吸几下,手一挥,又召唤出两隻黑熊,佇立在自己身前。 召唤师唯一能够当作武器的,就只有召唤兽而已。他们本身并没有装备任何武器,所以只要被近身,下场通常就是死。 突然,有人挡在了她身前。九九一愣,发现是阿光。 接着午夜也站到了她旁边。三十也站到另一侧。 所有慌张、害怕的情绪,都在顷刻间消失。只因为他们站了出来。 阿光回过头,笑容温暖,「有我们呢。」 ──这就是伙伴。 然而九九看了眼旁边矮自己半颗头的三十,禁不住笑了,「三十,你一个牧师站出来干什么呢?」 一个牧师还站在前线,这绝对是找死。不过三十不怕,他更担心的是队友的安危,所以他站出来了。 不久前被老大甩开的几人站起,辛香料尽量忽视左肩传来的疼痛感,她虽然是个吟游诗人,但是其实更习惯用刀。 她从封测就开始玩归途这款游戏了。那一年,她玩的其实是剑客。公测以后纪录皆重来,不打算再玩剑客,于是辛香料选择走分支,成为一名吟游诗人。 不过最后有些后悔,她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在前线奋斗的感觉。待在眾人背后给予buff,实在是太乏味。 「小辛,你没事儿吧?」白衣担忧地看她一眼,这句话也引来阿萧跟天以的视线。 伤口看着恐怖,鲜血染湿盗贼服,那一块顏色更深。加上她脸色不太好,所以白衣忍不住关心她。 「我没事。」受伤的人扯出一抹笑容,接着将注意力放回老大身上,「我们待会儿找准时机,从背后偷袭。」 然后她用队伍频道,隔空道:「魔法师和猎人,找时机冰住敌人的双脚。」 这是自开打以来,她第一次发号施令。所有人没有异议,不过辛香料这句话听着简单,要施行起来实在有点困难。 老大和大哥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自然不会乖乖让他们冰。要等近战职业们牵制住敌人,才有可能。 看见九九再度召唤出的两隻黑熊,老大的神情染上不屑,他甩了甩长剑上沾染的鲜血,然后毫不犹豫衝上前来。 在他的刀尖即将划过黑熊的肚子时,一发箭矢却抢先一步从身后贯穿牠的腹部,这是老大始料未及的,他赶紧扭转身体的方向,然而还是赶不及,箭矢成功插入他的腹部。 午夜被挡在黑熊身后,老大自然看不见他的举动,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这一招实在漂亮。老大怒不可遏,俐落地将箭矢拔出,单凭一隻手就把箭矢折断,狠狠往旁一扔。他刚想往前走一步,却发现双脚动弹不得。 周围温度有些低,空气中瀰漫着不寻常的气息。他往下一看,发现自己的双脚竟被冰块冻住了。 明显是魔法师的技能,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阿光是何时动手的。没有任何手软,他双手握着法杖,开始低声吟唱咒语。三秒之后,竟有树苗破开地面,不过眨眼间便长出几根树枝,牢牢地缠住老大的四肢。 在阿光吟唱期间,午夜并没有间着,他将弓拉开,几发冰冻箭再度被射出,瞄准的同样是双脚,目的是将冰冻的时间加长。 另外一隻尚未被消灭的黑熊见有机可趁,扑上前紧紧咬住对方的右手,接着往后一扯── 这一下,右手臂直接被扯断。前面遭到攻击都一副不痛不痒的老大,这次终于维持不住表情,在手被扯断的那一刻浑身一颤,双眼因为剧烈疼痛而瞪大。 这次的合技,老大的血量瞬间往下掉,终于剩下十分之三。 辛香料也没想到在他们偷袭前boss就能受到猛击,不过她不意外,因为午夜他们几个的实力是公认的。再加上彼此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完美配合对方。 此时正是大好的机会,一口气将老大击倒并非不可能。白衣和阿萧率先衝出,辛香料落后他们一步。身为牧师的天以则是绕了一圈,打算从身后过去三十那儿。 胜利已经在眼前,眾人不知不觉将目光放在老大那边,却浑然忘记还有个大哥在一旁。 由于分神的缘故,几名魔法师和猎人的攻击速度不自觉放慢,甚至有人放空。这便给了大哥喘口气的机会,长时间受到远程攻击已经令他够烦躁,加上身旁还有几个人跟苍蝇似的在那边转。 加上看见老大陷入困境,他更是焦急。 所以他哪会放过这一丝机会,空档出现的一瞬间,他人影瞬间消失。再次出现在眾人视线里时,人已经跑开了五公尺。 正朝着老大的方向过去。 期间莫寻也被砍了两刀,他暗道不妙,连忙大喊:「辛香料,大哥过去了!」 闻言,她忍不住骂了声脏话,没有多加思考,辛香料直接转了个弯,竟是往大哥来的方向笔直过去。 「我拖住大哥,老大交给你们两个。」这一句话是告诉白衣和阿萧的,两人明白要一鼓作气打倒老大只能趁现在,之后想再遇到这样的时机不晓得要再花多久时间,以及增加多少伤亡。 她一个人过去无疑很危险,但是没有其他方法。从视野里可以看见其他人也跟在大哥身后,莫寻和韦氏带着伤想要过来帮忙,然而大哥的速度极快,他们短时间内根本跟不上。 反倒是辛香料与他的距离越发接近,后者发现朝自己衝来的辛香料,上身微微压低,速度竟还能更快。 下一秒,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步,大哥手拿匕首,辛香料拿着长剑。身高差距太过明显,加上她还带着伤,不远处有人尖叫,眼睁睁看着大哥将匕首挥下,狠狠刺入辛香料的身体。 然而他的匕首,却是直接挥空。被砍中的辛香料瞬间化成粉末散落满地,没等他反应过来,后颈便传来强烈的疼痛,感觉像是肉被硬生生撕开一样。他倏地双膝跪地,手撑着地板,气息无比微弱。 辛香料出现在他身后,差不多距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这才让她能够砍中对方的颈部这个致命位置。 而白衣和阿萧也顺利赶到老大身后,下手又快又狠,专挑脆弱的部位砍。hp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下降,浑身使不上力气的大哥发红了眼,换作平常人后颈被砍,肯定是直接死亡。然而这是游戏,只是一场副本里的怪物,才得以留有一口气。 加上原先其他人造成的伤害,让他短时间内动弹不得。 别人也没有间着,魔法师的闪电一道道落下,箭矢接二连三插入老大的身体里。终于,老大的hp缓缓归零,对方倒下的那一瞬间,辛香料终于松了一口气。 很怕又有其他变故发生,她一直不敢放松。副本的boss被打死,其他小怪也不再动了,旁边的大哥眼睛已经闭上,hp条也消失。 莫寻慢慢走到她身后,回忆不久前她的举动,由衷佩服对方,「你都不怕?」 怕吗? 辛香料耸肩,却忘记左肩的伤口,反射性嘶了一声。等待痛感消失,她才摸着耳朵,打算说实话,「怕──但是我更怕机会溜走。」 这倒也是。 老大的尸体被系统回收,化成一团灰散去。地板上留下了好几袋金币,以及一把长剑。 大哥并不算被彻底消灭,所以他并没有掉落任何物品。 距离近的几人凑上去,白衣将长剑的资料传到队伍频道里。每个看见素质的人,无不大吃一惊。 没想到是一把史诗级长剑。游戏里,装备的最高等级便是史诗,再来是传说。 地下迷宫其他层也曾经出现过史诗级装备,但从未出现过武器。这应该是游戏中的第一把。 辛香料随便扫了眼,就关掉了。她现在只想休息而已,没那么多精力让她惊讶。 名称:雅德纳之剑 素质:史诗 效果:物攻6万、暴击机率+20%、速度+10% 限制:120级,仅限剑客、附魔师、吟游诗人使用 简介:盗贼团团长宝贝的长剑,每一个见过这把刀的人,不例外都成为了刀下亡魂。 大伙惊讶之馀,更想知道这把剑的主人会是谁。不能使用的人都自动退开,在场能够用这把剑的人有七人,算挺多了。 但自知没什么奉献的几人也主动退出,最后剩下的,只剩辛香料、白衣、阿萧、莫寻了。 见大家把目光投向自己,辛香料不意外,她过去拿起雅德纳之剑,慢慢端详起来。说实话,这把剑虽是史诗级,但从外观上完全看不出半点痕跡。瞧上去,跟新手村卖的铁剑一样。 抬起头时,她第一个看向白衣。后者知道她的意思,轻轻摇头。旁人看见他的举动都惊呆了,竟然主动放弃史诗级长剑? 于是辛香料就转了个身,恰好和站在自己身后的莫寻对上眼。接着她另一手握住刀尖,将刀柄的方向对着他,语气自然地道:「你和阿萧,看谁要。」 这句话令所有人愣住。 毕竟,这几人之中最有资格、也最有理由拿这把武器的人──非辛香料莫属。 18 假如她没有挡下大哥,或许现在的他们就会陷入困境当中。再加上能够成功破完副本,最大功劳者肯定是她。没有她带领眾人,单凭他们几人是无法来到这里的。 就连莫寻,也是花了几秒鐘才反应过来。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那么惊讶,毕竟眼前女孩让他吃惊的次数已经不少,看向自己身前的武器,他没有接下,而是问:「你不要?」 吟游诗人也可以用,加上这么一把史诗级的武器,只有傻子才会把这样的稀有物品拱手让人。 好巧不巧,辛香料的作法就是和常人不同。 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收下,辛香料早就料想到。她维持这个姿势,又往对方的方向推了点儿,说的只有一句话,「我是受託人。」 是的──他们的关係,仅是受託人与委託人。 一般而言带过副本,假如在副本里面拿到了超稀有的宝物,归属权通常是委託人。受託人的职责便是带领眾人通关副本,他们所能拿的,就只有那一笔委託金。 其实莫寻他们出的金额也没有多高,大约只有大公会给的一半。也许是一开始就没有抱持希望,所以出的金额也不高,更倾向于在委託栏上摆好玩的。 再加上只有十五个人,他们实在不抱期望。 哪晓得,辛香料就联络了他们。 她短短的一句话,点醒了眾人。说实话,这两趟副本下来,他们全然忘记辛香料的身分。儘管对方话少,但是相处起来很舒服,不知不觉就将对方划入朋友的行列。 莫寻听见她的话,竟是皱了下眉毛,「所以?」 手臂举得有些痠,辛香料盯着对方,叹息一声,「所以,我不能收。」 「如果白衣要的话,我会试着和你们收。」她如实道:「然而他不要,这把剑理所当然归你们。」 眼前的男人沉默几秒,辛香料真的忍不住了,另外一隻手握住剑柄,将手放了下来。雅德纳之剑剑身较长,她放下时刀尖轻轻划过地面,声音略为刺耳。 接着只听他啟唇,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这把剑我收。」 没等辛香料有任何表情,他继而道:「你能不能不要和我们分那么开?」 就连一旁的阿萧都没有想过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这不符合莫寻的风格,他向来是不管任何事情的,然而这得假设在那件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係。或者是,对方并非他在乎的人。 很显然,辛香料并不是莫寻认为不重要的人。他已经把她当成朋友看待。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对她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愣地望着对方。 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要说这种话。 ……只是,自己竟然无法反驳。如果换作是别人,她肯定直接冷脸,或者是无视。 她张了张嘴,最后闭上了嘴巴,也没再直视对方。 阿萧觉得这一次莫寻的作法有些鲁莽了,而且也没有照顾到对方的面子。饶是任何一个女孩,甚至是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这么问,面子该往哪儿摆? 话一问出口,莫寻也有些后悔。他确实不该在其他人面前问这个问题,等到私底下问都比这样好。 然而一言既出,駟马难追。已经说出口的话自然无法再收回,他神色懊恼,捋了下头发,接着轻吐一口气,伸手要拿雅德纳之剑时,对方却开口了。 声音不大,正在慢慢解释,「我只是不太习惯。」 她抿唇,将长剑慢慢塞进对方手里,指尖无可避免地相碰,「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莫寻没有多想,以为她所表达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点点头,他道:「原来。」 接下来的音量仅限两人能听见,「刚刚,抱歉。」 知道他为什么而道歉,辛香料摇头,并不在意,「没关係。」 副本通关,所有人退了出去。地上几袋金币也给了莫寻他们。 开荒成功,消息传遍整个游戏,所有人都不敢置信,辛香料竟然真的带着二十个人通关八十三层! 各大公会顿时顏面扫地,他们气愤的同时,又有些后悔。 应该早一点去委託辛香料的,那么如今引起所有玩家注意的,就会是自己的公会。 雅德纳之剑这项物品也被系统报了出来,看见史诗级三个字,再度引起一阵譁然。 游戏里第一把史诗级武器? 一时间,聚集在佈告栏前面排队等着入场的公会变多了。辛香料的私信也几乎被灌爆,都是想要委託她的。 然而这一切她都没有理。 辛香料委託只收现金,收到入帐消息后,她和莫寻一行人的缘份也将划下句点。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 成功开荒的队伍成员每人都会收到奖励。也许是装备,也许是道具,运气惨点的可能只是游戏币。 不过装备最少都是传说级,这也是所有人试图开荒的原因之一。虽然大公会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打响自己的知名度,并顺便吸引各路高手加入。 明星们纷纷离去,辛香料目送他们一行人,午夜几人陪着她。 莫寻和阿萧留在最后,看起来是有话要同她说。 从未想过,最先开口的,会是阿萧。 听见自己名字的一瞬间,不只有她,其他人也呆住了。 「……沉凝辛。」阿萧眼眸漆黑,一点铺陈都没有,简单三个字让人措手不及。 辛香料只感觉呼吸一紧,她反射性看向出声的人,没有说话。 她还没回过神,沉浸在诧异的情绪之中。 不是没想过身份可能会被认出。但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对方都没有识破她的身份,殊不知竟在即将分离这一天,捅出来了。 甚至连旁边的莫寻,也愣住了。他先是看了眼阿萧,接着视线慢慢挪回辛香料身上。 唯有白衣几人,仍是摸不着头绪。但是大致上也能猜出,这是辛香料的真实名字。 只有九九有追星,但是她只对这个名字有模糊的印象罢了。 辛香料闭了闭眼,算是回应了对方的话,「萧岳。」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阿萧没有隐瞒,「昨晚。」 要不是她游戏里改变太多,不然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认出来。毕竟和对方,也算认识了三年。 甚至因为对方为他创作的那一首歌,让他从此知名度大响,成功火遍街头。那一首曲子到如今的热度依然未消,甚至是ktv必点的抒情歌曲之一。 所以沉凝辛对他而言,亦师亦友。只是对方在两年前突然消失踪影,他联系不上对方。 两人是同个音乐学院的学生,教导他们的导师是同一人,彼此会认识也是有对方在中间搭线,沉凝辛当时已经小有名气,她精通多种乐器,从国中开始就开始自学作词作曲,也曾在网路上发表。 她赏识萧岳的才华,后者也欣赏她的能力。彼此给对方一个机会,殊不知这一首歌,让双方终于进入大眾的视线里。 也有不少人想要拜託沉凝辛替自己作词作曲,然而她却突然消失于眾人眼前。 在那之前,萧岳从来不知道有人能在某一天突然人间蒸发。但是当所有人都找不到沉凝辛时,他终于体会到那种感受了。 他终于大火,但是沉凝辛却不见,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只是从未想过,两年后再次遇见她,会是在游戏里。 「你可能有很多话想问我,我知道。」辛香料明白,当时自己无故消失,可能让很多朋友担心。无论是曾经合作过的艺人,或是老师、朋友。 「可能也很纳闷,为什么我突然就不见了。」她苦笑,「不是从此退出,只是……」 「我写不出来了。」 身为一位词曲作家,写不出来意味着什么? 直白地讲──没有用处。 无论她再怎么思考,再怎么努力,死也写不出一首歌。 闻言,阿萧难得失了冷静,「怎么可能……」 她在当时,被公认为天才词曲作家,不少前辈看了她的作品,无不竖起大拇指,纷纷感叹后生可畏。 所以他无法相信也是有可能的。 莫寻听了很久,他在之前虽然和她不认识,但是对方的名字他也是听过的。当时兄弟火起来,他也感到开心,甚至挺想见见沉凝辛这号人物的。 只是之后就没机会了。不知道对方因何原因突然消失,他当时只觉得有些可惜。 而现在,同样感到可惜,只是感觉更甚。 「你说你,写不出来,是吗?」莫寻会开口,辛香料并不意外,只是没想过对方会抓着这点。 她抿唇,不愿多说,「嗯。」 「那──」 他手插着口袋,语气转为漫不经心,彷彿是随口一提,「最近我也在尝试自己创作歌曲,假如有不太顺利的地方,能够找你吗?」 这种消息,一般来说公司会要他隐瞒,莫寻也不是会特意违背公司规定的人。只是等他回过神来,早已问出口。 索性不管了。 「但我说我……」 她写不出来啊。 「我明白。」他打断她,微微抬头,摩娑着自己的后颈,「你说你写不出来。」 辛香料叹了口气。 他这还叫明白?说找碴还比较有可能。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她最后还是把联系方式给了对方。 ……可能就连她,也开始不明白自己了吧。 19 联络方式给是给了,然而辛香料也久久才下线一次,即使对方联系她,也无法第一时间回覆。除非碰巧。 她挺后悔,原先打算委託结束后就不再与他们扯上关係,只是没想过身分会被识破。甚至自己还莫名其妙把这个缘分给拉长,继续延续到现实当中。 以前她和时寻,其实从未接触过。与她有合作关係的是萧岳,儘管他和时寻是好兄弟这件事人尽皆知,她对时寻这个人同样欣赏,但是没有那个机会交谈。 说到时寻,他在五年前透过歌唱节目出道,区区一个素人,得到的票数竟不比当红歌手还要少。并非黑箱作业,投票都是公平公正公开。前辈夸讚他的声音像是受到上天眷顾一般,说是被神亲吻的嗓音都不为过。 加上他同样夺目的外形,短时间内就吸引一大票路人关注,接着眾人逐渐被他的歌声彻底折服,成为如今的死忠粉丝。多家经纪公司向他拋出橄欖枝,主动联系他,不想放弃这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平时说话声音有些低沉,唱起歌来时却温柔迷人,但是该狠的时候也足够狠。有一次他挑了一首摇滚风的歌曲翻唱,竟也能成功驾驭,根本是出乎意料之外。虽然仍有不足之处,但是瑕不掩瑜,眾人都明白他是位可造之才,只要肯花时间培育,成为歌王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彼时年仅二十岁的他,开始进入大眾的视线。他十分幸运,也足够勇敢,并且懂得珍惜知足。没有因为一开始的顺遂就此松懈,时寻把握机会,一步步往上爬。 五年后的他,已经红遍全国。连不听歌的人,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不过他的圈内好友并不多,如同对方所说的,只有少少几人。不过该有的礼貌不会少。他是个特别嫌弃社交的人,因为很麻烦。 他第一次参加歌唱节目时,就有曾经的高中朋友看见,突然回来联系他。时寻知道有鬼,当时虽然年轻,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戳穿,还沉住气、挺有耐心地陪对方聊天,儘管对方扯个两三句就会被他句点。 热脸贴冷屁股几天,大概是晓得时寻看出自己是有意图前来的,便不再遮掩,要求非常直白。 意思大致上是,希望时寻能够将自己介绍给圈内一些知名的前辈,都是该部歌唱节目的来宾。 当时他挺纳闷的,首次上节目而已,虽然对方是点评自己的导师,但是绝对不熟。而且对方是何来的自信──觉得他会帮忙? 再加上,自己也不过是个素人而已,也许下一次就被刷掉了呢。因为他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一路闯到最后,甚至出道。 虽然从小到大,夸过他歌声好听,有潜力的人不少。但是他只把那些当作礼貌而已。 这样的人不少,在他出名之后尤其多。以往不联系的,突然主动找上他,肯定都是有目的。 所以他渐渐讨厌起社交,以前朋友其实不少,但是没有想过长大后大家就变了个模样。或者说是,一开始他就没有看清楚他们。 会认识萧岳,是因为他们两个是同个歌唱节目出道的。那会儿时寻名气最响,不少人看节目是衝他去的。 当时的萧岳,并没有时寻如此幸运。虽然最后仍是成功出道,不过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火起来,大家都将目光放在时寻身上。 大概是彼此个性相投,两人因此成为朋友。直到出道两年多,在导师的引荐下,萧岳遇见了沉凝辛。 兄弟终于频繁出现在大眾眼前,时寻发自内心替他感到高兴,不过也因此想见见沉凝辛此人。自己的歌曲,几乎都是交由公司内的老师製作,而沉凝辛并不隶属于任何一间经纪公司,她与他们,大多是短暂的合作关係。 就如同她和萧岳。经过老师推荐,公司也十分满意她,便与沉凝辛签订一份合约。 工作结束,她就不再受拘束,再次成为独自一人。 接下来,她就消失在眾人面前了。没有人知道原因,询问对方的导师,也只是闭口不谈。 其实自己说的并非全然正确。她确实是写不出来,但却是有原因的。 「学姐。」天以坐在她旁边,对方已经安静很久,大约是在想事情。见时间晚了,他不得不开口打扰对方。 这一声轻唤,成功将辛香料从回忆中拉回。她舔了下唇瓣,喉咙有些乾涩,慢慢吞了几下口水,开口询问:「要下线了?」 天以不像她,对方有工作,时间上没有那么自由。他也不喜欢半夜玩游戏,虽然现实里他的身体依然是处于休息状态,但是精神上可是熬夜打游戏,隔天难免状况不佳。 两人待在湖泊旁,到了夜晚,周围很安静,只有小动物偶尔路过时发出的声响。辛香料在游戏里找了很多类似的地方,都是安静、不被人打扰的。 「你也休息。」这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辛香料最近听过很多遍类似的,不少人对她这样说过。 最近午夜没上,大概是在忙现实的事情。所以一群人变得没人管,不过大约是被约束习惯了,九九等人都会自发下线休息,最久不待超过两天。 三十较为特殊,他从不下线。或者说是──他无法下线。 辛香料虽然想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不过看见天以担心的眼神,还是妥协了。 亏他喊她学姐,为什么感觉地位反了? 委託结束后,她又变得无所事事。八十三层的攻略她直接卖给各大公会了,赚到的钱不比带莫寻他们过关还要少,不过她觉得无所谓。 后来终于过关的玩家们,虽然也拿到了雅德纳之剑,但却不是史诗级。无一例外,全都是传说级。显然是因为他们是开荒团,所以才是史诗级武器。 假如当初打败拿匕首的大哥,其实也能拿到一把史诗级的匕首。不过辛香料他们没有这么做,所以游戏里少了一把史诗级的匕首。当然,这一切也是她后来才推算出来的,不过由于认识的人没有玩刺客的,并不感到可惜。 天以等她下线才要离开,辛香料实在是无奈,但还是乖乖下线了。 有一个肯关心自己的人,其实很幸褔了。 而过了这么多天,她第一次收到那个人的讯息。 却不是一开始所猜测的,关于创作的话题。 时寻的头贴简简单单,就是他自己的侧面照,还掛着眼镜,显得斯文。 沉凝辛的头贴则是网路上随便找的一张图片,画的是一个q版人物,从穿着打扮能认出是小红帽。 她点开聊天室,发现这傢伙在十分鐘前给她发了一行话。加上标点符号,总共就四个字。 ──练级吗? 沉凝辛:「……」 她顶着头乱发,一脸茫然地捧着手机。房间依然没开灯,手机白光照在她脸上。先是确认了会儿这的确是对方的帐号,她便开始思考该怎么回。 现在已经十点。他还醒着她不意外,令她诧异的是对方发出的邀请。 明星熬夜打游戏,这好像不太对吧? 她读过消息,对方那儿自然显示已读。见她没有回应,时寻继续传来一条消息。 ──来吧,我需要有人带我练等。 沉凝辛果断敲了六个点过去。 带他练等? ……她一个115等,带他119等的? 一室漆黑里,捧着手机的女孩儿先是眨了下眼睛,再来勾了下唇畔,倏地笑出声。 鬼使神差地,又敲了一个好过去。 20 天以绝对不会知道,被他赶下线休息的女孩,在相隔十分鐘后,id再度亮了起来。 莫寻不过早她几秒鐘上线而已,换作是任何一个人看见,只会觉得这两人挺巧,同时间登上游戏,绝对猜不到他们是约好的。 辛香料望向游戏里虚假的月亮,揉了把脸,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点儿。 半夜打怪,她是疯了才会答应。怪物比白天时还要兇猛,单凭她和莫寻两个人,肯定只有被打到屁滚尿流的份而已。 虽然白衣他们目前是上线状态,然而对方只有邀请她一个人,如果贸然把他们拉来,只会徒增彼此的尷尬。 而且已经有莫寻这个剑客,再喊白衣过来,两人的职业就互相衝突。虽然不是不好,但这样便不太好分工合作。 游戏里其实是有通讯器的,不过要在双方都处于线上时才可使用,没有所谓的留言功能。 通讯器的造型是简简单单的耳环,当然玩家也可以选择不显示,毕竟有些男生的造型确实不适合耳环。 一接通,对方言简意賅地问:「约哪儿?」声音低低的,富有磁性,在寧静的夜晚听特别清晰。 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辛香料明白对方是认真的,确确实实想要半夜练级。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回应,莫寻狐疑,「难道我打错了?」 「没有。」怕对方掛断通讯,她赶紧出声,而后严肃地向对方确认,「你真的要半夜练级,还只有我们两个?」刻意在半夜两个字上头加重。 她的语气不太正常,带点怀疑的口吻,这番话终于点醒对方。他慢半拍意识过来,轻轻的一声,「啊。」 好。看来他肯定忘记这个变态设定了。 沉默半晌,他又问:「真有那么难打?」说实话,他没有尝试过。 游戏里像他这般不信邪的玩家不计其数,只有不怕死挑战过后,他们才会乖乖在其他时段练级。 也许全游戏上下,只有大公会的菁英,还有辛香料他们几个人实力与勇气并具。 至于莫寻,他的实力着实不差。跟白衣相比还不晓得谁输谁赢。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只有两个人。 一个剑客,一个吟游诗人。没有半个牧师。 知道单凭口头上叙述可能还是无法打消他想试着半夜练级的想法,于是辛香料乾脆道:「带你去试试。」 他也爽快,「行。」 ──然后就被打回来了。 光是怪物的爪子擦到他一下,转瞬间三分之一的hp就消失了。辛香料在一旁袖手旁观,看见他不敢置信的神情,耸耸肩没说话。 反正是彻底打消莫寻想练级的念头了。 不过辛香料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为什么突然邀我练等?」 据她所知,公司应该没有要求他们必须把等级维持在玩家前列吧? 目前只要等级超过115的,几乎都是各大公会的菁英,以及民间的各路神人,或者说是大神。 辛香料其实不太注重等级,不过等级太低自然也招揽不到委託人,所以她尽量将等级保持在压线。于是她只有115等,这还比莫寻低。 目前两人的位置是野外入口,附近几乎没有其他玩家,所以莫寻也不怕突然被人开红抢武器,光明正大地将雅德纳之剑拿出来。凭空一抓,游戏里第一把史诗级长剑便被对方握在手里。 辛香料聪明,对方尚未解释,她已经明瞭。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把剑的等级需求是120级。莫寻有些残念,刚刚好差一等而已。换作是谁都想赶紧升等,这样才能使用新的武器。 所以能够明白他突然想练级的原因。假如今天是她,可能同样会突然冒出练等的衝劲也说不定。 「那看来只能等改天了。」她无奈,然后问:「那接下来要?」 莫寻把剑收回,低着头,自然地回:「休息。」 辛香料一噎,那么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再上线? 时间也耗费了快半小时,却什么正事也没做。 她当初就不该答应对方的邀约。 虽然,自己也是上线以后才发觉目前时间是半夜,正巧是最不该练等的时段。 确实也有些疲累,尤其是刚刚已经下线一趟后,感觉更甚。所以她这次没有留恋,一方面也是怕天以又突然上线搞突击,自己就像是做坏事担心被发现的小孩子一样,无时无刻战战兢兢的。 辛香料是带对方来他们偶尔半夜练级时的地点,也就是中央大陆。没打算回到自己的大陆,两人乾脆在客栈前下线。 离去前,她突然喊住对方。 已经犹豫很久,还是觉得应该跟对方提这一件事,毕竟确实有缘。 而且…… 他确实是能够成为朋友的人。相处下来,对方的确值得深交,无论是虚拟世界,还是现实。 再加上,他们两个也算是交换过真实讯息的人了……不排除以后有见面的可能性。 所以她道:「其实我前几天见过你。」 莫寻准备下线的动作一顿,他抬眼,扬起半边眉梢,「我?」 再来又问:「哪里?」 「超商。」她捲着自己的短发,从对方的反应就能得知他并没有印象,这也是理所当然。 「你认不出来正常。」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尽力去忽略心底那股淡淡的失落感,表情无懈可击。辛香料扔下这句话后,便摆摆手,下一秒身影就化为白光,id在同一时刻暗下去。 留下仍站在原地的莫寻沉思。 21 隔天一早,沉凝辛坐在沙发前看电视,双手捧着杯燕麦,当作早餐。 频道停在新闻台,她的注意力其实没有放在上头,一边小口喝燕麦,一边出神。 直到女主播甜美的嗓音提到熟悉的两个字,她意识逐渐回拢,慢慢地抬起头,关心播报的内容。 然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游戏里的图片,瞳孔在一瞬间缩小,她像是要确认一般,把马克杯随手搁在沙发上,沉凝辛身体前倾,屁股已经离开沙发,却没发觉。 从那一张图片拍摄的角度可以得知,这是一张偷拍。但是却清楚地拍到女孩子的正面,儘管时寻只有一个背影,却不妨碍大家认出他。