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gl 纯百)》 1你拿什么与我交换 西林的雨来得突然,转瞬之间倾盆而下。街上的行人忙往家里跑,唯有方鉴举着伞,行进在雨水间,脚步沉重。她不知走了多久,长衫的下摆被溅起的泥水打湿,贴在裤腿上有些不适,但她没有闲心去管。这一日她走了好些人家,从先生到同窗从族老到富商,她求了无数的人,但没有人给她帮助,他们只能摇着头扶她起来说实在是没有办法。 方鉴的家里算不上富有,家中不过几亩薄田,但她生来聪慧,能读进去书,蒙学的先生说她能有出息。父母高兴坏了,向亲戚借了一些钱,在县城门口开了一家小铺子卖饭食,起早贪黑供她念书,盼着她出人头地。她也争气,十六岁上就中了童生,算得上是意气风发。 然而好景不长,她的父母在权贵入城的时候挡了人家的道,而那权贵跋扈惯了,嚷嚷着叫人抓了这犯上的贱民投了县衙的大狱,生死不知。邻里往学堂里报信,方鉴忙去县衙理论,可县令畏惧权贵势大,叫人将她丢了出来。方鉴求遍了认识的人,她能接触到人不是像她一样的小书生就是乡间得人尊敬的师长,实在是没有人能说上话。 “阿鉴,不是先生不帮忙,先生也不过是个落魄秀才,先生无能为力啊。趁着还来得及,再去求求别人吧,我给你写几张名帖,城东的叶掌柜,城北的宋先生……” “你叫方鉴是吧?实话与你讲,那位权贵通着天呐,我等在这县城有些声名,可也是说不上话的,算了吧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 “你这少年好不省事,你与我是何关系,我又为何要替你出这头呢?快走吧快走吧。” “这是命呐,小子,人呐,得认命。” …… 方鉴在雨里走走停停,心里仿佛被攥紧了,她从痛苦到愤怒再到麻木,不过短短两日。她才十七岁,读的圣贤书没有教过她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人生的责难。 雨越发大了,路过茶馆的时候,她木然地从屋檐下走过,不经意间听见屋檐下同在避雨的路人说话。 “咱们西林县现今的最大的官就是高家那位吧?” “啊?高家?哦哦哦,你是说前大理寺少卿高云衢?” “可不是,要不是父丧丁忧,她还能再往上升呢。” “乖乖,大理寺少卿是四品官?她还不到而立之年吧。” “那可是高家,高家老太爷可是做到相爷呢。你听听,云衢,通天之路,一般人家哪敢取这样的名字。” 方鉴似是得了什么救命法宝,眼睛亮了起来,几步逼上去抓住路人的袖子便问:“那位高大人现在何处?” “你谁啊,放手!” “求您,便告诉我吧,晚生等着救命呢。”她求道。 路人看她狼狈,便道:“高云衢高大人该是还在守孝吧,她家就住城东同仁坊。” “谢谢您!” 方鉴疯了似的往同仁坊跑。但她到底是个书生,四体不勤,跑不了多久就喘息着慢下来。慢下来的脚步也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些,那可是四品大员,她拿什么去求人家帮忙呢? 走到同仁坊坊口的时候,她定了定神,父母为了她日夜操劳,她还没报答父母恩情,又怎么能对父母的劫难视而不见。只要高大人愿意帮手,什么她都可以做。 高府是整个西林最气派的建筑之一,门楼高大,进士旗足有五面。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是她一个平头百姓能进的,她试着去递拜帖,守门的壮士见她落魄,压根不给往里递,反而将她驱离。她便守在门口等,等那一点渺茫的希望。 春日的风雨依然带着凛然的气息,钻进她潮湿的衣衫,绕在骨上,酸胀疼痛。她仍在长个子,夜里总被骨头缝里拉扯的疼痛惊醒,母亲就会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暖着关节,守着她安然入睡。而这一刻,那灼热的痛从骨缝一直蔓延到全身,又灼烧着她的心。 但好在,她等到了。她活了十七年都未曾接近过的华丽的马车停靠在高府门口,小厮跳下车,将脚凳搁在车边,又打起伞,唤道:“大人,到家了。” 高云衢应了一声,从车厢里出来,她面如冠玉,长相带着一股英气,却又明显是女儿家的明媚,着了一身素净的衣衫,但料子看起来就很好,用一顶小玉冠束了发,端是一身风流意气。她下了马车,几步便进了门楼,有人唤住了她。 “高大人,晚生方鉴,求您救家慈家严一命。”清瘦的少女着了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整个人都带着春雨潮湿的气息瑟瑟发抖,面上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高云衢看见她眼中燃着的火,那火苗映得那张小巧的脸愈发得精致动人,带着一点狠与厉,无比生动。高云衢起了一点兴趣,她问:“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方鉴毫不犹豫地撩起袍角跪倒在水坑里,将额头重重地抵在高府门前的青石板上,高声道:“我父母得罪了新入城的权贵,入了大狱,晚生求告无门,不忍见父母蒙冤含恨,求大人施以援手,晚生往后任君差使。” 高云衢往前走了一步,俯身勾住她低埋在污水里的下颌,引着她抬起头。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白皙稚嫩得仿佛娇贵的需要精心照料的花草,而脏污的泥水滑落下来,让这整张脸都凌乱了起来,却不显得肮脏,只想让人继续将之碾落到尘埃里,看她那双眼睛里的火光还会不会燃起来。 高云衢笑了,松开了她:“进来吧。” 方鉴抬起袖子擦去了脸上的雨水,小心地跟在高云衢身后进了高府,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高门大户的奢靡风光,但她不敢乱看,拘谨地低着头,跟着高云衢进了书房。 高家的书房满满的都是书,而她就立在书桌前。高云衢端坐在书桌后的那张太师椅里带着笑意打量她,她不说话,方鉴也不敢开口,哪怕心中焦急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高云衢的随从递进来一张帖子,高云衢翻了翻,将之扣在了桌面上。她重又看向方鉴,道:“你这事儿,于我不难。” 方鉴心中狂喜,不待她说话,高云衢又道:“求人办事总得有些筹码,你拿什么与我交换呢?” 方鉴再一次跪下来,咬牙道:“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任凭差遣。” 高云衢又笑:“张嘴说话最是简单,你是个读书人吧,你真能放弃读书进学来做我的奴仆吗?” “能!”方鉴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这副躯体和这条命。机会只有一次,她毫不犹豫地压上了自己的所有。 “好!”高云衢大笑,为她的决断喝了个彩,而后起身铺开一张纸,将笔和墨转向方鉴的方向,“你该知道为奴为婢意味着什么吧?” 她没有理会方鉴的答话,自顾自地说下去:“意味着你和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能对你做任何事,生、杀、予、夺,我随时能拿走你的命,你的前途……你的贞操。” 方鉴听懂了,她握紧了拳,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神无比坚定:“我知道。如果这就是命,那我认了。求大人怜惜。” 她再一次俯首,将额头印在地砖上,呼吸打在她自己的躯干之间,灼热滚烫,泪涌上眼眶,又被她掐着掌心生生吞咽回去。 “好好好!”高云衢又笑,指尖扣了扣纸笔,“写过卖身契吗?自己来写吧。” 方鉴起身照办。高云衢站在桌边看着,甚至还有闲心点评一二:“字不错,就是少了些风骨,差了些火候。” 指印落下,从此方鉴便不再是方鉴自己了,她是折了翅的鹰。是高云衢的禁脔。 高云衢办事很快,第二天她的父母就回来了,高家甚至请了人帮他们医治。她看着父母完好无损,总算松了口气。 她的父母战战兢兢,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就说得了高家的青眼,以后去高家干活。对着父母期盼开怀的眼,她怎么能说出她卖了自己换来的这团聚。 她在家住了一晚,给父母交代了事情,说以后跟着高大人做事,不太回来,父母虽是不舍,却也说要她好好给恩人做事以偿恩情。方鉴放下提着的心,隔天便回了高家。 再次见到高云衢依然是在那间书房里,她正在写一幅字,方鉴乖巧地立在边上候着。 【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 高云衢的字大气洒脱,又不失厚重质朴,着实是一幅好字。 放下笔,她看向方鉴,道:“名字不错,谁给你取的?” “是蒙学的先生。”方鉴恭谨地回答。 “挺好,有点水平。”高云衢满意地点点头,又考校她的学问,方鉴一一答了。 “不错。很扎实,下一场中个秀才问题不大。” 方鉴惊讶地抬头看向她。 高云衢笑起来:“怎么?” “奴籍是考不了科举的。”方鉴小声道。 “哈哈,我又没拿你的卖身契去官府入册。官面上你还是清白人家。” 方鉴眼中重又燃起了希望。 高云衢凑近了她,贴着她的耳朵道:“只要你听话,哪只是秀才呢?我送你登青云梯。” 滚烫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垂上,轻易地就让她红了耳朵,她瑟缩了一下,又不敢躲。 高云衢贴上来,手环上她的腰,唇落到耳后,轻轻厮磨着。方鉴不由自主地想逃开,却被高云衢搂紧。 “乖,别动。” 灵巧的手轻解了腰带,摸索着探进衣内,触及细腻的肌肤,温凉的掌缓慢地沿着腰腹游走,轻拢慢捻,满意地感受着少女克制不住的战栗。方鉴闭上眼,控制着畏惧的本能,身体僵硬着,被上位者带着倚进对方的怀里。 高云衢一边抚摸一边宽慰,声音温柔又耐心:“别怕,别怕。” 方鉴活到十七岁,每日睁眼都是诗书礼乐,哪里知道这等不守礼的事该如何做,但这是她的恩人,她救她父母两条命,还愿让她继续读书,她又有什么不能给的呢。她放松了心防,高云衢感知到她的软化,又贴紧了些,从后面亲吻她的脸颊,埋在衣内的手也从腰腹逐渐上移。衣衫松垮,几乎遮挡不住,高云衢带着薄茧的手覆上方鉴的胸口。她的胸乳娇小,一掌便能覆盖,高云衢握上去,轻轻地揉捏拨弄,几下就让怀里的少女发出娇柔的声音。在年长者温柔的抚摸和触碰里,方鉴软了腿脚,整个人都落进了高云衢的怀里。 高云衢退后几步,坐进太师椅,搂抱着方鉴,将她往上提了提,她便顺着高云衢的摆弄岔开腿坐在了高云衢的膝上。这个姿势她便比高云衢略高了一点,高云衢的唇落在了她的肩头,轻轻啃噬着,又不真的咬到她,只让她感到紧张,缩着肩膀要躲,却又被高云衢按住,被动地承受着。另一手沿着她细瘦的躯体往下,提着她的裤腰褪下裤子,下半身便赤裸了,她整个人只剩了松散的袍挂在身上,凌乱得让人忍不住想侵犯。 方鉴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被搅成了一团浆糊,那双好看的眼眸已然迷茫了起来,只顺着本能伸手去拦高云衢往下的手。高云衢的呼吸加重了几分,修竹般的手不被任何事物影响,直直地向下而去,牢牢地捉住了少女的要害。 方鉴听见自己的声音,那还是她的声音吗,那般的娇媚,那般的诱人。快感随着高云衢手的动作一波一波地冲向她的大脑,她小声尖叫着被推上了高潮。 高云衢收回手,一把将她抱起来,转过来放置在书桌上,底下是刚才那幅字,墨迹已经干了,但很快又沾染了新的湿润。 高云衢亲吻着她的眼眸,舐去了她的泪水,趁着她失神,让她用手臂环住自己的脖颈,而后温柔地进入了她。 少女的甬道娇弱狭窄,一根手指进入得亦有些艰难,她只不过进了一节指节就听见少女呼痛的声音,她退了些,在外面慢慢地打转挑拨。水越发地多,洞口积不住,滑落下来,又被纸张吸收。她估摸着时机,搂住怀中人,毫不犹豫地将指尖一次抵入。 被侵入的少女带着泪,回拥了她,但也不再呼痛。于是她放心地动作起来,进出之间带出更多的春水。 方鉴曾以为,死不过是一瞬的痛和永寂的意识。但这一刻,她被重重迭迭的浪潮不停地推高,又落下,快感堆在一起让她的脑子变得混沌,让她欲生欲死,她仿佛忘记了一切,只被那一根指头支配。那是她的恩人给予的,她没有选择,只能跟着那人的节奏走。这算什么呢?是痛苦吗?也不是。是折磨吗?倒也算不上。是欢愉吗?似乎是。是快乐吗?也许是吧。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还是那个方鉴,却也不再是。 她顺着欲望迎合高云衢的动作,全盘接受高云衢给予的一切,全然忘记了自己是谁。 *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薛涛《酬人雨后玩竹》。很应景。 2看着。记着。 次日醒来的时候,方鉴盯着床顶的花纹发了很久的呆,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到的这里。 这间屋子很大,摆设儒雅又贵重,大约是高府的客房吧。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不想整个人酸软无力,才起了一点又倒回下去。身上倒是干净清爽,也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外间有人听见动静推门进来。 “谁?”方鉴揪紧了被角,心下有些慌张。 进来的是个姑娘,看衣饰是府上服侍的人。 “小娘子,”来人见她警惕,远远地站了,笑道:“我叫绣竹,大人唤我来服侍您,往后有事您吩咐我就好。” 绣竹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年岁与方鉴相仿。 方鉴稍安,问道:“绣竹,你知道昨日是谁送我回来的吗?又是谁替我……”她红了脸,有些说不出口。 绣竹明了地笑笑,道:“是大人抱您回来的,擦洗换衣亦是大人亲手办的。” 方鉴彻底羞红了脸。 绣竹体贴地给她解释:“此处是高府的内宅,隔壁便是大人的屋子。大人说了,今日放您一日假,明日卯正准时到书房。” 绣竹不常进里屋,说是高家家风日常行事不假人手,免得子弟娇惯无能。倒是让方鉴安心了些,她是庶民出身,习惯不来事事有人伺候。身上不适,心中也不太踏实,她在屋里呆了一天,闲了便默背一会儿功课。 到了夜间,隔壁有了些响动。她这一日观察了这个房间,她与高云衢的房间之间隔的不是墙,而是门。她没敢去推,但也知道只要高云衢想,她随时都能过来。因此听到声响,她便开始紧张,好在高云衢没想做什么,灯烛亮起很快便又熄了,一切重归寂静。方鉴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去听,什么都没听到,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梦里都是高云衢,半梦半醒,睡得极不安稳。晨间被绣竹唤醒的时候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书房还是那天那一间。绣竹领她到门口便停下了,示意她自己进去。她便推了门进去。 前两次心怀忐忑不敢细看,今日一看,这间宽大的书房里有一半都是书架,书册堆得满满的,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多。书籍贵重,她的书多是从书肆或同窗处借了一本一本抄录而来,日积月累也不过浅浅堆了一个小书箱。 窗边是高云衢的书案,昨日便是在那处……方鉴忙挪开视线不敢再看。侧边新添了一张小些的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边上摞了高高一打书册。 “哦?来了?”高云衢从她身后走进来,绕过她自顾自地走向那张小桌,“过来。” 方鉴顾不上羞赧,几步跟上。 高云衢拍一拍小桌上的书册,道:“这是你的桌案,你的课业进度由我安排。这些,是你这个月要看完的。” 方鉴翻了翻那些书,有些惊讶地发现多是史书和杂记。她在书院里先生教的主要还是治经,不太涉及其他。 高云衢坐回自己那把太师椅上,看见方鉴脸上的讶然,笑道:“怎么?是不是想问科考不远,为什么要读这些杂书?” 方鉴乖巧点头。 高云衢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书院的先生终其一生不过止步生员,而我却能位列三鼎甲吗?” 方鉴恭谨地向她请教:“为何呢?” 高云衢用指尖点了点书案,又指了指满屋的书架:“因为这些。我十八岁就读完了这里所有的书。” 方鉴略有所得但还是一知半解。高云衢却不再继续说了。 “好了。读你的书去吧,跟不上可是要挨板子的。”高云衢拿起了文牍。 方鉴往自己的案上坐了,还没开始念书,抬头就看见了对面墙上挂的立轴。 【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 方鉴的耳边轰然炸响,腾得一下红了脸,从面上烧到脖颈。她当然记得那幅字。 高云衢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温润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我亲手裱的。 “看着。记着。” 高云衢是难得的名师,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经她几句点拨便豁然开朗。但她也是最严厉的先生。写不好的字就百遍百遍的写,背不下来的书就在庭院里跪到会背为止,答不上来考校时戒尺落在掌心也是实打实的疼。 方鉴适应得很快。她是石缝里长出的草,贪婪地汲取着一切水分,挣扎着冒出了头,便没有什么能让她再倒伏下去。 也包括夜间床榻里的那档子事。 两个房间之间的那道门就像一道禁忌的线。白日里她们是先生与学生,到了夜里她就是她掌中的一只雀鸟,生死哭笑皆被对方握在掌心里。 初时她仍有些战战,一门之隔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心头一紧。后来,后来便也适应了。高云衢在那边轻扣门扉,她就自己开了门走过去。 高云衢披散着中衣,随意地坐在床头。见她进来,冲她招手:“来。” 她便走近了些。 高云衢起身围着她转了一圈,落下轻轻巧巧的一个字:“脱。” 她的气息离她很近,她还能闻到高云衢身上熏香的味道,她像是个傀儡,被高云衢的声音驱动,机械地褪去了身上的衣物。 灯烛如昼,柔嫩清癯的少女赤身裸体立在堂中,年长者似在赏玩一件上好的瓷器或是玉石,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少女在她赤裸裸的眼神里有些窘迫地蜷起了脚趾。 “有些瘦。多吃点罢,这样子可撑不起官袍。”高云衢这般说着,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骤然腾空,她条件反射地搂紧了高云衢的脖子。 高云衢把她放在床上,倾身覆了过去,捉住她两只手按在床头。 白日里才挨了戒尺,有些痛,方鉴悄悄地皱起眉,不想却被高云衢看到。高云衢支起身,松开她的手腕,摸了摸她的掌心,笑问:“疼吗?” “不,不疼……”方鉴磕磕绊绊地应道。 “不疼?”高云衢眼中带着笑意,手里却加重了力道揉捏了一下,换来少女的惊呼。 “疼的……”方鉴被她按得红了眼角,看得高云衢心旌摇动,放开她的手,凑上去亲吻她的眼角。 细细密密的吻从眼角游离到嘴角,又含住了她的唇,灵活地舔弄。手则褪去了自己的衣服,与怀中人裸裎相接,温热的肌肤紧紧地贴在一起,升腾起的温度,晕染了空寂的胸膛。 方鉴抬手拥住了上方的女人,她已经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她会像一叶不系缆的小舟一样被操弄得随波逐流,床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灵魂仿佛要被撞出躯壳,她如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般拥紧了高云衢,她是所有虚妄间唯一的真实。 她用依然发烫的掌心轻触高云衢的肩背,入手是微微凸起的骨节。“她也很清瘦啊……”她想着,随即又被带进下一波漩涡里,她咬紧了牙,抵御着快感的侵袭,不让羞耻的声音逃脱出来。 但高云衢用舌撬开了她紧咬的唇齿,似是打开了一道门,那些无耻之尤的声音便再也关不住,全然地逸散出来。 “别忍,出声,我喜欢。”高云衢低哑的声音落在耳畔,诱她沉沦。 “大人,大人……”快要冲上高峰的时候,高云衢撤走了手,方鉴难耐地扭动着腰肢,笨拙地往她手上撞,祈求她的怜惜,话语支离破碎。 “好孩子。”高云衢按住她,勾起了嘴角,手指又深又重地顶入,带起她一迭声娇俏的呻吟,将她送上巅峰。 高云衢抽回手,将仍在颤抖的少女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肩背助她平复高潮的余韵。 她发现她比想象中更喜欢这个小宠,喜欢她知分寸懂进退,喜欢她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模样,也喜欢她清瘦却挺直的脊梁,喜欢她眼里的火光和野心,还有她那点自己都没发现的狠厉。 她身边一直没有人,到了这个年纪倒也有些躁动起来,方鉴算是恰到好处的一味调剂,令她有些欲罢不能。 方鉴窝在她怀里,急促的喘一点点平缓下来,神智清明了一些,从她怀里抬起头,怯怯地觑了她一眼。高云衢捕捉到了小动物一般的眼神,笑道:“想说什么就说。” “大人,您……不是还在守孝吗?”这话在方鉴心里憋了很久了。 “呵,”高云衢冷冷嗤笑了一声,“那老匹夫也配让我给他守孝……” 她父亲是入赘的高家,除了一张脸算得上好看,再没有旁的优点。他依傍着高家过了一辈子快活日子,却被旁人三两句挑拨起所谓男人的尊严,投了那帮嚷着复古的狗东西,出卖了高家,险些让高家一朝覆灭。高云衢恨他都来不及,要不是顾着礼法名望,她甚至不想回来守孝。 高云衢被往事晃了晃神,从回忆里抽离的时候,怀里的少女已经支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她看了方鉴一会儿,拍了拍她的脊背,替她盖上被子,搂着她也闭上了眼睛。 3滚出去跪着 暑往寒来,天冷起来之后高云衢便不让她去庭院里跪着背书了,书房里铺了厚厚的西洋地毯,完不成功课,高云衢就罚她跪在桌边接着背。高云衢一边喝茶翻邸报,一边还能纠正方鉴背错的地方。对方鉴来说,冷倒是不冷了,但压力骤然变大了很多。 高云衢对她的进度了如指掌,给她的课业永远比她的上限略高一些,本就需要无比努力才能跟上。于是冬日里,挨罚挨骂的时候就更多了些。 高云衢看了她几回就知道了症结在哪里,放下邸报,用指尖敲了敲桌子:“过来。” 方鉴闻言正要起身,高云衢又是一句话砸过来:“让你起来了吗?” 方鉴便又跪回去,膝行了几步跪到她脚边。许是知道这几日状态不佳,她低了头不说话。 高云衢的手掌落在她后颈上,轻轻摩挲,激起她一身战栗,但她没躲,乖顺地呆在她的掌下。 “怕我?” “不……” “在我面前就紧张吗?若是考官乃至陛下就站在你身边呢?” 方鉴低着头无言以对。 高云衢的手沿着她的颈绕到前面,抬起了她的下巴。少年人还未收敛干净的那点濡慕和依恋刺痛了她的眼。高云衢褪去了笑意,收紧了手指,扣住方鉴的下巴,将她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些。少年吃痛,哼了一声。 “方鉴。你知道你父母得罪的权贵是谁吗?”高云衢的声音里带着寒意,远胜窗外的凛冬萧瑟。 方鉴被扣着下巴,动弹不得,高云衢也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那是庆城侯的世子。未来的庆城侯,正二品的勋爵。 “正二品,你猜我要多少年才能坐到那个位置?你又有没有机会走到二品勋贵买你面子的位置?“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考上秀才举人便够了,反正高大人会庇护我?是吗?” 方鉴挣扎着摇头,红了眼眶,高云衢的话精准地戳进了她心底最软弱的部分。她知道不该,但她偶尔也会沉溺在高云衢对她的好里,偷懒那么片刻。而高云衢此时揭开这层遮羞布,几近凌迟。 “方鉴啊方鉴,你没读过吗?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你父母知道你如此自甘堕落吗?” 高云衢的手扼住了方鉴的喉咙,慢慢收紧,在方鉴的挣扎里,凑在她耳边道:“你又以为我是什么好人?” 片刻,她松开手,将方鉴掼在地上。空气重新涌进心肺,方鉴伏在地上,眼眶里盈满了泪,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滚出去跪着,想清楚了再起来。”高云衢抛下冰冷的话语,大步走出了书房。 高云衢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高圆迎上来替她解下大氅。高圆自小是她的伴读,大了便做了她的亲随,现下也算是半个管家。 “人呢?”高云衢的问话没头没尾,但高圆听懂了,她笑着回道:“还跪着呢。” “多久了?”高云衢皱眉。 “得有两个时辰了。” “去看看。”她迈开步子,高圆险些没有跟上。 但高云衢并没有进庭院,只是远远地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跪在那里,摇摇欲坠。 高圆跟在她身后,忽地出声道:“小娘子像您呢。” “像我?”高云衢勾了勾唇角,“我可不是那样的狼崽子。” “翱翔天际的鹰怎么会因一时的迷茫放弃高飞?您有些严苛了。” 高云衢没接话。她想起她少时也有过跪在那里的时候。她是天生的聪慧,不论什么东西,读过两遍便能记下,祖父喜欢她,总把她带在身边,后来祖父过世,母亲回来丁忧,便开始盯着她念书。也是快守完孝的时候,母亲替她规划了未来,她不愿意,她想做学问,不想做官。母亲骂了她一顿,又被她顶撞得暴怒,抽了她一顿,罚她跪在庭院里反思。 那一次她跪了多久?三个时辰还是四个时辰?母亲怕她跪坏了腿,强行让人拖了她回去,却也没成功让她低头。 最后是因为什么才妥协呢?哦对了,是那个老匹夫。 高云衢看向那个倔强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去叫她起来吧。” 高云衢的一盆冷水浇醒了方鉴,冷风吹醒了她昏昏沉沉的头脑,她借着寒风反思,然后不得不承认高云衢是对的,她确实变软弱了,高家的锦衣玉食让她麻痹,但她忘了那些都不属于她。在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情况下她几乎成了依附他人的藤蔓。她近乎自虐地惩罚自己,要记住这教训。 但她又觉得高云衢有一点说的不对。她说自己不是好人,可若不是好人她就该折了她的羽翼叫她再也飞不起来,永远只能做她手中的雀,何苦要当头棒喝敲醒她呢。 这日之后,方鉴越发地勤奋了,拼了命地学,挨骂的时候也少了,偶尔还能从高云衢脸上看到些许孺子可教的满意。而与之相对的是夜间的折磨。 高云衢减少了叫她过去的次数,但每次都磨她很久,翻来覆去做到她受不住地昏睡过去。高云衢似乎解开了什么限制,一次比一次粗暴。 她喜欢掐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束在身后,覆上来将她整个上半身压进被褥里,然后从她身后进入她,要得又急又重,逼着她发出喘息的声音。又或是进得忽快忽慢,吊着她,不让她动弹,却将唇齿印上她的肩背,嗜咬着留下印记,将她的挣扎全数压在身下。待到她攀上顶峰失了力气,再松开扣住的腕,又在她将要滑落的时候一手捞起她的腰,继续占有。等她哭泣着逃离的时候,一把拖回来,再次深深地埋入,激起她的哭喊与尖叫。 高云衢无比乐衷于让她哭着哀求,更乐于在她身上留下印记,牙印、吻痕又或是手掌掐着手腕和腰腹时留下的红痕。似乎是身体力行地在告诉她以色侍人便要有被人蹂躏的准备。 方鉴懵懵懂懂地领会了一些什么。床上的高云衢和床下的高云衢所思所想是完全不同的。床上的高云衢要她臣服要她哭泣要她哀求,要她如水一般成那绕指柔情,要她如菟丝子一般攀附,里里外外都被高云衢全然掌控。而床下的高云衢严厉地近乎苛刻,她要她做搏击长空的鹰,要她做顶天立地的树,她可以顽劣可以笨拙,但不能软弱不能退缩,更不能做小儿姿态。 