毕竟他人气不低,死忠粉丝光凭一个背影照就能认出。 望见游戏里短发的自己出现在新闻上,沉凝辛有片刻的不适应。虽然她游戏中的造型一贯是短发,但是现实里,其实自己一直是长发的。 不再听主播说下去,她坐回沙发上,果断拿起遥控器,俐落地转台。 接着随手一扔,遥控器翻了个面,惨兮兮地躺在沙发角落。 如同雕像般呆坐几秒,她无奈撑着脸颊,不得不面对事实。 没有意外,网路上现在应该是闹翻了。因为时寻出道五年以来,从没有传出任何緋闻。 然而就在不久前,被打破了。 ──还是被自己。 是她大意了。不过游戏里讲话而已,也能被狗仔偷拍,角度刁鑽犀利,乍看之下两人的距离靠得极近。 她仰头,他低头,光这样也能被解读成深情对视。虽然图片里,她没有表情,但是现在会脑补的网友实在太多。也许连拍肩都能被说成亲密举动。 画面中,是他当时在佈告栏前堵她那一次,之后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和对方一起进行第二次探勘。这件事她绝对不会忘记,印象太过深刻。 而刚才,主播说了什么? 时寻疑似在游戏中与人交往?举止亲密?开始网恋? 「──听他在放屁。」最终,只能烦躁地骂了这一句。 想像力未免太过丰富。单纯讲几句话而已,也能联想至此。 不只她,对方那儿目前肯定也忙得焦头烂额。现在的她算是行踪不明,而且也没人认出自己的身分。讲难听点,目前的她算是「孤家寡人」。 传出这个緋闻,对她而言不痛不痒,影响不大。也许以后上游戏会无故有麻烦找上门,但是至少现实生活不受影响。 就在她调整好心情,打算把马克杯拿去洗乾净时,放在桌上始终平静的手机,驀地响起铃声。 以为是陌生电话,她没有理会,只是把马克杯放到洗手槽时,电话竟然还在响。 大清早的,会有谁打给她? 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则新闻,沉凝辛抿着唇,觉得是自己神经了。 然而当她回去拿起手机,发现来电显示「时寻」两个字时,彻底沉默。 犹豫半晌,对方明显没有掛断的念头,固执地响着。她只好妥协,划开接通键,将手机贴在耳旁。 两方都没有出声,沉凝辛拿起遥控器,再转回新闻台,发现已经在播报国际时事了。于是她开口,语气还算自然,「有事儿?」 时寻坐在餐桌前,经纪人就坐在自己身侧,旁边那股强烈的视线让人不容反驳,他只好道:「看见新闻了?」 「看见了。」緋闻这件事其实也算常见,三不五时就有明星与别人传出緋闻,对象无论是圈内人还是圈外人,都是常见的。 差别只在于,这一次主角轮到了自己。 原本以为对方是想在电话里和她商讨澄清的理由,只要说明清楚委託一事,基本上就能搞定。再加上游戏里也有粉丝,能够替他们作证。谁都想让自己喜欢的偶像清清白白的。 所以基本上不会有粉丝特意抓着这点不放才对,或者是一味相信狗仔的捕风捉影。 哪晓得下一秒,时寻直接扔下一颗未爆弹,她脸上轻松的表情瞬间散去。 「……有人爆出你身分了。」 是在网路上爆出来的。两年之前,她并非没有在媒体面前出现过,与萧岳合作时还有一起出现宣传,网路上自然有她的照片。 认出沉凝辛的,还是她的粉丝。语气有些激动,毕竟她神隐两年,粉丝也就两年没看见她的身影。偶像再度出现,当然是又惊又喜,恨不得把喜悦传播给别人。 只是其他人的焦点明显不放在这儿。 游戏里的女生身分终于曝光,只是对方是沉凝辛,那么爆点更大。 一时间,各式各样奇怪的推测又出现。比如她神隐两年,就是在和时寻地下恋情,为了不被曝光才从演艺圈暂时消失。 也有人较为理智,依照两人的职业下去推断,或许两人是在谈合作关係也说不定? 依照时寻给的网址一条条看过,她脸色有些苍白,将笔电萤幕盖上,再度拿起手机,沉默好几秒才开口,「哪里见面?」 他打这通电话来的目的,她自然明白。 要是她没有猜错,对方正和经纪人待在一块儿,毕竟緋闻这件事对他来讲是大事,自然会惊动到公司上层。 手机突然被人拿走,时寻望着空掉的手心一愣,转头看向经纪人,脸色不悦。 被瞪的人一连莫名其妙,想到对方这次惹出的麻烦,也回瞪一眼。然后翻脸像跟翻书似的,语气温和有礼,向着对话那头的人,「沉凝辛是吗?我是阿寻的经纪人,你可以叫我小k。」 经纪人不过比他大了五岁,今年刚满三十。和时寻就跟亲兄弟似的,五年来都是小k带着他,也算是亲眼见证他一路走到这个位置。 没有给沉凝辛反应的时间,他抬手瞥一眼手錶,然后道:「关于今天这件事,需要和您当面详细讨论。您待会儿有时间吗?」 沉凝辛知道,对方虽然口头上礼貌询问,实际上并没有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毕竟緋闻越早澄清越好,放更久,只会让它发酵,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有的。」 「那么地点……」小k无视身旁时寻不满的眼神,笑瞇瞇地问:「就在阿寻的工作室,可以吗?」 不只是她,就连时寻听完这番话,都是一愣。 眼下有上百双眼睛在关注这件事,还让她去对方办公室?目前他那边应该也有不少狗仔埋伏,这是想要让火烧得更旺盛吗? 只是心中隐隐猜到,对方这么做的用意。毕竟选项不多,这一条最为合理。 对方不清楚她的状况。所以这个做法最能让人信服。 她没有任何异议,脚步已经迈开,快步走进自己卧室。接着,清脆的两个字在房间内响起,道出对方想要的答案,「可以。」 自己也很久很久,没有出去透透气了。 22 这两年来她变得相当怕冷,体力也不如从前。兴许是外出次数骤减,加上沉凝辛几乎将时间都投入在游戏内,作息不正常,只要是能够减少寿命的举动,她几乎一半都达成了。 也已经两年没有添购新的衣物,只不过因为少穿的缘故,有些衣服看上去跟新买的一样。并没有浪费时间构思穿着搭配,看哪件衣服保暖,她就挑哪件往身上套。 厚重的外套搭在身上,才感觉自己有些重量。也顺便遮住瘦弱的身躯,纤细得不可思议的手臂,成功掩藏在外套袖子底下。 不到十分鐘,她就收拾好东西出门。素面朝天,只抹了层唇膏,戴上红色鸭舌帽,于是脸色才显得不那么苍白。 目前正是上班的尖峰时段,时寻的工作室离这里有点距离,搭车需要半小时左右。 捷运车厢内,沉凝辛挤在学生和上班族之中,她感觉更像小孩子,到处被人群挤来挤去。 由于人多的缘故,空气变得稀薄,这一趟下来她半条命应该都没了。 自从电话结束后,时寻便没有再打来,连一条讯息都没有。 沉凝辛艰难地拿起手机,翻到娱乐新闻,发现时寻与她的那则新闻仍是位居首页的位置,人气居高不下。 仔细一听,车厢内有不少人也在谈论此事,她甚至听到有人骂自己的。 也幸亏人多,加上她和游戏内的造型又不一样,没有近距离观察是绝对认不出她的。 终于到站,随着人流出站时,她始终握在手心的手机,驀地震动。 简简单单的一下。 原本以为可能是来路不明的简讯,孰料她一打开萤幕,锁屏显示的第一条讯息,发讯人赫然写着时寻两字。 ──出站叫我。 心底不好的念头驀地出现,她反射性四处张望,没有发现那道惊人的身影。顿时松一口气,单手敲了一个问号过去,顺便问他原因。 对方像是嫌事情闹不够大,再度传来的一行字让她呼吸差点儿停止。 ──我载你。 什么鬼儿。 小k就直接放他出来载她?通常不都是该拦下对方吗? 儘管如此,她沿着阶梯走到地面上时,还是告诉对方自己的位置,接着乖乖收起手机等他。 据说车子是黑色的,很低调的顏色,不太会引起注意。 其实他来载她,也省了不少时间,而且她还不用那么累。毕竟从捷运出口走到他的工作室,仍是有一段距离。 只是没等她找到,对方先一步发现她。 时寻插着口袋,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风,围巾将半边脸都藏起来,只有眼睛得以曝露在空气中,并且他还戴了副復古圆眼镜,成熟气息稍微被覆盖,看上去年轻几岁,像是大学生一样。 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饶是再喜欢他的粉丝,也不一定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牢牢盯着她的身影很久,终于确认那是沉凝辛。他食指勾着车钥匙,悠悠地往前走,直到站在她身后。 头发真长,跟游戏里截然不同。 不过没有变的一点就是身高,还是那么矮。虽然他没胆说。 身后驀然响起的轻笑声引起沉凝辛的注意,她茫然地回头,只看见对方的围巾。 再往上──成功和时寻眼神交会。 镜片后方的双眼含着淡淡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感觉不爽。 他止住笑,轻推镜框,闷声道:「走了。」 车子停在捷运出口后面那条街,怪不得她找不到。一路上她都怕被人认出来,只是前面的人坦坦荡荡的,感觉都是她在帮他紧张。 上车后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子在一栋大楼前停下。 工作室就位于大楼里,这边出入都管很严,车窗需要降下来让管理员检查身分。看见时寻的车上出现一名女性时,对方愣了下,很快猜出是沉凝辛,没多话,挥挥手放人进去了。 小k就站在客厅中央迎接他们,听见门开,目光淡淡地扫过前方的时寻,接着停留在半边身子被挡住的沉凝辛上。双眼明显一亮,笑容扬起,「小辛来了?」 在电话中,他还规规矩矩地喊她全名。当事人没有任何感想,点头算是回应,反而是时寻皱眉,「你跟她很熟?」 小k仍是笑瞇瞇,虽然看着有点假,「待会儿就熟了。」 轻嘖一声,他把围巾、帽子等等装饰品都解下,外套里面只穿一件黑色毛衣,接着从鞋柜里拎了双拖鞋,弯腰放在沉凝辛前面,「穿吧。」 等她把外套掛在衣帽架后,时寻望向她的目光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地打量她的身材,不令人感到反感。开口时,声音是掩饰不了的意外,「你……」 未免太瘦。乍看之下以为对方生病了。 游戏里,她虽然也瘦,但是没有到这种程度,手腕细到彷彿轻轻一捏就可以折断。 没有理会他诧异的神情,沉凝辛穿上拖鞋,绕过他往小k方向走,打算直接进入正题。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和上层讨论了下,我们打算向外宣称──」说到一半,小k发现时寻还站在玄关没动,招手要他过来。等到辛香料坐下时,才将未完的话接续下去,「我们是要和你谈合作事宜。时寻会和你接触,也是这个原因。」 并非不讲理的人,沉凝辛点头,并补充:「游戏里会认识,是因为我们讨论的时候,意外发现彼此都有玩『归途』这款游戏,所以顺便加了好友。」 时寻慢慢地走过来,明明小k旁边也有位置,他却是绕到另外一边,也就是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手臂意外碰触,她轻瞥一眼,没有作声。 澄清的理由越完美越能让大眾信服,小k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对方这两年的空白,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虽然对外将会宣称,两人在讨论合作。然而只是商洽而已,并不是已定的事实,所以自然也能因为意见不合,或是理念不同等种种原因,而导致合作取消。 只是一定会有人好奇沉凝辛这两年为何神隐,这不好含糊带过。 沉凝辛是聪明人,从小k的表情就能明白他在担忧什么。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她轻轻闭上眼思索,从时寻的角度看去,她的睫毛又细又翘。 他就坐在她身侧,自然能发现对方不自然的脸色。白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这是多久没晒太阳了? 想到对方离谱的上线时间,答案就这么被他解答出来了。 尽力忽视那道强烈的视线,她睁开眼睛,坦然地直视小k,「至于我这两年神隐的原因,对外告知我身体不适,在调养就好了。」 这个理由没有破绽,加上沉凝辛看上去确实像营养不良,基本上在看见她本人后,没有人会质疑这个理由。 小k点点头,十分赞成她的提议。然后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我先跟上层汇报一下。」 他走之后,客厅便陷入诡异的沉默。沉凝辛呼出口气,正打算拿起手机打发时间时── 右手手腕,突然被人圈住了。 她的身躯有些僵硬,头没有动,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你做什么?」 圈住她手腕的犯人,也只有时寻了。他收回手,随意地搭在大腿上,反问她,「你都不照顾身体的?」 下一句,毫不留情地道:「怪不得这么矮。」 23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毒舌,沉凝辛先是愣住,接着把手机反盖在桌面上,转头凝视对方。双眼含着层浅浅的水光,不咸不淡地盯着时寻。 完全没有察觉,她一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 说实话,要是今天讲这句话的,是一个陌生人,沉凝辛肯定直接翻脸。彼此关係不熟,还敢对人评头论足,那么这个人的品性足够差。 只是等她意识过来时,竟然已经把对方归类在朋友的范围内。对于朋友,她一向宽容,于是时寻的这句话,带给她的情绪顶多是不满罢了,并没有厌恶。 加上对方的前一句──你都不照顾身体的。 他是出自于关心,她能感受到。 两人无声对视数秒,时寻率先投降。他外表仍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张嘴啊了声,把翘起来的那隻脚放下,手插口袋站起,没有看她,「口有点渴。」 然后便踩着拖鞋,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走去厨房了。 正在打电话的小k看见有人进来,下意识把目光放在对方身上。时寻没理他,打开冰箱,微微俯身拎了瓶可乐出来。 呲一声,时寻单手就把瓶盖扭开。他瞇着眼,下唇缓缓贴上瓶口,可乐黑色的液体滑入嘴里。大约是周遭比较安静的缘故,咕嚕咕嚕的声音特别明显,随着吞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小k不得不感叹时寻的魅力。这个男人有才华就算了,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魅力,就连刚刚那种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套用在对方身上,也特别吸引人目光。 冰凉的液体入口,他稍微冷静下来,拧瓶盖的动作一顿,朝旁边投去一眼,「嗯?」 小k只好收回视线,继续和对面的人谈事情。 时寻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不过和沉凝辛对视个两、三秒,就感觉不太自在,很想把她的眼睛遮起来。 意识到自己诡异的念头,他把冰箱门关上,原地踌躇几秒鐘,还是回去客厅了。 只不过这次没在她旁边坐下,而是坐在原先小k的位置上。听见拖鞋的声音,沉凝辛抬头看了他几秒,又把视线放回手机上头。看上去,毫不在乎。 无形中给了时寻重击,他心底憋着口气,小孩子般把拖鞋踢掉,接着双脚抬起来,自然地盘在沙发上。 十分放松的坐姿,或者说是……没有形象。 打完电话回来,小k还纳闷客厅怎么跟没人似的,连点声音都没有。结果一过去,两人像是世界里只有手机一样,都抓着自己的手机在玩。彼此间没有半点的眼神交流。 真想把这张照片放到网路上。那些以为两人有点情感关係的,看到这张图一定能够明白──这两人半点关係,都没有。 他轻咳一声,成功吸引两位低头族的视线。晃了晃手机,小k道:「上头认为开个记者会澄清较为妥当,时间就直接定在三个小时后,可以吗?」 只有对沉凝辛徵求意见,时寻在这件事上没什么自主权,毕竟惹出这件事来已经令公司头疼。然而沉凝辛就不是,他们需要照顾到她的想法。 她没有意见,小k就放下心来。不过有件事仍是令人好奇,「你俩怎么会认识?」 没有等沉凝辛回答,时寻一边在萤幕上敲敲打打,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仇人。」 小k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怪不得两人距离那么远。 这回答实在夸张,沉凝辛不明白他又哪里不高兴了,耐着性子解释,「打副本认识的。」也不算完全正确,然而真要解释起来过于麻烦,索性省去其馀内容。 毕竟他们的确是因为地下迷宫这个副本而认识的。 「原来如此。」小k扬眉表示明白,之后没再多问。而时寻的回答也被他拋在脑后,只以为对方单纯无聊。 离记者会的时间还久,小k手下并不只有时寻一个艺人,他点点手錶,「我先回公司一趟。」 两人都没异议,只是对方离开了,这个空间剩下他们两人,那么又要继续尷尬了。 离去之前,小k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眼时间,「你们两个记得吃饭啊。」 这下,时寻终于抬起头,不过却是看向沉凝辛。模仿着小k的嘴型,他无声重复了遍──记得吃饭。 沉凝辛直接无视他。 只是大约十几分鐘后,对方突然站起身子。手机随意地放入口袋内,然后往厨房方向而去。 没多久后,对方将水的开关打开,然后就不再关上,屋内不断响起水流的声音。再也专注不下来的沉凝辛只好离开沙发,前去一探究竟。 把厨房的帘子拨开后,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自动停住。掩饰不住脸上的诧异,沉凝辛对上时寻的眼神,「你,做饭?」 后者正在洗菜。毛衣袖子被他往上翻了几折,露出线条完美的小臂,骨节分明的手正在剥高丽菜叶。 眼前的他,并不是眾人喜欢的歌手时寻。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男人。 他淡淡地睨她一眼,「怎么,没看过男人洗菜?」 现在的他跟炸药似的,每句话都像是要打架一样。沉凝辛沉默片刻,将帘子放下,又坐回沙发上了。 大约二十几分鐘后,这傢伙端了一盘炒饭出来,然后弯腰──直接放在她前面。 一盘简单的,高丽菜炒饭。 连一块肉都没有,就只有高丽菜和蛋而已。 看她因为意外而扬起的眉梢,时寻以为对方是感到佩服,不好意思地咳了声,坦然地揭穿自己,「我也只会做这个。」 气也莫名消了,虽然本来就来得突然。 就只因为对方一个举动,烦躁感瞬间冒了出来,因此他不想跟对方说话。而现在他又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幼稚。 最后拿了两个碗出来,两人的午餐就只有一盘普通的高丽菜炒饭,口味偏淡,而且也没有说特别好吃。 不过沉凝辛觉得,任何一样菜,只要加入「关心」两个字,都胜过那些山珍海味。 将碗放下时,她朝着对面的人,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很好吃,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沉凝辛自动自发地将碗拿去洗手槽,离开位置。 ──也因此,错过了对方悄悄红起来的耳朵。 24 在这之后,沉凝辛又回家一趟,她需要换一套较为正式的衣服,总不能裹得跟颗球似的上镜头。 最后换了件风衣外套,下摆较长,几乎碰到了她的小腿。时寻没有进去,待在车子里,换了副墨镜,懒懒地掛在鼻樑上,一半的眼睛露在外头。一手搭在车窗边缘,另外一隻手搭着方向盘,时不时便敲一下,耐心地等。 ……没有想到她竟然住这里。他家距离这大概只有一公里的距离,家里附近没有超商,偶尔会来这里买东西。 突然想起来,沉凝辛说过曾经在超商遇过自己,也许就是在这儿。虽然他真的没什么印象。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因为沉凝辛很快就下来了,只不过是换件衣服而已。她满脸倦意,身子确实不好,来回这一趟折腾下来够呛。 坐在副驾上,她半个身子陷在椅子里,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疲惫,坦然地告诉身旁的男人,「我休息一会儿。」 时寻从喉咙发出一个声音当作回应。没再打扰她,将墨镜戴好,他便啟动车子,前往记者会现场。 地点很简单,直接选在他们公司。记者早就有预感今日就会办记者会,收到消息的一瞬间早已在公司附近等待。 毕竟时寻的公司对于緋闻这种事情一向保持严谨的态度,只要底下的艺人冒出一丁点类似的消息,有对形象造成影响的可能性,公司不在第一时间澄清,也会尽量当天解决。 更何况这一次事件的主角还是时寻。这则緋闻起于一张照片,其实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张照片。也许两人距离是靠了近点,但是明显还有拍摄角度的关係。 然而经过狗仔的渲染与夸大,多多少少造成了影响,所以还是需要出面澄清。 时寻向来讨厌麻烦,平常他必然会抱怨几句,不过这次却一反常态,连一句怨言跟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乖巧地配合。小k都差点不认识他。 倒也因此从旁佐证了一点──他挺看重沉凝辛这个朋友。 网路上确实有不长眼的人,一见新闻报导,不是等待更准确的消息,而是砲火对准沉凝辛猛攻。跑到她微博底下撒野,儘管最后一篇文章还停留在两年前。 但是大多数人都是理智的,同是萧岳和时寻的粉丝甚至维护起沉凝辛,大家都知道萧岳与她的渊源,再加上两个男人还是好兄弟。自然将这件事往合作的方面联想。 沉凝辛的粉丝数量虽然不及这两位,但是大家发挥团结一心的力量,对那些失去理智的粉丝,不带任何脏字就击溃他们。 「到了。」公司保安认得他的车,让他顺畅通行。门口也有记者认出车牌号,闪光灯疯狂亮起。 沉凝辛几分鐘前早就醒了,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坐起身,准备迎接待会儿的记者会。 等了好一阵子,两位当事人终于出面,台下的记者发了疯似的一阵猛拍,连点间隔都没有,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角度。 一前一后,两人气质如出一辙。在灯光下,沉凝辛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时隔两年再次出现在镜头前,关注她的人非常多。 洞察力好点的,也发现这不寻常的一点,心中浮现猜测。 位置站定后,台下仍有闪光灯不断亮起,时寻墨镜掛在胸前衣领,白光刺得他眼睛半瞇,露出不适的神色。台下记者稍微收敛,他才徐徐开口,半点寒暄都没有,果断进入正题。 一字一句,都极为认真,抓不出任何破绽。详细地解释两人有合作的意愿,游戏里会认识也是因此,至于那张图,纯粹是两人在聊天,狗仔刻意拍出这么一张照片,试图混淆两人的关係罢了。话里隐隐有谴责的意味。 交代得鉅细靡遗,反倒让人感觉些许的不寻常,想要挑细节来刁难,却发现没什么可以问的。一点漏洞都没有。 发现女主角从出现后一直沉默,有记者将注意力转为她身上,「沉小姐,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记者十分有礼貌,沉凝辛也不好拒绝,矜持地点头。 对方问的问题如她所料,所以表情仍算镇定,「可以请问一下,你这两年的空白,是去哪里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并不是没有词曲作家两年来都没有作品,但是他们好歹不会音讯全无,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他们最重要的是「灵感」,所以也会有人因为找不到灵感,而暂时休息,这些都很正常。 沉凝辛则是完完全全消失了,别人肯定会想探究。 时寻下意识看她一眼,两人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大概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沉凝辛在桌子下的手悄悄比了个大拇指,让他安心。 他表情差点没维持住。通常这时候不应该该比ok吗?哪有人比讚的。 沉思几秒鐘,她才道:「这两年消失,其实是因为我的健康出了点状况,我需要待在家休养。」 虽然这个理由很大眾,但是对方看上去确实像生病的人一样,也无法找出有力的说辞反驳她。 毕竟她也不算普通的人,加上一个年轻的小女孩,大家也不会故意找碴。只是没有想到,台下某个女记者突然举手,朗声问:「那么恕我请问一下──您是得了什么病?」 这问题就有些私人了。 时寻皱眉,台下的小k也认为不妥,正想出声打断时,沉凝辛驀地开口。 谁都没有料想到她会正面回答,就连时寻,也足足愣了一秒鐘。 她拢紧衣领,接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前,语气波澜不惊,「……ptsd。」 语落,现场有片刻的安静。 这并不是陌生的词汇,甚至有不少人都有这个症状,差别只在严重与否。有些人甚至一生都没有发现自己有ptsd。 ptsd,中文俗称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这个病困扰她的时间不长,也许是有即时治疗的缘故,大约一年左右,就不再出现类似症状。 她开始失眠,每晚都要翻来覆去许久,才有可能换来一小时的安眠。有时候甚至睁眼直至天亮。偶尔会藉助药物的帮助,但是害怕因此成癮,所以她尽量避免。 不只有失眠,她还会作恶梦。无论清醒还是意识模糊,都感觉是种折磨。 她不是那种有病却拖着不治疗的人,所以很快寻求医生的帮助。她极为配合,加上本身症状就不严重,困扰她的单纯是睡眠问题,没有其他。所以大概一年左右,就鲜少发生相似症状。 当时因为失眠的缘故,她乾脆不睡觉,夜晚也泡在游戏里。一开始身体不太能负荷,只是后来也渐渐习惯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于是待在线上的时间越来越久。儘管目前已经差不多康復,她也戒不掉这个习惯。 这就是她为什么上线时间常常那么久的原因。 得到答案,记者也没再得寸进尺,进一步询问发病的原因。毕竟光是这一个消息,就足够他们写很多东西。 记者会很快结束,时寻还要在公司待一会儿,沉凝辛打算自己坐车回去,被他拦了下来。 没忍住手背遮唇打了个哈欠,见她这么疲惫,时寻叹息一声,「我载你回去就行,等我一下。」 这里距离她家着实有段距离,搭乘大眾运输回去不晓得要多久,沉凝辛是真的睏,加上一旁小k赞同的眼神,不再推辞。 说实话,她和时寻虽然算是朋友,但仍然不到熟悉的地步。这样麻烦他,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记者会前,她早就料想到也许会有记者问她这个问题。对她而言,这并不是耻于开口的事,人人都会生病,加上目前她已然康復,大大方方告诉他人并没有关係。 等待的途中,手机突然进来一条讯息。 发讯人的名字是袁敬──即是游戏中的天以。 他的简讯字数不多,和本人一样。 ──ok? 对方的ok,明显不如字面上那么单纯。 沉凝辛的表情微滞,她食指抵着唇,面无表情地回了一个嗯。 幸好。 要是方才,记者继续问下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全国人的面前问她──为什么得了ptsd? 她也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 兴许是因为,她活该吧。 明明知道不该这么想,但还是止不住,这样的想法偶尔仍会冒出来。若是袁敬知道,或许会得到一顿责备。又或者,沉默。 他会不会认为都是她的错? 轻笑一声,其中夹杂着无人知晓的无奈。 其实自己知道答案的。对方不会责怪自己,否则他哪会陪在自己身边。 ──过不去的人,一直是她自己啊。 25 回程的路上,沉凝辛反而是一路清醒,视线全程望向窗外,不晓得是在欣赏沿途的街景,还是观察窗户倒映出的自己。 电台的音乐环绕车内,除此之外,两人半句交谈都没有。 直到下车时,沉凝辛才隔着车窗,和他道别。 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去时,时寻把墨镜摘下,露出清晰的五官,「沉凝辛。」 「你应该……不会把好友删掉吧?」 闻言,沉凝辛眉头一拧,插在口袋的手抽了出来,显然不太明白对方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感觉自己的人品遭受质疑。她口吻染上不悦,「为什么这么认为?」 脱口而出的瞬间,时寻想后悔都来不及。他感觉最近智商有些下降,否则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失礼的问题。 惹对方生气也是意料之中。他坦率道歉,「抱歉。」 将墨镜再度掛回鼻樑上,情绪彻底被隐藏起来,声音变得有些低,「我们两个,还是朋友吧?」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中有些忐忑。毕竟这一次的风波,基本上是因他而起,沉凝辛本不该被捲入这起事件的。 虽然她态度配合,没有抱怨半句。但是时寻已经看出来,她这两年神隐的原因不全是因为她所说的生病,必定包含其他因素。那或许才是真正的理由。 然而这一次,因为自己的关係,对方不得不把伤疤揭开,甚至告诉全国的人。也许她看上去不受影响,但是那有可能只是外表。 所以她生气、讨厌他……其实都很正常的。 完全不晓得眼前男人心中究竟在担心什么,对于他的问题,她感觉有些好笑。恰好一阵冷风吹来,拂过她怕冷的脖子,先是缩了下肩膀,沉凝辛才反问:「不然呢?」 想到这次的緋闻,她难得开了个玩笑,眉眼染上淡淡的笑意,语调轻松,「不是朋友,难不成还是男女朋友?」 扔下这句话,沉凝辛回过身,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进去自己家了。 独留他一个人,宛如石化般愣在车内,半晌都回不过神。 其实沉凝辛的想法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复杂,说实话,现在的她已经不太常回想起当时的事情。 偶尔仍会感到自责罢了。然而她明白,这是不该出现的情绪,很多人都说并不是她的原因,不必感到愧疚。 沉凝辛也挺想说服自己,只是大概还需要给她一点时间。 时寻担心的点,她回到家时就想通了。感到意外的同时,还想笑。 并不是因为他的举止好笑,而是对方真心将她当作朋友的举动,令她感觉窝心。 将外套随意地掛在衣帽架,她登上微博,试了几遍密码后才终于登入。 澄清新闻在记者会结束后不到十分鐘就已经刊登在网路上,不过当时也有现场直播。先前骂沉凝辛的人几乎都不见了,只剩下两、三个顽固的人继续当键盘侠,但是很快淹没在其他人的口水底下。 现在的留言都很正向,有人要她加油,有人关心她的身体健康,还有游戏的玩家跑来底下认亲,完全没有察觉游戏里的风云人物原来在现实中也颇具知名度。 游戏中的事跡被扒出来,粉丝间互相科普,接着所有人又折服于她的实力下。 虽然也是有人疑问,她的身体不适是否只是个藉口,其实是游戏成癮,不务正业。 沉凝辛看完这条留言后就不再继续往下翻。站在客厅犹豫很久,然后发了一篇文。 内文是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谢谢那些事发当时仍相信她的粉丝,维护她、保护她。 同样,也是感谢他们这两年来的不离不弃。 时间接近傍晚,她发文后便把手机放在桌上,去洗澡了。打算将一身的疲惫都洗尽,顺便泡个澡放松一下。 从浴室出来,她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正打算回去卧室。只是当她站在门前时,却莫名停下脚步。 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她低头望着地板,轻轻眨了下眼睛。 然后手缓缓放下,自然地贴在大腿旁。沉凝辛抹去脸颊上的水滴,突然转了个方向,往另外一间房间走去。 眼角馀光瞥见散乱在客厅桌上的那些纸张,她下意识转过头,再来没有半点迟疑,走过去将凌乱的桌面整理乾净。纸张被她整齐地叠在一起。 指尖轻抚,手下的触感令她熟悉又陌生,似乎勾起了以往的记忆。 其实不是写不出来,只是感觉总是不对,自己始终不满意。感觉像是被侷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她想要突破、试图有所改变,不想要固定住自己的风格。儘管大家称许她为天才,但是沉凝辛明白,不懂得付出与努力,到头来只是个蠢材罢了。 最终,她往那间始终紧闭大门的房间而去。深呼吸几下,沉凝辛推开房门,披在肩上的毛巾不小心滑落,只是她的心思全不在上头,根本没有注意到。 里面没有开灯,没什么光线。但是不难看出,里面摆放着各种乐器。比如推开门,就能看见放置在墙角的一把木吉他。 所有乐器都被她用防尘套保护好,只是单看形状,她也能准确叫出每样乐器的名称。 沉凝辛仍然记得,这里其实才是主卧。不过当初因为空间比较大,她乾脆将两者调换了位置,留下最宽敞的这间房间作为音乐工作室。 明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她却感觉歷歷在目。 大约是今天这件事,稍微点醒了自己,要她不该再继续颓废下去,必须要振作起来。 慢慢地将房门关上,她这才发现掉在地上的毛巾,不禁摇了摇头,蹲下来将它捡起。像是将它当作宝贝一般,轻轻拍了拍。 晚上一上线,她便感觉所有人朝自己投来的眼神,都和平时不太一样。一开始有些纳闷,不过听见通讯器响起,对面男人熟悉的声音时,她就想起来了。 「沉凝辛。」也许是身分已经揭晓,加上经过今天的相处,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些,时寻索性不再喊她游戏id。 礼尚往来,辛香料也回应,「时寻。」 对面的人慵懒地应了声,能察觉他的心情似乎不错,没有等她开口,莫寻便道:「陪我练级吧。」 口气理直气壮,像是确定她不会拒绝一般,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自信心。 辛香料扬眉,想起昨天荒唐的半夜练级事件,没忍住轻笑一声。 现在时间七点多…… 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响起,含着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好。」 26 只不过破百后等级就特别难升,练级在半夜之前结束,可惜莫寻仍是卡在119这道坎,反而是陪练的辛香料升了一等。 今天的新闻不可谓不轰动,各个明星们上线后对两人投来关切。途中阿萧得知两人正在练级,破天荒地跑来加入练级的行列。 结果场景就变成三个人在怪物堆中来回穿梭,无一例外都是拿剑的,辛香料偶尔退至一旁加个buff,便继续全神贯注在砍杀怪物当中。 练级的过程枯燥乏味,耳边尽是与怪物廝杀的声音,有时候会穿插几阵惨叫声。莫寻平时话不多,但是他耐不住沉默的氛围。一个蹲下躲避怪物袭来的铁鎚,接着由下往上四十五度角,藉着起身的动作,狠狠贯穿怪物的胸口,造成一击必杀。 弯腰捡起掉落物,他扭了扭手腕,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前方几步远的女孩身上。辛香料的刀法俐落,一起一落都让人目不转睛,并且她进攻时拥有自己的节奏,忽快忽慢,瞧着像是在舞剑似的。 明明看上去是个玩剑客的料,怎么会选吟游诗人?莫寻搞不懂。 等她解决眼前的怪物后,他驀地出声,「沉凝辛。」 打破长久的寧静,一句话惹来其馀两人的注视。阿萧见无关自己的事,很快拉回注意力,专心在手边的怪物。 她正弯腰捡取物品,闻言动作一顿,耳边的头发挡住她的表情,「怎么?」 无论是长发还是短发,她都能驾驭自如。长发令她多了稳重的气息,短发则显得年轻,乍看之下像是未成年的孩子。 「我有点好奇──」他拉长语调,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怎么和他们认识的?」 辛香料听得不明不白,毕竟对方这一句话没头没尾的,「他们?」 莫寻思索几秒,其他人的长相有些模糊,唯二记得的只有操作较为突出的身影,「午夜和……白衣?就你朋友那一群。」语气不太确定,名字他没有刻意去记得。毕竟印象最深刻的,仍是非辛香料莫属。 很明显能观察出辛香料与他们的关係非常熟稔,每个人的气质感觉不太相同,他不明白截然不同的几人为何会聚在一起。 假如这个问题搁在以前,辛香料或许会含糊带过,随便搪塞对方。 但是从今天起,一切都不同了。 观察对方的表情,知道她没有被冒犯的跡象,莫寻心底松了口气。 阿萧自然听见,连他也有些好奇,几下便将怪物解决,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话题上。 见状,辛香料感到有些好笑,乾脆提议:「不如休息一下,我方便告诉你们?不用多久时间。」 两个男人没有异议,加上怪物打久了也是有些累,休息一下正好。 找了颗大石头坐下,辛香料坐在中间,其他两人一左一右坐下。 并没有思考太久,她便缓缓起了头,「你们已经知道,我曾经是ptsd的患者。」 两个男人皆是一愣,没想到竟会和这件事有关联。 「其实我是封测玩家。」她语出惊人,「公测后本来没打算继续玩,只不过当时医生建议我,玩游戏放松心情,多多少少也有些帮助。」 医疗发达,游戏早已不只有娱乐的功用,更甚至能拿来治病。在几年前,还没有出现全息技术的时候,最广为人知的是「vr」技术,即是虚拟实境。 大多数例子都是用在心理治疗,甚至曾有传闻能够治疗近视,恢復完好的视力,是真是假无法得知。 并且全息技术开发后,国内也致力于研究这方面,或者说是实验更为恰当。以此来得知、证实全息游戏是否能够治疗各种疾病,并不局限于心理疾病的范围,而是再上升一个层次── 是否能够治疗失明的患者?或者是让原先无法开口说话的人,突然能够发出声音? 甚至是令听力有障碍的人,在长时间治疗后,听力恢復到趋近于正常人的程度? 诸如此类的研究,都是目前国内学者努力鑽研的。在先前的vr上,已经有类似的成功案例,不过基本上皆是其他动物,好比如猴子、老鼠,没有人类。 或许这些不足之处,在全息技术上能够改善,甚至出现全球第一起成功的案例也说不定。到时候必定会是医疗界与科技界的一大进步。 听了好一阵子,莫寻不大明白她为何扯到这里,毕竟眼前的她应该没有上述的疾病,怎么会从ptsd谈论到这些? 突然,他想起自己一开始的问题,似乎在一瞬间就明白她提这些的用意。阿萧只不过比他早几秒鐘明白,一向平静的表情上,同样慢慢出现裂痕。 两人不敢置信地盯着沉默下来的辛香料,半晌,莫寻哑着声道:「你的意思是……」 「啊。」没让他讲完,辛香料就出声打断他。眼底尽是无奈,以及对朋友的心疼,艰难地回应:「……是的。」 「为什么我会提到这个?」她把垂到脸颊边的头发系到耳后,声音轻轻的,双手慢慢交叠在一块儿,动作无比轻柔,像是在触碰一段遥远且珍贵的回忆。 「因为──」 这一次莫寻没让她说完,就突然握住对方的肩膀。辛香料一愣,声音戛然而止,与他对视片刻,莫寻缓慢地摇摇头,「我明白了,不用再说了。」 阿萧虽然未出声,但是他明显也赞同莫寻的话。 于是辛香料便不再说,她的语气转为轻松,晃了晃腿,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是两人明白她真实的情绪并非如此。 「我和他们认识也是因为这样。」 「同一间医院的关係,医生要我顺便照顾他们。毕竟我是封测玩家,对于归途还算熟悉,他们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封测时间长达一年,辛香料当时就已经是游戏里的大佬之一,具备一定的知名度。不过这些她没有提,因为不太重要。 她不清楚全息技术对治疗身体上的缺陷是否有帮助,但是辛香料明白,至少游戏能带给他们愉快。在游戏中,他们如同正常人一样,以往所缺少的那些全都像是泡影一样,登入游戏后就没有了。 他们彼此之间都不认识,进入游戏就被迫组成一团,大家一开始其实防备心都挺重。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慢慢敞开自己的心房,将最原始的自己展现在朋友面前。 唯一警戒心不重的,大概只有三十而已。他嘮嘮叨叨的,感觉还挺自来熟,可以说他们一群人能够顺利接纳彼此,其中或许还有三十的功劳。 听完她的故事,两个大男人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出声,默默消化庞大的讯息量。这是他们陌生的领域,世界上身体拥有缺陷的人不少见,但是他们没有遇过这样的朋友。 这还是第一次。甚至是在这个虚拟世界当中。 而且辛香料不说,他们也不会知道。原来白衣他们,竟然有如此遭遇。 她会告诉他们,是知道两个人得知以后并不会用同情的眼光注视他们。 白衣他们也不忌讳让他人知道,如果是认识的人问,他们同样会坦白。唯一讨厌的,则是那些会歧视,或者是因此怜悯他们的人。 辛香料突然提了这么一句,「他们都很强。」 身旁两个人从情绪中抽离,接着又听她道:「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下。」 莫寻揉了下鼻子,闻言,只是点点头,「好。」 「……我很期待。」 也许在现实世界,他们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生活上难免有些不方便。然而此时此刻,他们身处的是虚拟世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都是同一款游戏中的玩家,彼此的差别只有出生大陆与性别── 以及最重要的实力而已。 27 几日过去,辛香料又接了个委託,希望她能帮忙打野外boss。第一次听到有人委託她一个吟游诗人帮忙打boss,她着实感到意外,甚至有些纳闷。 要委託,也是应该委託人多的团队。她的名气大多来自于地下迷宫,原因基本上是因为她的智囊,武力并非重点。 然而当辛香料赶至赴约地,发现对方单独一人时,貌似明白了。 一名独行玩家,职业是魔法师。虽然攻击伤害高,但是皮脆得要命,也不太可能和野团组队,毕竟掉落物分配难以谈拢,加上容易被抢怪。 幸亏这是一百等的野外boss,她一个人打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会耗费一点儿时间。 她负责攻击兼坦怪,身躯小动作灵活,时不时给自己上速度buff,成功零伤将王砍死。委託人等她仇恨值拉稳后就放开手,疯狂猛攻。 恰好爆人品,掉了件不错的斗篷和法杖,皆归魔法师。辛香料收了钱,两人就此分别,结束委託关係。 这两年来,她的收入来源就是接委託赚钱。不过她毕竟不是职业的,金额并不可观,但也足够吃穿,加上以前便有储蓄的习惯,够她安稳生活下去。 午夜他们几人趋向于打怪赚钱,会将值钱的东西拿去贩售,也有玩家会用现金收购游戏币。有诸多方法可以赚钱,差别只在于肯不肯努力。 或许是心有灵犀,辛香料正好想到他们,九九就打给了她。 通讯器另一头,是对方溢于言表的喜悦,「小辛,我们要不要出来网聚呀?」 从没想过对方会提这个,辛香料很快冷静下来,轻笑调侃,「你心情挺好啊。」 她话题陡然一转,「因为能见到阿光?」 想法被戳破的人在那头红了脸,吶吶地反驳:「没、没有……」 不再逗对方,她这才问:「怎么突然想到?」 自从网游由键盘进化为全息后,网聚这个名词渐渐消失,变得有点陌生。毕竟这已经不再是隔着一层网路的世界,真人都在眼前,加上归途也无法调整容貌,不太需要网聚。虽然也是有人在办,但通常是大公会的那群玩家,偶尔会有线下聚会。 然而辛香料倒是挺有兴趣的,只不过他们一群人,其中只有她们两个女生,男生们兴致或许不像她们那么高,可能觉得麻烦。 九九的话将辛香料的思绪拉回,「因为前天,我和阿光──」 她不自觉放轻声音,像是在分享秘密般,「意外碰见了。」 从没想过,彼此之间的距离原来那么近,就在同一个县市而已。要不是这一次突然的碰面,两人完全不会知道。 傻子都能看出九九和阿光之间的气氛不太一样,只不过都看破不说破而已。三十也许不晓得,即使他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这次意外的见面,九九起了想要网聚的念头,阿光自然是赞成的。 都想要触碰更真实的彼此。 辛香料闻言,察觉出她语气的不同。看来前天的碰面,必定让他们两人间產生了某种变化。 「其他人有意见吗?」这句话即表示她的赞同,不过令她担心的是其他两人。 午夜和白衣,应该是不会拒绝,比较有问题的是时间而已。 至于三十…… 辛香料垂眼,高兴的情绪慢慢淡去,感觉心中有些紊乱,满满的无力感瞬间涌上。 「阿光问了,他们两个都可以来。」想到这,九九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对方日期,「小辛,下礼拜日你可以吗?」 辛香料现在也算半个无业游民,她自然是不会有异议,于是时间就这样定下了。 晚上久违聚在一起,六个人坐在湖泊旁,几根钓竿插在地上,顺便锻鍊一下放置有点久的生活技能。 钓鱼就是个堪称鸡肋的生活技能。需要有十足的耐心,可能一个小时过去连半条鱼都没有,这就是纯粹拿来消磨时间的技能而已。 三十躺在地上,呈现「大」字。他望着满片星空,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然后语带羡慕,「我也想去网聚呀。」 白衣坐在他身旁,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像是在对待小孩子一样,「我们会去找你的。」 午夜难得出声附和,淡淡应了声。 气氛温馨,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期待即将到来的见面。 唯一感到可惜的大概是三十,他没办法来,只不过也许是习惯了,哀号几声就恢復原样了。 辛香料思此,仍是忍不住情绪低落。要是可以,希望能够全员到齐。 六个人少任何一个,空虚的感觉就特别明显,到时候见面时的感受必定更甚。 「话说小辛,」白衣突然想起前阵子的事情,「你原来那么厉害啊?」 「朋友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吓了我一跳。」 阿光也好奇,不过他比较关心别的,「风波已经完全消退了吗?」 毕竟那些骂人的评论,他们不是没看见。澄清后或许这类评论已经消失,但是有些人可能使用私信的方式继续骂她,这种事情只要辛香料不说,粉丝们都不会知道。 她抗压性不低,那些难听的评论压根就不放在心上,而且清者自清。 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他们,只会增添烦恼,「已经退了,不用担心我。」 从好友口中得知没事情后,他们的心才终于放下,继续聊起天来。难得没有练级,而是偷懒度过漫长的夜晚。 这几天,辛香料再次尝试突破自己,或许是心境改变的关係,她终于有了点感觉。也有可能是再度接触到以往的人事物,成功激发灵感。 不自觉想起莫寻这号人物,大概是这几天忙碌的缘故,他上线的次数屈指可数。id通常亮起没多久便暗了下去。 辛香料想到他仍然卡在119的等级,没忍住叹息一声。 ──这傢伙什么时候要上线? 她都还没陪他升等呢。 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令她回过神来,茫然地眨眨眼,她赶紧拍了下脸颊让自己清醒,将奇怪的念头驱散。 ……应该是最近太劳累,精神都不正常了。 他升不升等,本就不关她的事。 28 网聚前一晚,沉凝辛没有在游戏里待太晚,早早就彼此道别,相约明天见。 兴许是晓得今天是重要的日子,窗帘唰地拉开,蔚蓝的天空宣告着好天气,些微刺眼的太阳光洒落满地,难以避免地照在沉凝辛脸上。她瞇起双眼,举起手伸了个懒腰,不自觉踮起脚尖,浑身舒畅无比。 满怀期待,迎接待会儿的见面。 自从两年前开始,她外出的次数骤减,基本上非必要,她不轻易踏出家门,大多数时刻就是窝在游戏里。所以健康状况变差,体力下降,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感觉特别陌生,鲜少如此期待外出,放任温暖的太阳光覆盖全身。 洗漱乾净,换了身简便的服装,沉凝辛站在全身镜前凝望倒映出的自己,陷入思索,视线停留在空荡荡的脖子,她果断拿了条围巾系上。 早餐难得在外面吃。站在早餐店前,她有些恍神,这个场景太过怀念,彷彿回到学生时代。差别只在店内有些冷清,只有两三名学生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享用早餐。 感到有些迷茫,恰好时间来到整点,店内的掛鐘毫无预警地响了一声。她这才看清时间,她起得晚,现在这个时间点早已经开始上课,自然是没什么人潮。 至于坐在那边的学生,大抵是迟到,索性不慌不忙悠哉吃饭。总归都算迟到了,不如再偷懒一点儿。 他们的模样青涩,眼神懵懵懂懂,仍是那般乾净纯粹。 每个人总是直到学生时代过去后,才开始念起它的好。不必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却因为主管有一丝不满意,或是刻意刁难,而换来几顿责备。 现在,太过容易被生活磨到失去热情。 「同学,你的早餐好了。」老闆的话拉回沉凝辛飘远的思绪,她没有对老闆的称呼有何意见,毕竟已经习惯。儘管她不再年轻,并非学生的身分。 而且谁喜欢被喊老呢?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会儿,沉凝辛乾脆在店内用餐,享受这片刻的寧静。 不过或许是她的脸有些辨识度,再加上距离记者会过去仍不到一个月,那几名用餐的学生认出了她。目光太火热,想要假装没有察觉实在困难,沉凝辛放下叉子,抬头回望。 对视的那一刻,对方惊慌地收回视线,脸颊有些通红,也许是天冷冻的。 这个小插曲她没有放在心上,食量不大,加上她专心在用餐上,没有分神使用手机,很快解决完毕。即将离去时,突然被拦了下来。 是方才和她对看的女孩子。对方虽然年纪比沉凝辛小,却高了后者有一颗头,不得不仰望对方。 只有这时候她才会对自己的身高感到无奈,看上去反倒她更像小孩子一样。 「那个……」对方支支吾吾的,有些害羞,在自己的背包里四处翻找,最终拿出一本笔记本,「小辛,可、可以帮我签名吗?」 粉丝们同样喊她小辛,毕竟她小小隻的,这个称呼再贴切不过。 以前不是没有被粉丝要过签名,但那太过久远。所以沉凝辛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才接过对方的本子,签下自己的名字。 声音听着清淡,目光却是认真,真诚地道:「谢谢你。」 「也谢谢小辛!」对方的笑容跟太阳一样灿烂,跟好友一同离开,分别前不忘加油打气,「我很期待你和阿寻的合作喔!」 对方没有提起,她都差点忘记这档事,心中第一个浮现的竟不是心虚,而是与对方相同的感觉──期盼。 她竟然真的期盼,和时寻合作的那一日。 轻轻叹息一声,沉凝辛看了眼时间,没再继续耽搁,前去坐车赶往五人相约的地点。 他们约在a市医院旁的公园,没有人对这个地点有任何意见。说起来,他们能够认识还多亏a市医院,大家都是在那儿诊疗,接受院方建议游玩归途这款游戏的。 进入游戏需要手环,不像其他游戏可能是头盔、游戏仓,归途的是简简单单一个手环。其馀几人都是使用医疗用手环,精神上,能够承受上线的时间比一般人长,沉凝辛因为已经有一个手环,就婉拒了。能够上线那么长一段时间,靠的几乎是自己的意志力。 沉凝辛到达时,已经有两个人来了,一个在帮另外一个推鞦韆。 可能有这种动作的,也只有九九和阿光了。实在想像不出两个大男人互推的景象,九九也不可能叫另外两人帮忙。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沉凝辛也在另外一个鞦韆上坐下,他们才发觉旁边有人,否则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他们都和游戏里没什么差,九九标志性的波浪捲发十分好认,阿光同样是黑色的清爽短发。 然而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阿光的左耳戴着一个东西,顏色和肤色差不多,近看才会察觉。 只凭一眼,她就认出那是助听器。彼此的症状都知道,所以沉凝辛并不意外。 感受到她的视线,阿光下意识摸了摸左耳,笑容靦腆,「小辛,你和电视上一样呢。」 有人来,九九不好意思继续让他推,从鞦韆上跃下。只可惜大概是没站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模样更糗。阿光一边笑一边扶她,笑声惹来女孩的嗔怒。 沉凝辛后悔自己太早来,或者应该结伴来的。 结果午夜和白衣竟然是一起来的,不难猜测是路上遇到。 白衣牵着狗,而狗跟着午夜的屁股,一前一后从公园入口进来。 九九很兴奋,拉着阿光几步上前,迎接两人,「午夜,白衣。」 午夜一向平静的表情,慢慢產生变化。他掛着淡笑,无声望着他们。 白衣则是听见九九的声音,目光微微转动,带笑回应:「九九的声音?是不是都到齐了?」 只是他的眼睛明显无神,有些空洞,并没有焦点。 不知道为什么,情绪突然就上来了,九九揉了下鼻子,哑着声道:「恩,所有人都来了。」一旁的阿光轻拍她的背部,似是知道对方心中所想,或者说此时此刻,他的感受是一样的。 一直没说话的沉凝辛,默默走到午夜和白衣的中间,拉着前面人的袖子,接着转头对白衣道:「去看三十吧。」 午夜虽然听不见,但是沉凝辛的举动多少令他明白,缓缓点头。 白衣插在口袋里的那隻手动了动,抽出来,竟是不偏不倚地放在了沉凝辛的头上,温柔地揉了揉。 外加轻轻的一个字,「好。」 他看不到的是,眼前女孩始终佯装冷静的表情,在他一个简简单单的举动下,彻底破碎。 ──眼眶,悄声无息地红了。 29 五人的搭配实在突兀,他们进入人来人往的医院时,受到群眾的瞩目。原因无它,主要是白衣手上牵着一条狗。 医院自是规定不可以带宠物进入,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导盲犬便是其一,大家很快认出来,便收回目光。 品种是常见的拉不拉多,导盲犬训练有素,全程安安静静牵引自己的主人,不让他遭受危险。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踏入医院,却是首次一块儿探病。几人早就打听好病房位置,为了照顾走路较不方便的白衣,他们前进的速度比其他病人缓慢。 即使看不见,但是其馀感官也因此更加敏锐,他唇边不自觉带着抹笑意。 搭电梯来到六楼,几人一前一后,井然有序地来到这个好友所在的楼层。九九走在最前头,仍陷入在自己的情绪当中,对于接下来要见的人,她难以平静。旁边走廊上倏地有一名小孩子跑了过来,身上穿着病号服,手上拿一架小飞机,不吵不闹地玩着玩具。 后面跟着满脸无奈的家长,不晓得自家儿子的体力怎会如此旺盛,她追得都累了,小孩子仍是活蹦乱跳。 但是没吵到其馀病人,对自己孩子也比较纵容,家长只在身后看着儿子而已。 然而从没想过,电梯会突然走出几个人。为首的女人并没有注意到有小孩子,当她发觉时,儿子手上的小飞机已经撞在了对方的腿上。 家长心一惊,连忙几步跑上前将孩子抱起,一面鞠躬道歉,一面检查儿子是否有受伤。 岂料,九九像是此时才发现两人似的,回过神来,低头看看对方怀中的小孩,又看向大人,一脸困惑,「为什么跟我道歉呢?」 沉凝辛目睹过程,来不及和九九提个醒,对方就被飞机撞到。小孩子力气应该是没有多大,正常来讲不会太痛,突然被砸到,也许惊讶大过于痛楚。 闻言,家长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道:「我家小孩子玩具不小心撞到您的脚,您没有发觉吗?」 九九豁然开朗,很快推测出前因后果,连忙换上笑容,毕竟解释起来太过复杂,不在意摆摆手,「啊,可能是因为不会痛的关係,小孩子没什么力气。您不用放在心上,小孩子爱玩,理解。」 对方明显半信半疑,只把她的这句话当作体贴,再度道歉后便带着小孩子匆忙离去。 目送母子两人回到病房里,九九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腿。穿着长裤,也看不出什么痕跡,倒是有些灰黏在上头,估计是方才从鞦韆跳下来时没有站稳跌倒沾上的。 她盯了许久,眼眸寧静,几人陪她站了一会儿,阿光才出声唤对方,「走吧,九九。」 九九的病症较为罕见,至今仍是无解。自从一生下来,她的双腿就没有知觉。并非一出生就检查出来,九九母亲一开始发现无论女儿摔跤多少次,都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她原先只以为是女儿比较勇敢,不怕痛,为此还很骄傲,这样长大才不怕受欺负。 女儿快两岁时才学会站立,虽然晚了点儿,而且姿势总不太端正,容易摔倒。她会安安静静地爬起来,继续一步一步慢慢前进,只是看向同龄人的眼里,总有些费解。 那时候她不明白,但是隐约能察觉,自己是特殊的存在。 然而当三岁多时,一家人前去庙里拜拜,有人经过她身旁时,香灰一时不察落了下来,好巧不巧落在九九露在外面的小腿上。 香灰很烫的,小孩子烫到一定哭。只是当时的九九,依旧睁着双大眼,用亮晶晶的眼神好奇望向小腿那一抹灰,在大人惊恐的目光中,伸出手碰了下。 接着飞快弹回手,一眨眼,眼眶就红了,几滴眼泪顿时涌出,九九嚎啕大哭,嘴里模糊喊着一个字,「痛……」 此时大人才惊觉,女儿似乎异于一般小孩,赶紧带往医院。辗转多家医院,才终于检查出来,九九的双腿没有知觉。 以前的种种景象,终于有合理的解答。摔倒不哭不闹,并非她的勇敢,而是因为根本感受不到痛。 好在双腿除了没有知觉,并没有其他併发症。随着时间过去,她渐渐长大,没有明说别人也不晓得她双脚感觉不到痛的滋味。 「是这间吧。」眾人停在一间单人病房前。等到即将靠近的那一剎那,才开始害怕面对事实。 九九手抓在门把上,始终没有往旁拉开,眼底似乎在挣扎。阿光一字未说,默默将手覆盖在对方的手背上,在她抬头望来时,报以一笑,起到安抚与鼓励的作用。 房门拉开,里面有一名气质成熟的女性,突然听见开门声,对方有些诧异。 发现来者是陌生的五人,从椅子上站起,礼貌地问:「请问你们是?」 病床的帘子拉上,此时他们看不清里面的人。沉凝辛代为回答,「是三十在游戏里认识的朋友。」 听闻三十两字,女人瞪大了眼,慌张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单手摀住嘴,她的笑声有些破碎,「是阿三的朋友啊,我是她姐姐。」 也许是沉凝辛的话刺激到了她,女人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微微欠身,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就往外走,「你们肯定有想跟他说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体贴的举动,不过也许是因为对方害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眼泪,才赶紧离去。 真好。 原来弟弟并不是孤单一人,他在游戏里过得很快乐,有一群知心的朋友相伴,实在是太好了。 曾经祈祷过,或许某一天奇蹟会降临在他身上,阿三是如此天真善良的一个人,终有一日神会眷顾他的。 然而这一盼,便盼了十年。 多年过去,她已经不抱期待,只是有时候夜深人静,仍是会想起年少时的弟弟,笑起来会露出一口白牙。这些都成了过往的回忆。 两年前,在院方建议下,自作主张替阿三戴了那个手环。也曾经进去游戏,远远看上那么一眼。 与她印象中的他一模一样,身边有几名伙伴,他依旧笑得灿烂。她没有过去,确认般的一眼后,就离开了。 只要知道他安稳就好。儘管,那只是个虚拟世界。 