好在她还记着若是夜里做得狠了,第二日会多给半天假让她喘息片刻。 每个月里高云衢给她放一日的假,让她回家见见父母。方鉴前一日夜里几乎是丧权辱国地求着高云衢不要在颈上留下印记,高云衢饶有兴致地将彼此调了个位置,让方鉴坐到她的腰胯上,看着少女迷茫的眼神要她自己动。 于是她便看着少女羞得整个都泛起了粉色,战战兢兢地捉过高云衢的手,闭着眼往下身放。好在已是足够湿润,手指进入地尤为顺畅。方鉴试着抬起身体,再慢慢地坐下去,高云衢的手顺势埋入身体深处,坏心眼地动了动,方鉴呜咽了一声,软倒在她怀里。高云衢还嫌不够,贴在她耳边哄她继续。她便又努力地直起腰,摆弄起纤细的腰肢。高云衢坐起身,另一手把她圈进怀里,方鉴便把两手支在她的肩头,撑起自己的身体,又松手落下,如此反复。然而躯体总是笨重的,她自己蹭起了欲望,却总也得不到满足,哭哭唧唧地又去求高云衢。 高云衢忍耐了许久,终于一把将她按在床榻上,如饿虎扑食般压了上去,一边撕咬着胸乳,一边抽插手指,让她哭喊出来。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方鉴的脖颈上确实没有什么印记,可衣襟底下盖住的却是一片斑驳。 走出高府,回到熟悉的街巷的时候,方鉴竟觉得有些陌生。父母依然是慈爱的模样,为她准备精心的饭食,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用担心家里好好给恩人做事。入口的粗茶淡饭,父母身上与她的锦袍有如云泥的旧衣,深深地灼了她的眼。她在父母视线范围外揪住了自己的衣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底下是怎样糜乱的模样。 她好像有些懂了,这就是高云衢要她日日看着记着的东西,记着自己是什么,又要去做什么。 4奖励 西林县归属鹤州,鹤州的巡察御史戴曜是高云衢的旧友,这些时日恰好巡到了西林,便递了拜帖来访。 方鉴不在,高云衢便邀戴曜去了书房。戴曜与高云衢交情匪浅,也不是头一回来高家,一进门就看见了新添的桌案,奇道:“你家还有别的子弟吗?是谁有这个资格叫你带在身边教导?” 高云衢在茶案边落座,炭炉上已温好了水,高云衢熟练地取水煎茶,动作行云流水。戴曜往另一边坐了,看她点茶。 “在我身边的,自然是我的学生。”高云衢淡淡地道。 戴曜一惊:“是谁入了你的法眼?” 高云衢看了她一眼:“一个小学子罢了,还是童生吧。” “童生?神童吗?”戴曜接过高云衢递过来的茶盏,继续打探道。 “不是。缘分到了罢了。”高云衢起身从方鉴的书案上取了她不久前写的策论给戴曜看。 “……这还只是个童生?”戴曜顿了顿,“你想教个三元魁首出来吗?” 高云衢笑而不答。 “罢了,我不问了,早晚会知道的。”戴曜转了话题,“你的孝期快到了吧?” “来年七月,还有些时日。” “咱们的陛下可要等不及了。来年京察之后我估摸着我应该是要回京了。” “风雨终是要来的。” 鹤州这一年的院试格外得晚,几乎是定到了冬月里。被高云衢按着多吃饭多走动的方鉴身体还算强健,即使是冻得伸不开手,也还是好好地写完了答卷。只不过回来就病了一场。 方鉴烧得神智不清,烧了整日总算散了热度。夜里高云衢推门进来,方鉴仍睡着,高云衢伸手摸了摸她汗湿的额头,又顺着衣襟往下探,背后全是汗。于是她取了巾帕过来,将方鉴扶起,褪去衣物,将汗水一点点擦去,再给她换了一身中衣塞回被子里。抽离的时候,方鉴半梦半醒之间抓住了高云衢的手不愿放,高云衢想了想脱了鞋上了榻,将方鉴整个抱进怀里。她的身躯带着凉意,方鉴本能地往她怀里钻。 “阿娘……”方鉴睡梦里仍不安稳,喃喃地唤道。 高云衢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 “大人……”方鉴又唤。 高云衢忽地僵住了,听着方鉴复又唤了几声,方才继续将手掌落在她的背脊。“……我在。” 次日方鉴醒来的时候风寒已经好了大半,没几日便好了起来,继续过每日卯正开始读书的日子。 几日后,院试放榜。小厮从进门就喊开了:“中了中了,小娘子是头名!” “贺喜大人,贺喜小娘子。”高圆听见了声响,笑眯眯地冲高云衢道。 “贺喜?这不是意料之中吗?”高云衢说得平平淡淡,却也挡不住嘴角的笑意。 方鉴到底还是少年人,哪怕极力掩盖,依然挡不住喜意漫上眉眼,她定了定神,向高云衢躬身行礼:“谢大人栽培。” 高云衢挑眉:“早着呢。去吧,放你两日假回家办酒。” 十七岁的秀才,县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高看了她一眼,原先高不可攀的富商大户上赶着为她庆贺。她第一次感到功名的意义。 她没有被冲昏头脑,在家休息了两日便回了高家。高云衢在书房等她。 “感觉怎么样?”高云衢在作一幅画,俯着身,头也没抬。 “很好。此前觉得遥不可及的人竟也来为我庆贺,令我似在云端。但我总觉得不太踏实。”方鉴恭谨地立在一边为她研墨。 “不错,有长进了。那你说说,他们为何捧你?” “不外乎是我还年轻,秋闱春闱机会更大些。” 高云衢直起身,看向她:“这就是权,你只不过是半只脚蹭到了门槛,便有人要往你身上投资,你成了他们于你有恩有情,你不成他们也不过折损些面子。明白了吗,这世道是由权支配的。” “那我一路进学便能抓住权吗?” 高云衢笑起来:“那不过是摸到了权的一些边角罢了。你还有的学,慢慢来吧。” 这天夜里,高云衢少有地温柔,方鉴觉得自己仿佛被包裹进了水里,被柔和的水流冲刷着抚慰着,飘飘欲仙。 这大概是奖励。她想。 开春之后高云衢给方鉴加了武课。 “倒不是指着你多能打,不过是练练筋骨,春闱在二月里,没个好体魄可熬不下来。另就是,射御之道还是该学起来。”说这话的时候高云衢自己取了一把弓,搭箭拉弓,便见长箭如流星般飞了出去,正中红心。 她把弓交给方鉴,方鉴瞧她拉得轻松,可到了自己手上就费力了许多,才拉开没多久手臂就抖了起来。眼见着要撒手,高云衢贴上来从身后伸过手,捉着她的手,替她拉住了弓。 “放空弦易伤到自己,得搭上箭呐。”高云衢的声音贴着方鉴的耳朵,有些痒。 她把着方鉴的手慢慢将弓弦复归原位,又搭上一支箭,帮她调整姿势,带她拉弓,然后松开了手,退了回去,笑着看方鉴控不住弓,抖个不停。 “不要一直瞄着,拉得越久便抖得越厉害。” 方鉴闻言松开捏着箭羽的手指,射出去的箭理所当然地偏离靶子十万八千里。 “肩头放松。别用眼睛去瞄,盯得越紧,姿势越错,自然也准不了。专注己身。” …… 除了射箭,打拳和骑马都是高圆教的。高圆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个和蔼可亲的圆脸,面上总是带着笑。 她是高云衢的左右手,方鉴在书房念书的时候常见她进进出出,她们谈事倒也不太避着方鉴,只不过她们说的方鉴也听不太懂。每每这种时候方鉴就会觉得自己成长得太慢了。 “高总管。” “小娘子叫我阿圆就行了。”高圆笑眯眯地道。 “阿圆,大人也学过这些吗?” “自然,大人不止文武双全,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 方鉴有些咋舌,她听说高云衢双十之年就中了探花,同样是不及弱冠的年纪,她与高云衢简直是天差地别。 高圆似乎看懂了她的表情:“大人生来聪慧非常,学什么都是极快的。 “好了,小娘子歇得够久了,该继续了。” 高圆跟着高云衢学得一脉相承的手黑心硬,打磨方鉴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她的每日安排改为卯正起两个时辰的武课,而后再去书房念书,每旬里还有个三五天夜里高云衢会叫她过去行巫山云雨之事。再背不完书的时候,高云衢也不再罚她跪,改为罚她扎马步或是倒立,方鉴念书的进度自此一日千里。 入夏的时候,方鉴骑射都有了些模样,十支箭里有那么一两支能射进红圈了。身上的肉也紧实了许多。 高云衢尤其喜欢她紧致的腰腹和大腿。办事的时候喜欢掐着她的腿将她整个人压在床头,完事之后则喜欢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揉捏她柔软的小腹,也喜欢看她自己摆弄柔韧的腰,露出迷乱的神色。 七月里高家除了孝,高圆带着下人们在外面燃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热闹得很。 天气渐热,书房敞着门窗,方鉴也换上了薄衫,今日是浅浅的绿裙,看着像是青嫩的一颗小葱。这颗小葱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抬起眼看高云衢一眼。 “阿鉴。”高云衢把她的模样尽收眼底,随意地把玩着一枚小印,漫不经心地开口,“写完了吗?” “没……还没……”方鉴捏紧了笔杆,低头继续写。 高云衢笑了一声,放过了她:“有话要问?” 方鉴有些紧张,喉头滚动了一下,斟酌片刻方道:“大人除了孝,该是要返京了吧?” “早晚的罢。” 方鉴闭了闭眼,又睁开,坚定地发问:“大人会带我同去吗?” 高云衢又笑:“你想跟我去?” 方鉴点头。 “以什么身份?” 方鉴的心口被戳了一下。是啊,她于高云衢又算是什么呢? 好在高云衢紧跟着又开口:“好罢。我给你一个机会。我等你一个月,若是八月秋闱得中,我就带你入京。” 方鉴得了承诺,眼眸一下就亮了起来,写策论都更有劲了。 夜里,高云衢早早放了方鉴回去,自己则挑亮了灯接着看文书,返京时日不远,很多事情她得提前准备起来。 高圆捧着参汤进来,放在她手边:“歇歇吧大人。” “阿圆,京里安排好了吗?”高云衢接过参汤,看向她。 “大人放心,宅子一直有老仆照看,我也遣了阿英先行前往。一应布置皆与此处一致。” “好。阿鉴的事你放在心上,两地仆从皆要敲打一遍。” “是,我记着呢。” 5表字 进了八月,京中的旨意到了,陛下召高云衢回京觐见,但未说是起复何职。高云衢便知京中有了些变故。戴曜春日的时候便回了京中调任吏部郎中,前些日子传信说朝中乱的很,党争之势初露端倪,陛下焦头烂额。高家三代都是纯臣,而高云衢本人则与今上有半师之谊,陛下早便等着唤她回京占住重要位置。 高云衢并不急,京中的漩涡激流她并不那么急着一头栽进去。她让仆从们押着车队先行,自己则带着方鉴轻装简行往鹤州城去了。 她应了方鉴等她考完秋闱,自然不会食言。她自己早便经历过,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而方鉴初生牛犊,亦是自信满满,最紧张的反而是高圆和绣竹,忙着准备这这那那,比考生本人还要上心。 八月初九,乡试开考。 八月十五,三场考完。 又十日,乡试发榜。 方鉴一回来就将卷子默给了高云衢,高云衢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又开始给她布置新的课业,一天休息时间也没给。但也正因此,方鉴才能心无旁骛地等到发榜。 喜报传来的时候方鉴还在琢磨高云衢给的题,高圆冲她道贺的时候,她还一脸迷茫。 “等等……让我写完……什么?解元?” “是呀,贺喜小娘子桂榜夺魁。”高圆笑开了眼。 方鉴愣了愣,问道:“大人……大人知道了吗?” “已经去给大人报信了,这会儿估摸着也知道了。” 方鉴被拥着去接了喜报,高圆替她散了喜钱,又逐一告诉她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明日鹿鸣宴该如何准备,拜访考官学政应注意什么,同年宴请又要如何安排…… 方鉴喃喃道:“刚才的文章还没作完……” 高圆看着她懵懂的样子发笑,道:“大人说了,先搁着,该操办的操办起来。” 若说院试头名不过让她感受了一把富商大户的热情,这解元之名才是真正让她感知到了变化。几日之前她不过是无人所知的小小学子,放榜之后她便成了鹤州城家喻户晓的人物,城中大户争先恐后送来礼品,高云衢叫高圆替她把礼收好,理了清单给她看,她翻了翻,光白银就有几百两,其余各色物件不一而足,有些甚至她都不曾听闻过。鹿鸣宴上太守亦对她和善非常,令她受宠若惊。 这算是半只脚迈过门槛了吗?她想。 从鹿鸣宴回来,天已有些晚了,高圆出来迎她,提醒她:“小娘子,大人唤你过去。” “嗯,我这就去。”他们在鹤州的落脚处是高家的别院,高云衢安排方鉴住客房,许是叫她养精蓄锐。 方鉴心中有些惴惴,自放榜以来她被各种琐事推着走,还没见过高云衢。她快走了几步,往高云衢的卧房行去。 高圆将她引至门口,示意她自己进去,而后退了出去。方鉴面上有些泛红,吸了口气,推开了门。 “大人……” 屋内似乎没人,少年阖上门,愣了一下。 “过来……”卧房深处传来高云衢慵懒的声音。 方鉴循着声走过去,高云衢在屏风后头,越接近越能感到水汽,她便了然,高云衢是在沐浴。绕过屏风,她便能看到高云衢坐在浴桶内,随意地倚靠着桶壁,一手执了酒杯往口中送。 高云衢白皙的肩臂露出水面,水珠沿着身体曲线滑落。方鉴跟了高云衢这么久,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高云衢的身躯。但这一刻,她竟觉得水汽蒸腾间令她有些干渴。她吞咽了几口,压下心头的异样,走近了些。 “回来了?”高云衢闻声看了她一眼。 “是……”方鉴期期艾艾地应了,低垂了眼眸不敢看她。 高云衢饮完了杯中酒,将酒杯搁置在一旁的桌几上,伸出一根手指突然地勾住了方鉴的衣领,将她拉近。方鉴顺着她的动作俯身,面颊与面颊无比接近。高云衢拉近了她,将唇印上她的唇。起先是碾磨唇瓣,而后是舌尖撬开齿关,毫不留情地掠夺。方鉴猝不及防地被她入侵,些微酒味从一张口沾染了另一张口,令她有些醺醺然。口腔被舌搅动着,呼吸有些不畅,喉咙发出难耐的呜咽,方鉴几乎要站不住,软下来的瞬间,高云衢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整个人拖进了水里。 水花四溅,方鉴猝不及防地栽进水里,狠呛了几口水,挣扎着从水下破出来,猛地咳嗽起来,整张脸涨红了,眼角漫着生理性的泪花。 高云衢毫无始作俑者的愧疚之心,重新满了一杯酒,一口含入,又揪过方鉴将她按在桶壁上,双唇相接,清凉的酒液度进了方鉴口中,来不及吞咽的部分则顺着嘴角滑落下来,又被高云衢的唇舌一一舔舐。 方鉴的衣衫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只不过被水完全浸湿,夏衣单薄,紧贴着窈窕的身线,勾勒出胸口柔弱的花苞,高云衢隔着衣衫握住她的乳,乳尖很快立起,令高云衢爱不释手。 “呜……”方鉴晕晕乎乎地承受着她的玩弄,喉咙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声音。 高云衢解了她的衣物,将她从布帛的束缚中剥出来,而后从身后抱住她,令她坐进她的怀里。方鉴软了手脚,迷迷糊糊地任她摆布。高云衢一手向上捉住她袒露的胸乳,一手向下摸向阴阜,方鉴两处要害皆被高云衢掌握,灵魂便也叫高云衢扣住,高云衢要她如何她便如何。 水花一阵一阵拍打着桶壁,体内的潮也一阵阵地拍打着方鉴的灵魂,蚀骨的快感随着高云衢的进出动作一点点攀升,温暖的水跟着她的手涌进来,又带着黏腻的液体涌出去。方鉴哭泣着在她怀里迎来高潮。 思绪混沌的时候,高云衢亲吻着她的耳垂,声音喑哑:“解元呀。长大了呢。” 手指仍在搅动,方鉴发出难耐的呜鸣。 “中了举就算是大人了,阿鉴,我送你一个表字可好?” “呜……好……” “鉴有警戒审慎之意,就叫临深*,如何?” “啊……” 深埋的手指又进得深了些,快速抽动起来,每一下都顶在敏感之处,高云衢的话不过将将在方鉴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便被高云衢的动作撞得逸散。这一刻她全然被高云衢掌控,沦为欲望的囚徒。 次日醒来的时候,高云衢已经起身在穿衣了。方鉴坐起来,取过床头的中衣给自己披上。 高云衢理好衣服,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发顶,道:“还记得我昨晚说了什么吗?” 方鉴茫然地抬头看她。 高云衢眼眸里都带着打趣的笑意,从袖袋中取出一个东西握在手里,举在她面前。方鉴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接。 一枚小印轻轻地落在她的手心里。 “临深,方临深。记住了。” 昨夜的记忆突然被开启,高云衢在她耳边低哑暧昧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送你一个表字可好?” “……就叫临深,如何?” 以及之后她自己高高低低的叫和高云衢低沉的喘息。 方鉴羞红了脸颊,攥紧了那枚刻了“临深”二字的小印。 月底,高云衢接了戴曜的信件,信里与她细说了朝中的纠纷。开春京察陛下为了扶持自己偏好的新锐臣子很是动了保守派老臣的势力,虽则陛下最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也迎来了一波反击。四月至今,台谏如同疯了一般到处弹劾。风闻奏事,牵强附会,或是反反复复上疏,或是群起而攻之。折子淹了陛下的宫室,而陛下不好妄动言官,苦不堪言。 “堂堂朝官,状如疯狗。” 高云衢看着戴曜的形容竟觉得有些好笑。她也曾任过台谏御史,职级不高,但有风闻奏事之权,她又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曾也将执宰重臣骂得掩面而走。现在想来倒也是别样的意气风发。 她顿了顿,又接着往下看。 戴曜又言,七月里高云衢服阙,陛下本想令她任御史大夫,把台谏言官抓到手里,但被左相蔡铨驳回,原因是高云衢丁忧前不过四品,御史大夫则是正三品。陛下退了一步,令高云衢以四品暂代御史大夫。蔡铨再次驳回,直言高云衢一介稚儿,不应幸进太过。 “陛下气甚,暂搁置之,待君返京,再议来日。”戴曜满满骂了蔡铨半页纸,最后以无奈作为结尾。 高云衢本人对此倒没有那么生气,虽是语带轻侮之意,但诚如蔡铨所说,她还太年轻了。陛下也是。 她起身唤高圆进来:“阿圆,准备动身吧。我们该回京了。” *临深履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比较奇妙的是这一句在千字文里前后接的是孝行相关。徒之事师,如子之待父,你品你细品【X】 6怕就对了 说着该返京,但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车厢里,高云衢将方鉴面对面拥在怀里。方鉴看着衣着齐整,襦裙底下却是光着两条腿。裙摆遮掩之下高云衢一手探入裙底,一手自后面按住了她的腰,死死地将她钉在那方寸之间。方鉴光裸的两条腿盘在高云衢腰间,头颅则埋在她的肩头,死死咬住了高云衢肩头的衣料。 马车行进得不快,但总有起伏晃动,方鉴的身躯便顺着车厢晃动而摇摆,忽进忽出,又不得动弹,无法满足。 “刚背到哪里了来着?”高云衢挑逗地动了动指尖,少年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喉间溢出些微的声响,“民之生,度而取长,称而取重,权而索利*。然后呢?” 方鉴艰难地忍耐着,强咽下呻吟,断断续续地在高云衢耳边小声背道:“明君……明君慎观……三者……则国立……而……” “错啦,则国治可立。”高云衢勾了勾嘴角,顺着车厢摇晃的势头深入,猛地抽插了几下,方鉴再次咬住了她的肩头,皱紧了眉头,红了眼眶。高云衢没动几下又很快停了手,不顾方鉴痛苦的呻吟,在她耳边冷酷地道:“继续。” “……则国治可立……而……而民能可得……啊……” “背不完今天都在上面呆着。”高云衢声音里带着笑,话语却无比冷酷。 方鉴气息急促了些,腰身都绷紧了。 高云衢拍了拍她的腰臀:“急什么,接着来。” “叩叩——”车厢外面有人敲了敲窗框,方鉴猛地攥住高云衢的衣衫,头颅埋得更深了些,试图用高云衢肩头的衣料堵住奇怪的声响,下身不受控制地绞紧。 “何事?”高云衢感受着湿热的甬道一阵阵地收缩,坏心眼地动起了手指,戳弄着她最脆弱的地方。耳畔的呼吸声渐沉,揪着衣物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盘在身后的脚尖绷得笔直。 “大人,前方快到官驿了,在此下榻吗?”高圆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再行一段时间到下一处城镇吧。” “……再行二十里怕是要天黑了。” “无妨,趁着晴朗,多行些路程。” “是。”高圆得了答案退下去了。 高云衢手上不停,另一手将方鉴从颈间扒出来,方鉴拧着好看的眉,眼都闭了起来,高云衢的动作渐大,眼见着她要忍耐不住出声,高云衢按低她的头,用自己的唇封住了她溢出的娇吟。 从高云衢身上下来的时候方鉴整个人都是软的,跪都跪不住,软倒在她脚边。高云衢怜惜地伸手,却被她不自觉地偏头躲过。 高云衢笑了起来:“怕?” “不敢……”方鉴声音有些哑。 高云衢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上:“怕就对了。” 这厢高云衢悠悠然上京,那厢中枢已然又闹了一轮。 卫杞回了自己的寝殿就掀翻了一张矮几。 “陛下,陛下,可别气坏了身子……”大监跟在后面劝。 “无耻老贼,欺朕太甚!”卫杞接过大监递上来的凉茶,猛喝了几口。 大监立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卫杞,侍童疾步走来凑到她耳边通传了什么,大监面上一喜,转向卫杞,道:“陛下,长公主来了。” “唤她进来。”卫杞冷静了些。 长公主卫枳一进来就奇道:“长姐,是谁惹你发了这么大的火?” 卫枳是闲散宗室,未在朝中担任实职,便也不怎么去上朝,自然也不知道紫宸殿里发生的事。 “呵,”卫杞冲她招手,让她到身边来,边道,“韩仲思那老匹夫,无凭无据弹劾户部侍郎施言,弹劾不成竟赖在家里罢朝了。说是不与奸佞同朝。真真是贼喊捉贼。” “御史大夫韩仲思?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已年逾花甲了吧?何苦卷进这摊浑水,替蔡党做那马前卒?”先帝只卫杞卫枳两女,姐妹俩感情甚好,关起门来卫枳与卫杞说话也是随意惯了。 “呵,还不是为了那点身后名,武死战文死谏,他想带着忠介之名入土呢。”卫杞冷笑,“朕恨不得让他别回来了,正好空出位置给高卿。” “那也不成,花甲之年的清流,不管是打是罚都坏了长姐的名声。” “瞧瞧,连你都知道。他们这是逼朕呢。”卫杞摸了摸小妹毛绒绒的发顶。 说起御史台,卫枳也是一肚子气:“那韩仲思在御史台这几年,把台谏的风气都带坏了,闲着没事就弹劾我奢靡,我一个闲散宗室不享乐干嘛,我自有食邑和产业,又不花国库的钱。” “高卿此前劝朕务必抓牢言官喉舌,朕彼时尚不知高卿深意,只一味往六部要职使力,宪台御史给事中几乎都是蔡党门人,现今方知尾大不掉。”卫杞苦笑。 说起高云衢,卫枳也有些印象:“小高大人除服了吧?” “应是在路上了。” 高云衢的车队低调地驶入京城的时候,韩仲思那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知从谁开始,大大小小的瓦肆茶馆都有说书人在讲韩仲思构陷六部堂官不成,以罢朝相逼,实属小人行径。 “那韩仲思都已经六十啦,寻常人家这个年纪都颐养天年了,诸君想想,这就好比您在路上碰到个鹤发老者,那老者不分青红皂白说您撞上他了,躺在地上装死要您赔钱,您能怎么办?您是能打他还是能骂他呢?若他一命呜呼,那您可是说不清啦。这韩仲思堂堂从三品御史大夫,行事如同乡间白丁一般,真真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时间物议纷纷,恼得韩仲思闭门不出,连上三封奏书乞骸骨请求致仕。卫杞心下畅快,却并不能顺着本心批了他致仕的折子,只能留中不发做挽留姿态。 “大监,你去查查是谁替朕出的这口恶气。” “查过啦,”大监躬身凑到她耳边,“是长公主。” “阿枳?她倒是有法子。过些日子她别院落成,多赐些东西过去,挑她喜欢的。” “是。” 但不管是卫枳还是卫杞都没预料到这事还能再生变故。九月初一大朝会,户部给事中周诲出班启奏,道言官纠劾百司,本就可闻风奏事,而今却受小民讥讽,台谏尊严无存,而她自己亦无颜再任言职,自请罢官。自她开始,御史台大大小小的官员皆出班跪请罢官,绿袍绯袍跪了一地。 卫杞高坐御座,却觉万分茫然,她不明白怎么会到这一步。她看向百官前列的紫袍执宰,蔡铨装着老迈,闭目垂首,与她亲近的户部尚书范映微微冲她摇了摇头,示意暂缓行事。 卫杞匆忙散了朝,回了宫室闭上门,又掀了一张桌几。 高云衢未进城的时候就接了一路的线报,对京中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在府里落了脚,便往宫中递了牌子请见。而卫杞也迫不及待地唤了她觐见。 “臣高云衢,恭请陛下圣安。”高云衢还未复职,便未着公服,今日穿的浅色直裰,端得是一身清雅风度。 卫杞见她来了,起身来迎:“高卿清减了,该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几轮寒暄之后渐入正题。 “韩仲思一事本是信阳为朕打抱不平,行事鲁莽了些,但又何至于此呢?”信阳是卫枳的封号,卫杞咬了咬牙,心中暗恨,“高卿不在,不知朝会之时朕何等狼狈。” “陛下还是急了些。”高云衢道。 “是朕托大,今日方知高卿当日之策乃金玉良言。”卫杞苦笑。 “言路的好处蔡党尝到了,再叫他们吐出来必是要伤筋动骨。陛下做好准备了吗?” “现今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御史台必得放人进去,朕本想推你做御史大夫,却被蔡铨否了,”卫杞提起此事还有些抱赧,“怕是要委屈高卿先做御史中丞。” “无妨,臣年岁尚轻,本也不好贸贸然居于高位。只不过,恐怕这御史中丞也不好拿了。” …… 甫一返京,便有数不清的事等着高云衢操办,今日赴宴明日拜访后日小聚,忙得高云衢脚不沾地。 这日她往信阳长公主府上赏菊,与长公主谈了民间物议一事,小小地给了些引导,长公主是性情中人,一时兴起便与她多饮了几杯。 回府的时候她已有些微醺,揉着额头进了房,扣了扣门,唤方鉴过来。 方鉴扶了她,轻手轻脚替她宽衣。 “阿鉴。” “大人?” “我与你找了个去处。” 方鉴心里咯噔一声,抬眼看向高云衢,眼神里带了一些惊惶。 高云衢没看到,只摸了摸她的后颈,又道:“我渐忙了,顾不到你。下旬起,你去国子监,阿圆会替你安排好。” 方鉴松了口气:“好,听大人的。” 高云衢带她上了床榻,将她搂进怀里,但什么都没做,半阖了眼道:“功课还得做,每旬休沐我要考校的……唔……商君书背完了吗?背给我听听。” “背完了……圣人之为国也,壹赏、壹刑、壹教……”方鉴背靠着她,小声背诵着,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人平稳的呼吸。 *民之生……而民能可得:出自《商君书》 *官制杂糅了一下,言官就一个御史台,分御史和六科给事中,最大的官是御史大夫,副手是御史中丞。台谏、宪台都是在说御史台。 *服饰也是杂糅的,主打一个什么都有,因为男女平权嘛,所以男装女装也混着穿。大体参考鹤唳华亭吧,我蛮喜欢那个风格。 *官服颜色设定:一二品紫袍,三四品绯袍,五六品绿袍,七八九品青袍, *言官闹罢工,参考北宋濮议之争。 7抬头去看 御史台罢官一事闹了小半月,明面上先是禁了民间议论,再则是下诏重申台谏之重要性,而后将任命文书重新送到每一个罢官的谏官家中。私下里,以户部尚书范映为核心的革新派与以左相蔡铨、吏部尚书吕颂年为核心的保守派交锋了数轮。初时蔡铨吕颂年自以为胜券在握,分毫不让,不仅要户部侍郎施言离职待罪,甚至攻讦到了范映身上。 卫杞看着吕颂年和范映骂战,突然觉得极度无趣,她站起身来围着政事堂内走了一圈,吕颂年还在骂,蔡铨老神在在闭目养神。卫杞踱步走到带刀的近侍处,一把抽出他腰间的长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们这是要逼朕去死啊?”卫杞幽幽地出声。 “陛下!”紫袍执宰们终于慌了神,跪倒在她脚下,请她恕罪。 卫杞不怒反笑:“汝等何罪之有?难道不是千罪万罪罪在朕躬吗?” “陛下何出此言呐?”蔡铨终于不再装傻。 “朕的朝堂,朕的臣子,一言不合便罢朝而去,今日十人明日百人,是在说朕德行有亏,无法令臣工信服吗?既如此朕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蔡铨再叩首,红了眼眶:“绝无此事!