这几个前来探望阿三的,应该就是那一次见到的人。 她欣慰地想,他交到了不错的朋友,太好了。 在三十姐姐离去后,几人无声对视,接着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在病床上。阿光深吸几口气,伸出手──把帘子拉开了。 所有人呼吸一滞,视线彷彿被定格,他们盯着病床上的人,眼神既熟悉又陌生。 是他们熟悉的三十,同样也是陌生的他。 对方面容恬静,呼吸也平稳,只是骨瘦如柴。身高大约一百七左右,五官也较为成熟,头发有些长。 安安静静的,并不似记忆中的阳光小男孩。 似乎,也无法用男孩来形容了。 沉凝辛心头五味杂陈,突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三十说他十五岁。 正确来讲──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美好的十五岁。精彩的人生正要开始,他却被迫缺席。 然而眼前的他,已经二十五岁了。 他不知不觉,睡了十年。 他是植物人。 这只是第一个十年。无法确定未来还有多少个十年,他会继续缺席。 或许直到生命终结,他人生的最后一个片段,仍然停留在十五岁那年。 接着,再也不曾醒过来。 30 探望完后,五人默默离去,如同来时一样,没有惊扰任何人。 也始终没有打扰到床上沉睡的三十。 出去时,心情是预料之中的沉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在心口。白衣即使看不见,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出眼前景象,受到气氛感染,表情同样有些悲伤。 感受到主人低落的情绪,拉不拉多犬也垂下尾巴,看似无精打采。 三十的姐姐坐在外头长椅上,见到他们出来,连忙收起颓废的模样,起来朝五人微笑,「谢谢你们来看阿三。」 能推测出三十姊姊的年龄恰好落在三十岁左右,儘管保养得当,眼尾的几丝纹路还是隐藏不了。 岁月使人苍老。 犹豫半晌,沉凝辛轻声开口,问出一直盘旋在五人脑海中的问题,「三十他,是为什么……」 早就料到他们会问这个问题,对方双手交叠在一块儿,笑容云淡风轻,手臂却是不自觉颤抖,「因为,车祸。」 一场严重的车祸,幸运没有带走她宝贝弟弟的性命,只是却让他陷入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世界中,永不甦醒。 世界上不乏有多年后植物人突然清醒,变回正常人的案例。只是机率微乎其微。 车祸世界上无处可见,每分每秒都可能有一起车祸上演。受害者或许不幸、或许安然无恙。 这究竟是多严重的车祸,才会导致一个人永远无法动弹,成为植物人? 没有再往下探究,几人安慰般与对方拥抱,便静悄悄地离去。 现在的他们,无比迫切地想见到游戏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说来可悲,必须要亲眼确认过后,才能安抚他们不安的情绪。 假如哪一天三十从他们身边消失── 仅是想想,就让人心脏无法负荷。 在附近用完餐后,几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由好心的路人帮忙掌镜,替五人拍了张合照。 连拉不拉多犬都成功入镜,景象特别温馨。 九九和沉凝辛站在第一排,三个男人并排站在她们身后。然而让人摸不着头绪的是,阿光和白衣之间,隔了一人宽的距离,那边应该要有一个人来填满。 是特地留给三十的位置。他无法入镜,但是在他们心中,对方依旧陪伴在自己左右,并没有任何人缺席。 将这一张照片传上云端,游戏角色资料能够与云端连接,所以他们可以在游戏中开啟这张照片。也顺便让无法看见的白衣,能够看清所有人脸上明媚的笑容。 三十一整天就窝在客栈里睡觉,他睡姿挺丑,被子只有一半盖在肚皮上,其馀一半滑落至地板。右脚甚至缩起压在左脚大腿上,不明白他睡着后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 客栈房间不能随意进入,惟有玩家好友例外,不过也要本人设定后才行。 于是三十睡到一半,就感觉有人压在自己身上,呼吸变得不通顺,他皱皱眉,试图翻身把恼人的傢伙踹下去,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实在是身上太沉,动作遭限制住。 被迫从梦中醒来,他没有起床气,睁开眼时脑袋还迷迷糊糊的,视线朦胧之中,隐隐约约看见自己身上好像趴着几个人。 见他从梦中甦醒,九九叫:「三十!」 普通的两个字里,竟有失而復得的语气。她没有察觉,完全是下意识。 于是他彻底醒了,想爬起来,却忘记身上还躺着几个人,只能动动胳膊,嘟着嘴抱怨,「我要被压死了!」 连午夜和白衣也破天荒地加入压人的行列。显然这个举动对他们而言有些艰难,听闻受害者的话,爬起来的速度快得跟什么似的,彷彿等待这句话已久。 三十这才抓抓头发,从床上爬起。床单有些凌乱,被子已经整条掉在地板上,五双眼睛盯着自己,饶是脸皮再厚的三十,此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毕竟他的心智年龄,其实一直停留在十五岁左右,恰是最要面子的年纪。 九九不等他收拾完,就拉开一个半透明面板,在上头轻点几下,接着拉出一张照片。 三十原本没有注意,直到对方将照片拉来自己身前,他才分神看了一眼。 仅仅一眼,就顿住了。 之后若无其事地扯出笑容,如同往常一般,「见面时候拍的照呀?」 午夜摸了摸他的脑袋,「嗯。」 于是三十不吭声了,他默默摺好被子,将它堆成方正的豆腐块,然后头也不回地拉开房门走出去。 过程中,身后的五人都没有说话。像是护卫一般,保持一段距离跟在三十身后。 客栈同样有其他玩家,有人刚从房门踏出,三十便迎面走来,即将路过他。 三十妥妥的少年模样,对方忍不住关切,「小弟,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 其他五人没走在他旁边,对方以为是不同伙的,问话也没有顾忌。完全忘记这位小弟仍有自尊心。 像是炸弹被点燃一样,三十本来忍住没出声的,这下直接被人戳穿,哽咽着大声嚷嚷:「我没哭!」 「啊?」满脸泪痕,这不是哭什么才叫哭? 仍未理清思绪,对方就气急败坏地走了。该名玩家摸着后脑杓,茫然地望向三十的背影,后面那名剑客经过自己时还拍拍他的肩膀,令他更加搞不清楚状况了。 倒是认出辛香料,不过是在对方走远后才反应过来。 这都一群什么人啊? 三十哭,不是因为他们五个人的照片之中没有自己而感到悲伤。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替自己留了个位置,才让他情绪崩溃,眼泪禁不住溃堤。 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够哭泣,太过丢人,更何况他都几岁了? 虽然从未说过,但是── 假如人生最后一趟,是由他们陪自己度过…… 那么,也死而无憾了啊。 31 三月中旬,归途举办了为期七天的寻宝活动,为了庆祝游戏公测两周年。情报来得突然,新玩家纷纷期待这次的活动,老玩家淡定如常,毕竟去年也办过一次,差别只在于活动不同。 辛香料一目十行,大致上看过一遍,便关掉了。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不像其他玩家兴致盎然,和身旁的人嘰嘰喳喳谈论着。 寻宝活动採取组队方式,不过并非强制规定,独行玩家照样能够参与,不过明显有些弱势。 地图各处都会有掩藏起来的宝箱,地点较为隐密,先抢先赢制,里面的宝物各式各样。官方甚至透露,宝箱中或许会开出史诗级武器与装备,口吻虽然神秘,然而这个消息是由官方放出,那么基本上不用怀疑,百分之百正确。 每个玩家都会拿到一张整座大陆的地图,假如财宝被找到,那么该位置就会划上一个红通通的叉,玩家就可以绕过此地,转攻别处。 宝箱位置也没有给任何提示,完全就是靠两个字──运气。 可想而知,运气不好的人跑遍全世界可能连宝箱的影子都没见到。 所以辛香料才没有兴趣,她一向不喜欢这种靠运气的事物。加上这次活动,一个队伍最多五个人,他们六个人也没办法在一队,势必有个人要流浪。 这下正好,其馀五人一队,也不用怕她心里不舒坦,毕竟是她自动退出。 满街都是玩家在赶路,辛香料犹如局外人一般,悠哉地望着玩家们到处奔波。跑去麵店吃饭,其他人都狼吞虎嚥,没几口就吃完走人,不愿耽搁时间。 她慢条斯理地用餐,享受食物的味道,看其他人急匆匆的模样,更加庆幸自己做的决定。 没有等她把嘴巴擦乾净,突然察觉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就用脚勾出旁边的凳子,直接坐了下来。 面朝她的方向坐着,一隻脚翘起,手肘搭在桌沿,手握拳抵住脸颊,毫无形象可言。 明明才半个月没见,她却感觉两人已经很久没遇到了。 莫寻等她擦完,一边用另一隻手拨弄瀏海,一边试探,「没参加寻宝活动?」 「没有。」她耸肩,提前猜测到对方的意图,直白地补充:「因为我没──」 然而话未完,对方就直接递了个队伍邀请过来。辛香料望着眼前跳出的半透明框框,也不好意思当着对方的面按下拒绝,无奈点选加入后,才望向莫寻道:「我没兴趣。」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再度问:「真的没有?」 主要是她的运气真的谈不上好,不太想耗费时间做白工。而且有可能宝箱就在眼前,突然横插出一个人,抢先一步把宝箱打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努力白费。 虽然寻宝游戏,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点她没有提,不过莫寻是何种人,一猜就中,也不懂得拐弯抹角,「你运气不好?」 辛香料突然顿住的动作,间接回答问题的答案。 无所谓一笑,莫寻站起,朝她伸出右手,「没事儿。我和萧岳运气都非常好。」 对于对方递来的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然而对方明显没有收回的意思,只好无奈把手搭上,藉着对方的力气站起。 把手插回口袋里,莫寻突然笑了,似是算计得逞,那种略为奸诈的笑容,「抓了我的手,就是同意了啊。」 原来是在这儿挖坑等着她跳,怪不得手那么执着,也不嫌尷尬。 辛香料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情况,抬头对上他的双眼,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对莫寻的纵容,无奈妥协道:「走吧。」 两人在店内僵持良久,终于离开,许多玩家匆匆跑过,也有人刻意放慢步伐。眼神抉择,不晓得该寻宝,还是花费一点时间近距离观察偶像。 见这场景内心已经有猜测。果不其然,阿萧光明正大地站在店外,等待两人谈妥。对于投射而来的视线恍若未觉,耐心等待莫寻把辛香料给……骗出来。 既然身分已经捅破,自然不用装不认识,辛香料忍不住扶额,「……萧岳。」 这两个傢伙到底是如何找到她的? 阿萧手放至唇边轻咳一声,挪开视线,「欢迎。」 他们只有三个人,也不是不可。不过如果遇到野外找碴打架的,确实有些不利。 思寻着要不要找天以,不过对方最近课比较多,能够分配给游戏的时间便少了。 他大学毕业后自己筹钱开了间钢琴教室,负责教导想学一门才艺的孩子。他还会一些别的乐器,然而没有钢琴这么专精。 年刚过完开学,不少家长送孩子来上课。也有学生拿着红包的钱来学才艺。 所以最后,还是三个人出发了。 根本没有线索,只能盲目寻找。今天活动开始第一天,半天才刚过去,地图上已经显示好几个叉了。可见玩家数量惊人,几乎所有人都投入精力到这个活动里。 西方大陆人多,叉叉数也最多。于是三人迅速商量完毕,决定先行攻略中央大陆。 那边怪物等级高,地图小,或许宝箱没那么多,但至少不会有太多人和他们抢。 中央大陆建筑物不多,另外两人去中央大陆的次数极少。辛香料依稀记得那边有座废墟的教堂,附近不会生怪,所以鲜少有人踏足。而且由于是废墟的缘故,里面感觉特别荒凉,光线不佳,胆子小的玩家都不愿路过。 辛香料脑筋转很快,或许那边会有宝箱出现也说不定。地图上目前没有叉叉,代表仍未有人发现。 像是在赌博,毕竟在他们前往教堂的途中,必定会有其他的宝箱被寻获。 思此,三人传到中央大陆,便由辛香料带头,前往印象中教堂的位置。 赶路到一半,她倏地愣住。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也认真起来了,本来只想当个打酱油的,毕竟算是他们半强迫自己加入。 运气不好只是她的藉口,纯粹是很懒得动而已。 ……貌似遇到莫寻后,自己就不断做些不似自己的行为了。 「就是眼前那座教堂。」视野中出现教堂的身影,她拉回思绪,开口示意两人。 教堂的外墙斑驳不堪,窗户上还有蜘蛛网缠绕,杂草长至膝盖处。确实像是废墟的教堂,而且还有些阴森。 大门死掩,辛香料记得以前曾经和白衣他们来看过,当时门虽然老旧,推开时有些艰难,但并非打不开。 她猜得八九不离十,这边肯定有个宝箱存在。 入口被封锁,三人开始寻找能够进去的地方。窗户虽然打得开,但是太小,根本进不去。 最后阿萧拔出剑来,将武器附上火属性,剑身瞬间被火焰缠绕,四周热度隐隐升高。他道:「我试试。」 大门是木製,有一定厚度,难以劈开。不过若加上火焰,也许可以将木头中的水分吸收乾净,变得容易劈开、脆弱的乾柴。 花费一段时间,他们终于突破,成功闯进教堂里面。 些许光线从门口照入,让他们得以稍微看清教堂内部的模样。 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最为突兀的东西,便是那个位于最深处的木製宝箱。 仍是闔上的状态,代表没有人来过。 辛香料觉得最近自己变得特别像小孩子,竟然会因为推测正确,心中涌起淡淡的成就感。 不过这确实是件值得欢喜的事。 莫寻吹了声口哨,正想讚扬一下辛香料,却被对方脸上的笑容晃花了眼,心脏顿时抖了下。 ……她大概是没有发觉自己的表情。 又或者,这是对方已经朝他敞开心胸的跡象。 无论是否如此,他都无法否认,因为对方一个笑容,自己就乱了思绪。 瞥向宝箱,他默默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下,随即收回手。 语气再自然不过,脸部表情控制完好,嗓音清淡,「你找到的,你去开。」 阿萧没发现两人的异样,他在观察教堂内部的构造。不得不说,归途这款游戏做得真精緻,连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教堂,细节都没有马虎。 辛香料下意识望向莫寻,对方的举动让她在意,只不过他明显没有要给解释的意思。见她望来,继续装没事人似的,抬抬下巴催促她去开宝箱。 这确定不是演员,而是歌手? 再磨蹭下去肯定会引来阿萧的注意,辛香料只能放过对方,走上前打开宝箱。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袋亚麻色袋子,鼓鼓的,明显不是装备,但感觉不是垃圾。 两个男人站在她身后,不自觉看向袋子,等待宝物揭晓。 也有些期待会开到哪类宝物,辛香料屏息,一口气将袋子拆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十几瓶红蓝水。还是最小瓶那种。 气氛宛如凝结,半晌没人开口。 最终,竟是由辛香料自己打破这个尷尬的状况。 她的运气确实不好,但是今天再次刷新下限,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运气原来糟到彻底。 动了动唇,她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道:「──靠。」 同一时间,身后传来两个男人再也挡不住的笑声。 辛香料站了起来,不断平静自己的呼吸,彷彿出气般踹了下宝箱,「……到底什么破人品。」 32 或许真的是她恶运缠身,虽然接下来又找到几个宝箱,但是打开来无一例外皆是垃圾。连史诗级装备的影子都没看见。 不少人在广播上分享自己的开箱结果,甚至有玩家觉得这一次的中奖机率颇大,不断开到好物。完全没有考虑到非洲玩家的心情。 对此,辛香料的反应是默默关掉广播,选择不再看。 连莫寻和阿萧也不得不折服于她的运气。虽然他们成功推测出许多宝箱地点,但是没半样是好东西。换人去开箱,结果依然如此。 这不过是活动第一天,他们的成果就已经将三人劝退。 本来辛香料是打算退出的,她没想过自己运气能糟到如此,甚至另外两人也被她连累,手气无比差。虽然不是没有怀疑过,其实这两个傢伙的运气也好不到哪儿去,莫寻一开始那番话纯粹唬她而已。 结果最后,他们又跑去练级了。所有玩家都忙于寻宝时,三个人霸占整片野外,开始疯狂廝杀,似乎是要将寻宝活动带给他们的不快发洩在怪物身上。 这一次,莫寻终于成功升等,来到120的领域。换上新武器后,他的战力直接拔升一大截。阿萧虽然与他同级,但是职业的差异,再加上武器关係,明显不及对方。 陪他练级的这几次,辛香料顺便升到118等,不过她已经体会到119等的坎有多么难以突破了。 他们打算隔天再尝试一次,想要再给自己的人品一次机会。要是依旧开出不太像样的宝物,就果断退出活动,不再继续参与下去浪费时间,还败坏游玩的兴致。 大约是看他们太过可怜,上天忍不住怜悯他们。第二天,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的宝箱中,竟然被他们开出武器来。 是一把传说级法杖,限定牧师专用,120等。 辛香料双眼一亮,单手摩娑着法杖,脑中自动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给他用这把法杖,再适合不过。 终于开到好物,另外两人心中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不过他们都没有什么感情较好的牧师朋友,这把法杖的归属权理所当然落在辛香料头上。 「要给你朋友吧?」从对方的表情得以判断出,她心中应该有个人选。 对方点点头,坦坦荡荡的,「给三十,他等级够。」 他们六个人之中,四个男生都120级以上。其中白衣等级最高,123级,三十则是恰好压线。 「哦?」闻言,莫寻发现自己的猜测竟然错误,「我以为你会给那位……高点儿的牧师。」 说实话,他是靠身高区隔两人的,毕竟很懒得记id。只不过自从上次辛香料与他们分享完故事后,就特地去记住另外五个人的名字与长相。 不过天以他没什么深刻印象,看上去只有辛香料与他特别熟,真实身分无从得知,反正上下线倒是挺规律的。 她认识的牧师就只有两位,三十和天以。用身高来区分确实最为迅速,「你说天以?」 原来是叫天以。 「他等级114而已,上线时间也不太稳定。所以给三十,比较能发挥这把法杖的功用。」 这句话她说得平平淡淡,并没有比较两人的意思,纯粹就事论事。 三十他二十四小时都待在线上,绝对没有任何一名玩家能超越他。就连他的上线时间都已经显示问号了。 加上当时天以会玩归途,本来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最近越发忙碌,他也就将游戏暂时搁置在一旁,把心思放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这些她没有明讲,因为没必要。两个男生也没有想探究,尊重她的想法。 虽然拿到不错的宝物,不过他们的寻宝活动还是打算在第二天就截止。归途玩家的搜索力惊人,仅仅两天的时间,就有百分之七十的宝箱被发现,不用等到七天,活动就可以提早宣布结束。 再加上,莫寻和阿萧也并不是天天有空,只是恰逢假日,有比较充足的时间泡在游戏里。 晚上,辛香料将法杖拿给三十时,对方难得一脸错愕,「我出运啦?」 辛香料早就注意到对方的法袍和原先那件不太一样,果不其然,三十拉拉自己的衣服,「今天才开到一件牧师用的袍子呢。」 他没有穿时装的习惯,向来是穿着牧师的衣服到处跑,毕竟买时装还要花钱,男生都不太注重这些。 这下正好,两周年的活动直接让三十的装备大更替。他笑得灿烂,手有些痒,凑近野怪扔了颗圣光球,攻击力虽然提高了那么点儿,但是牧师法杖注重的是治疗能力,攻击力只是摆饰。 这一下,测试是测试完了,但是怪物没死,衝着袭击自己的三十而来。后者哇哇叫,连忙往后逃窜,白衣看不下去,上前几刀解救了贪玩的某个小孩。 每每都是白衣和午夜替他擦屁股。说起来,要论真实年龄,白衣还比三十小了一岁。 不过没有人在乎。毕竟在他们眼里,三十依旧是少年感十足,偶尔替他们添个麻烦的小孩子而已。 这还是莫寻和阿萧,第一次旁观他们几人的相处模式。不得不说,六个人之间的那种羈绊,连他们都十分羡慕。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彼此都很珍惜这份情感,知道它得来不易,所以都放在心上小心翼翼呵护着。 九九近距离见到两位明星,倒是不像别的追星粉激动,而是问:「你们和露露熟吗?」 这傢伙一心系在露露身上,对于男明星丝毫没有兴趣。她有兴趣的男人,大概只有阿光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这个问题,阿萧一愣,摇摇头。 莫寻则是在九九期盼的眼神下,将手搭在了辛香料肩上,举动流畅且自然。 不晓得对方又要搞什么动作,忍不住回想起昨日他的摸头举动,至今都想不明白,对方也没有给解释的打算。 头上,响起男人有些吊儿郎当的语气,「和我关係比较好的女生──你们的小辛算一个。」 ……这是突然发什么神经? 不过无法否认,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她内心竟有喜悦的情绪出现。 小辛两个字,由他口中念出,滋味更是不同。 熟悉的朋友几乎都这么喊她,白衣他们这些男生也是如此。然而这是第一次,听见后浑身有种电流窜过的感受,麻麻的。 对方说完,就自动把手收回。辛香料安静几秒,当着对方的面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催促:「赶紧下线吧。」 这还是第一次由她赶别人下线。 自从对方说完那句话后,她都无法像平常一样看待莫寻,总感觉怪怪的。只能希望对方赶紧消失在眼前,否则自己的异常也许随时都会洩漏出来。 不晓得为什么收到了一记白眼的莫寻只得无辜地望着阿萧,后者给他一个自作自受的眼神,便先一步下线了。 莫寻只好紧随其后,倒也没有多留。 毕竟方才那句话说完后,他完全不似表面上那么镇定,一切都是佯装出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明里暗里调戏一个女孩子。 连他也说不清楚原因,完全是遵循自己当下的念头。 33 沉凝辛鲜少瀏览网友的发言,她顶多看看自己的私信。只是没想过,这一次的心血来潮,就被她撞上不好的言论。 在上次她发的微博下,渐渐出现一些揣测,大多是路人,或者是单纯想把事情闹大的键盘侠。距离上次緋闻事件,至今已过去一个多月,她也明白,迟早会出现怀疑声浪。 ──两人之间的合作事宜,莫非是谎言? 底下有粉丝维护两人,全然相信他们的说辞。发觉这点,沉凝辛握着手机的那隻手不自觉用力,像是要把萤幕捏碎一般。 过了半晌,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呼出来,浑身洩了气,也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怀疑的声音似乎从昨天半夜开始出现,时寻那头也有,并非单纯针对她。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见,绝对不能放任他们继续传播。 或许早在一开始,他们直接澄清两人之间并无任何关係,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很有可能就不会再有后头的接触,毕竟到时候一定会有更多双眼睛监视两人,试图抓到他们露出的任何把柄。 时寻的公司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所以天仍未亮,时寻就被小k的一通电话吵醒。 他沉默地坐在床边,屋里没开灯,手机亮光打在他冷峻的脸庞上。 寧静只维持片刻,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枕头上,前去厕所洗漱,早饭都没吃就打算赶往公司。 没多久,沉凝辛如预料般接到了小k打来的电话,希望她今天能到他们公司一趟,当面详谈更方便。 隐隐约约猜到公司的决定,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方法,而且并没有损失。 她明白,只要她赴约,那基本上结局就不会再改变了。 毕竟,这同样是让她突破的契机。有无形的压力在身后逼迫自己,或许真能成功。 沉凝辛到的时候,时寻早已经坐在会议室里。可以感觉他心情十分糟糕,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系,镜片后的双眼毫无情绪,只在她到来时轻微闪烁一下。 紧闭的唇瓣分开,他酝酿几秒鐘,最后只呼出一口气,再度归于平静。 沉凝辛没有心思顾虑对方的心里活动,今天坐在这儿的不只有她和经纪人小k,多了几名公司高层。 在时寻对面坐下,由于今天这场面谈颇为重要,她不再披头散发,极长的头发绑成一撮马尾,温顺地垂在脑后。走进来时,随着她步伐移动,马尾会小幅度地左右摇晃。 「网路上的言论,沉小姐应该也有看见。」发言的是一名戴着眼镜,穿着严谨保守,显得特别干练的女性。 她没有隐瞒,点点头。手机被她随意放置在手边。 「我们凌晨讨论过后,想出来一个较为妥当的办法。说实话,我们从几年前就萌生出想要和你合作的念头……」对方推推镜框,嘴角扬起一抹礼貌的微笑,目光善意地打量着沉凝辛,「只可惜后来联络不上你。」 这句话引起当事人两位的注意,时寻并没有提早得知事情处理的结果,只被一通电话喊了过来。 没有想过,公司竟会是这样的解决方法,用来遏止那些猜测,打算将之前作为理由,想方设法来打消緋闻的「合作关係」,给直接坐实。 虽然方才那句话,对方并没有明确点出双方即将合作,但是从后一句便能够推测出来。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解决方法。 然而时寻并没有忘记,对方曾经在游戏里对他说的那句话──写不出来。 他确实开始试着自己填词作曲,但是依旧是尝试阶段,他明白自己仍未到达那个等级。 沉凝辛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然而她似乎是遭遇到什么事情,导致写不出来。他隐隐约约能知道,是和她两年前会生病有关係。 儘管听到合作的第一时间,他内心是欢喜的,是满含期待的。但是他想,这一起合作大概无法成真。 只是从未想过,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竟是唇角轻扬,双眼似有星光,那是期盼的神情,「我亦有此意。」 公司高层显然有些意外,不过很快镇定下来,脸上同样带笑,「那就太好了。」 而看见女人生动的表情,以及篤定的那句话,时寻脸上的表情渐渐松动。 接着低头轻笑一声,把眼镜摘下,搁在桌上。然后在眾人的目光下,朝对面的人伸出右手。 以为自家艺人即使不会反对,也不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公司上层们见状,面露诧异。反倒是小k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他突然好奇……这两人,究竟有没有些什么? 望着朝自己递来的手心,她愣住半秒,随即轻轻一笑,也把手伸了出去。指尖才刚碰触到,对方上半身突然往前倾,直接将她整个手心包入掌心内。 他拔掉眼镜后,彼此之间毫无保留,瞬间撞入眼底。脸上掛着懒懒的笑容,语气却十足认真,握着她的那隻手微微加大力道。 「合作愉快──沉小姐。」 34 合作谈妥,该跑的流程不少,公司上层显然没料到沉凝辛坐下不过三分鐘,当事人两位就各自表明合作的意愿。 急急忙忙将合同打印出来,沉凝辛详读一遍后,爽快在乙方的地方签下名字。她的字体娟秀,一笔一划认真书写,没有多馀的动作。 时寻的字体豪迈又奔放,处处透露他的自信,签名还愣是比沉凝辛的大上一倍。 仅仅是两个人的名字靠在一块儿,再正常不过的景象,签署合同的必要程序而已,他竟觉得赏心悦目。 这样的结果公司自然是满意的,从未想过会从单单一张照片引发的緋闻,衍生成双方真实的合作,彼此都是真心诚意。 这一波合作两方都不亏,各自的名气皆不小,实力也是有目共睹。 于是公司将怀疑声浪压下去的方法很简单,澄清内文一个字也没有,简简单单附上一张合同的照片,用事实来证明两人的合作消息是千真万确。 当然,日期有意避开,没有特地拍出来。否则之前的谎言依旧瞒不住。 此举瞬间引发网路上一阵譁然,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讨论的声音明显多上好几倍。能够从旁得知,上一次记者会的澄清,并没有所有粉丝都盲目相信。他们虽不言,但确实无时无刻都在关注双方的一举一动。 等待证实合作消息的那一天,或者是迎接谎言惨遭揭穿的日子。 一个多月的等待并没有遭到辜负,一纸合同明明白白宣告两人的合作关係。 原先的緋闻本来就没有在粉丝间引起多大的风波,毕竟只要有眼珠子的人都能看出这是狗仔的恶意渲染、夸大不实。 然而公司选择用合作的理由来澄清,反倒勾起了粉丝们的心,他们的焦点全部都放在上头,等待公司给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很荣幸──他们等到了。 这件事情瞬间上了热搜,网友们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期待的声音非常多,毕竟谁都不会忘记几年前萧岳与沉凝辛合作时,所带来的疯狂景象,那阵子大街小巷都在播放该首歌。 沉凝辛也没有预料到会引发广大的回响,有些受宠若惊。反倒是时寻,一脸意料之中。 大概只有沉凝辛本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演艺圈当中的名气而已。 在合作一事上,沉凝辛向来严肃以待,既然有工作,她就会全心全意投入于此,不让自己有懈怠的空间。 所以她上线告知九九他们,自己接下来的上线时间不太固定,要忙到结束为止。 其实沉凝辛与时寻的合作,是下一张专辑中的三首歌曲,负责填词作曲的工作。有时候灵感来了,一首歌一天就能结束。然而人生并非永远顺遂,灵感枯竭时,十分有可能一周过去,半点进度都没有。 再加上她目前也尚未全然找回感觉,仍旧无法突破那道无形的枷锁。想要挑战自己,着实不是件简单的事。 隔天,她就前往时寻的工作室,打算和对方近距离商量。或许他有想要的风格,她会尽力倾听他的想法,竭尽所能达成对方的期待。毕竟双方目前是合作关係,一意孤行是大忌。 前两首风格敲定,然而最后一首,时寻却是将自主权交给她,让她遵从内心的想法。一旁的小k听得咋舌,要是今天合作的是别人,他肯定不会放任时寻胡乱做决定。 然而因为坐在这儿的女人是沉凝辛,所以就由他去。前者的作品自然不会让人失望,更不会鲁莽行事,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要求同样很高。 小k这次没打扰太久,听他们大致上谈妥后就离去,留下一男一女。 长久维持一个姿势窝在沙发上,背部有些僵硬,小k终于离去,他便把拖鞋甩掉,毫无形象瘫在沙发上。 沉凝辛真想把他的模样拍下来公诸于世,让粉丝们明白他私底下的样子。不过当然是想想而已,现在他们是合作关係,自然不会做出有损合作人形象的举动。 时间来到正午,她斜睨一眼躺在沙发上滑手机的傢伙,「叫外送?」 对方懒懒地开口:「不要。」 「出去吃?」 「不要。」 沉凝辛忍住脾气,好声好气询问:「不然?」 对方这才撑着沙发坐起,揉着凌乱的头发,浑身没骨头似的,感觉呼吸他都觉得累。他将手机萤幕倒盖在桌上,手放后颈缓缓站起,脚尖在地上摸索,找回被自己甩掉的拖鞋,「炒饭吃吗?」 想到那盘高丽菜炒饭,沉凝辛沉默。 小k不在,这傢伙又不想点外送跟出门,难不成每餐就吃这个? 他究竟怎么完好活到现在的? 低低叹息一声,她同样站起来,压着对方的肩膀,将对方按回沙发上,「有没有别的食材?」 他眼睛明显一亮,让她有种对方就是在等待她这句的错觉,「有。」 难不成真是挖个坑等着她傻呼呼跳进去?要是她不会做饭不就糗大。 「你坐着,我来吧。」 虽然她嫌做菜麻烦,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但是在外独居那么久,总该学着自己做饭。 冰箱里倒是有不少东西,她可以煮两、三道菜,两人吃绰绰有馀。 菜炒到一半儿,沉凝辛恰好转身要拿调味料,就被无声无息站在厨房门口的男人吓了一跳。 这是来多久了? 时寻环胸倚靠在墙上,眼神牢牢注视她,「沉凝辛,你……写得出来了吗?」 问的方式诡异,让人听不太明白。但是沉凝辛一听就懂,毕竟一开始她就是向对方这么解释的。 眨眨眼,沉凝辛拿过盐巴,用沉默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或许是旁观者清,时寻继而问出一个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你──多久没出门,看看外头的风景了?」 她有些失神,下意识喃喃:「……多久了?」 「人,也是风景的一种。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出门,忘记如何对这个世界敞开心胸了?」 他换了个姿势,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疾不徐地道:「其实万般景物皆是风景,如同现在,你光是站在这里,就自成一道──」 大概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他猛然止住声音,视线不自觉挪开。然而几秒后,重回直视她的状态,唇瓣轻啟,慢慢补完未说出口的两字,「……风景。」 着魔了吧他。 沉凝辛像是没事人一般,加了半勺盐巴下去,声音险些被炒菜声吞没,「谢谢,你也是。」 脑袋里上演了各种她可能给出的回应,时寻没有想过会是这种,顿时傻在原地。 被对方称讚,他开心不起来。这个答覆让他浑身不畅快,感觉被人揍了一拳似的不舒服。 再继续看她只会令他不爽,时寻咬了咬牙,再度回去客厅了。 她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被他在心底质疑性别的沉凝辛,眼角馀光见他终于离去,彻底松了口气。 接着,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耳垂,上面传来的热度,在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因为对方一句话就不好意思的自己……未免太不争气了。 所幸,他没有发现。 35 时寻的那一番话,彻底点醒了沉凝辛。 上一次出门放松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 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只馀大概,想不起细节了。 确实把自己逼得太紧,成天关在屋内,等同于是主动将自己锁在牢笼里,思考变得狭隘,然而她始终不自知,若不是时寻点明,她依旧没有察觉。 或许,真的该放个假,出门踏青,观察这个美好的世界了。 沉凝辛是个行动派,想通之后,她便开始着手规划行程。并没有打算跑去国外,也不一定非得有名景点不可,纯粹想随着心走。 目前时间邻近儿童节,各大游乐园推出各式吸睛的活动,好比如当月寿星门票免费,此举吸引不少家长想要带小孩子玩乐一波。 沉凝辛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说实话,她活了二十四年,去过游乐园的次数寥寥可数,几乎都是因为户外教学的缘故才有机会去过。加上碍于时间限制,通常无法玩得很尽兴,总是带着遗憾归来。 当时仍小,总想着未来有时间再来补足遗憾,殊不知长大成人后,却因为时间繁忙,紧凑到抽不出时间来玩乐。 虽然一个人去游乐园显得孤独,不过她不太介意,加上也能避免发生与伙伴意见不合的情况。 沉凝辛的厨艺着实好,反正时寻和小k两个男人是绝对比不上的。因为不久前的事情仍不想和对方说话,时寻就默默扒着饭,直到碗见底,对面的女孩也没有主动和他交谈半个字。 她的饭还有半碗,边吃饭边滑手机,怪不得这么慢。然而对方看得聚精会神,久久未动筷,时寻一直观察她,自然而然发现这一点。 半晌,他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他背脊贴着椅背,姿势端正,「你在看什么?饭都忘记吃。」 ……而且,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自己。 绝对不是委屈,他只是没来由的不爽。儘管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因此不开心,彷彿遇上沉凝辛后,情绪控管的能力就变差了。 没指望对方答,毕竟也许是私人事情。倒是对方一脸惊讶,没想过他会好奇似的。 因为他似是责备的话,她下意识夹了根菜配饭,细细咀嚼完后吞下,才回应时寻的问题,「我在看要去哪儿玩。」 假如一个路人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很诧异沉凝辛竟然如此怠忽职守,方签完合约,一点进展都没有,就想着放松了。 惟有时寻不会意外,因为正是他提议的。有时候适时的玩乐,也是工作之一。 没想到她速度这么快,时寻颇为好奇,不知不觉将双腿盘起,放在椅子上,「你有计划了吗?」 沉凝辛规规矩矩把双脚放在地上,无声凝视对方的动作,她忍住将他脚拉下去的念头,把手机推向对方,「有。」 也不扭捏,时寻大方接过她的手机,单手瀏览起来。两人用同一款手机,差别只在于顏色,她白他黑,乍看之下还以为两人使用情侣机。 沉凝辛只能感叹两人的默契。 从未思考过她决定放松的地点竟是游乐园,不过他尊重对方的决定,没有打算干涉,毕竟游乐园确实也不赖,完全的身心放松。 他也挺久没有去游乐园了。上一次去,已经是出道前的事情,之后十分忙碌,再加上正是关键时刻,他理所当然无法自由出门,想要放松宛如天方夜谭。难得获得休假,也因为浑身的疲惫而索性在家休息,根本别谈出去玩。 再之后,名气已经彻底打响,自由时间比以往多,他也懒得再出门。寧愿窝在家看电视玩游戏。 将手机还给对方,他指尖擦过对方手心,收回手放在桌下,时寻问:「决定好日子了?」 她动作一顿,然后慢慢点头,「嗯,明天去。」 明天是平日,加上还没到儿童节,活动尚未开始,大家一定会想等到活动开始再去,人潮就会相较以往少了些。正好方便她,不太需要遮遮掩掩,顾虑被人发现,放开手去玩。 加上大家几乎都沉浸在玩乐的世界中,也不一定能注意到她。 虽然被发现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肯定会处处被人眼神监视,她会觉得不自在。 男人听完后却是沉思良久,低头摩娑右手指尖,等了片刻对方都没回话,沉凝辛便继续吃饭,没再把注意力放他身上。 哪晓得当她嘴里都是饭时,对面的人驀地开口:「介不介意,多一个人?」 沉凝辛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她心中隐约有猜测,甚至可能性非常大。连饭都来不及吞下,她含糊不清地问:「谁?」 眼眸因不敢置信而瞪大,其实她很清楚,自己会收到什么样的答案。 时寻注视着对方嘴角黏着的饭粒,若有所思地笑了,「你还想跟谁?」 「当然是我。」 沉凝辛不知道小k如果听闻这件事,会有何反应,究竟是震惊还是愤怒。 反正她快要被吓死。 才用一纸合约把怀疑声浪彻底压下,这傢伙又想搞事,就没见过这么让人不省心的艺人。不过令她纳闷的,是对方这五年来明明都很安分,外界传闻特别乖的一个艺人。 说乖,不如说是他懒。 但如果他这么皮,这五年也不会一点新闻都没有。 好像是……自从遇见她之后,就打破了。 并没有联想到其他地方的沉凝辛吞下食物,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姿势,将筷子搁在碗上,「你觉得小k会同意吗?」 她不归任何公司管,也没人可以制止她出去。但是时寻不一样,他上头是有人的,不似她那么自由。 时寻摸了下下巴,状似认真,「不然他也来?」 没等沉凝辛发飆,他自己先笑出声,「没,我开玩笑。」 「我问问,但我想他不太会阻止的。」 和小k接触的次数不多,她尚未了解对方的个性,不过看上去确实挺好相处。 但总不可能连这种事都放行。 其实有一点,时寻一直没有跟沉凝辛坦白。小k比较敏感,加上他从时寻出道便带着他,彼此之间已经差不多摸清楚性子。 所以第一次听见他有女性朋友时,小k是无比讶异的,非常好奇对方究竟是多么特殊的人。 公司确实有禁爱令,但仅限于出道前三年。而如今,他早就过了三年限制这道坎。 当时急于否认緋闻,纯粹是因为公司认为两人本就没有点什么,不必要让它继续发酵。加上跟游戏公司也是合作关係,不排除緋闻会影响游戏公司,所以越早澄清越好。 但经过昨日后,明显已经不同。 谁都能察觉两人之间的关係或许非比寻常,加上如今已是合作关係,有所接触本就是正常的事情。 虽然时寻也不太明白,两人的关係是否真只是单纯的朋友,但是他很清楚,关係若仅止于此,他大概无法满足。 出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 明星终究会谈恋爱,再来步上结婚生子的道路,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他们始终和平常人一样。大多数粉丝也不会反对,除去少数粉丝无法接受以外。 小k无时无刻都在线上,时寻单纯向他「报备」行程,而并非询问。成功获得对方的六个点,最后传了一个ok。 时寻鲜少出门放松心情,他难得提一次,虽然是和沉凝辛,但是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反对。 毕竟时寻这傢伙也二十五了,过几年即将奔三,该为他的终身大事着想一下了。 从没想过对方会想这么远,时寻只是想和她出去玩而已,得到小k的回覆,他扬眉,将对话给沉凝辛看,「小k准许了。」 她有眼睛,自然能看出他根本不是徵求小k的意见,纯粹是告知而已。 「……但我没准许。」难得想看看对方吃鱉的模样,她故意沉思着一张脸回这么一句。 果不其然,时寻明显愣住,没有想过她会不按牌理出牌。目的达成,她轻笑,不再玩,「不逗你了。」 男人偶尔也是很记仇的。时寻见她得意的笑容,微瞇着眼,脑中快速运转。 ……女生是不是都怕鬼? 哼。 明天走着瞧,沉凝辛。 36 时寻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情绪了,一种出游前兴奋到翻来覆去仍无法入眠的感受,甚至因为迟迟睡不着的缘故,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发讯息骚扰小k。 毕竟他总不能传给沉凝辛,要是被这傢伙识破自己因为期待去游乐园而辗转反侧,他一个男人岂不是没面子可言。 总而言之,这件丢脸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手机始终开机、睡觉时会开震动的小k在半梦半醒间,一直听闻手机震动的声音,担心或许是重要的事情,强撑着眼皮,手在一旁摸索,拿过来打开萤幕,发现竟是时寻这傢伙。 瞌睡虫顿时跑了大半,这位兄弟难不成又闯祸了? 紧张兮兮点开聊天室的小k,心情一瞬间平静下来,脸上面无表情,像是变脸表演一般令人嘖嘖称奇。 他现在,只想杀了这位兄弟。 大半夜自己睡不着觉,就来扰人清梦,这不是找死什么才是? 沉凝辛完全不晓得同行伙伴前一晚有多煎熬,游乐园附近不好停车,两人索性商量各自前来,约在门口集合。 她习惯早到,人潮果真如预料般很少,尤其时间约得早,放眼望去游客几乎不到五十人。 时寻穿个像大学生似的,脚上一双经典帆布鞋,后背一个黑色背包。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慢吞吞地走到她前面。 沉凝辛没有特意打扮,怎么休间怎么来,倒是无意间和他走相同风格,都像大学生要上课时的搭配。 儘管即将四月,风仍有些凉意,他脸上遮到只剩眼睛,也没人过多关注。 「你没睡好?」沉凝辛一眼就发现他眼下浅浅的青色,就她所知对方的作息十分规律,否则也不会执意赶自己下线。除去几次练级到半夜,不然对方一概是老人作息,早早睡觉。 闻言,时寻摸了摸鼻樑,当然不可能坦白,顺着她的问题闷声答:「有点儿。」 单纯没睡好。绝对并非期待的缘故,兴奋到睡不着觉。 没有怀疑,沉凝辛信了。她稍微调整一下自己的发带,便转身入园,裙摆随着她转身而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 时寻看得目不转睛,从她的发带,扫到对方的鞋子,一丝不露,像是想将她整个人收入眼底。 发带走简约风格,顏色也是单一的灰色,没有过多装饰。 她大学时都这么打扮上课吗? 舌尖轻轻抵着上顎,他压低帽簷,几个跨步轻而易举跟上对方,与她并肩前行后,才放缓速度配合对方。 「还挺羡慕。」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说得轻又细,闷在口罩里含糊不清,不过沉凝辛听见细碎声音,下意识望向他,「你有说话?」 时寻远远看着游乐园的摩天轮,漫不经心地答:「没。」 挺羡慕她的同学而已。 成功入园后,虽然人少而显得冷清,但丝毫不减两人的兴致,今日目的就是玩到尽兴为止。 昨天的事仍旧歷歷在目,时寻视线在园内搜索,终于发现风格不太一样的某处。 佈置得诡譎,到处充满不详的气息,目光所及之处,正巧看见一对情侣从里头出来。女生紧紧抱住男生的手臂,泪眼汪汪,要掉不掉的,男友在一旁安抚,但被对方模样逗笑,顿时换来女孩的毒打。 脑中将男女主角替换成自己和沉凝辛,时寻手抵下巴嘶了声,竟然觉得挺爽的。 本来站在园区导览前的沉凝辛,突然就被人拉住手腕。她一愣,放任对方拉着自己迈开几步,才回神来轻拍他的手背,「你干嘛?去哪儿,我导览还没看完。」 游乐设施眾多,她仍沉浸在思考当中,犹豫究竟第一站要奉献给谁。 「待会儿再看,先陪我玩这个。」他故作神秘,也不肯透露目的地,直到两人停在鬼屋前方。 沉凝辛将手腕从他手里挣出,她目光诧异,往前踏一步回身看他,「鬼屋?」 时寻皱眉,为什么她眼底的情绪是兴奋大过于害怕。这并不是他预料的场景。 不太对劲啊。 「嗯。」 她驀地微笑,其中夹杂感激,「我刚一直犹豫不定,不晓得该先玩什么。你倒是帮我决定好了。」 在时寻越发漆黑的眼眸里,她迫不及待地拉过他手腕,宛如反客为主,「走吧。」 一声不吭由着对方拉着走,他内心有些复杂,从没想过眼前女孩处处异于常人。 正常来讲,会主动来鬼屋的女孩子,通常还是怕的。就是害怕,但又想来被吓。 但沉凝辛不是,她反倒像是要来参观鬼屋的探险家一样。 不过…… 她似乎没发觉自己一直握着他的手腕,就连进到鬼屋,眼前一片昏暗,她仍旧忘记收回。 算了。 反正从结果看来,也不亏。 而沉凝辛确实不怕鬼,即使遇到通常有事情发生的转角,她也是维持原本速度转弯,丝毫不害怕。扮演鬼的工作人员一瞬间出现,她还像是打量似的,端详鬼的衣着。 吓人失败的鬼叫完以后,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反倒还像观察稀珍动物一样,开始打量自己。对方安静片刻,默默缩回隐藏式的墙壁里了。 他看她,她看鬼。越来越觉得有趣和好笑。 她全程波澜不惊。反倒是他有一次被突然出现的血掌印吓到,心跳骤然加快,庆幸没被她发现,否则会被笑死。 出来后,她似是意犹未尽,频频回头望着鬼屋。接着才发现仍然抓着他的手腕,轻轻一顿,像是没事人一般放开了手。 他也若无其事地将手放回口袋里。手腕那一圈,仍残留些许温度,是她留下的。 趁她开始寻找下一个游乐设施时,时寻极轻地,叹息一声。 真是可惜。 鬼屋怎么就不再长点儿呢? 37 沉凝辛专挑赌命的游乐设施坐,精力充沛,像是体力无限似的。表情虽然和平时差不多,但是时寻感觉得出来,对方的真实情绪是兴奋的,只是没有外露。 殊不知时寻是多么敏感的一人,加上无时无刻在关注她,哪有可能没察觉。 时寻倒不怕那些刺激的设施,只是没想过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尝试。不过一个云霄飞车而已,藉着人少不需要排队,她贪心地坐了五、六次。 发型因为戴着发带,加上有用小黑夹固定让它不掉落,除了瀏海被行进时的风给吹到凌乱,其馀都很整齐。 时寻就不一样了,他总不可能戴着帽子搭云霄飞车,到时候被吹走只能欲哭无泪,所以他只好摘下。口罩以防万一,仍是遮在脸上。 一趟下来,他发型整个乱掉,好不容易拨整齐,下一趟又来了。 沉凝辛乐此不疲,沉浸在情绪中,完全没注意他的发型,一心放在云霄飞车上,感觉坐不腻一般。 ……这傢伙是长这么大,从没来过游乐园是不是? 不提她的气质,单从身形看来,着实像个未成年的孩子一样。 纵使如此,他并没有把她当小孩子来看待。在他这儿,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 沉凝辛终于放弃云霄飞车,毕竟游乐园不是只有这个设施而已,仍有其他刺激有趣的在等着她尝试。 毫无预警回过头的她,不偏不倚与时寻对上眼。后者一愣,来不及收回视线,索性坦然地望着她,不逃避也不解释。 沉凝辛扬眉,正想开口说话,目光稍稍往上抬,他尚未整理好的凌乱发型就落入她眼中, 无法否认,第一次见到时寻的人,无不被他精緻的五官所吸引。鼻樑高挺,能够完全撑起眼镜,若是鼻樑较塌较扁的,眼镜时常会滑落,每隔一阵子就要推推镜框。 剑眉的弧度恰到好处,底下是那双彷彿能将人吸入漩涡中的漆黑眼眸,此时此刻正注视着自己。 即使头发凌乱,显得好笑,仍旧不失帅气。 不过显然不能将沉凝辛当作正常人看待,她打量几秒,终于发表自己的心得,「新造型?」 闻言,时寻连仅存的一点形象也不想理会,当着对方的面翻了个白眼,接着发洩似的,手猛地揉乱她的瀏海,然后快速收回手,装作没事人一样插口袋往前走。 对于后方女孩哀怨的眼神,他似是未觉,然而口罩下的唇角却是缓缓扬起,接着低低笑了声,把帽子戴回头上,压下乱掉的头发。 陆陆续续玩了不少设施,中午简单吃了顿饭,人很少,所以餐厅也没生意,给了两人清静的空间。 时寻懒得看菜单,和她点一样的。这是室内,他把帽子摘下,口罩也拉下,正拿着玻璃杯喝水。服务生点餐的时候,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八卦的视线在两人间徘徊,悄声问:「是、是时寻和沉凝辛?」 沉凝辛思索该如何回应,对面的时寻就已经大方点头。他搁下玻璃杯,脸色很淡,应了声再补充:「出来找灵感。」 服务生当然不会怀疑两人,点点头,写着点餐单的那隻手隐隐颤抖。对方没有大叫,或许已经是极限了。 明显没想再有过多的交谈,沉凝辛无奈看着他,接着转头对服务生道:「可以不要透露出去吗?否则很麻烦的。」 对方表示必定守口如瓶,就踉蹌着回去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两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兴许是人少的缘故,出菜速度很快,然而当时寻视线触及盘子上的某物时,嘴角抿得笔直,貌似不太愉快。 吃了几口麵,沉凝辛突然看见一双筷子出现在自己眼里,夹着两块绿色蔬菜。 ……是青椒。 呆愣愣地看对方继续将红椒和黄椒一併夹过来,她有些想笑,也没有拒绝,塞了块红椒到嘴里,轻轻松松咀嚼嚥下。 时寻看她的眼神如同看怪物一样。 「挑食鬼。」 他死不承认,忙为自己找了个藉口,大概只有笨蛋才会被唬而已,「我对一些蔬菜过敏。」 哦了声,沉凝辛示意对方继续,倒是想看看他会说出什么让人信服的理由。 「只要吃了,我就会想吐。」演戏要演全套,他闭着眼,似是感到惋惜,「不然我也很想尝试看看。」 一本正经说出骗人的话,大概也只有他了。 沉凝辛无言以对,懒得再理他,「……吃饭吧。」 用餐完毕,两人回到室外,正餐过后总想吃甜点,沉凝辛本来想自己去买,被时寻拦住,让她乖乖待在树荫下,由自己去。 等他拿着冰淇淋回来时,就看见有个陌生男人站在沉凝辛前。 眉头下意识皱在一块儿,担心是来找碴的,不自觉加快脚步。走近后,发现对方外表是个大学生,靦腆询问沉凝辛号码,并邀请她待会儿一起搭摩天轮。 对着年纪比自己小的人,她不好直接拒绝,怕伤了对方的自尊心。正当她犹豫不决时,时寻正巧回来,时机挑得刚好。 没有等她松一口气,对方就把冰淇淋塞到自己手中,态度不容拒绝,与离开前判若两人。 「您是──」 时寻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男生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一瞬间苍白。就连沉凝辛也微微失神。 他把冰淇淋塞给她,然后双手插回口袋理,原本说不喜欢吃甜食而不买的他,却倏地俯身拉下口罩,舌尖将冰淇淋尖端舔走,捲进嘴里。动作嫻熟又自然。 若无其事地拉上口罩,眼底没有笑意,挺直身躯,直视那一名男生。 对方草草鞠躬,便仓皇离去,似是不敢多留。 也挺有趣,对方没有认出沉凝辛,方才时寻露出五官的那瞬间,因为慌张的情绪作祟,当下也没有认出。只在跑远后,才感觉两人似曾相似。 对方跑没影后,沉凝辛望向散发低气压的男人,强迫自己不要去回想刚才的事情,「你怎么了?」 殊不知时寻没想含糊带过的意思,看她的目光有烦躁,以及其他令人不明白的情绪,「沉凝辛。」 「嗯?」 沉默几秒,他垂眼,「我……」 再来便没有下文,他不晓得该如何解释方才的情绪,更是不可能问对方,「算了。」 乖乖地点头,沉凝辛也没有探究的意思,主要是她不太敢,后果似乎不是现在的她能够承受的。 舔了下冰淇淋,被甜味给拉过注意力,她凝视缺了角的一块,下意识将冰淇淋拿开一小段距离。 然后又默默拿回,幸亏这个愚蠢的举动没被对方发现。 前方的男人插着口袋,漫无目的地前进,当作饭后散步消食,也顺便等她吃完。 声音飘渺,似远似近,「离去前坐摩天轮吗?」 摩天轮,其实不在沉凝辛的计划当中,她专挑刺激类型来玩。摩天轮虽然经典,但是花费时间很久,而且通常晚上搭更为浪漫,可以看见夜景。 然而现在两点多而已,太阳不久后才会下山。 她不答反问:「你想搭?」 时寻懒洋洋应了声,彷彿这个决定只是一时兴起,不太在乎搭与否,「嗯。」 也是,毕竟也是经典之一,都付钱进来了,搭了总不吃亏,还有个回忆。 而且他任劳任怨陪自己一天,她想玩什么都无条件陪着。 一口咬下甜筒,饼乾碎掉发出声响,她用指头抹掉唇角上的碎屑,踩在时寻的影子里前进。 「想和你搭搭看摩天轮。」 这一句话措不及防传入耳中,她惊慌地抬起头,前面的人仍旧往前迈步,彷彿那句话并不是出自他口。 她不敢置信,甚至对心底的猜测感到迷茫。 「是因为刚刚……」 半晌,时寻头也不回,轻轻嗯了声,这次多了点不自在。 那个男生要她号码就算了,还邀她一块儿坐摩天轮。 好像没有搞清楚一点。 ──沉凝辛要也是和他搭,哪轮得到对方? 38 夕阳缓缓下山,整片天空被染成温暖的橘色,这时候搭摩天轮的人不多,只有两对情侣正在排队。不久后,又有一男一女排在队伍末端,并不似前面两对情侣举止亲暱,彼此肩膀维持着礼貌的距离。 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手机上,像是将对方当作空气一般,显然不是情侣。不过一对异性一块儿搭摩天轮,也足够彰显双方的关係不止于单纯的朋友。 其实不然。双方虽然外表看去都在使用手机,然而心思从未系在上头,网页内容并没有被他们看入眼底。 时寻不后悔方才表露真心,他向来凭着心走,只是羞耻的情绪后知后觉涌上,一时之间不想直视沉凝辛。 后者也好不到哪儿去,对方仅凭一个动作与一句话,就成功搅乱她平静无波的内心,这种感觉在前二十四年里,显得非常陌生。然而自从遇见时寻后,他一再打破她的纪录,成为那个特殊的人。 上一轮摩天轮结束,几对乘客陆续下来,无一不是牵着手的情侣。只有一对女生,不难猜测是感情深刻的闺密。 工作人员示意两人进入车厢,时寻率先进入,接着手搭在门上,朝沉凝辛伸出手。她抿唇,只敢盯着对方的喉结,手放入时寻掌心,被他拉进车厢内。 车门关上,这个空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空气中,似有异样的情绪在飘散着。沉凝辛故作镇定,靠着窗边坐,凝视地上的人群。 时寻翘起一隻腿,把帽子跟口罩摘下,呼出一口气,终于自在些。 接着突然轻唤:「沉凝辛。」 她动作未变,神色淡淡,「嗯?」 「刚才那句话……」他右手放在椅背上,食指抵在上下唇间,微微仰头,呈现一个放松的姿势,「不用放在心上。」 听闻这句话,沉凝辛不太明白第一时间的感受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她轻轻抓着裙子,转过头来看他,声音有些低,「好。」 哪晓得对方话锋陡然一转,「不过──」 「你要慢慢习惯。」 在沉凝辛因讶异而张大的眼眸中,他捋了把头发,用指头将瀏海往后梳,清楚露出整个五官与表情,「未来或许,类似的对话会再度出现。」 沉凝辛当下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感觉自己的理解能力正急速下降。 时寻好整以暇地看她,似是在欣赏她无措的模样,「毕竟有时候,我也无法控制自己。」 乍看之下像是开玩笑,然而他的语气严肃,绝不是一句玩笑话。 沉凝辛不晓得该如何反应,只好含糊应了声,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车厢渐渐升到最顶端,时寻一直注意对方,她明显在放空。不想让她就此错过难得的景色,时寻轻咳一声,「看天空。」 对方这才转过头,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又缓慢。下一秒,她的视野被美丽的晚霞佔据,大地染成了金黄色,一切都是无比耀眼,和夜景相比毫不逊色。 早一步晚一步,他们都会错过这一幅令人惊艷的景色。 沉凝辛眼底似有星光,沉沦于美景之中。她拿出手机,将这一幕纪念下来。正当她打算把手机收回时,突然被人握住手腕。 时寻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边。两人距离极近,气息几乎缠绕在一块儿。 掌心的手机被抽走,时寻礼貌询问:「我们拍一张?」 这提议确实合理。一整天下来,两人竟没有半张合照,以此留作纪念再好不过。 此时此刻,正是最佳的时机。有最美的风景,以及重要的彼此。 沉凝辛自然不会拒绝,她调整好表情,上半身微微靠近时寻,对方亦是如此。 按下按键前,时寻停下动作,扬起眉梢,刻意开口:「你脸挺红的。」 不知道是太阳晒太久,还是被他的话导致。 经过方才一段时间的思考,她得出了一个答案。但是那个答案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自然不可能当面询问。 被戳破的沉凝辛彷彿炸毛的猫,音调微微拔高,转头怒视对方,「哪有!」 殊不知对方也转头盯着自己,嘴边掛着一抹得逞的坏笑。而她一个无意间的举动,险些将两人的距离拉到零。 画面在这一瞬间定格,留下最美好的回忆。男人眼神中带有包容与宠溺,娇小的女人虽然蹙着眉头,但是红着张脸,从照片里看来她更像是在对男生撒娇。 两人距离极近,鼻尖几乎相触。 回到地面上时,时寻的心情挺好,帽子与口罩再度回到脸上,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似有弯起的弧度。 