陛下圣明烛照,绝无过错。台谏一事,错在韩仲思无疾拒行,要君宠命,实乃小人行径!” “确是如此,陛下明查!”其余重臣亦连声附和,叩头顿首。 “既如此,你们来处理,三日之内完结此事。”卫杞掷下钢刀,无力地出了政事堂。 她将自己关在寝殿里,枯坐了半日。大监急得不行,忙请了卫枳来劝。 “陛下,长公主来了。” “……进来吧。” 卫枳走进来,看见卫杞坐在阶上,便沉默地走过去与她坐在一起。 这高处不胜寒的境地,除了卫杞自己没有人能懂,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卫枳也只能默默地陪伴她,而无法劝说什么。 “朕无事。” “我知道,我来陪陪阿姐。” “阿枳,你说母亲是怎么一日一日忍耐着在这御座上坐了几十年呢?这才几年,朕只觉得疲倦。” 卫枳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这事最后以免了韩仲思官职,令其尽快离京收尾。水面下则是革新派让出数个六部核心官职,而保守派松口让出御史台的部分职位,其中便包括同意高云衢以四品衔出任正五品御史中丞。 但这些离方鉴远了些,她在九月下旬的时候便去了国子监。她按插班旁听之例入学,寝舍中原就住了一人,余下一张床位便归了她。 “你便是新来的同窗吗?”日落时分,她的舍友下学回来,笑着冲她打招呼。 “嗯,我叫方鉴,字临深。” “我叫崔苗,字新萌。” 崔苗是个开朗的性子,主动与她说话,带她熟悉环境,几日下来二人便熟悉了。 “我阿爹是鸿胪寺卿,说是正四品朝官,但几乎算是个闲差。”崔苗边写课业边道,“说起来也是好笑,女帝临朝都三代了,我那阿爹竟还是更看中男儿,死活要生个儿子出来,结果嫡嫡庶庶里里外外拢计生了我们姐妹五个,半个儿子都不见。” “朝臣之中竟也还有这样的人?”方鉴长在乡野,对朝中事知之不多,闻言奇道。 “呵,”崔苗冷笑一声,“守旧之人怎么不多?有些人嘴里不说,心里也计较着呢。毕竟男尊女卑的时代才过去不久。” “竟是这样……” “要不是我阿娘少时家道中落,怎么会看上他?以我阿娘的才能顶替他做这个鸿胪寺卿绰绰有余了。”崔苗讲完了自己家的破事,顿了顿又问方鉴,“临深,我听说你是走的高云衢高大人的门路进来的,你是高家的子侄吗?” 方鉴摇头:“只是远亲,大人心善,愿意拉我一把。”说着心下有些酸涩,不是子侄不是学生,亲眷更是说不上,只能是一个说不清白的‘远亲’罢了。 “那可是高大人啊。”崔苗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语带羡意。 “什么?”方鉴茫然。 “你不知道吗?”崔苗一脸惊讶,“高大人是本朝最年轻的三鼎甲。在御史台时堪称铁面无私,最杰出的战绩是写奏疏痛骂了当时的右相,逼得那位大人自请致仕,人送绰号殿上虎。她的文章至今还是御史台学习的范本。后来转任大理寺后,又以擅辨是非曲直闻名,审讯断案又快又准。” “你很崇拜大人?”方鉴对高云衢的过去知之甚少,很是愿意听崔苗讲。 “自然,高大人年轻实干,又写得一手好文章,我会倾慕也很正常啊。”崔苗满脸的理所当然,“不过也有人说高大人手黑心狠,不喜她的人说她是酷吏,是陛下手里一把刀。” “呵,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做陛下的刀。”方鉴冷笑了一声。 “就是就是。啊,这个算题你写完了吗,借我看看……” 国子监同京中官署一样,每旬一休。前一日一散学,方鉴和崔苗便拜别彼此,径自回家去了。 回到高府的时候,高云衢也才散了衙回来。方鉴是头一回见她穿四品官员的绯红公服,广袖流云,俊美非常。她有些看呆了去。直到高云衢敲了敲她的额头,唤她回神。她这才赶紧跟上高云衢的脚步往书房走去。 高云衢摘了官帽放置在一旁,自己往圈椅上坐了,望向方鉴:“国子监待得如何?” “一切都好,先生教的功课也能跟上。”方鉴垂手而立,肃然答道。 “那我便要考你了,”高云衢拿起高圆送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告诉我,监中生徒几人师长几人?同窗出身如何?其中勋贵几人世家几人寒门几人?” “……”方鉴沉默了。 “那么监中是何人主事,都是何职衔,又有几个派系?” “……” “过来。”见她踯躅了一下,高云衢放轻了语气,“来,不罚你。” 方鉴便往她面前站了。 高云衢起身,少年已经与她一头高了,着了国子监白底皂边的圆领澜衫,看着更稳重了些。她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捋顺了肩头的褶皱,说道:“不要埋头读书,抬头去看。” *皇帝自己架着刀子逼大臣妥协,参考自唐太宗逼房玄龄同意立李治为储。 ———————————————————————— **今天走剧情。开始搞剧情之后有点养胃【x】 8不通人事 崔苗骑着马回到家中时,她那父亲还未回来,她将马缰绳交给迎上来的管家,问道:“母亲呢?” “大娘子,夫人知您今日回来,在等您用饭呢。”管家崔行恭敬地说道。 “知道了。”崔苗应了一声大步往家中走。 进了厅堂便见家中大大小小的女眷坐了满满 一桌。 “阿姐来了!”最小的妹妹阿葵不过四五岁,见她进门溜下座椅,跌跌撞撞地冲她跑来。 她一把抱起幼妹,向母亲姜淑请了安,又冲庶母和其余妹妹们打了招呼。 “好啦,快放她下来吧,瞧你这一头汗。”她的母亲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道,“既然回来了,便开席吧。” 她家也是奇妙,家宴全是女眷,一个男丁都没有,庶妻们皆听姜淑号令,席间也很是和睦,没有人问起男主人的去向。 用完了晚膳,佣人们撤了桌席送上茶盏,女眷们各自坐了,姜淑坐了主位,开始检查孩子们的功课。他们家五个女儿,崔苗是长女,年二十,后面的从四到十六岁不等,按年岁和进度送去了不同的学堂。 她们的父亲崔意诚是从不关心家中大小事务的,每日除了上衙就是在外头吃酒,姜淑比他更像这个家的大家长。 年轻的时候崔意诚一心想生儿子,妾室一个接一个的往家迎,这年头愿意做妾的女人出身都不算高,要么是家中困难要么是走投无路。姜淑有了崔苗,也不愿跟崔意诚虚与委蛇,倒也不管他往家里迎人,反正崔家有恒产,供得起他花销。倒是那些进了门的女孩来了崔家也算是有了条生路。姜淑管家习惯了,便也顺带着安排她们的日子。 姜淑对她们好,她们便也投桃报李加倍地对姜淑好,莺莺燕燕的倒叫姜淑享了齐人之福。 这头姜淑从最小的阿葵开始问,才问到十岁的老四阿莳,便有人坐不住了,几个妾室们挤眉弄眼,隔空说起了话。 姜淑见了,咳了一声,道:“你们先去吧。” 女人们如蒙大赦,站起来往外走,还不忘招呼姜淑:“阿淑,今日我们打牌,你记得来啊。” “好好。”姜淑冲她们笑笑,转过头又板起一张脸看向阿莳,吓得阿莳一抖。 崔苗耐心地等到妹妹们被考校完,哭丧着脸站了一排。 姜淑转向崔苗:“阿苗在国子监如何?” “阿娘,一切如常,您放心。”崔苗亲昵地同母亲说道,“我的寝舍新来了舍友,叫方鉴,是御史中丞高云衢高大人的远亲。” “高大人?”姜淑挑眉,“那位殿上虎吗?有意思。这位小友如何?” “临深很优秀,不过十八岁已是鹤州的解元,课业上也很是拔尖,先生们很看中她。只不过她瞧着还有些懵懂,对交际之事半懂不懂。” “这大约便是那位高大人送她去国子监的原因吧,十八岁的解元早晚是要入仕的。你多与她交好,带她多玩耍,与高大人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嗯嗯,我也这么想。” “好了,都去吧。我也要去打牌了。”姜淑挥挥手,让孩子们散了。 出了门,老三阿蕴便挂到了崔苗身上,好奇地问道:“那位殿上虎是不是很凶啊,你那位舍友应该很惨吧?” “说什么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读不进书吗?”崔苗笑着把她从背上揪下来,“我那位小舍友可厉害着呢。” 方鉴此时倒也说不上惨,但也算不上好。换了常服用了饭,方鉴照常是在书房看书写字。高云衢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捉了她按在书案上,解了她上身的交领衫,裸露出整片脊背。 高云衢俯身轻吻着细腻的肌肤,从颈椎沿着脊骨吻到尾椎,感受着唇下的身躯战栗。玩弄了一会儿又停了手,取了一支笔汲满了墨水,在砚中舔了舔笔尖,稳稳地将线条落在了方鉴的脊背上。 冰凉的笔尖令方鉴不由地收紧了肌肤,笔尖的羊毛轻轻扫过敏感的躯体,痒得很,又难耐得很,肩背绷得紧紧地,而后便被高云衢拍了拍臀:“放松些。” 方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放松下来。 高云衢在作画上也有心得,边画边与方鉴讲,但方鉴听进去几句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高云衢停了笔,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那是一副竹石图,腰间是嶙峋怪石,竹身横贯了肩背,竹枝似弓,竹叶似剑,傲骨自成。 她再次俯身,手沿着裤腰摸进去,越过挺翘的臀,向下探去。 “湿了呢。” 方鉴颤了颤,那朵花瑟缩着,咬住了探入的指尖。 冲撞之间,竹枝摇曳,竹叶颤抖,栩栩如生。窗外月光如水,疏影横斜,屋内烛影摇曳,暗香浮动。 一日休沐过得极快,再回国子监,方鉴便不再埋头读书了,事实上国子监先生的功课进度远及不上高云衢教给她的。高云衢减少了给她的课业,要她抬头去看,她懂了一些,但又不完全明白从哪里入手,于是她看向崔苗。 “新萌,你知道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是什么样的出身吗?” 崔苗搁下笔,奇道:“临深竟也会对他人产生兴趣吗?” 方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人说我得学些书本以外的东西。” “哈哈,这我擅长呀,我来教你,作为报酬,你教我算科可好?” “可。”方鉴点头。 “国子监共计百余学子,最多的是如我一般的官宦子弟,父母官位五品以上即可推恩一个名额,不限功名。其次是贡生,各地生员皆可来考,成绩优秀者入学,但上京路途遥远,来考的不多。再次是拔贡生,各州和五品以上朝官皆可推荐优秀生员,不限身份。你就是这类。” “竟是如此吗?我还以为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入学。”方鉴听得认真。 “事实上,确实多是官宦子弟,贡生也多为京中富户,拔贡生则更是稀少。” “这是为何呢?” “各地推荐拔贡生,并不是必须的,很多地方便不太重视,且送来的人若是叫京师风华迷了眼,课业不佳,推举人也面上无光。何不让他们在当地科考呢。”崔苗喝了口茶水,又道,“如今上舍的几位拔贡生正摩拳擦掌等着二月春闱呢。哦,对了,临深,这一科你要下场吗?” 方鉴摇头:“不去的,大人让我等下一科。” “那正好,我也是打算考下一科,说不定我们还能做同年。” “若能一举得中,那自然是最好的。” 明了方鉴并不急着下场,崔苗便放心了,她本以为方鉴埋头读书是要参加二月里的春闱,担心扰她学习,并不敢太与她玩耍,这下便放开了许多,散学之后便带着方鉴在京中走动,从茶馆酒楼逛到瓦肆勾栏,从坊市商铺逛到球场马场。 方鉴初时心下有些不安,与高云衢报备,高云衢倒有些高兴的样子,令高圆为她准备了银钱,叫她学着去花。 加之高云衢越发忙碌,常是深夜方返,叫她的时候便少了,她更多地时候也跟着崔苗一处。崔苗是个百事通,国子监上下没有她不认识的人,活泼但不顽劣,师长们也喜欢她,又是长在京中,何处有热闹可瞧她一清二楚。方鉴跟着她没多久便与其余同窗也熟悉了起来。 入了十月,日渐寒凉。有一日崔苗突然问她:“下旬长公主府乔迁宴,你去吗?” “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未在朝中担任实职,最喜玩乐,隔三差五便组织宴会,邀请京中的小娘子小郎君还有年轻书生去玩闹。”崔苗解释,“你是高大人的子侄后辈,应是也有一份帖子的。若是没有,到时我也可以带你入场。” “有劳新萌。” 崔苗冲她眨眨眼:“长公主二十有二,尚未成婚,据说宴会上叫她看中了,便有机会做她的入幕之宾。” “嗯?新萌也有意去做那入幕之宾?可你也是女郎啊?” “嘻嘻,临深还未通人事吧,这就不便与你说了。待有机会姐姐带你长长见识。” 方鉴叫她这个不通人事闹了个大红脸,让崔苗瞧了笑话,却也不敢反驳。 ———————————————————————————————————— **笑话谁不通人事啊,她比你通得还多 **换了一个禁欲系的封面。从以观书法的邓石如字库里集了两个字,以观书法真牛逼【x】 9大人是厌倦我了吗 卫枳的别院特意请了南方的园林大匠设计,耗时颇久,一时也在京中引起过热议,到了十月里总算是落成。她早早地便开始准备这场宴会,京中的年轻子弟和文人雅士皆有邀请,倒是朝官那里是一张帖子也没送。她到底是有过继承权的皇室血脉,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况且她也不是很愿意见到那些蝇营狗苟的嘴脸。 也正因如此,她大着胆子亲自往宫里递了一张帖子,求着卫杞来赴宴。 “阿姐,来嘛,园子是特意仿的南方样式,京中独一家,办的是夜里的千灯宴,着人置办的各地独有的花灯。您也累了这许久,歇歇不好嘛?”卫枳缠着卫杞道。 卫杞被她缠得头疼:“被人知道了朕又得叫御史的折子淹了。” “白龙鱼服去嘛,我邀的都是未入仕的子弟和文人,又是夜宴,有几个认得你呢。” “待我想想罢。”卫杞无奈地道。被卫枳一闹,她也有些意动,但无奈事务繁忙,那一日得不得空还不得而知。 不出所料,临到别院夜宴的日子,卫杞忙得晕头转向,稍得了空闲又被御史台的奏章闹得烦心——几个御史联名上奏请陛下择良家子入宫承恩。她是真的有些厌烦这帮言官,管天管地天天说些令她厌烦的话。 “大监,去御史台宣高卿。” 御史台新任御史大夫是个年年乞骸骨的老头子,比上一任的韩仲思年纪还大,历经三朝,一品执宰也要敬他三分。卫杞把他捞出来放在御史台单纯是为了占住这个位置,令高云衢能够施展身手,并不指望他管事。他也是闻弦歌知雅意,每日只到御史台点个卯,万事不管。 高云衢接了传召,匆匆地便往宫中来。卫杞给她看了御史台的奏章,本意是想叫高云衢想个法子管管御史台,却不想高云衢正了正神色,恭谨地道:“陛下似乎对御史台有些成见?” “朕只是有些烦扰。” “陛下,高祖设御史台监督帝王监察百官,为的是正君心臣心,宪台就如同一面镜子,可明得失。若谏官一味顺应君上的心思,那不过是鹰犬佞臣,又如何算得上是明镜呢?忠言逆耳,正因谏官忠于君上,方会直言相谏。 “臣曾有言,陛下欲掌大权便不应将言路拱手让人,缘由便在于言官必先忠于社稷忠于君上,而非一人一党之利器。为谏官者应是忠直之臣,而非阿谀奉承之人。这样的人自然只会依公理行事,又怎么会承颜候色呢? “古人言: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望陛下明鉴。” 卫杞初时有些不以为然,听着听着便正色了起来:“是朕忘形了,爱卿说的是。” 她有些困扰地点了点那封奏疏,犹豫地道:“高卿知朕,朕暂时还不想大婚。” 高云衢想了想道:“陛下二十有五,后宫仍然空置,诸臣忧心的当是后嗣之事。” “那……那也早了些吧。”卫杞讪讪道。 “储贰之位,关乎国本。陛下便当他们未雨绸缪吧。”高云衢顿了顿,又道,“臣亦未婚,出于人情,臣理解陛下的想法。但出于臣子忠心,臣还是要提醒陛下,该早做打算了。” “朕知道的。” 见她们聊得差不多,大监近前来向卫杞示意。 “无妨,大监何事直说便是。”卫杞看了她一眼道。 “长公主遣的人来了三回了,催陛下前往赴宴呢。”大监回道。 高云衢闻言忙道:“那臣便告退了,不扰陛下雅兴。” 卫杞心念一动,喊住了她:“且慢,高卿与朕同去吧?” “这……臣听说长公主摆宴从不邀请朝官。”高云衢面色为难。 “这是无妨,你与朕微服前往罢。”卫杞眼里带着笑,执意要拉她下水。 “那臣也不便着公服前去吧?”高云衢无奈地道。 “哈,大监,给高卿也备上常服。” 高云衢只好同意。到了偏殿换衣时方才发现,大监备下的是钗裙。她年少入仕,为了不叫人轻视,日常衣着多是束发带冠,往老成了打扮,鲜少穿裙装。换了衣衫梳了发髻出来,发现陛下也是一般的钗裙打扮。两人互相一看,都觉彼此年轻了许多。 “高卿如此一装扮,竟是天人之姿,风华绝代。”卫杞笑道。 “陛下亦然。” 高云衢是今上看重的臣子,方鉴算是高云衢的后辈,又在国子监才名远扬,卫枳自然不会忘了给她准备帖子。 于是这一日下学,在崔苗的指导下换了一身不失礼数的常服,方鉴便跟着崔苗去了长公主别院。如坊间所说,长公主这处别院占地不大,但内里独有乾坤,奇山怪石,曲水修竹,雅致得恰到好处。到了夜里,千灯点映,璀璨闪耀。全然是方鉴没见过的景致。 方鉴和崔苗的坐席在一处,附近也多是国子监的学子,崔苗交游甚广,到处都是友人,进来时一路与方鉴引见。这会儿刚刚开宴,她便不见了踪影。方鉴想着她许是去寻友人同饮,加之身边多是同窗,一同作作诗赏赏画,倒也还算自在,便没有去找她。 酒过三巡,席上的气氛借着文人斗诗而推向了高潮,同窗笑着问她要不要也下场一试,方鉴摇着头拒绝了,同窗便也不强求,自己去了。方鉴自己独坐席间远远看着,倒也不嫌无趣。 忽地,她看见有两个女子低调地进了门,定睛去看,心头一震,其中一人竟是高云衢。她极少见高云衢着衣裙,那一身浅色裙衫配着恰到好处的妆容,竟令她褪去了严厉疏狂的模样,显得温婉动人。 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高云衢锐利的眼神一下便刺了过去,方鉴最是习惯她严苛的样子,竟也没有移开眼神。高云衢见是她,神色一下便放松了,转而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令方鉴软了心神。两人远远地对视了片刻,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短短几瞬,方鉴的心跳几乎要停滞,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高云衢亦是一个绰约多姿、美艳绝伦的女人。 “履霜*?”卫杞走了两步,见高云衢没跟上,便转头疑惑地看她,唤了一声她的表字。 “来了。”高云衢回神跟上。 “你在看谁?”卫杞好奇。 “家中的小学子。” “你收了学生?是谁能入了你的眼?”卫杞发出了与之前戴曜一致的疑问。 “若不出意外,三年后您会看到她的。”高云衢笑道。 “如此自信?那我拭目以待。” 散席的时候,方鉴怎么也找不到崔苗,便与一位侍人留了话语,说她若是问起,便说已经自己回去了。而后出了厅堂去寻高云衢。高云衢亦在等她。方鉴远远便看见高云衢立在堂外,许是饮了些酒,瞧上去站得有些松散,不似平日里腰背板直。与她同来的那位小娘子也不在身边,大约是已经回去了。方鉴疾走几步凑到她身边。 “来了?走吧。”不知道是不是妆容淑婉,高云衢说话都带着几分软意。 方鉴跟在她后面,瞧着她颈后未完全束起的几缕发丝和修长的脖颈有些心猿意马 。 别院外,阿圆架着马车已经在等候了。她们上了马车,高云衢自去坐了主座,方鉴敛了袍角跪坐在她脚边。高云衢顺手摸了摸她的后脑,笑问:“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大人好看。”方鉴敛眉藏起眼底的羞意。 “哈哈,今日方知我好看吗?”高云衢心情正好,调笑道。 方鉴笑笑,转了话头:“方才与大人一起的小娘子是谁?” “……一位金枝玉叶。” “哦。”方鉴应了一声不再说话,车厢内的气氛沉默了下来。 高云衢有些疑惑,想了想问道:“你是与崔苗同来的吗?怎么没看见她?” “开席就没见她了,直到散席都没找到。大人认识崔苗?” “有过几面之缘,她母亲很是厉害。” “如何厉害?” “少时家道中落,为了养活弟妹嫁了崔意诚那个蠢货,但却又能把日子越过越好。你知南街的酒楼瓦肆吗?” “知道。” “半数都是她的产业,而非崔家的产业。” “嗯……”方鉴应了一声又沉默了。 二人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家中。高云衢进了卧房,方鉴跟着也进了去。 高云衢用困惑的眼神看她,她也不说话,默不作声地替她宽衣梳洗。 直到高云衢着了中衣往榻上坐了,她才再一次跪坐在她的脚边,倚靠着她的膝头,满身都写着落寂。 高云衢摸了摸她的肩背,问道:“怎么了?” 方鉴把脸埋到她的膝间,闷闷出声:“大人是厌倦我了吗?” 高云衢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摸到下颚,轻声问道:“怎么如此说?” “大人久不召我了……又有别的小娘子相伴……” 方鉴被高云衢捉住下颚抬起脸,方鉴看到她脸上的笑意,心下有些摇曳。 高云衢将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唇珠,而后探进了她的口中。方鉴乖顺地微张檀口,承受着她的侵入。高云衢用两根手指摩挲着她的齿,在虎牙上逡巡片刻。 方鉴乖乖地收着齿,含住了她的指尖。高云衢舍了虎牙,又在她口中搅动着,捉住了她的舌,拨弄着挑逗着,偶尔又往深处顶入一些,令她的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珠。玩弄的动作渐大,方鉴便有些含不住,张着口流着涎,狼狈万分。 高云衢抽出手指,拍了拍她的脸颊,道:“脱了衣裳趴到床榻上去。” 方鉴闻言照办,衣衫坠地,光裸着上了榻,摆好跪伏的姿势,将脸埋进被褥。 高云衢亦解了衣服,从她身后上来,捉住她的两只手用宫绦将之束在了身后,方鉴失了支撑,整个上半身便埋了进去。 “大人?” “乖些。” 高云衢的手直截了当地触上花户,摸到了一手的潮腻,那处敏感脆弱的洞穴一张一合,似是邀请。 “这便湿透了?”高云衢收回手,而后猛地一下抽上花心。 “唔……”方鉴吃痛躲了一下,却被高云衢按住腰身,又是几下抽上来,方鉴小声呜咽并不敢求饶。是疼的,高云衢下手从不留情,可为何下身溢出了更多的春水,心也越发的空虚,体内仿佛有个不知满足的空洞,亟待有人能将之填满。 “我本意叫你松快几日,你却日日想着要我操你。阿鉴,你知羞吗?”高云衢的声音带着调笑,并不冷厉,方鉴知她应是欢喜的,便小幅摇摆着腰肢去蹭她,祈求她的垂怜。 但高云衢没有给予她一场淋漓尽致的没顶快乐。有什么温凉坚硬的东西抵上了穴口,方鉴惊惶地想要逃离,却被高云衢捉住缚在身后的手拖拽回来。那东西不容质疑地顶进了深处,方鉴发出满足又难耐的呻吟。 那物件不大,花穴又足够湿润,并没有让她痛。高云衢见她适应了些,又把两根手指抵了进去,去寻那物件。手指搅动着,顶着那物又戳又弄,方鉴被快感冲昏了脑子,眼前泛着白光,发出又哭又求的声音。 高云衢的手指被翻涌的春水推搡着,却牢牢地堵住了出口,笑着伏在她耳边问道:“阿鉴猜一猜是什么?” 花径努力地收缩着,夹弄着她的手指,试图丈量侵入物的尺寸与形状,指节被吞吞吐吐,柔软得令高云衢心生快慰。她耐心地等待着方鉴的答案,时不时坏心眼地戳弄一下,叫方鉴吐出含混的字句。 “大人……啊……” “来,猜一猜。” “呜……是……是……印章?” “呀,答对了,阿鉴真是聪慧。”高云衢笑了起来,两根手指夹着那枚打磨光滑的印石往外拖了些,又重重地顶回去。 “啊啊……” “是一枚上好的田黄石,仿着圆滑怪石的模样去了棱角,打磨得周身光滑又不失山石般的粗粝,再是我亲手盘弄着包上了浆。喜欢吗?” “呜呜……” “看来阿鉴喜欢,吃得这么深呢……” “……大人……求你……” “乖,泄出来。” “啊啊啊……”方鉴全然失了神智,汹涌的潮水奔涌而下,冲刷着印石又推挤着高云衢的手指。 “真乖。这么乖巧的阿鉴,怎么会厌弃呢。”高云衢抽出手指,替她解了束缚,抱她在怀里感受着她不受控制的轻轻抽搐,在她耳边哄道,“那印石明日取出来解了替阿鉴做枚闲章可好?” “大人?”方鉴抓住了她话语中的字眼,明日,她慌了神,抓住了高云衢的腕,哀求地看着她。 高云衢亲了亲她的脸颊,翻身覆上去,用膝盖顶弄着她的两腿之间,那印石便在里边深深浅浅,令方鉴痛苦万分。 “大人,大人,求您替我取出来罢……”她含着哭腔求道。 “这就要看阿鉴能否取悦我了……” 夜色深沉,烛影不息,是谁的淫词浪语叫明月都敛入云间? —————————————————————————————————— *履霜:履霜坚冰至,出自《周易》,意为踩到霜就该想到结冰的日子就要到了。云衢是登云路,履霜是警戒之意,是在告诫她走得越顺利越要敬小慎微。跟临深异曲同工。 情侣名【x】但高云衢没想那么多哈,她的长辈告诉她要谨小慎微,她也同样告诫方鉴。 —————————————————————————————————— **今天特别长 **猜猜崔苗干嘛去了 10星光璀璨 崔苗幼时也向往过父亲的怀抱,看着同窗被父亲搂在怀里举在肩头,她总是无比羡慕。但她的父亲从不曾与她有过这般亲近的时候,他总是一脸不愉地看她,带着遗憾又带着失落。幼时的崔苗不懂,便去问母亲。她的母亲一边核账本一边冷笑:“他想要个儿子呢。” “阿苗将来也能出将入相,为阿爹养老啊,不是儿子便不行吗?”小崔苗有些委屈。 母亲叹了口气,放下笔,蹲下身将女儿拥进怀里道:“阿娘对阿苗不好吗?” “好的呀。” “那阿苗有阿娘就够了,好吗?” “嗯,听阿娘的。” 过了不久,崔意诚迎了新的妾室进门,崔苗有些恼,七岁的她已有些懂了家中数位姨娘的存在会让她母亲失了颜面。于是她便怒气冲冲地去找那位新姨娘的麻烦。 她的母亲在花厅见那位孙姨娘。那女子衣衫褴褛地跪倒在姜淑面前,自陈家中遭了灾,叫父母变卖了换了吃食,崔大人买她回来做妾,总好过入了那烟花之地,她知自己卑贱,跪求主母留下她给她一条生路,为奴为婢皆可。 崔苗从未见过这般凄惨的人,愣在门口没敢进去。 姜淑从座位上起来,蹲下身,温柔地扶起了孙姨娘的脸颊,将她散落的鬓发勾到耳后,露出清秀好看的一张脸,看了一会儿方道:“阿孙,这不是你的错,不必为此苛责自己。” 孙姨娘闻言落下泪来,泪珠掉落在地砖上,亦落在姜淑掌心里。 “若是无处可去,便留下来吧,只不过我家大人是个好新鲜的,劝你不要对他有太多念想。”姜淑道。 “谢夫人,小人明白的。” 那位孙姨娘便在府中住下了,有了锦衣,食得饱饭,崔意诚也颇是喜爱了她一段时间。但她仍记着姜淑劝慰她的话语,心怀感激,常在姜淑身边扮个侍童,哄姜淑开心。 崔苗问过她母亲,为何不论父亲迎了多少妾室母亲都对她们如此好呢? 姜淑有些惋惜地道:“她们若是投生在寻常人家,定也是父母宠爱着长大,说不定还能读书进学搏个前程。可造化弄人,她们只能在这府里做笼中鸟雀,这难道是她们的错吗?” “那是父亲的错吗?” “你父亲是个蠢人,心却还不算坏。她们若是未曾遇见你父亲,怕是境况比现下更凄惨。但你父亲也不是大善人,他迎她们进门,亦是有所求的。” 很快,阿孙便有孕了,崔意诚很高兴,赏赐了她许多东西。但阿孙仍很谦逊,日日往姜淑面前服侍。崔苗已经习惯她的存在了,有一次突然发问:“阿孙,你想生个儿子吗?” 阿孙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想,我想生个如大娘子一般的小女郎。” 老二阿芃的生母阿叶亦在一旁附和:“是极是极,最好都是女郎,叫大人竹篮打水。” 姜淑宠溺地对她们笑了笑。 一年过去,阿孙临盆,崔意诚很是紧张,在产房外来回踱步。姜淑抱着崔苗坐在一旁小声说话。 “害怕吗?”姜淑问她。 “有一些。”她依偎在母亲怀里应道。 “不必怕,虽然伴着苦痛,但亦是新生。这是生生不息、自然繁衍的天道。敬畏它,但不要惧怕。” 这一等便从日升等到日落。 “生了生了,是个小女郎!” 崔苗眼见着她的父亲从喜上眉梢到失落冷脸,甩了衣袖大步离开了,看也没有看一眼新生的幼妹。 第一个接过襁褓的是她的母亲。侍人传话出来说姨娘请夫人给小娘子起个名字。 姜淑看了看怀中婴孩通红的脸颊,思虑片刻道:“那就叫阿蕴吧。” 崔苗仍有些在意她的父亲。学堂里有合不来的同窗会拿此事讥讽她说她身为嫡长女却得不到父亲宠爱,早晚家业旁落。这一日她随着母亲赴宴,在旁人的花园里遇上了不对付的同窗,几句不合便争执了起来,同窗又嘲讽她,她涨红了脸与对方打了一架,滚得衣衫凌乱。 一旁华服的小女郎饶有兴致地旁观了全程,待到她们打得差不多才叫身边的侍人把她们分开。同窗见来人尊贵非凡,寻了由头溜之大吉。只剩个倔强的崔苗眼角含泪。 小女郎比她略高一些,走近了笑着对她道:“你这般恼火不过是叫人家戳中了心中隐秘罢?” 