沉凝辛和他相隔两人的距离,一回想方才的场景,脸就不争气地红了。 手机萤幕上是那张合照,已经被时寻自己拿过手机传到他那儿。说句实话,这句照片确实拍得好看,但是那个距离…… 察觉身后人没跟上,时寻停在原地等她。发现女人纠结的模样,他没忍住笑了,心情十分愉悦,「小短腿,走快点儿。」 敏感的某人听见三个字,情绪瞬间收回,她面无表情地几步超越他,经过时寻身旁时,还轻哼一声,十分不屑。 被她拋下的时寻,并没有立刻跟上她。而是缓缓蹲下来,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他无奈地轻笑。 ……怎么能有人这么可爱啊。 其实,时寻同样也是个行动派。假如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会尽力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它,否则只会越拖越久。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对沉凝辛的感觉不太一样,滋生出一些陌生的情绪时,花费了一点儿时间找出问题的解答。 这是一个特别棘手的问题,盘旋在脑中很久,直到他看见那个大学生站在沉凝辛身前,向她搭訕的时候。 彷彿问题,在一瞬间有了答案。解答出乎他预料,却又合情合理。 那么,他还等什么? 人生眨眼间就过去,每分每秒都极其珍贵,不想要等到未来才感到遗憾,更何况──他是个行动派。 两人如同来时一般,各自回去。离去之前,时寻再度提议在游乐园门口合拍一张,沉凝辛找不到理由拒绝,幸好他这次规规矩矩,不再作怪。 这一趟游乐园之旅,她玩得十分尽兴,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将所有烦恼拋却,一心专注在玩乐上。享受人生,享受当下。 回去后,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以前总想不通、堵塞的问题,似乎在一瞬间消失无踪。脑中自动浮现合适的旋律与歌词,下笔流畅,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 时寻说的话没有错。 她太久没有给自己放假,视野不知不觉缩小,那道向外的大门被她关上。然而一切的一切,都被时寻解开,她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新的领域,再度往前迈进。 察觉这点,她自是喜悦的,而这个好消息,她第一时间想要分享的,只会有那一个人。 点开手机,本来是想要和他通知这件事。却鬼使神差点开相簿,翻到几天前那张照片,盯着几秒鐘,她赶紧关上萤幕,将手机放回桌上,打算暂时不和对方分享这则消息。 ……先让脸颊上的热度消去,才是首要之务啊。 39 关于儿童节,其实成年之后就没什么感觉,毕竟这不是他们能过的节日。对于大人而言,清明节才是更重要的日子。 小孩子天真无邪,由于能够放假,他们理所当然很开心。但是随着年纪增长,就会慢慢明白,这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一日。 带着感伤与忧愁,以及满满的怀念。 那一天自然要随着家人去祭拜祖先,然而令时寻感到不解的,是她在清明节前两天,向他请假。 这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本来预定要和他见面,让他试听其中一首歌曲,接着看时寻是否有任何建议或想要改动的地方,进一步详谈。 当他和她约定在四月二号时,后者却有事婉拒。 时间卡到没关係,再约其他天就好,不过听她的语气,似乎是件很沉重的事情。人皆有隐私,儘管好奇,但是他没有往下探究,另外和她约了时间。 当天,沉凝辛天未亮就起床,今天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开车大约两小时左右。 一束百合静静放在桌上,她昨晚去买的。简单喝了杯热牛奶作为早餐,她就打算换衣服出门。 寧静的客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沉凝辛看也不看来电人,滑开接听键,「袁敬。」 对方有点久没上游戏,一阵子没联络,也不显得生疏。袁敬低低应了声,「我今天还有课,明天才能去。」 「学姐。」他轻唤,「你先帮我,向她打声招呼。」 沉凝辛情绪不高,捧着牛奶的杯子,眼底没什么色彩,「好。」 交代完毕,袁敬其实有些担心她一个人,掛断前仍旧不放心,「你自己开车去可以?」 上一次是袁敬开车,两人一块儿去的。虽然沉凝辛自己也有车,但是考完驾照后,只开上道路几次,就再没使用过。放在车库积灰尘已久,就连她自己也没底。 再加上,她不太认得路,即使有导航,还是怕开错。有太多导航出错,将驾驶带入偏远深山的例子了。 安静几秒鐘,沉凝辛放下杯子,语气淡然,「即使不可以,也必须把它变成可以。」 非常沉凝辛式的回答,袁敬只好妥协,最终补了一句,「若是有问题,记得打给我。」 「好,你上课辛苦了。」 然而半个鐘头后,沉凝辛仍然没有出门。她焦急地在屋内四处乱窜,好不容易吹顺的头发乱糟糟的,她只差没把整栋屋子翻过来找。 从来没有如此无措的时候。 瘫坐在客厅地板上,她撑着额头,急出一身汗,脑中出现放弃的念头。 区区一把车钥匙,她不信找不到。 ──事实证明,她连钥匙的踪跡都发现不了。 向来整理得整齐又乾净的家里,不到一小时内,像是遭到小偷侵入一样,翻得乱七八糟。而罪魁祸首是屋子主人。 要去的地方偏远,大眾运输很难到,叫车又很贵。 虽然袁敬告诉她,有问题就通知他。但这个问题,显然对方也无法解决,总不可能来自己家一块儿帮忙找,他早上就有课了。 无助感涌遍全身,她只恨自己为何想不起来当初将钥匙放在哪儿,不然也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一片混乱的大脑里,渐渐浮现某个人的身影。沉凝辛急忙回过神,她感觉自己魔怔了,否则最近怎么时常想到那傢伙。 总是催眠自己,那是因为两人目前是合作关係的缘故,可是脑中又时不时会冒出那天摩天轮上的景象,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不管了。」 她上半身慢慢往后倒,靠在了沙发上。电话拨出去那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安静的屋子里,跳得特别清晰。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响了好几声,正当她以为没望时,对方终于接起。 沉凝辛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的时间点对于他而言或许尚早,很大的机率他仍在睡梦中,现在被他吵醒了。 她没说话,时寻的声音有些沙哑,透过电话传过来,穿透她的耳膜,「……沉凝辛?」 有些忐忑不安,她呼出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底的紧张感,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当半小时后,时寻的车在她家前方停下时,沉凝辛仍旧不太能反应过来。她怀里抱着花,笔直地站在骑楼下等待对方。 他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只不过是提了句:「你能不能载我去一个地方?」 还特意强调一句──距离有点远。 但是对方听闻,竟没有拒绝的意思,那边传来微微的脚步声,大概是他在房内走动,「等我一会儿。」 接着再见面,就是现在了。 车窗降下,时寻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视线停留在她怀中的花几秒鐘,才挪到她脸上,「上来吧。」 她带了几块巧克力和饼乾,分给了他,花被时寻放在后座。表情有些愧疚,「你应该没吃早饭吧?」 否则哪有可能这么短时间就来到这。 哪晓得对方扫了眼儿,突然皱起眉,语气不善,「你早餐就吃这个?」 沉凝辛的声音小了下去,「没有。」 他凌厉的眼神似刀划在她身上,貌似她不给明确的答覆就不罢休。沉凝辛被迫坦白,这次连头都低了下去,「我喝……牛奶。」 时寻被她气笑了,「你皮很痒啊沉凝辛,到底想不想活超过三十岁?」 自知理亏,加上今天她有求于人,当然不敢说些什么。 最终车子先停在一家早餐店前,他下去买了两份三明治,自己再点了杯豆浆。速度很快,他提着塑胶袋上车,然后放在她腿上。 「不喜欢吃,也要给我吃。」 他气差不多消了,拿过自己那份,懒洋洋地道:「给我地址。」 喝了口豆浆,他才咬下三明治。吃得快,姿势依旧优雅。 听见地址后,时寻脸色有些怪,她今天有事,原是要去一个这么远的地方? 恰好之前曾去过目的地附近,路况还算熟悉。 沉凝辛之前没有和他说明,但是这一次她觉得有必要告知原因,「我要去祭拜我一个朋友。」 原来如此。 「原本天以也要去,只是他今天太忙,明天才会去。」沉凝辛咬了一小口三明治,细细咀嚼,「所以本来我是要自己开车去的。」 吞下后,她轻咳了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找不到车钥匙。」 时寻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豆浆喝到一半被呛到,竟有一日这个冒失的原因也会出现在她身上。 时寻吃完时,沉凝辛还在慢悠悠地啃,他发动车子上路,没有催她。 车内只有电台的声音,时寻专心开着车,行驶没有多久,沉凝辛把垃圾收拾好,身体陷在椅背里,望向窗外,「时寻。」 「我问你一个问题。」 恰好停红绿灯,时寻单手放在方向盘上,规律地敲,目光放在红灯倒数秒数上,「嗯?」 「如果,你和朋友出去,然后对方在你眼前死了,可能有自己的一些原因。」她语气平静,「你会怎么想呢?」 这个问题,时寻从未思考过,因为他没有经歷过类似的事情。她问得太笼统,一时半会儿给不出答案,恰好红灯转绿,他踩下油门,「原因是指什么?」 她也不再藏,头抵着窗户,捏紧衣襬,「是我有事,要她陪我出门的。」 「但是我活了下来,她走了。」沉凝辛喃喃自语,脑中不自觉回放当时的景象,「是我的错吧。」 「因为我……」 时寻猛地打断她,「等等──」 「我想知道,你朋友是如何走的?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是被酒驾的撞死的,对方开上人行道……」 「那就对了。」他眼神直视前方道路,淡声回覆她,「害她死的,是对方,不是你。」 「你是不是从事发后就一直在自责,所以才生病?」时寻很敏锐,ptsd的发病原因有很多种,这便是其一,「没有人会怪你,没有任何一个人。」 这种话沉凝辛听过太多次,病差不多治疗好,如今也很少会冒出当时的情绪。只是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低落,会思考对方是否怨恨自己。 会不会她其实不希望自己去探望她? 将她拉出深渊的,是时寻突如其来的几句话,「你朋友一定很高兴,你当时能活下来。」 「我也要谢谢你。」他转头,眼底唯有认真,一字一句道:「幸好你,活了下来。」 ──才能够让我遇见你。 40 到达目的地,已是两小时后的事情。期间,沉凝辛不小心睡着几次,每到那时候,时寻就会趁机观察她的乖巧睡顏。若她一有甦醒的跡象,又马上收回视线,到时候她所看见的景象,只是他冷酷的侧脸。 殊不知对方心理活动可活跃了,然而这一切,沉凝辛通通不晓得。只是半梦半醒间,总感觉有人在观察自己,特别不自在,让她睡得不安稳。 墓园位在当地一座小山上,这附近人烟稀少,只有每年这个时候会有些人潮,否则整年下来,唯有冷清。 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鸟鸣声,却看不见动物的踪跡。沉凝辛抱着花,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她今天一身黑,毕竟是前来祭拜。时寻默默跟在她后头,知道这个时候对方所需要的是寧静,便没有出声打扰她,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本来打算在入口等她,因为对方或许有一些话想和自己的好友分享,不想让人听见。却没料到沉凝辛见他驻足在入口,疑惑地回身问他:「不进来?」 三个字,问得自然。她主动邀请他,走入自己的世界。 时寻自然不会拒绝,兴许是环境的缘故,他连脚步都无意识放轻,深怕打扰在此沉眠的人。 最终,停在一座刻有「夏靖」名字前的墓碑。一年来没人打扫,上头满是沙子与灰尘,周围的草长度已经超过沉凝辛的膝盖。 她并没有打扫,因为她明白,两日后对方的家人便会来探望她。这个举动,应当留给他们,才最为妥当。由她一个外人擅自清理,连知会一声都没有,他们会作何感想。 其实沉凝辛并没有事情想和夏靖分享,时寻想错了。她只是轻轻将花放下,静静凝视墓碑几秒鐘,以此来怀念故友。自己的想念,对方一定能够收到,不必言说。 夏靖与她同级,是大一时分配到的室友。两人性格都是安安静静,不太吵闹那种,十分和得来,生活习惯良好,后来升上大二,在外头也一块儿合租,直至即将毕业。 也因为她的关係,沉凝辛有幸与低一级的袁敬认识。三人交情不错,在大学里很难遇见这种友情,通常都是淡淡的,不会再像高中时那般深刻。 沉凝辛尚在学校,就因为杰出的能力而名声广传,在校内算是风云人物。只不过她低调,加上神出鬼没,基本上除了同班与相熟的,很少有人能近距离和她接触。 夏靖才能平凡,但是她勤苦学习,倒也有些成果,只是终究不及沉凝辛。她从不嫉妒与羡慕,不像其他人,暗地里都会偷偷说着沉凝辛的坏话。 所以沉凝辛是真心把夏靖当作朋友,只是她从未想过,与对方的缘分会如此短暂。眼睁睁看着对方在眼前被撞飞,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血自体内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裳,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瞬间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候,沉凝辛浑身不受控制发抖,颤巍巍地触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夏靖。后者半睁着眼,目光混浊,儘管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但是沉凝辛当下竟能读懂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不要伤心。 只是人的情绪,哪能如此轻易地控制。其实夏靖本不该出事的,是对方陪她出门,否则她不会有事。 了解事情经过的人,都要她不要自责,甚至连夏靖的家人也反过来安慰她。因为他们曾听女儿说过,自己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她与有荣焉,能和对方成为朋友十分高兴。 这些话沉凝辛从没听夏靖说过,当她终于从他人口中得知时,对方已经不在了。 如今,已经过去两年。夏靖的声音与身影,仍旧清晰印在脑海深处,她永远不会忘记。 连沉凝辛都意外,自己竟然会有主动提起这件事的一日,而且对方会是时寻。或许是心境已经转变,又或者是男人不久前在车上的那一句话,她竟想把这个故事告诉对方,与他介绍夏靖这位朋友。 纵然人已经离去,但是夏靖始终在她心中,守护着自己。 静静听完她的故事,时寻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将方向盘往右转,注意着后方来车,而后低低叹息。 接着拋了一个令沉凝辛猝不及防的问题,让她瞬间从过往的记忆中回来,「怎么会想到告诉我?」 她其实也不太明白,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出神,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解答。 究竟是,为什么? 绝对不会是心血来潮,毕竟这件事情,她再清楚自己的个性不过,并非能够随意告诉他人的话。 时寻没有询问,但是她却主动提起,完全循着当下的想法行动。心中竟也没有排斥的感觉,像是在分享一件再平常、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寻思片刻,心底渐渐浮现出某个答案,沉凝辛有些错愕,却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问题的解答。 ……因为,时寻令她感到安心。 所以她愿意,将自己的秘密分享给他。 只是她当然不可能这么直白地告诉对方,怕对方误会意思,往别的方面想。所以沉凝辛轻咳一声,拉过他的注意力,淡声道:「可能是因为,你是我朋友吧。」 岂料时寻听完,却是不满意地挑起眉,沉声重复某个名词,「朋友?」 半晌,他痞痞地笑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对方不太开心,接着连半点闪躲的空间都不给予,几个字狠狠撞进沉凝辛心底,「只是──朋友?」 屡屡被对方模糊不清的态度与举动搞到心神不寧,沉凝辛这次再也忍受不住,表情同样不太好看,咬牙问他,「不然你认为是什么?」 把她惹到生气,倒不是时寻乐意见到的画面,有些超出预期。只是有些话,他觉得不现在挑明,若以后想再找到合适的机会,可就难了。 恰好遇见红灯,车子慢慢停下,与前车保持适当的安全距离。时寻驀地将手放在她的椅背上,缓缓凑近对方,离她耳旁不过几公分,强势地踏入她的领域,不容许沉凝辛拒绝。 他轻哂,低低的,「不够。」 「我觉得朋友两字,无法满足我。」 随即将上半身拉回,手回到方向盘上,带给沉凝辛慌张,自己却全身而退。 沉凝辛下意识摀住左耳,轻轻搓了搓,她佯装镇定,毕竟是她主动询问对方的,不可以自乱阵脚,成为弱势方。 气势她赢不了。然而言语上,谁胜谁负可不晓得。 于是她抿了抿唇,未多加思考,「但是我觉得,这两个字可以满──」 时寻猛地打断,「沉凝辛。」 冷冷地斜睨她一眼,低气压一瞬间散发出来,他情绪变化跟翻书一样迅速,「你最好思考清楚,再说。」 短短几个字,讲得像是要杀人一样。 沉凝辛再也开不了口,接续未完的话。后半程安安静静,视线皆转向窗外,连一眼都没施捨给时寻。 他也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刚认识她那会儿,他把她当朋友,对方就一脸不情愿。 而现在,对方确实将他当作好友,自己却不满足于此了。 车子停在沉凝辛家,她这才慢吞吞地下车,道谢的两个字说得急忙,像是不想再和他多待一秒鐘。 时寻动作很快,关车门的声音很响,几步就追到她前方,凭着身高优势挡住沉凝辛。 她哼了声,语气不善,「干什么。」 最终还是时寻先一步妥协,他轻轻叹气,手撑在膝盖上弯腰看她,两人之间得以平视。 他没头没尾,「我二十五了。」过不久生日过完,还二六了。 沉凝辛没说话,等待他的下文。 「所以别拿不好听的话,刺激我这个老人。」他突然抬起食指,点点她的鼻尖,语气轻柔,「知道了?」 沉凝辛连忙拉下他的手,绕过时寻往自己家走,背影急匆匆,似是在闪躲谁。 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恼,他站起身手插口袋,扬声再问:「知道了?」 语气夹杂笑意,故意逗她。 沉凝辛没有转头,声音心不甘情不愿,几个字似是从牙缝中艰难吐出,「知道了!」 开门的速度无比迅速,直到关上门,都没再看他一眼。背靠在门上,她放松般吐了口气,下意识往掛在门口墙上的镜子望去,与镜中的自己对上眼。 心底不断咒骂着一门之隔外的男人。 她打死也不会承认,此时此刻镜中红着脸的女人,会是自己。 41 活了二十几年,沉凝辛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人,能烦到让人想穿过萤幕给予对方一拳。然而今天,她终于体会到这种感觉,点开讯息的一剎那,手机险些被她砸往墙上。 好不容易才压下某种让人手足无措的感觉,那会使她慌张,使她变得不像自己。这向来不是会发生在沉凝辛身上的事情。 学生时代,不乏有男生向她告白,毕竟她优点摆在那儿,还长得好看,自然有男生被她吸引。有和她当面告白,也有私底下传讯息的,但是她并未因此感到害羞过。顶多微微惊讶,维持一贯的平淡表情,道谢后礼貌拒绝对方。 时寻,是个特例。他与眾不同。 甚至是在不知何时,来到这个特殊的范围,未经她允许便闯入,接着还厚顏无耻赖着不走,霸道又跋扈,指的就是他。 又或者,打从一开始,对方就已经待在里头。两人遇见的第一天,就注定是如此。 她可以把他赶走,至今有无数次挑明拒绝的机会,可是却屡屡被她主动放过。一再包容,才让事情演变至此。 沉凝辛浑身疲惫,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将手机萤幕关上,闭眼稍作休憩。 ──知道了?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第三遍了。跟块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开,更何况方才她都已经回答了,即使是被迫,但总算是回覆。 现在连通讯软体都不放过。他说他二十五,但沉凝辛觉得他连十五岁都不到。 怎么能有人如此的…… 半晌,她叹息一声,再度打开手机,点开与对方的聊天室,耐心地打下同样的三个字。 ──知道了。 她能够察觉到,自己对时寻的底线,一而再地降低。连沉凝辛都困惑不已,那一条真正的底线,究竟是否存在。 几天后,她又要和对方碰面,早就约定好,想逃避也来不及。加上这是工作,她向来公私分明,不会因为私人因素而影响到工作。 到了当天,她儘管再不情愿,还是早早起床。最近天气逐渐凉爽,拂过脸颊的是舒服的微风,街上的民眾几乎都已经换上短袖短裤,若感觉有点冷,再披件外套即可。 沉凝辛没思考那么多,觉得越简便越好,和大多数人一样,短袖短裤出门。虽然身体素质不好,她怕冷,不过为了少拿一件外套,她决定忍耐一下子就好。反正进到屋内,也吹不到风。 只不过当她来到时寻的工作室,后者拉开门时,盯着自己的眼神似乎不太妙。 声音淡淡的,「你不冷?」 扫了眼对方的衣着,同样短袖短裤的搭配,沉凝辛出捷运站后一路走来,多多少少有些冷。此时腿和胳膊都染上凉意,假如时寻伸手触碰,那她的谎言肯定会被揭穿。 对着时寻,不晓得为何她不想说实话,于是坚定地摇头,「不冷。」 他则是点点头,「但我冷。」 「嗯?」 在室内穿这样,竟还觉得冷,他身体素质兴许比她还差。只不过沉凝辛不是笨蛋,一眼就看穿这是谎言,想知道时寻究竟又想玩什么花招。 对方扔下这句话,就突然走向沙发,拎起放在扶手上的一件黑色外套。接着在沉凝辛错愕的目光中,站在她身前。 弯腰,不由分说将外套系在她腰上,最后在前方打一个结。做这个举动时,他的脸距离她不过几公分而已,沉凝辛的视线前方,正对着他抿起的唇瓣。 她没有反抗,主要是不知如何反应,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时寻慢慢起身,大概是她的错觉,感觉对方的鼻尖蹭过自己的发顶。 「我腿有点儿冷。」他漫不经心地补上原因,「所以你帮我穿。」 「……什么鬼。」沉凝辛面露无奈,也懒得和他争,拍拍时寻的手臂,双脚塞入他早已放在地毯上的拖鞋,掠过对方,先一步往客厅走。 然而脚步尚未迈出五步,便驀地停止,僵在原地没有动。 时寻手放在后颈揉了揉,在女孩身上看见自己的衣服,嘴角不知不觉扬起。连看见一群扒着录音室房门偷窥两人的年轻男女,他都保持淡笑,难得没有说话。插着口袋缓缓走到沉凝辛旁边,两人并肩站在一块儿。 发现身形暴露,他们也不再需要偷窥,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录音室的门被推开,几名男女有条不紊地走出来,前后两排站好,望着客厅一男一女的眼神,都像是发现猎物的惊喜目光。 沉凝辛仍旧不太明白,偏偏时寻又故意不和她说明,似是想等她主动发问。她没想那么多,拖鞋踢了踢他的小腿,「他们是?」 被踢的时寻自然不会善罢干休,他同样轻轻回踢她,「算是……我身后的工作团队。」 语落,再踢一下,刻意补了句:「知道了?」 听闻这熟悉又敏感的三个字,沉凝辛心脏一抖,连忙不咸不淡应了句:「哦。」 老大介绍自己,他们也不用再当哑巴。纷纷向沉凝辛礼貌问好,在时寻瞇起的目光中,压下欲脱口而出的问题,回到录音室里。门被关上,彼此隔离,留给外头两人独处。 时寻给沉凝辛绑外套的画面,他们全程目睹,有人差点儿就叫出声。 和老大一起工作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们从未看见那么骚的操作。 「──我腿有点儿冷。」 另外一个男生迅速接过话,还帅气地甩了下头,「所以你帮我穿。」 隔音极好,不怕被时寻听见。眾人哈哈大笑,门却在此刻被推开,时寻探头进来,像是知道方才他们的举动,笑容有些危险,「挺好笑?」 笑声戛然而止,大家赶紧摆手,佯装冷静,「不不不,不好笑,老大您冷就多穿点。不打扰您了,掰掰!」 然后房门就从里头被推上,时寻直接被挤出去,还听见门落锁的声音。 ……皮痒了啊,一群小鬼。 儘管有人年纪比自己大,但是他们相处起来跟同龄人一样,无拘无束,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其实时寻压根不知道他们方才的演戏,原本还打算套话,哪晓得他们自己先招了。 为什么要给她系外套? 一扇门之隔的录音室里,总共七个人。五男两女。 望着正从厕所出来的沉凝辛,时寻不满地瞇起眼眸,脑中思索是否该换件长点的外套给她,还是乾脆拿条长裤让她换算了。 短裤那么短,两条白花花的腿直接露给别人看。假如今天只有他一个男生还好,然而今天多了五个。 儘管衣服没起到什么作用,小腿还是看得清楚,但至少遮了点大腿。不晓得她到底为什么,要穿这么短的裤子。 重点是,还敢露腿。 他打死,也不想给其他男生看。 察觉男人的目光,沉凝辛转过头来,不解地扬眉。 一点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他真的会被她给气死。 42 录音室有人使用,两人索性在客厅工作。不得不说,沉凝辛的才华真的令人佩服,仅仅是前奏而已,便让人有不自觉想听下去的欲望,歌词更是抓人眼球。沉凝辛的歌声自耳机传出,在他耳边环绕,不断撞击时寻的耳膜。 却没想到,试听第一遍,他竟是分神,转而去欣赏沉凝辛的歌声。反倒忘记注意歌曲的细节,他拿下耳机,沉凝辛便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对方全程都没有说过半句话,目光随意放在桌上,注意力都集中在传入耳内的声音。 所以她有些焦虑,手心微微出汗,紧张到脚趾头蜷曲在一起,不断放松又曲起,试图减缓那股莫名的紧张感。 像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因为这一点小事儿就坐立不安。怕他说话,但又担心他一字不说,感觉十分矛盾。 她的话让时寻想起沉凝辛的存在,歌声的主人就坐在自己身边,鹿眼含着薄薄一层水光,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宛如星星的光芒在闪烁。 由于坐下来的缘故,她将腰上的外套解开,摊开盖住自己的腿,模样显得特别乖巧。以往对着他的冷漠,不知何时悄悄褪去,那一层偽装彻底卸下,将最真实的自己展露给他。 被期望的眼神注视,时寻却是和她不在同个重点上,指尖勾着那隻耳罩式耳机,另一隻手捲着线,「你歌声挺好听的。」 女人顿住,倒是没想过他会称讚这点,硬是压下差点洩露的真实情绪,手握拳低低咳一声。再抬起头时,已经将难以言说的情绪藏好,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不太明显,「还有?」 等待他的其馀想法,这样她才得以改动,或者进一步修饰。 这下,时寻想躲也躲不开,他一点害臊的表情都没有,正色道:「请容许我再听一遍。」 讲话突然文诌诌起来,沉凝辛一脸莫名其妙,但也没有拒绝,毕竟多听几遍是常见的要求,仅仅一遍就给予建议,反倒让人觉得草率。 时寻总不能坦白讲,自己只注意她的歌声去了,压根没认真听这首歌的旋律,以及歌词带给人的意境。 她将歌词也记录在手机里,放在时寻前面,让他能对照着听。 曲风偏沉重,歌词也是如此。从歌词能大致上猜出,这是一首写给死去挚友的歌。 不由想起前几天,和她一块儿祭拜的那位朋友。或许是真实经歷过,每一字、每一句都经过许多次的斟酌与润饰,投入百分百的感情,也因此特别具有感染力。 再多听几遍,时寻的情绪无可避免受到传染,陷入音乐之中。 不过他不会忘记还有一个人在等待他的答覆,很快摘下耳机,提出几个自己的看法。沉凝辛很好沟通,儘管这是她的创作,但是最终演唱的人是时寻,基本上以对方满意为主。而且他的建议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不是随意抓几点假装自己有认真听的那种人。 交谈下来十分愉快,要不是目前录音室有人使用,否则她会直接更动,只能先记在手机里,等待录音室空出。或者索性回去她家的工作室,但是这样一来一往奔波太耗时间,机会成本不值得行动。 等候的同时,沉凝辛也没有间着,她参观起时寻的住处,感觉整个家给人的感受,很有主人的风格。装饰不多,倒也不是整理得非常乾净,客厅的餐桌上放着几样水果,突兀的是旁边竟然摆着包洋芋片,似是随手放置。 时寻也没事做,索性陪在她身后一同参观自己家。他走路时膝盖没怎么抬起,几乎是贴着地板走动,拖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不断响起。 周围静謐,惟有细微的拖鞋声干扰。