崔苗手脚一僵,心下凛然。 “可你又为何要在意你那愚蠢的父亲呢?”小女郎替她摘去了发髻上的草叶子。 “因为那是我父亲?”崔苗被她带得有些芒然。 “不过是父亲罢了。你从母亲腹中孕育而生,有无父亲又有多重要呢?你是嫡长女,礼与法都在你这里,只要你自己立得住,谁又能拿走你的东西?” 小女郎的话令她豁然开朗。 “谢姐姐指点,姐姐叫什么?家住何方?能与我交个朋友吗?” “阿枳,我叫阿枳。”小女郎眨眨眼,带着侍人走了。家人来唤崔苗,她便也没有追上去。后来也没再见过她。 过了很久,崔苗才知道,那是陛下的次女,储君的幼妹,未来的信阳长公主。 再见面是卫枳二十岁加冠后的小宴,也是长公主开府后的第一次宴会。为了给长公主殿下庆贺,年轻人们几乎玩到癫狂。卫枳的头号狐朋狗友栗阳县主给她出了个主意,说是成人之宴当然要体验下不同的快乐,叫她在宴上挑个看得顺眼的郎君或是女郎春风一度。 大周一朝民风开放,未婚男女接触是常有之事。上流社会断袖磨镜更是数不胜数,只不过因着没有后嗣,大人们觉得到底上不得台面*。 栗阳县主比卫枳大两岁,早两年便与心上人成婚了,这会儿挤眉弄眼地暗示她。卫枳被栗阳说得动了心思,便真的在席间关注了起来。 崔苗正是年少风流的时候,投壶、作画、斗诗都是个中好手,长得又好看,叫卫枳一眼就相中了。 侍人向崔苗传话说长公主请她一晤的时候,崔苗心下微动,理了理衣衫,便与侍人去了。侍人带着她往宅院深处走,走过一处一处的屋舍,最终进了主人家的卧房。 “见过长公主殿下。”她与卫枳行礼,侍人告退而去,无声无息地闭上了门。 卫枳高坐主位,一手支着下颌斜坐在案前,一手执着酒杯,看向崔苗:“小美人,你是谁家子弟?” “在下崔苗,大理寺卿崔意诚长女。” “噢,崔家啊。”卫枳停了停,想了想是哪家,“你近前来。” 崔苗便乖乖地与她隔着桌案对坐。 “到这里来。”卫枳拍拍身侧的地方。 崔苗便又起身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这样她们就离得极近了,崔苗几乎都能闻到她身上花果熏香的味道,甜美醉人,令她心神摇曳。 卫枳给自己的酒杯满上酒液,喂到崔苗唇边。崔苗看着卫枳含笑的脸,就着她的手饮完了那一杯,酒液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到下颌,又滴落在衣襟上。崔苗盯着卫枳,觉得自己已然醉了,不然怎么会抓心挠肺得想要冒犯长公主殿下。 她听见殿下的轻笑,她慢慢地凑近,在殿下的默许下吻上了她的唇角。 少年人的吻青涩却又怀着满腔的炽热,灼烧着彼此,酒意蒸腾,乱了思绪,她们闭了眼,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一时的欢愉里。 良久,唇分,衣衫乱了,心也乱了。 崔苗打横抱起卫枳,快步向内间走去,卫枳慵懒地倚在她的胸前,双臂环住她的脖颈,手指百无聊赖地玩弄着她的耳垂,看着她的耳垂泛起红色,发出轻笑。 崔苗将她放在床榻上,而后轻轻覆上去,四目相对,是谁先燃起了火,又引燃了枕边人? 情潮平息的时候,卫枳倚在崔苗怀里,手指轻点她的锁骨,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缱绻:“打了架红着眼眶哭的小孩子长大了呢。” “殿下还记得呢。” “你说崔家孤就记起来了。” “那殿下满意吗?” “自然~” 然而说着满意的长公主殿下在那一日之后再也没有传召过她,倒是渐有了入幕之宾的传闻。崔苗从茫然到委屈到羞恼再到跃跃欲试,足足用了一年。初时如思春少年般长吁短叹,伤春悲秋,叫她母亲好一顿收拾。姜淑疑她到了婚嫁的年龄心思浮动,试探着问了问要不要开始相看,被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姜淑倒也不急,只不过见她那副样子心烦,骂了一通按着头叫她多读读书净一净脑子。慢慢地,崔苗便也沉稳了下来。 来日方长,又不急于一时。她想。也如卫枳当年所言,自身先得立住,方能再图其他。崔苗不信京中还有哪个子弟及得上她。 卫枳倒也不是薄情寡义,只不过开了府玩闹得过于出格叫御史弹劾了,又被卫杞叫去训了一顿。 卫枳委屈地道:“我又无心仕途,不玩乐干什么呢?何况不过是办些宴席,游园围猎,也算得上奢靡吗?” 卫杞揉了揉额角,无奈地道:“好歹注意些频率和分寸罢。你到底是长公主,京中追逐潮流者若是争相效仿于你,奢靡享乐之风便禁不住了。御史所言也不无道理。” “好罢。” “对了,听闻你在宴上挑选俊美男女做入幕之宾?”卫杞挑眉。 卫枳闻言羞恼道:“是谁乱嚼舌根!哪有这回事!我不过是喜欢同好看的人玩耍……” “真没有?” “就……就一回……” “罢了,若是你情我愿,朕也管不着。只一点,你给朕记住了——婚前不许搞出孩子。”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卫枳捂着脸,觉得自己在长姐这里几乎颜面尽失。 自那以后,卫枳便多往京郊去,行猎或是跑马,又或是打打马球看看蹴鞠,身边多有子弟簇拥,但也只不过是陪她玩耍。她还是年轻好玩的性子,并不沉溺情爱,一时间倒也把崔苗忘在了脑后。 崔苗则被课业束住了手脚,少往城外去。两人便这么错了开来。直到十月里的别院夜宴。 方鉴是冲着长见识来的,而崔苗则是完完全全冲着卫枳来的。 到了正时,卫枳宣布开宴,一时间觥筹交错,众宾尽欢。卫枳支着下巴,笑看众人玩乐,投者中弈者胜起坐喧哗。谁人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固执地投向了她。她回望过去,俊秀的少年人笑着冲她举杯,她跟着笑了,举杯与她遥相呼应。 崔苗饮完那盅酒,酒气晕了她的眼,她给自己鼓了鼓劲,离席往卫枳的方向走去。卫枳已在门外等她,她们没有说话,并肩走过悬挂着彩灯的游廊。这处别院设计巧妙,园中有园,崔苗不过走了一会儿便迷失了方向,目之所及只剩下了眼前之人。 卫枳进了内园,交代侍从不要放人进来。内里另有乾坤,碧水环抱小山,曲桥九转,树丛掩映,意趣天成。崔苗跟着她沿着石阶往上走,登上山顶的亭子,放眼望去整座别院尽收眼底。头顶是星河漫布,脚下是千灯绽放,美不胜收。 “好看吗?”卫枳问道。 而崔苗看着她眼中映出的点点星光,目不转睛。 “好看。” 卫枳笑起来:“孤比景好看吗?” “人与景皆美,可我眼中只有殿下。”少年人比之前些年更成熟了些,面目也褪去了青涩稚嫩,开始有了坚毅沉稳的模样。可当她再次站到卫枳面前的时候,她的眼底燃起的焰腾起的情,她把自已的内里剥开了敞开在卫枳面前的那份坦然的、怀着无限爱意的心,一如既往。 卫枳再一次被她的赤诚吸引。她主动地环住了崔苗的腰。在璀璨星光下,她们忘情拥吻。 她们此前只有过一晌贪欢,但隔了着许久再次拥上对方,柔软的胸怀紧紧地贴在一处,竟是觉着无比契合。唇齿相接,她们听见彼此心如擂鼓。 回过神的时候,卫枳的腰带松散,崔苗的手已探进了她的腰间。她没好气地拍掉了她的手,随手把腰带系上,抓着崔苗的肩给她转了个身,轻巧地跃到了她的背上。 “背孤回去~” 崔苗乖乖听话,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腿,一路往回走。 卫枳伏在她的肩头,小幅晃动着小腿,玩弄着她的耳垂,看着她从耳垂开始泛起粉色,再蔓延到脸颊和脖颈。 “殿下为何没再召我了呢?”崔苗忍了忍,没忍住,声音里都带着委屈和幽怨。 卫枳手下一僵,倒也不好说她忘记了,想了想便道:“……陛下叫孤收敛些,你没发现孤很久没有大摆宴席了吗?” “哦……” 崔苗顺着卫枳的指引,踢开了卧房的门,走了进去,卫枳从她背上滑下来,扣上门,快步往内间去了,崔苗几步追上去,从背后将她一把抱起来,惊得她发出一声尖叫。而后崔苗笑着将她丢上床榻,翻身上去。 “那么殿下愿意补偿一下她苦苦等待的小犬吗?” “唔……” ———————————————————————————————— *设定:上不得台面指的是主流观点认为结婚主要是为了继承,搞不出孩子的事玩玩就算了,结婚还得是得奔着搞孩子去,家长:私下里玩玩的事,别拿到台面上来。未婚男女寻快活也是同理,搞出孩子就结婚,没搞出来就没事。当然,正经人是不能乱搞的【x 御史给卫杞上奏疏也是担心她搞不出孩子。毕竟是封建王朝,而且她们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 **崔意诚——虚假的后宫,姜淑——真正的海王。姜淑:小妾要宠,孩子要训。 **副cp,长公主和她的年下小狼狗,小年轻谈恋爱真快活啊 11言官 次日是休沐,崔苗从床榻上坐起时方才想起昨日忘了什么。 “呀,遭了,我忘了临深……”崔苗往身上披了中衣便要起身,不想却被卫枳揪住发尾拉回了榻上。 卫枳将将睡醒,半眯着眼睛,抱住躺回来的崔苗,将虎牙抵在她的肩头轻蹭,威胁之意呼之欲出:“临深是谁家的女娘还是儿郎?阿苗风流多情呀,才从孤的床榻上起身便要去会下一个情人?” “不敢不敢……”崔苗后心一凉,连忙解释,“临深是昨日与我同来的同窗,她是高云衢高大人家的子侄,初来京都,不甚熟悉,我应了她要带着她一道……” “哦……”卫枳闻言松开了尖牙,手脚并用缠上她,“这么大的人还能丢吗?自己总能回去的。改日赔礼道歉便是了。” “也是哦……”崔苗心中一松,又将心思集中到卫枳身上。 于是便又是被翻红浪,共赴巫山。 再次起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来为我绾发吧。”卫枳着了衣,坐到妆奁前,对着铜镜理了理长发。 崔苗闻言殷勤地站到她身后,撩起她如水如缎的发:“殿下今日想绾个什么样式?” “今日带冠,简单束个髻吧。” “带冠?”崔苗奇道。卫枳好华服美饰,又不必着公服上朝,日常多着裙衫,以华美为主。 “嗯,下午需得进宫一趟,朴素些,免得叫阿姐说。” “为何要进宫见陛下?” “方才长史与我说,昨日阿姐微服来了。宴席过半才来的,那会儿孤在作甚你又不是不知。”卫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崔苗面上一红,没接话,乖乖地给卫枳梳发。 “孤三催四请才唤到阿姐来,而孤本人却不见踪影,总得去告个罪罢。”卫枳顿了顿,想起什么又道,“哦,对了,你也不必担心你那同窗了。昨日阿姐带了小高大人来,想必回返的时候小高大人必会将她带回家中的。” “那便好。让我想想给她备些什么赔罪的礼……” 卫枳入宫请见的时候,卫杞晾了她半个时辰,她就在卫杞阶下站着,卫杞也不理会她殷勤的笑,埋头忙着批奏章。卫枳眼见着她批了一本又一本,急得抓耳挠腮。 卫杞看完右手的一摞,放下笔,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看向卫枳:“怎么?终于想起你可怜的阿姐了?” “阿姐~”卫枳自知理亏,讨好地陪笑。 “亏朕忙碌了许久空出的时间,为了不叫御史多话还带了高卿去。”卫杞走下御座,“朕还与高卿说,长公主别院请的大匠迭山造水,登到高处园间夜景尽收眼里,结果呢,结果才走到内园,侍从说长公主不让放人进去。” “呵,崔意诚家的女儿是吧?”着了常服的帝王并不显得高高在上,含笑的模样倒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姐妹,但话语里却带着冷冰冰的敲打。 卫枳心中一凛,到底是帝王,手眼通天,只要她想知道便没有什么能瞒住她。 卫杞看了她一眼,转了语气:“好啦,也不是责骂你。这般年纪了,行事也该有些分寸。” “臣知错啦~”卫枳见她并未生气,便也放松了些,摇着她的衣袖道。 卫杞笑着摇头,又道:“不过这么胡闹下去也不是办法,朕给你寻了个事做。” “啊?” “去礼部做个行走观政吧。”六部行走算是个临时官职,多给皇嗣入朝学习以备入仕之用。 “啊?臣不想入朝啊。”卫枳傻眼。 卫杞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阿枳,你总得帮阿姐分担些。” “好罢,臣去就是了。”卫枳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应了。 卫杞看着跳脱的女郎走出大殿的背影,心下有些惆怅。孩子终有一日是要长大的。 “大监,”卫杞转向侍立在一旁的大监,“前几日朕与你说的事,准备着去办吧,隐秘些,莫走漏了风声 。” “陛下决定了吗?”大监有些惊讶。 “嗯,高卿说的没错,该早做打算了。” 高云衢到御史台有月余,但并未急着一展抱负。御史台刚受了挫,上下正是萎靡的时候。御史大夫邹叔彦全然是个吉祥摆件,整日里带着笑,如邻家老人一般,喜好同年轻御史闲聊,但若是问起正事,他便是一问三不知——听不见,搞不懂,找小高大人。而高云衢也是云里雾里不动声色。御史台诸人很是忐忑了一阵。 高云衢并不急,她用这段时间看完了御史台上下大大小小近百位官员的名册和履历,先做了一次筛选,挑选出哪些官员需要敲打,哪些需要激励,哪些需要调离,哪些又需要转变,然而分而治之,逐一攻破。 借着陛下的怨气,高云衢先见了几个联名上奏请陛下广开后宫的御史。 这几位都是年纪较大的老御史,被高云衢问起的时候一脸正气凛然:“陛下都二十有五啦,至今连侍君都没召过呢,朝中诸位大人都不提醒一下吗?” 高云衢揉了揉额头:“到底是陛下私事……” “私?帝王家事哪有私?没有侍君哪来子嗣,没有后嗣何来储贰,没有储君国祚如何绵长!”领头的何必时何御史年逾五十,说起话来声如洪钟,震得高云衢脑子嗡嗡响。她是真心实意地觉得陛下这样下去不行,并为此感到忧心忡忡。 “几位说的都对……”高云衢请几位御史坐下慢聊,“但陛下到底还年轻,面皮薄,叫诸位这样怼到脸上,羞恼生怒也是常有之事嘛。” 何必时闻言缓了缓,又强行道:“这人伦大事有什么不能言说的呢?” “唉,御史台前些时日闹罢官一事诸君都有参与吧?”高云衢突然转了话题。 几位御史似被戳中了什么痛处,气也不壮了,小声道:“那都是叫韩仲思和周诲一时蒙蔽了……” “在下没有问责之意,此事已算是揭过了。只不过,陛下那里怕不是还记着咱们御史台的过,这当口诸君又戳她痛处,诸位想想,让陛下怎么好想?” “这……高大人,咱们是万万不敢与陛下作对的……” “这我当然知道啦,几位大人心存正气,必是忠直之士。但在下以为,谏官之谏是直言之勇,亦是擅谏之智。若谏言不能被接纳,那么纵使我等身死殿前,又有何用呢?” “……大人说的是。”