沉凝辛停留在卧室门前,没再继续前进。 时寻没说话,单手插口袋,弯腰右手越过她,逕自转开门把,明白她为何迟疑。 徵得他同意,沉凝辛也不再顾忌,大大方方入内。怀里还抱着他的外套,起来后也懒得再穿。其馀人依旧待在录音室里,时寻就暂时放过她,只是常常警惕地盯着录音室的门。假如有半点开门的动静,他会再度帮她系上。 时寻的房间正中央摆着张双人床,大到能够让人在上头肆意翻滚。大概是懒得折,被子揉成一团扔在那儿,特别好笑。 他全然忘记这回事,看见对方隐约带着笑意的侧脸,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现在补救也来不及,都已经被她看见了。 没那么讲究,反正自己一个人住,被子也懒得折。毕竟晚上又会乱掉,倒不如省下时间不要整理。 卧房大家基本上都长那样,沉凝辛觉得无趣,打算出去看看录音室那几个人好了没有。房门本就没有关上,单单掩起露出一条缝,有细碎的声音传入。沉凝辛走到门后,便听见外头的谈论声,脚步不自觉缓下。 「老大人呢?」 「小辛也不见了。」 突然,有个男生发出诡异的笑声,揣测道:「该不会老大正在对沉凝辛……」 大家都不自觉将视线投向掩起的房门,里头隐约能看见人影在走动。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留给人遐想的空间。玩笑话听听就罢,沉凝辛不会因此反感,只是觉得他们想像力惊人。 没等她碰上手把,身后突然有人凑近,气息铺天盖地落下,将她完全包围住。一点儿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时寻的唇瓣似有若无地蹭过她耳尖,沉凝辛感觉一阵电流自他触碰的地方开始蔓延,逐渐流淌至全身。 感觉令人陌生,又隐隐兴奋。 他短暂笑了声,话里无可奈何的意味特别浓厚,却又不像是真心询问,「怎么办儿?」 沉凝辛绷紧神经,丝毫不敢有所动作,压低声线道:「什么怎么办……」 只能乞求外头的人,能够前来解救她。可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期盼不要被人打扰,按照这样下去刚刚好,世界宛如只有他们两人。 脚步声逐渐远去,沉凝辛已经不抱任何期望,只能独自面对这个似乎又被打开什么开关的时寻。 男人微微偏头,从这个方向近距离观察她的侧脸,目光止步于她粉色的双唇,看上去饱满鲜艳,像是随时做好准备,等待人来摘取的成熟果实。 「他们都这么说了──」 语气值得玩味,「要不要,乾脆将言论坐实?」 感觉只是玩笑话,但是沉凝辛有预感,对方是真的干得出这种事。 她沉默片刻,而时寻自有分寸,见好就收,正想拉回上半身时,领口突然被一隻手给拉住。 在他惊讶的目光下,沉凝辛伸手将他整个人往下拉,两人额头相撞,发出轻微的撞击声。肌肤相触的地方,似有灼热的火焰不断燃烧。 沉凝辛脸是红的,语气却是大胆,含笑两字回覆他,「若我说要呢?」 ──要不要将言论坐实? ──若我说要呢? 笼子的铁门被人从外头打开,禁錮在里头的野兽突破长久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铁鍊与枷锁,彻底发红了眼,宛如抓狂般狠狠衝出栅栏外。 仅仅五个字,已经濒临沉凝辛的极限。她连忙松开时寻的领子,接着仓皇地转身,一眼就能看穿对方想要落跑。 只是上天向来不如她愿。没有等她指尖碰到门把,一双手猛地伸出,拦腰将她抱起,只不过眨眼间,背脊已经抵在冰冷的墙上。 怀里的外套因此掉落在地板上,房内的两人却无暇顾及。 沉凝辛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一时的衝动,太过莽撞行事,这根本不是她的风格。连她也变得不像自己。 时寻右脚抵在她双腿间,动作极具侵略性,眼眸深沉不见底,似乎有什么正挣扎着逃窜出来。 鼻尖距离她不过一公分的距离,再往下,两人的唇瓣更是近在咫尺,只要稍稍往前倾,就能将距离填满。 此时后悔也已经来不及,时寻哪里会给她逃跑的空间。 43 沉凝辛动也不动,屏息盯着封锁住自己逃生路线的男人,脑中独有一片空白。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半晌,时寻眼底的波涛汹涌终于慢慢平歇,理智慢慢夺回主导权,让他没有衝动行事。 他微微拉开一段距离,将手撑在她耳旁,时寻瞇起眼,声音低哑,「沉凝辛。」 短短三个字,竟能让人察觉他的克制,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彼此间的距离终于不再让人感到呼吸不顺畅,她轻轻应了声。 「……你没有感觉吗?」他垂眸,篤定地道:「有吧。」 猜测正中红心,儘管他将距离拉开,但是言语攻势上依旧没给喘息的空间,准确砸中。 她心脏一跳,怎么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和她是否有一样的感觉──对彼此的感觉。 眼前的女孩默不作声,只是慌张的眼神已经无声告诉他答案。得知结果,时寻无法描述内心的感受,究竟是欣喜,还是预料之中的淡然。 他轻笑,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敏感的耳垂,带起轻微的痒意,沉凝辛缩了下脖子,耳朵不知不觉红了。 「你为什么愿意敞开心胸,告诉我两年前的事?」 「你主动把秘密告诉我,代表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 被对方点明,沉凝辛彻底恍然大悟。不禁想起她对时寻一再的包容,以及不断往后退的底线,甚至连在需要援助时,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都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时寻。 咀嚼着这平淡的两字,不知从何起,时寻对于她而言,已经不再普通。 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男性朋友。 外面客厅有不小的声响传来,拉回沉凝辛的思绪,她慢慢抬起头,和时寻对视。 眼眸里,只剩下彼此的倒影。 短短几秒间,眼前的女人似乎有了某种变化,时寻隐约察觉,他知道那就是自己要的答案。 为什么喜欢沉凝辛? 一开始,只是因为对方有别于一般的女生,外表和个性丝毫不符,所以不自觉将目光投向她。沉凝辛坚强果断,做事有自己的风格,举手投足间都散发一股自信。她的实力,也足以让人信服,愿意相信她、跟随她。 只是身上有太多谜团,有些神秘,让人捉摸不清。 原先,只是想和她成为朋友,时寻很欣赏她。喜欢,总是先从欣赏与注意开始,他当下没有意识到。 再进一步接触,从而挖掘出她的更多优点。两人行事风格其实是相像的,才华也备受肯定,会吸引到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否则从一开始,他也不会主动去接触对方,这个举动连他自己都诧异。 感情在相处间慢慢產生变化,他在感情这点上有些迟钝,但只要一发觉,便着手构思计划,绝对不浪费任何时间。 喜欢沉凝辛的人多了去。连去一趟游乐园,光站在原地等他回来,短短几分鐘的时间内,都能被人要联系方式。 或许有些着急,但是他其实也会慌,从来不似表面上那么平静,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地进攻。在感情这点上,他是新手,他没有把握。 他和沉凝辛的关係,或许在旁人看来并不只是朋友,他总想着对方兴许是一样的想法。但是她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两人的关係仅止于朋友── 谁想和她当朋友? 时寻有些恶劣地想,是不是唯有让她感同身受,这傢伙才会明白? 明白,偷偷喜欢一个人的那种煎熬。 计划执行得很成功,沉凝辛被他的一些言语和举动,给影响到渐渐不像自己了。 也在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计划会奏效。 如同时寻被她吸引,沉凝辛也在不知不觉间,目光开始追逐他。 「时寻。」 这一唤,等待良久。他温声回应:「嗯。」 然而对方总是出乎预料,不按规矩来。她轻笑一声,「你真幼稚。」 时寻愣住,不知道话题为何跳跃至此,眼前的女人又轻轻补了句,「不过喜欢,不就是要包容吗?」 好不容易等到了答案,他当下竟无法有所反应。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耳边回盪着她的话语,眼睁睁看着对方弯腰捡起他的外套,然后将门拉开,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沉凝辛走了出去,客厅看着电视的几人听见动静,下意识转头看她。被这么多人盯着,她脸上是一贯的淡然,「刚刚怎么了?」 指的是方才从客厅响起的声音,疑似撞击声。 提到这点儿,大家都忍不住笑。一个男生搔搔头,「刚被桌脚绊倒,摔了下。」 原来如此。 沉凝辛点点头,见他们出来休息,应是工作告一段落。瞥见敞开的录音室大门,她眼睛微亮,「能够借我使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 她怀里仍抱着时寻的黑色外套,拿过桌上的手机,果断走向录音室。 因此,没发现大家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名男生有些心虚,原本担心谎言被拆穿,看沉凝辛都没有怀疑,连忙松了口气。 哪里是被桌脚绊倒摔的,是他走路不看路,被身后的人撞到摔倒的。 时寻的房门留有一条缝,他观察力特别好,一眼就发现门缝后的不对劲。好像看到了老大的背影,但他在那儿动也不动,让人特别好奇。 不过稍微停下脚步,后面的人就撞了上来,才有了那一声巨大的声响。 后来仍是禁不住好奇,他放轻脚步,假装前去厨房丢垃圾,路过时寻的房门时,匆匆往门缝里看了眼。 这一眼不得了,他差点跟个女孩子一样叫出声,花费好大一番力气才压下,赶紧回去客厅向大家分享这个消息。 老大把沉凝辛桎梏在墙上,距离还靠得特别近,关係耐人寻味。 更何况,沉凝辛出来的时候,不只耳朵,整张脸都红了,大概只有她本人没发觉。要说老大什么都没干,他们绝对不相信。 「老大怎么还不出来?」有人低声问。 沉凝辛都出来了,时寻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待在房里干什么? 他也好奇,胆子大了起来,压低声音道:「走,瞧瞧。」 一群人来到他房间,为首的男生深吸一口气,伸手将房门推开。 然后就看见,时寻靠在墙边,单手捂着脸。细微的笑声传进他们耳里,对方的肩膀隐约抽动。 大伙不解,还以为他疯了,一个人在笑,「老大?」 笑声才终于停下,时寻把手放下,脸上满是笑意。他摇摇头,没打算解释,「没什么。我只是……太开心了。」 喜悦洋溢于脸上,他毫不遮掩,又或者是无法掩饰。他们第一次看见自家老大如此开心,即使是典礼上得奖,他也是淡淡的那种笑容。 摸不着头绪的状况下,时寻慢慢回归平时的表情,走到客厅没找到人,语调懒洋洋的,「沉凝辛呢?」 「去录音室了。」 「哦。」他姿态随意,转身就往录音室方向走。手搭上门把前,他一顿,突然提醒他们,「没事儿不要进来。」 「啊,那如果真有事呢?」 他扬起手机晃了晃,「这个沟通。」 眾人:「……」 明明身处同个空间,还用手机联络,平时总讲求效率的老大去哪了? 44 两人心意相通,时寻反倒收敛起来,一心投入新专辑的准备。沉凝辛很快完成自己的部分,偶尔会去时寻家,参观他们的工作进度。 有时候一忙起来,他们会忘记吃饭,许多时候都是在沉凝辛的监督下,眾人才将手边工作放在一旁,填饱自己的肚子。和以往的角色颠倒,以前时寻要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如今却反了过来。 其实沉凝辛明白,为何时寻会在心意相通后有所改变,毕竟他们的身分特殊,不是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不去在意其他事情。身为公眾人物,他们有太多需要顾忌,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是早在自己选择踏入这个行业时,就要有所准备。 在一起,迟早有曝光的一天。无论是自己公开,还是惨遭媒体拍摄,都是一样的。 假如恋情曝光,眾人自然会开始省视他们的恋情。极有可能因为他的专辑销量不好,或是粉丝和路人的反响不佳,就将原因怪罪在恋爱这件事上,到时候会遇到许多限制,这一场恋爱也难以获得支持。 这是时寻非常不愿意见到的,沉凝辛自然也是。希望得到大家的赞同与支持,那么就该用实力来证明,所以这张专辑,他投入非常多的心血。甚至先将跟沉凝辛的事情拋在一旁,无暇顾及她。 他没有明说,但是沉凝辛明白。两人依旧维持原本的相处模式,只有偶尔其他人不在时,时寻才会偷偷搞一些小动作,但也仅止于勾手。 这张专辑,总共十首歌。所耗费的时间很久,他的mv也都是自己操刀,绝对不敷衍了事。 后面越来越忙,沉凝辛也不再随意打扰他,偶尔手机关心一下进度而已。时间空了下来,她便有了玩游戏的时间,毕竟在游戏里,还有等待她的人存在。 六月中旬,正是炎热的夏季,她终于回归归途这款游戏。两个多月没有上线,游戏的变化并不明显,但是眾人的等级明显提升,目前的主流是125等。甚至午夜他们已经130等,沉凝辛和他们之间的差距谓之鸿沟。 而地下迷宫在这两个月的进展十分迅速,她忙碌之前曾开过一次,当时卡在八十七层,眼下竟已经来到九十七层,堪称搭乘火箭般的速度。 不过地下迷宫本就如此,偶尔大家会卡在其中一层很久,有时候又会非常顺利,不断破下去。 越接近一百层,大家越是兴奋,几大公会都卯足了劲,动员所有人参与地下迷宫的破解。 大家都在猜测第一百层的关卡,是否会不太一样,或者是奖励特别好。路人们纷纷猜测,究竟奖落谁家。也好奇地下迷宫全破之后,会有什么改变,或是有新副本迎接他们。 然而目前操心还太早,毕竟大家的进度仍止于九十七。 辛香料的名字一亮,好友圈几人陆续发现,九九拋来组队邀请,她马上接受。 仔细数来,也不过两个多月没有见面,却感觉已经很久没和他们说话了。但是熟悉的感觉依旧未散,光是看到队伍栏那一列id,熟悉的感觉便迎面而来。 等级最高的依然是白衣,他已经134,午夜紧随其后,133。 大家都在一百三以上,唯有她的等级落后这么多。三十抢在九九之前发话,他哎呀一声,「小辛,你等级好低喔。」 原本不太喜欢练等的辛香料,这下子也觉得不妥,她实在是落后太多,容易成为雷包或者划水玩家。 儘管他们不介意,但是辛香料本人在意。 没有等辛香料提出邀请,三十再次抢在九九前发话,「我们去练级吧。」 另一头的九九终于忍无可忍,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她忿忿地道:「你为什么要一直抢我话。」 三十扮了个鬼脸,调皮地笑,狡辩道:「才没有呢。」 辛香料听着他们一如往常的逗嘴,忍不住笑了。 在他们带着辛香料提高等级时,游戏所有人也知道辛香料回归的消息,讨论度爆表,这是前所未见的景象。 辛香料在归途里确实有名,但从未有过如此现象。一方面是因为她真实身分的揭晓,一方面是因为折磨玩家多时的「地下迷宫」。 一直有玩家纳闷,为何辛香料总是掌握着地下迷宫的破解方法。归途公测两年多以来,这个问题依旧是无解之谜,他们从不相信所谓的直觉与运气,知道答案的,或许只有辛香料本人。 网上不乏有各种猜测,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都冒出来,知晓真相的几人坐在一块儿,津津有味看着论坛上玩家们的奇葩言论。 「小辛,他们说你老爸是游戏公司总裁呢。」三十躺在草皮上瀏览论坛,像是小喇叭似的,只要看到一个好笑的猜测,转头就告诉辛香料。 虽然她想叫他别翻那些没营养的言论了,不过见他笑得那么开心,也就作罢。 其实辛香料并不是完全知道每一层地下迷宫的破解方法,否则上次攻打第八十三层,她也不必进行两次探勘。 主要是因为她在封测那一年,由于杰出的操作与表现,加上她偏向独行玩家,时间上较为自由,所以被游戏公司选中,拥有提前体验地下迷宫的机会。 彼时的地下迷宫,只是个雏形罢了,比起公测后的地下迷宫,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辛香料当时有特权,能抢先体验地下迷宫,不过相反的,她也要将感想回馈给公司的研发团队。毕竟玩家的视角,与研发者的视角总归是不一样的。 也不是要她一个人体验完一百层,毕竟辛香料只有一人,加上封测时间顶多一年。所以游戏公司在每一层,都只给她体验一小部分,或者说是浓缩版,接着再按照辛香料给出的心得,打造成如今完整版的地下迷宫。 所以正确来讲,辛香料也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第一次接触公测后的地下迷宫,只是她比别人多了一小部分的资讯。能够通关,其实还是多亏她的游戏经验。 这些消息,游戏方当时并没有限制她分享与否。辛香料也只告诉九九他们一群人而已,没有告诉他人,是因为她认为没必要。 加上在游戏里,她基本上就是靠这个优势来赚钱的,不能确定将这件事公布后,会不会对她的生意造成影响。但是保险起见,她选择只让身边的人知道。 其他五人带她练级,速度无比快,她突破120级的时候还反应不太过来,当时陪着莫寻的那种艰辛感,这次竟没什么体会。 目前地下迷宫已经来到九十八层,貌似是又遇到瓶颈,辛香料再次收到委託邀请。这次首先递出邀请函的,是曾经委託过她的大公会,彼此间也有一定的交情存在,加上委託金额又高,辛香料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加上她也很期待地下迷宫被完整破解完的那一日,不知道游戏会產生什么变化。当时封测阶段,辛香料其实根本没考虑公测后再继续玩,当时也就没有询问公司方。儘管她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毕竟这向来是机密。 好久不见莫寻,阿光有些好奇,不过他多少也能猜到对方正忙于工作,趁辛香料和他们在一起时,便问:「小辛,你还有在跟时寻联络吗?」 她告诉他们,自己份内的工作已经完成,所以才上游戏的。只是这阵子都没听见她提起时寻,不知道两人合作结束后,是否还有联系。 提到男人的名字,辛香料身子一顿,很快恢復原状。思索片刻,她诚实道:「比较少。」 只是几秒后,却忍不住笑了。 儘管联系少,但是两人的心意相通。他们明白,双方都在等待那一日的来临。 先苦后甘,如今的努力,都是为了将来的顺遂铺路。 时间已经来到夏天。两人都知道,距离那一日,已经不远了。 45 时寻的新专辑已经正式完工,总共十首歌,拍摄两部mv。这一切,耗费所有人多少个日日夜夜,才终于完成。 过程是艰辛的,但是结果是美满的。 预计半个月后新专辑发售,这几天会陆续将试听的部分放在网路上,到时候必定掀起浪潮。 小k听完后,忍不住骂了声靠,摘下耳机,脸上是满意的笑容,短短两字发表他的感想,「绝了。」 没有任何一首歌让人失望,更让他惊艷的,是沉凝辛负责的那三首歌。其中还有一首,更为突出。 这是一首偏抒情的曲风。用词虽含蓄,但是其中所饱满的爱意,却是简单明瞭。没有提及和爱情有关的字眼,听完,却让人感觉深陷在甜蜜的爱情之中。 当时旁边就是时寻,小k脑中浮现猜测,如今终于有试探的机会,「沉凝辛这是谈恋爱了吗?」 不然怎么写了一首这么甜的歌? 时寻的反应没有让他失望。对方神情似笑非笑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故作神秘,「你猜?」 于是小k不再出声。比起惊讶,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理所当然。 沉凝辛会谈恋爱,他很意外。但是倘若对象是时寻,那么就不意外了。 带着随身碟离去前,小k拍拍时寻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时寻表面应承下来,却暗自腹诽着,他压根没欺负沉凝辛。现在没有,但是以后无法保证。 时寻邀请几位相熟的朋友来家里,打算好好庆祝一番,藉此分享他的喜悦。加上也很久没聚聚了。 好友不多,几乎都是圈内人,以及和他一起走过来的工作伙伴们。沉凝辛也在受邀的行列之中,萧岳跟游戏中的韦氏自然也来了。现实里,韦氏的名字是韦凌凯,是目前国内名气正旺的男子团体的成员。担任主唱,也是团队之中年纪最小的,俗称忙内。 沉凝辛抵达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来齐了,时寻的好友打量她,首次见到传闻中的沉凝辛,不免有些好奇。前几个月和时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当时就想见看看。 萧岳神色淡淡,向她点头后便道:「时寻在他房间。」 在场看穿两人关係的,大概只有萧岳。沉凝辛礼貌点头,感激对方的提醒,一进来她就下意识寻找男人的身影。 说起来,也好久没有见到时寻了。互相交换心意,沉凝辛彻底了悟,她也开始会思念,那是和思念已故的夏靖不同的滋味。 对着夏靖,其中有怀念,还有遗憾。 然而时寻带给她的思念,是令人迫切地想要见面,想要触碰。长久的分离,这份感情慢慢膨胀,里头装载着无数的思念,她的情感从不外露,这是第一次,难以掩藏自己的感情。 一开始,连她也有些不习惯。不过后来,她也不得不习惯。直到今日,起床看见镜子里微笑的自己,沉凝辛情不自禁,却又担心这么久没见,时寻对她的感觉是否还存在,会不会已然随着时间淡去。 她穿着件白色的裙子,露出白皙的小腿。在一群男人之中,她显得特别娇小,和认识的几人打过招呼后,便走向时寻的房间。 其他几人没怎么在意,毕竟先和房子主人打招呼是基本礼貌,便收回视线,各自聊天滑手机。 沉凝辛推开门时,只见到男人的背影,他刚换了件黑色长袖帽t,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随意地回头望了眼,只以为是好友其中之一。 当视线中出现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人时,陡然顿住。 要是再早来个几秒,沉凝辛就会看见他换衣服,或许还会裸着上半身。 思此,她轻咳一声,连忙将脑中不纯洁的想法赶走。随后道:「时寻──」 话未说完,对方就突然朝她的方向而来,并且伸手越过她,将门关上。喉结微滚,他轻笑,缓缓逼近她。 后背靠上冰冷的墙面,沉凝辛慌张地握拳,抵在对方温热的胸膛前。她轻轻咬着下唇,不敢对上他宛如漩涡一般无处可逃的眼神,双脚却忍不住发软。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了地板上,白皙的双脚曲起,圆润的脚趾头不自觉蜷曲,头发底下的耳垂霎时染上粉色。 时寻坐在她身前,双腿放在她身旁,让沉凝辛无法逃脱。他的十指露在衣袖外面,抬手放在她软呼呼的脸颊上,缓缓摩娑着,像是在呵护一件极为珍视的宝物。 眼神带着浅浅的笑意,可是里头似乎还参杂着别的情绪,她一时间读不懂。 平时字正腔圆的他,此时嗓音却含着哑,「沉凝辛。」 时寻靠了过来,额头触碰到她的,鼻尖相对。气息彼此缠绕,空气中旖旎的氛围更甚。 他的想法已经昭然若揭,沉凝辛猜到他等等要做什么,连忙软着声哀求,「外面还有人……」 见对方没反应,她的眼角微微发红,舔了下乾涩的唇瓣,「时寻……」 后者瞇了瞇眼,拇指在她的双唇上来回地蹭,唇彩都被他蹭掉一些,让沉凝辛更加不自在。 就连讲出来的话都让她害羞不已,「他们不会进来的。」 「乖,闭上眼睛。」他垂眸,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你只要记得呼吸就好。」 「我等这天,等多久了……」 没有等沉凝辛反应过来,时寻已经迫不及待地压了下来,唇瓣相贴,他半睁着眼,陷入慾望的表情性感无比。沉凝辛大脑有片刻的空白,驀地感觉有湿滑的东西扫过自己唇缝,接着凶狠地闯入,毫不留情地掠夺她口腔里的空气。 她只能被动地跟着他一起,后者一手放在她脑后,一手放在她的腰。 他不自觉地靠近,让她可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只是现在她也没心思去思考这个,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接吻上。 从原先的毫不留情,到后来的温柔安抚。他的不满足,似乎渐渐被填满。 好不容易感觉他的唇离开了,沉凝辛刚睁开带着雾气的双眼,嘴唇上还留有方才的感觉。没有等她松一口气,只见他微微侧头,温柔地替她将耳旁的发丝勾到耳后。下一刻,咬在她的耳尖上,牙齿轻轻扫过,她浑身的感官都聚集在上头,陌生的感觉顿时引起颤慄。 沉凝辛眼眶有些湿润,饶是她,被欺负至此,也无法维持一贯的冷静神情,尤其当她遇见时寻。 察觉身前人的反应,时寻满足地笑了声,尚未饜足,姑且放过她敏感的耳朵,吻在她唇边流连,手指放在她颈后轻抚,沉凝辛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趁着空隙间骂他,「你这个……」 然而时寻才不给她机会,再度吻上她,将对方的声音通通吃进去。他指尖微凉,沉凝辛身体火热,每一下触碰,对她而言都是折磨。 虽然她早有预感,今天时寻绝对会对她做点什么。确认心意那日,仅是一句像开玩笑般挑衅的话,他感觉就像要把她吃了一样。 那一天没达成的,以及这几个月的隐忍,一口气补回来。 不晓得过去多久,时寻才终于放过她。额头相抵,他舔了下唇,抹去她眼角的湿润,声音夹杂着慾望,轻轻一个字,「乖。」 沉凝辛不用想也知道,她整张脸必定是红的,嘴唇可能还有些肿,抹的唇彩几乎掉光了。 仅仅一墙之隔,外头的人完全不晓得他们在里头的事情。 「沉凝辛,」时寻心情很好,他摸着沉凝辛的头,眼底满是温柔,「我喜欢你。」 这一句迟来的话,今日终于能够说出口。 沉凝辛抿着唇,佯装镇定,「哦。」 然后在时寻渐渐弯起的眉眼中,轻轻地补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46 时间很快来到时寻新专辑发表的那一日,他的人气在这半年以来持续攀升。今天,全国人名更是有目共睹。 讨论话题第一,全国上下都在关注时寻的新歌,mv首先释出第一首,点阅率也是惊人,还上了发烧影片。 沉凝辛作为参与一脚的人员,感到与有荣焉,也顺便在帮他转发宣传。 过没几日,一年一度的金曲奖也即将开始,时寻早就被提名最佳男歌手。这一次的专辑,公司挑在前几日公开,其实也是有它的意义存在。 儘管这五年来,他的实力备受肯定。然而时寻却迟迟拿不到最佳男歌手,就差一个歌王的封号,来巩固他在歌坛的地位。 和奖项失之交臂,不只有时寻本人,全公司上下都很遗憾。所以今年,一定要让时寻摘下最佳男歌手的宝座。 今年,他们很有信心,新专辑给予他们极大的自信。同样被提名的几位歌手,能够和时寻齐名的只有一个,对方前几个月发行新歌,一样获得广大的回响。 但是时寻这次的成绩,明显高于对方,这才发售不过几日而已,销量已经突破以往的记录。并且还再不断提高。 沉凝辛瀏览这些讯息,同样为他感到高兴,并抱持着期待。她有信心,对方能够赢得最佳男歌手的奖项。 时寻这几日有不少行程要跑,难以抽出时间和她见面,顶多透过电话与讯息联络。 她不像对方忙碌,姑且算是幕后人员,现在已经没她的事情,自然功成身退了。有大把的时间供她灵活运用。 虽然金曲奖也有最佳作词人一奖,但是沉凝辛中间两年的空白,无法那么快就补足,今年自然没有被提名的资格。然而明年,或许可以期待一下。 所以她便将精力都投入在归途当中,因为地下迷宫已经来到了最关键的一百层,她想赶紧破关。若是可以,更想要第一百层是在自己的带领下开荒成功,得以见证这奇蹟性的一刻。 所以她接受大公会的委託,带上了午夜几名帮手,连天以也抽空上来帮忙。他们同样不想错过这关键性的一日。 然而一百层如同预料之中,不会轻易让他们破关。这是史上最长也最复杂的一个副本,辛香料封测时只接触其中一部分,比如眼前的迷宫。 地下迷宫,一直以来都不似它的名字,从来没有一个副本之中加入迷宫的要素,直到最后这一层。 和辛香料印象中的迷宫不太一样,眼前的迷宫,更加困难,道路也变多了。 当时封测的迷宫,都耗费了她将近三个小时才走出来。当时还被gm称讚,说她破了他们内部测试的记录。不过那会儿她精疲力尽,也没心情高兴。 一百层的背景也特别不一样,玩家们像是在水里似的,行走时常有海底生物伴随他们前行,脚下踩的还是沙子。往天空看,像是从水里面往外头观望的景色,一片蔚蓝色海洋。 大公会的玩家非常多,他们这次带了两百名菁英。由于人多的缘故,迷宫反倒有许多方式破解。遇到岔路时,便拆成两组人马,依此类推下去。每组都各自将路线记录下来,通常会採取摄影的方式。 没办法,这实在和封测的迷宫难度差太大,即使没有变化,辛香料也不可能时隔两年多,还记得通向出口的路线。 即使他们在水中,但是并没有呼吸上的问题,行动速度也如同在平地上一样。仅仅是他们的环境处于海洋之中,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或不方便。 迷宫倒是比辛香料预估的还要快寻找到出口,然而等待其他人会合,也要耗上一番时间。大公会的人并没有不服从辛香料的指令,儘管她等级依旧没上来,几乎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低的,但是他们相信自己选择委託的人。再加上以往也有委託经验,算上熟客,知己知彼。 说实话,地下迷宫全部破解完后,她的委託工作也正式来到尾声,到时候金钱来源便会被截断。不过辛香料不在意,如今她也算回归自己的工作岗位,游戏不再是她的一切。 她有朋友,有工作──还有莫寻。 迷宫之后,等待他们的就是最终boss。其实第一百层虽然复杂许多,但是它并没有特别困难的地方,只要有耐心都能硬过。 然而很快,辛香料就知道究竟难在哪儿。最终boss外观是一条巨大的鱼,行动时而快速时而缓慢,自由自在地在水中遨游。 所有人将它包围住,辛香料不敢轻敌,只先远程攻击试探。 哪能料到魔法攻击,竟是无法对boss造成伤害,一连串绚丽的攻击打在它身上,烟雾散去后,露出毫发无伤的boss。 擅长控火的魔法师更是惨,没想到来到最后关卡,环境终于造成影响,火焰一出来,水就把它灭掉了。 boss皮很厚,魔法攻击虽然对它无效,所幸物理攻击还是派得上用场。对方攻击模式其实非常单一,基本攻击是甩尾和吐泡泡而已,只要抓准时机,在攻击袭来之前跑离对方攻击范围,那么就不会受到伤害。 一来一往,好不容易才将boss磨死,尸体消失后,留下了几件武器和装备,以及一把钥匙。 掉落武器跟装备,是预料之中。可是令人好奇的,是那把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钥匙。 他们明白钥匙的用途,因为在boss尸体被系统收回后,不远处便凭空出现一扇门。 大门的纹路是蓝色鱼鳞样,那把钥匙的用途,明显在此。 坦白来讲,地下迷宫一百层,其实还比前面的九十九层简单。它所需要的唯有时间,其实没有什么困难点。一开始见到boss还以为是她想错,其实还真是如此。 九十九层破完,辛香料便马上接到一百层的请託,赶紧接下去打。假如他们再晚个几小时,或许开荒成功的团队,便是其他公会也说不定。 公会会长拿起钥匙,在成员鼓励的目光之下,将钥匙插进孔里,并轻轻往旁一转。 大门缓缓推开,渐渐有光线从门缝之中透出,亮光刺眼难以直视,所有人不得不瞇起眼。 伴随亮光出现的,还有周围水流的波动。原本平缓的水流,开始涌动起来,统一往大门的方向流去。 水流争先恐后地流入门扉内,光芒也随之强烈起来,一层一层往上叠加。正当所有人要抵挡不住亮光时,眼前景物骤然一换── 回到了熟悉的布告栏前。 大家仍沉浸于方才紧张的情绪之中,乍然回到城镇街道上,一时间无法回神。 辛香料揉了揉眼睛,感觉刺眼的光线依旧存在似的,不适感尚未消去。没有等她寻找原因,耳边就驀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这是全服通知,一般只有在游戏即将大更新的情况之下,才会出现。 「由于地下迷宫已经全部破关,本游戏将于半夜十二点改版,升级至1.3.5版本,并增加新内容。玩家不必下线,只要尽量避免于十二点整进行副本即可,谢谢配合,以上。」 改版? 城镇内玩家不少,在系统声音响起的一剎那,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等待系统的公告。而在公告结束后,所有人皆像疯了似的,大吼大叫不顾及形象。不怪他们兴奋,主要是归途上一次版本升级,已是一年前的事。 官方搞神祕,从不提前公布更新内容。只有等到今晚十二点,才会揭晓。 辛香料同样期待,只是如此特殊的时刻,可惜莫寻无法参与。 后天,迎接他的便是金曲奖。等他忙完之后,就能迎接全新的归途,到时候的他,身分也已经不相同。 上次下线,两人依旧止于好友。 而下一次,他们在游戏当中,再也不只是好友,或者是再更早之前的受託人与委託人关係。 只会是一对彼此心悦的男女而已。 47 时间很快来到半夜,归途的线上玩家数量是首次在如今这个时间点,仍然维持拥挤的红字,甚至比白天时来得更加热闹。大家都聚集在城镇内,没有执意待在副本中,深怕角色数据因更新时有个闪失,而导致任何意外发生。 时间显示零点零分时,所有人不约而同打开官网,瀏览新释出的一则公告。甚至因为太多人的关係,画面延迟几秒鐘才显现出来。 更新内容简洁有力,将重点都标註出来,没有太多废话。所有人皆难掩脸上的神情,连一向沉稳的午夜,阅读完官网后都有些惊讶。 目前整个游戏,是由四块大陆组成,辛香料他们都位于西方大陆。这点从归途一出来,便是如此。然而这一点,在今天正式被打破,不再只有四块大陆,在玩家们此时踩的地面下,将会有另外一个地图出现。 ──由海底风景构成的海洋大陆。这是一块未知的世界,面积将会和至今为止玩家们所探索的大陆一样宽广,又有更多的东西等待玩家发掘。 毕竟如今四块大陆也差不多被探索完毕,以往等级到一定的玩家们会将精力投注于地下迷宫上,只是一百层已经被全部破完,游戏自然要有更为新颖的点子,来维持旧玩家的热情,并且吸引新玩家加入。 看见新地图,辛香料不觉意外,当她看见一百层的海底世界时,便隐约有预感,归途将来会这么搞。 所以引起她兴趣的,是另外一个新增的系统。 ──家园系统。 以往,玩家们总是好奇,为何归途这款游戏,要取这样一个温馨的名字,带有家的意味,却从未有任何一项系统或活动和家產生关联。 这个疑惑,如今终于被解答。也许所谓的海底地图出现后,归途真正的面貌才显现出来,以往遇见的都只是冰山一角,所以连带着开放家园系统。 每个玩家,都能够打造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屋,由玩家本人担当设计师,成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归属。 她觉得新奇,不过家园系统并不是首次在全息游戏中出现,别款游戏也有这个点子。只是归途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任何建材,都需要由玩家手动收集。 比如木材、石头、羊毛等等,玩家需要自己动手,并非有钱就能搞定一切,回归原始的方式。这个设定特别独特,自给自足的模式,成功吸引不少玩家的目光。 房屋并不限于一个玩家居住,也可以多人住同一间房屋,这样更节省人力和材料。比起孤独一人的寂寞冷清,大多数玩家偏向于多人居住。情侣玩家更是开心,能够和另一半在游戏中打造属于两人的温馨小屋。 唯一会对家园系统抱持不友善态度的,大概就是游戏中的客栈老闆了,不过其实影响也不太大,毕竟会拋弃下线休息,选择游戏中花钱住旅馆的玩家可说是屈指可数。经营客栈的玩家,一般而言还会同时经营别的事业,比如酒吧等等,这才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 男生们大多将目光放在新地图上,同是女生的九九则和辛香料相同,都比较期待这个家园系统。她目光闪亮,拉了拉辛香料的手臂,「小辛,我们六个人住一间吧?」 他们还不清楚辛香料与莫寻的关係,除非后者上线,才有可能被看穿。辛香料闻言,瞥了一眼低声和白衣讨论新地图的阿光,调侃道:「这不好吧?」 九九呆呆随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眼就发现笑容温柔的男人,白衣完全成了背景。她脸微红,一瞬间无法流畅言语,「哪、哪有不好呀。」 「你虽不觉得,但阿光可不一定这样想。」 她完全掉入辛香料的陷阱之中,天真问:「真的吗?」 不忍心再逗,辛香料摊手,「当然假的。」 被骗的九九依旧好脾气,只捏了捏辛香料的脸颊当作报仇,根本没生气。 但是该提前告知的事情,辛香料绝不忘打预防针,「不过我应该不会和你们住。」 「为什么?」 她揉着脸颊,上头仍有被捏过的触感,声音有些含糊,刻意放轻音量,「可能,要和别人住吧。」 难得可以八卦,对象还是辛香料,九九好奇心瞬间都来了,轻哇一声,「谁呀?」 这个秘密,唯一知道的外人大概只有萧岳,她不清楚小k知不知道,不过偶尔几次撞见,对方看她的眼神都十分诡异,十之八九是猜到了。 既然朋友问,自己也相信她,九九并不是大嘴巴随意散播消息的那种人,于是辛香料勾了勾手,对方便主动弯腰,将头发系至耳后,屏息等待好友的小秘密。 辛香料向来是对他们没有隐瞒,全然相信他们。这还是第一次,对方有事情没有告诉他们。 两人之间差了快二十公分,辛香料微微踮起脚尖,在九九耳边说了两个字。 对方的双眼,在听到答案后,慢慢睁大。接着摀住嘴,彷彿发现惊人的祕密似的,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望向辛香料的眼神含着不敢置信。 这是自然,毕竟在她眼中,辛香料和莫寻两人,一瞬间从认识不久的朋友,飞跃至更深的关係。 其实说来,两人也认识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但是相处起来,却彷彿不止如此。 感情是一种让人无法轻易捉摸的东西,或许经过十年,关係依旧没有改变,也有可能短短几日间,就產生巨大的变化。 爱情说来就来,友情说淡便淡。 十分庆幸,她和莫寻之间,不属于后者那种情况。 「那他应该还不知道一百层破完,归途版本升级了?」 辛香料眉眼弯起,摇摇头,「没有,我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48 金曲奖当天,时寻天未亮就被小k的一通电话吵醒,他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将电话掛断。 对方也不再打来,这通电话的用意,纯粹就是叫醒时寻而已,后者掛断电话,即代表他醒了。 被子依旧可怜地堆在角落,主人丝毫没有整理的打算,男生梳洗总是比女生来得迅速,加上他明白外头有人正等着自己,更不可能慢条斯理地来。 随便换了件衣服,他只带了手机,便匆匆出门。一辆车停在外头,时寻自然地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进入,驾驶座上的小k食指敲着方向盘,交代本日行程,「今天要去美容院做造型,然后下午去拿典礼上要穿的衣服,之后就是典礼。」 这个流程是惯例,只要参加正式的典礼,或者是出席一些规模较大的活动,公司都会让艺人顶着最亮眼的外表出现在镜头前。 儘管时寻底子好,即使不特意打扮也绝对是目光焦点,然而演艺圈中,大多数都是具备一定顏值的男、女艺人,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中,很容易被别人比下去。加上随便来,也容易被人詬病。 时寻在这个时候,通常都是任人摆布的状态,面不改色地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抹、拍打,拿着手机,藉由和沉凝辛聊天来打发时间。 往年这个时候,他都是瀏览完社群软体,将最新动态都滑过一遍,就闭目养神。毕竟比平时还要早起,精神难免不足。不过今年,或者说是往后的日子,他都有了沉凝辛的陪伴。 两人其实都不是话非常多的类型,然而遇上沉凝辛,时寻总感觉话都说不完似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想和她分享。由于时寻和归途脱离太久,现在回去玩,或许还会被戏称为所谓的回锅玩家。 沉凝辛和他分享的,大多是游戏中的点点滴滴,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时寻所不晓得的事情,透过文字告诉他。 谈到地下迷宫一百层破完,时寻难免诧异,不禁思索自己到底多久没有玩游戏,也越发好奇这段日子归途的改变。 进一步询问她,之后的游戏是否有產生变化,对方却刻意卖关子,要他今晚自行上线确认。 套不出半句话来,时寻也只能无奈放弃,同时间也更期待新增的内容。虽然也可以用手机查询更新内容,但他更想自己亲身确认。 不过眼下,对他最重要的,还是待会儿的颁奖典礼。 期待这天已经很久了,五年的辛劳付出,将在今晚给他一个结果。其实他没有担心的情绪,相反的,他对于奖项是胜券在握。 虽然常说人不可过于自满,否则若最终事实不符自己的预料,失落感会更加严重,彷彿从高处瞬间跌入谷底,也容易被人嘲笑。 令他拥有如此自信的,是他身后的人,以及沉凝辛那个重要的女人。假如没有这一张新专辑,或许他还会有些忐忑,深怕无法成为最杰出的那一人。 但是没有如果,事实便是成果摆在眼前,给予他足够的自信心,实力究竟位于哪里,时寻再清楚不过。 所以并非自大,这是他对自己的肯定。 其实很多人都是抱持同样想法,全公司上下无一不是支持他的,其中多少包含对方是手下艺人的缘故。但是连大多数的路人,都是这么觉得。拥有言论自由,使他们可以在网路上畅谈自己的想法,有人赞同自然有人反对,但是明显支持时寻的声浪,是大过于其他提名人的。 其中不乏有资歷比他老的男歌手,但是名气明显输他一截,作品成果也是如此。粉丝在底下维护自家偶像,不过多多少少有些没底气。 时寻实在太耀眼了,光芒已经压过他人,无法轻易忽视。典礼尚未开始,最终得主却彷彿已经揭晓,有人夸张了些,甚至先一步祝贺时寻了。 网民的言论,时寻没有多加注意。沉凝辛怕他无聊,加上今晚对男人而言,是颇为重要性的日子,自然没有将时间耗费在游戏之中。 换上西装,时寻微微松开领带,呼吸较为顺畅。打量镜中的自己,他随意摆了个姿势,拍照传给沉凝辛。 ──没看过这么帅的男人吧? 时寻也是非常不要脸了,在一起后越发得寸进尺,不过沉凝辛也没因为关係改变后就顺着男人的意,一般而言都是採取无视的策略,或者乾脆用贴图敷衍,懒得理睬幼稚的他。 沉凝辛很快读了讯息,已读半晌都没有回覆,小k在一旁呼唤时寻,准备要出发前往会场,走红毯的时间快开始了。 虽然没能得到回应有些可惜,不过倘若对方是沉凝辛,那么倒是正常。 正当时寻打算将手机收起来时,聊天室终于有了动静。沉凝辛传了五个字,句尾还加上句号,看上去再冷淡不过。 然而内容却和文字带给人的语气,丝毫不符合。 ──本人比较帅。 这还是第一次,沉凝辛正面接下他的话。 并非故意已读这么久,时寻一闭上眼,脑中就能自动浮现沉凝辛传这段讯息前的纠结表情,肯定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用文字取悦他。 而他,看见这条讯息后,确实也笑了出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想拨弄头发,想到耗费已久时间才用好的发型,只得默默收回手,插进口袋里。 手机另一端的女人,的确如他所想的,发完讯息后就将手机拋在沙发上,没脸再看。轻轻叹息一声,沉凝辛将电视频道转到金曲奖的现场直播,等待待会儿的红毯。 ……她未免太没用了。 竟然有一天,会沉迷于男人的美色之中,彷彿被蛊惑似的,回过神来,双手已经敲出那一行字。 照片中的他,是真的很好看。从没看过他穿西装,以前不认识时或许在电视上看过,但是彼时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係,她看他只会像在看陌生人一样,毫无感觉。 只是如今,两人的关係早就不同,她哪能用以前的目光看待他,根本无法控制脑中的想法。 她一直以为,自己应是个情绪不容易外露的人。朋友圈里,不意外很多人也是这么认为。 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许知情者,还要再加一个时寻。 她其实很容易笑,很容易害羞,还容易生气,前提是要有一个条件──对方是时寻。 也只会是他。 49 走红毯,时寻的顺序较后面,很多咖位较大的艺人也都是留到后面出场,这也间接证明了男人如今的地位。 他没有女伴,单独一人走在红毯上,闪光灯闪烁不停,时寻偶尔会伸出手来挡一下视线,任何的表情变化和举动,媒体都不想放过。 黑色西装裤包裹下的双腿笔直,由于西装裤较贴身的缘故,大腿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藏也藏不住,身影頎长好看,所有人不自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不得不感叹今日时寻的帅气。 粉丝之间已经疯了,在看现场直播的粉丝们拼命截图,而因忙碌无法赶上直播的粉丝,在后来看见照片时,存图也毫不手软,可见时寻魅力的惊人。 记者问了几个问题,时寻都妥当回答,很快就进入会场,轮到下一位艺人走红毯。 场内明星纷紜,平时都散聚在各处的艺人,在这日难得同框。 萧岳今年虽没有被提名,但是身为知名度不小的歌手,他同样受邀出席典礼。时寻走过他身边时还驻足片刻,兄弟间的寒暄过后,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身旁两边的艺人同样是最佳男歌手的提名人,座位向来排在一块儿,见到时寻走来,他们都下意识看向他。 彼此关係仅止于点头之交,虽是竞争对手,但该有的风度依然要有,时寻点点头当作打招呼,便安安静静待在位置上,等待典礼开始。 过程大多数是颁奖穿插表演,不让台下艺人与观眾感到无趣,一般而言都是从小奖一路颁上来,气氛也越来越火热,逐渐迎来高潮。 镜头时常会带到时寻,看见大萤幕上出现自己的脸,时寻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维持淡然的态度向大眾打招呼。 镜头也特别顽皮,下一幕就给旁边另一位最佳男歌手提名人,受到大萤幕关爱,对方同样喜怒不形于色,镇定地挥手。 彼此不惶多让,时寻是真的不怕,但其他人给予的反应,究竟是真是假,沉凝辛不得而知。 反正,她是相信她男人的。 这句话,沉凝辛也只敢放在心底讲讲,当面告诉时寻,只会让他脸皮越来越厚而已。 很快,就迎来最佳国语男歌手的环节。颁奖人是资歷较老的一位女歌手,也是华语歌坛的传奇之一,对方的歌十几年前红遍大街小巷,如今人气依旧不减。同样代表这个奖项的重要性,才请来如此知名的前辈颁奖。 对方年过四十,身材依旧苗条,脸上的妆容特别精緻。她毫不含糊,简短地介绍五位男歌手,时寻是最后一个。 介绍过后,便来到vcr,每一位提名人的照片和mv出现,会场各处都会响起尖叫声。轮到时寻的名字出来时,音量明显胜于前面几位。 主持人也不刻意卖关子,大萤幕上五人的镜头并排在一起,能够第一时间捕捉他们的表情。 当主持人的口中出现时寻的名字时,男人终于笑了,其馀四人拍着手恭喜,只是脸上难免出现失落的神情。毕竟没有人不想要这个奖项,今年没有,便还要再等一年,也不晓得到时候是否还能拥有提名的资格。 他站起来和几名相熟的朋友拥抱,萧岳嘴角也掛着笑,「恭喜。」 时寻来到台上,老前辈将奖盃亲手交给他,感觉到手上奖盃的重量,他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的心愿终于达成,感觉胸口被无形的什么给填满似的,那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望着台下的所有人,他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认识的朋友,弯腰靠近话筒的第一句话,是非常真挚的两个字,「谢谢。」 五年来,他看似顺遂,但是却迟迟得不到这个奖项,来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实力。有多少人站在自己身后鼓励他,不畏惧艰难,和他一起并肩奋斗,尝遍酸甜苦辣,时寻才得以坚持下去,然后站在现在这个舞台上。 接下来,便是惯例的感谢台词,感谢支持他的家人、粉丝,以及身后的工作团队等等,萧岳的名字也在其中,没有这位兄弟的支持,他也不清楚自己能否维持初心。 正当所有人以为他感谢完时,时寻却突然抬头,认真地盯着镜头,「最后,我要感谢一个人。」 一般而言,会有如此言论的,都是拥有重要另一半的艺人。他们感谢彼此互相扶持,对方默默地成为身后的力量,无条件支持他的事业。 所以当时寻起了这样一个开头,所有人不自觉屏息,等待男人接下来的话。 过往,也是有人在得奖后,藉此公开恋情的。有了保证,有了成果,对方终于有勇气光明正大地告诉眾人,公开与另一方的恋情。 「──沉凝辛。」他笑了,笑得张扬,散发的光彩让人移不开眼睛,「谢谢你。」 女人的名字,宛如一颗炸弹般落下,现场一片譁然,随后响起掌声,大多是善意的祝福,佩服于对方的勇气。 不是光靠沉凝辛一人,就能让他得奖,这五年来所有支持他的人都是功臣。 时寻微微举起奖盃,句句清晰,「因为你,我得以成为更好的自己。我知道你在看,所有人都是见证者,我就问一句──」 男人唇角轻扬,眼底似有星光,耀眼又灿烂,「你是不是比昨天,还要更喜欢我了?」 此时的收视率来到最高点,场下一阵骚动,时寻却像是嫌闹不够大似的,又补了一句,「我没听到回答,就当你默认了啊。」 他站直身体,远离话筒,剩下嘴巴在动,声音被现场的声音掩盖下去,因距离太远的关係,话筒也收不到。 可是沉凝辛却透过对方的嘴型读懂了,一字一句,丝毫不漏。 「──我也一天比一天,还要喜欢你。」 完 金曲奖完美落幕,今年的金曲奖可看性十足,先是时寻藉着上台领奖,向大眾公开自己的恋情,甚至还当眾表白,不少人都被迫塞了口狗粮。只可惜身为女主角的沉凝辛不在场,否则大家就能亲眼目睹她当下的反应。 再来,最佳国语女歌手的得奖人,也在台上对另一半深情告白,她告白的对象是一名女生,由于对方是圈外人,为了保护爱人的隐私,只用绰号代称。不畏惧大眾的目光公然出柜,她丝毫不害怕,表情勇敢又自信,最后下台时笑得甜蜜。 网路上讨论度最高的两则事件,整整延续了一个星期,热度才稍微下去。但是往后,这两件事也常常被人们提起,实在是印象太深刻。当然,以上都是后话。 典礼结束,兄弟间有人邀请时寻待会儿聚餐庆祝,后者单手握着奖盃,低头在手机萤幕上敲敲打打,唇边不自觉掛着淡笑,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今天没办法。」 对方笑着踹他,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问:「嘿,兄弟跟老婆,你得选一个。」 时寻这才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凝视对方半晌,最后反问他,「如果是你,你选谁?」 「废话,当然是──」男人轻咳一声,求生慾非常强烈,「老婆重要了。」 对方其实年纪轻轻就结婚,和另一半感情稳定。而这种陷阱题,他当然不可能傻傻跳下去。 于是时寻先一步离去,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去完成,依然由小k充当司机载他回家。终于获得歌王的封号,全公司上下都无比开心,从对方出道便一路带着时寻的小k,心中也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虽然,时寻没有提前打招呼就公开恋情这件事,难免遭到公司一顿责备,然而那也是明天该担忧的事情。在得奖的这一日,上头也不会坏了别人的兴致,并给予时寻休息的时间。 当然,小k待会儿可能就会收到电话关切,不过他无所谓,不过是一顿责备而已,平时还嫌挨得少。公司其实不反对他恋爱,纯粹生气他没有提前知会一声,太过突然,公司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同为男人,小k挺佩服时寻。在那么多双眼睛之下,向自己喜欢的女人表白,一方面是公开,另一方面是让沉凝辛有足够的安全感。 当然,也是希望这段恋情,能够受到粉丝支持。 出乎意料,却又好像意料之中,粉丝几乎一面倒支持两人。 并没有阻止男人使用手机,时寻大致上瀏览完网民和粉丝的留言,满足地笑了。 恋情能够被人肯定,被人支持,他的喜悦或许大过于得奖那刻。 回到时寻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男人依旧维持典礼时的打扮,要是在外头继续逗留,肯定会引来路人的注目,或许还会被认出来。加上一整天下来,他精神上肯定很累了,赶紧回家休息是最好的办法。 时寻把西装外套脱下掛在手上,朝小k摆了下手,就拿过奖盃下车。 步履匆匆,连回头都没有,时寻就消失在门口。 等他上线时,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只是游戏里上线的人数依旧爆满,他越发好奇这次的更新。 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比起更新,他现在迫切地想见到那个女人。 也许是巧合,但是他相信这是两人间的心有灵犀。没有等他动作,通讯器就响起。 辛香料三个字一出现,他就忍不住笑了。 「早啊。」接通后,他懒洋洋地轻唤,低头摩娑着指尖,「……女朋友。」 对面的呼吸一顿,随后笑了出声,她轻声道:「我看直播了。」 「哦?」没忍住逗她,莫寻双眸瞇起,刻意压低声音,「原来你还有不看这个选项啊?」 「……幼稚。」 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他只想赶快见到对方,不再继续闹辛香料,他直白地问:「你在哪儿?」 哪晓得,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绕开话题,「你喜欢海边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令莫寻一愣,虽然摸不着头绪,但他依旧诚实回答:「挺喜欢的。」 辛香料松了口气,「那就好。」 伴随三个字落下,眼前陡然冒出一个半透明的框框。 ──玩家辛香料邀请您同住,请问是否愿意?确认后,将立即进行传送。 来回看了几遍,确定浮现在自己眼前的讯息不是假的,莫寻终于回过神来。他迅速消化完这则消息,大约猜到是归途新增的系统。 归途,即是家。 无论现实,无论虚拟,玩家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少部分人在现实失去的,如今在这个逼真的虚拟世界当中,也能够就此弥补,将遗憾填补起来。 归途这个名字,太能戳中玩家的心思了,开发者明白游戏对于某些人而言,并非只能带来愉快或冒险的刺激。 很多时候,归属感才是玩家持续游玩的理由。诸如公会、朋友或是游戏里认识的伙伴。 这则邀请,对于莫寻而言,其实只有一个选择。 除了答应,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答覆。 一点下,眼前一道白光突然袭来,他明白自己处于传送当中。这一次的时间耗费比较久,等白光消失,他花了几秒鐘等待不适感消退,才缓缓睁开眼睛。 耳边,渐渐出现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还有鸟儿的叫声,似远似近,让人无法辨别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他慢慢打量四周,映入眼底的景象,让莫寻不知不觉瞪大眼,感到十分惊诧。 原来,辛香料询问他喜不喜欢海边,原因竟是这样。 这一切,绝对称得上惊喜。 眼前的小木屋,外观看上去其实还有些简陋,没有等他思考完,屋子的门就被人从里头拉开。 辛香料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女人穿着件白裙,脸上的笑容清淡,打趣在太阳下发怔的他,「时先生,你在晒太阳吗?」 ……时先生。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仅仅是被人这么喊,就感觉胸口暖呼呼的。 短短几步,莫寻便来到她前方,手搭在口袋边缘,他弯下腰凑近对方,不甘示弱,「时太太,你在等我?」 时太太三个字,是辛香料没有预料到的。如此近距离下,让莫寻得以目睹一个人的脸蛋,从白慢慢转红的过程。 着实有趣,男人哈哈大笑,成功换来对方的一拳,他这才止住笑意,随着辛香料的身影进入小木屋。 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辛香料轻咳,双手规规矩矩地背在身后,低声解释:「家具要自己打材料……所以目前只有一张沙发。」 小木屋内部其实不小,玩家容易被外观欺骗。但是宽敞的屋内,却只有一张沙发孤零零地在那,场景确实有些好笑。 他不太在乎家具这点,对他而言,只要女主人在就好,其他都只是摆设而已。莫寻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拍拍自己的大腿,「坐吧。」 辛香料选择无视他的举动,在后者身旁坐下,屁股还没捂热,一双手就猛然绕过她的腰,单凭一隻手,就把她抱了起来。 下一秒,就坐在男人的大腿上。横在腰上的那隻手臂,在达成目的后却是没有收回,而是抓过她的手指随意把玩。 「……不能让我坐沙发吗?」辛香料没有反抗,但她试图争取自由的机会。 「行啊。」他漫不经心地笑,「只是到时候,就换成我在你上面了。」 于是辛香料不再吭声,乖乖维持目前的姿势。 两人安静片刻,她任由对方捏着自己的手,偶尔回击两下,倒也不觉得无聊。 不知何时,寧静才被打破。莫寻揽着她的腰,闭眼低声道:「很快,就会有我们自己的家了。」 「可是不是已经……」话说到一半,辛香料就安静了下来,因为她明白,对方指的家,并不是游戏里的家。 不是莫寻和辛香料。 ──而是属于时寻与沉凝辛的家。 意识过来,辛香料感到有些羞赧,她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男人的话。 虽然回答是预料中,但是听到对方亲口回答,他仍旧感到欣喜若狂。她被抱着站起,顺便转了个方向,没有等辛香料平復好情绪,就被迫和男人面对面。 接着轻呼一声,莫寻再度将她抱起来,后者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气息彼此纠缠,虽然这个姿势让人害羞,但是辛香料没有催促男人将自己放下。因为她此刻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 从未如此开心过,这份喜悦无法分享,只有两人独享。 他满脸笑意,微微仰起头望着她,语气有些熟悉,「──沉凝辛。」 莫寻的表情,唤起了她的记忆。不久前的事情,仍旧歷歷在目,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无论如何,还是想再当面问你一次。」眼眸之中,渐渐出现了彼此的倒影。他嘴边掛着笑,语气比典礼上时还要认真,语速极缓,「你是不是比昨天,还要更喜欢我了?」 女人依然没有正面回答,她给予的回覆,便是双手捧起他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你问我有多爱你。 我无法回答……但是我可以保证一点。 当你看向我的第一眼,就是我们爱情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