何必时声音渐低。 高云衢捋了捋衣袖,淡然道:“诸君忧心国事之情,在下感同身受,但也有一言想问诸君。” “大人请问。” “若一人有万贯家财却无后嗣,是他本人更急呢?还是旁人更急呢?” “……” 几位老大人面面相觑,高云衢见状落下定音之锤:“放心罢,诸位,我已劝谏过陛下,陛下已然心中有数。” “大人高见,下官明白了。” 高云衢第二批见的只有一人,名唤周诲。此人乃是九月御史台罢官的第一人,任的是六品户部给事中,事后御史大夫韩仲思罢官,周诲则降为七品司谏,倒仍留在了御史台。只不过御史台众人都知她乃祸首之一,此前也是一呼百应的风云人物,此时则被他人避之不及。 高云衢重点看了周诲的履历,甚至派人详细调查了一番。周诲是国子监监生入仕,入仕之后先在礼部,再转通政司,行事踏实,考评优良,前年转任御史台,现今不过三十余岁。高云衢本以为她是蔡党门下,结果发现她哪边也不是,她是真正埋头在做事的人。她任户部给事中行监察事,对户部职司烂熟于心,她有一张单子详细记录了户部何时应行何事,以及给事中何时应查勘何事,而后一一执行,每件事皆有存档,与下一位户部给事中交接的时候一清二楚。高云衢看见的时候啧啧称奇,便也对她好奇了起来。 “见过大人。”周诲进了高云衢的值房,拱手行礼。她极清瘦,着了一身七品青袍,腰背却挺得很直,抿着唇不苟言笑。 高云衢请她坐了,亲手为她泡了一盏茶,道:“省言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下官三十有六。”省言是周诲的字,面对高云衢的亲近姿态,周诲不为所动。 “我看了你的交接折子,很不错,若是可以此后我想在御史台推行。”高云衢端着茶盏,手指轻轻揣摩着杯沿。 周诲眼睛亮了一下,又灭了,道:“大人雄心,诲不及也。” “省言有大才,只是我着实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去淌韩仲思那滩浑水?”高云衢放下茶杯直接发问。 “大人也认为我做错了?”周诲垂下眼眸,令人看不清神色。 “哦?莫非省言以为韩仲思弹劾户部侍郎施言没有问题?” 周诲摇头:“自然不是,户部监察一直是下官在做,户部上下处事严谨,并无渎职之迹。施大人本人亦非贪赃枉法道德败坏之徒。韩仲思之弹劾纯属无稽之谈。” “那你为何要强出那头?”高云衢不解道。 “大人难道觉得堂堂宪台叫乡野村夫挂在嘴边是什么荣耀吗?连小民都能妄议我等是非,台谏尊严何在?台谏历来位卑权重,为的是纠察百官,令诸卿行正道,若台谏名誉扫地,那谁人能做那揽辔之人?下官并不以为自己做错了,下官所行皆出于公心,并无谁人指使。若大人看我不顺,尽可将我开革出去。”周诲越说越激动。 “省言哪里的话,我若是那般想,哪还会叫你来?”高云衢安抚道。 “既如此,下官也想问问大人。”周诲看向高云衢,眼神里真切地带着困惑与疑问,“下官依公心行事,现如今却落得旁人避之不及,大人觉得下官错了吗?当日大朝,出列同跪的是整个御史台,罢官归家的是所有同僚,皆出自他们自愿,非我胁迫,为何到了今日诸位同僚却视我为罪魁祸首?” “省言信我,那么我也问你一件事,大朝会发难的主意真是你想的吗?” “是……等等……”周诲本要脱口而出,转念一想竟又迟疑了,“奏本是我前几日便写好的,几位同僚偶然看见了,便都说好,我等便聊了聊遣词造句,一时间大伙就都知道了,聚在一起很是闹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谁说递上去也会石沉大海,我等六品绿袍也没有每日早朝的机会,若能直奏御前便好了……大人的意思是……” “是哪几个人?” 周诲一一报了名字。 “这几个是蔡氏门人,这几个收了贿赂,还有几个则是被许以重利。”高云衢怜悯地看向周诲,“不过是蔡党一局棋罢了,你只不过是一个被人拱上去的棋子。” “可……可他们如何知道我一定会在大朝会上本呢?又为何会附议我呢?” “你若不奏自有他人来做。绯衣皆跪,绿袍青袍哪敢不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周诲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两步,落下泪来,“枉我自以为忠直,不想竟在不自知的时候做了他人朋党。真是可笑。” “省言,做官不是低头做事便好的,你也该抬头看看。”高云衢叹出一口气。 “大人,下官……下官真的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挂冠而去以谢君恩!” “省言此言差矣,司谏虽不过七品青袍,但天下之得失皆可议之。试问,非职司所属之事何人有资格去琢磨呢?只有执宰与谏官呀,执宰与陛下定可否,而司谏则可与陛下争是非*,这正是谏官表达忠心、承担责任的地方呀。今日不过是些许挫折罢了,又怎能轻言挂冠呢?” “谢大人教我。”周诲又哭又笑,向高云衢道谢。 高云衢把住她的手将她扶起,又道:“省言若是不弃,在下还有一言相告。” “大人请讲,诲洗耳恭听。” “省言方才说,贩夫走卒皆能妄议台谏,故台谏尊严扫地?那么省言有没有想过,为何庶民也在议论台谏?又为何明明是台谏有谬,重拾尊严的方法却是令庶民闭口不言?这又是何道理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一味堵塞就能防住吗?” 周诲愣了愣,她出身不低,父亲卸任归隐之前是五品官职,她自己也是年纪轻轻入了国子监,又以头名结业授官。她所受的教育一直便是要做栋梁之才,她的眼里看到的一直是政务是国事是天下,但没有黎民百姓。 “省言,日后若有机会,谋一任外放吧,去看看真正的苍生。汝之未来必不止青袍绿袍。” “多谢大人指教,诲定不负大人深恩。”周诲正了衣冠,振袖俯身,郑重其事地向高云衢执了大礼,谢她告知个中因果,谢她以诚相待,也谢她指明前路。 —————————————————————————————— *化用自欧阳修《上范司谏书》 —————————————————————————————— **这种纯剧情推进的部分会觉得没意思吗?因为小方还没长大,所以高老师的朝堂部分只能跟别人对戏。搞太多又觉得她们俩好累【x】 **目前进度还行,我觉得我应该能写完的。ps我竟然在日更我自己都不信 12图册 接下来一段时日,高云衢又见了几个御史,这些都是可留用的那一批,谈话的重心也放在鼓励和引导上。她曾任职过御史台,最是知道言官的意义,现今的御史台上不得陛下信重,下受党争之祸,在外无稽奏事引得人心惶惶,在内则无所用心忐忑度日,处处都是需要整改的地方,也事事都需她来调度。好不容易得了个休息的空隙,高圆进来见她。 “何事?” “大人,国子监那边派了人过来传话,要您亲去一趟。”高圆面色有些怪异。 “阿鉴怎么了?”高云衢问道。 “呃,据说惹了先生生气。” 高云衢愣了愣,神情呆滞了片刻,而后便起身往外头去了。 进国子监的时候,她遇到了崔苗的母亲姜淑。二人皆是一愣,见了礼并肩走了进去。 几个小学子束手立在司业的书斋外头,垂头耷脑,面上窘迫,打头的两个便是方鉴和崔苗。 几位家长先后到了,皆不知事由,司业亦笑而不语,彼此互相寒暄了一阵。待到高云衢和姜淑到了,众人互相见了礼,司业才唤来管教的博士说说发生了什么。 别院夜宴之后,崔苗回了国子监继续念书,只不过整日里面上带笑,春风得意,叫方鉴疑心她中了什么邪。 崔苗也不恼,笑着回应:“哎呀~你不懂。” 方鉴茫然:“不懂什么?” 崔苗想了想,道:“这样罢,过几日姐姐给你看个好东西。正好与你致歉。” 过了一些时日,崔苗神神秘秘地带了一些书册回来,塞进方鉴手里。 方鉴放下手中的笔,打开一看。两副赤裸的女体交缠在一起,春情盎然。方鉴腾得一下涨红了脸,赶紧合上了书册:“这……这……” “还有呢,你再往下看。” 方鉴便颤抖着手再去翻,底下几册有男女也有男男,种类齐全,花样繁多。方鉴捂了眼睛不好意思去看,但又有些好奇,偷偷地去瞄。 崔苗戏弄地眨眨眼睛:“临深喜欢哪个?姐姐这里还有呢~” 方鉴犹豫片刻,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开始的那册。 崔苗大喜:“想不到临深与我也是同道中人!” 便拿出自己的私藏与方鉴分享,方鉴与她同住数月,竟也没发现这屋子有这么多藏物之地。 两人正看得起劲,隔壁寝舍的同窗过来问一处习题,捧着圣人书册进来,竟也叫秘戏图册夺了心神。等着她带回答案的同窗见她久不回,又来寻,跟着也陷落。于是一处传一处,这一处院落里的几个寝舍同窗皆汇到了一处。 崔苗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地将私藏都拿了出来,寝舍不够大,站不下那么多人,便移到庭院的石桌上开起了鉴赏会,玩得不亦乐乎。 却不想乐极生悲,司业与博士们今日巡舍,挨个院子看过去,巡到她们这处,见几人聚在一处讨论,本以为是学风浓郁,近了一看,险些气个半死。 同行的博士里有一位素以严厉端方出名,最是气恼,足足骂了她们半个时辰,反而是司业在边上劝她冷静些。于是几人便都被带回了司业书斋,等着家中长辈上门来领。 高云衢听完了因果,翻了翻罪证,玩味地勾起唇角,看了方鉴一眼。方鉴羞愤欲死,几近无地自容。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停课两日,令家中带回去好生管教。 姜淑瞪了崔苗一眼,出门上了马车方道:“崔苗,你可真有出息!” 崔苗讪讪:“阿娘~” “你们姐妹五个,轮着叫我被先生请去教训!我本想着你大了,课业成绩又好,总不至于再被责罚吧。这下可好,带着同窗看秘戏图,你可真给我长脸。”姜淑冷笑。 “这不是临深没见过嘛……” “你还有脸说,方才我都没脸与高大人说话!” 回了家,姜淑令崔苗在院子里跪着,顶着她那迭不可言说的图册。听闻大娘子受罚,阿叶与阿孙带着其他妾室开开心心地围了来看热闹。 “大娘子做了什么?” “说是带同窗看春宫图册呢,哈哈哈。” “噗,大娘子长大了呀~” “大娘子喜欢小郎君还是小女郎?” “嘻嘻,我想看看大娘子喜欢什么样式的……” 叽叽喳喳地叫崔苗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娘,阿娘,我错了,给我留些脸面罢……” 姜淑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好好跪着,我给你脸面,谁给我脸面了?” 到了日暮时分,妹妹们陆续放学回来,也远远地围了来看。 “长姐也会做错事吗?” “长姐怎么也会被母亲罚跪呀?” “长姐做错了什么?我不该知道?什么是我不该知道的?” 崔苗哪敢叫妹妹们知道她做了什么。 “阿娘,我真的错了!放过我罢!” 那厢方鉴也跟着高云衢回了家,一路上都很沉默,高云衢没有生气也没有责骂,就好像平常地来接她回去。方鉴战战兢兢地随她回家,又一起用了饭,而后跟着她进了书房。 京城高府书房的摆设与西林几乎是一样的,也是满屋的书架,一大一小两张桌案。 高云衢的书案上堆满了文书,看得出来最近很是忙碌,她在椅上坐了,揉了揉眉心,面上有些疲惫。方鉴心下有些酸涩,大人这般忙碌还要为她的事操心,实是不该。 高云衢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过来,到这里来。”她指了指脚边的地面,声音里倒没有责怪的意思。 方鉴乖巧地在她脚边跪下,垂下头,将头颅送到高云衢手底。高云衢摸了摸她的后脑,抽去了她束发的玉簪,让发散落下来。手穿过乌发,落在颈间,轻轻揉捏两下,又顺着插进发间轻触头皮。方鉴如一只被揉弄毛皮的小犬,几下便想将自己柔软脆弱的一面全然袒露给她。 高云衢的指尖滑过耳后的肌肤,来回抚弄,方鉴眼神逐渐迷离,几乎要软了腿脚。 却不想高云衢突然发问:“阿鉴,国子监的课业对你来说是否简单了些?” 方鉴心下一凛,清醒过来,斟酌着答道:“略……略有一些罢。” “倒是我疏忽了。”高云衢顿了顿,又问,“前些日子御史台罢官一事你可知晓?” “嗯……同窗之间有过一些讨论。” “那阿鉴如何看?” “御史台有错,有过就当改。”少年人的眼眸干干净净,所思所想也直白简单。 高云衢闻言又笑,拍了拍她的颅顶,从桌上找了一册文书递给她:“道理确实如此,但实际做起来千难万难。” “大人,这是?” “是御史台官员名册与履历。下个阶段的课业是,搞明白御史台罢官是怎么发生的。你可以去问崔苗,问你其他同窗,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问我,但这里的东西都不许带出去。” 方鉴点点头,低头看起了资料。高云衢活动了一下手腕,开始忙自己的事。许久之后,她整理完一批资料,放下笔松了一口气。她看向一边的方鉴。女郎乖乖巧巧地跪在那里捧着书卷正看得仔细,发丝滑落下来挡住了视线,又叫她抬起手撩到耳后,露出耳后的白皙颜色。 高云衢伸出手落在她的耳上,耳骨柔软,揉捏起来别有意味,不过片刻的蹂躏便整个红了起来。方鉴僵住身子,觑了她一眼,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无事,接着看。” 方鉴便收敛了浮动的心思,继续看下去。可那只手并没有偃旗息鼓,反而继续从耳骨游移向耳后再到颈间,颈间血脉有力地跳动着,暴露了她的心猿意马。高云衢的手顺着下颌的弧度,轻轻摩挲着颌下的嫩肉,时不时又用指节轻触喉骨。柔软的要害被他人掌控着,令方鉴不由地想起曾经被高云衢扼住喉咙时的窒息感,她有些发抖。高云衢感受着她紧张的吞咽,如同狸奴逗弄掌中鼠一般,放开又握住,远离又贴近,指尖剐蹭着颈侧的软肉,令她发颤。方鉴几乎要拿不稳书册,呼吸渐沉。应是惧怕的,身躯战栗,心口鼓噪,可为什么她却越发地口干舌燥?惧怕和情动一齐攥住了她的心脏,令她神魂颠倒。 她羞耻地发现,不过是被高云衢抚摸咽喉,她便软了腿脚。两腿之间的濡湿黏腻只有她自己知道,却仿佛已经在高云衢的眼神里被剥了个干净。她难耐地动了动腿,抬了抬膝盖,却被高云衢按在了原地,她抬起迷离的眼去看高云衢,只看见了高云衢含笑的嘴角。 “唔……”方鉴耐不住拨撩,不自觉地从喉间溢出呻吟,身体也不由地靠向高云衢。 但高云衢突然抽走了手,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方鉴茫然地抬首看她。 “在这里跪到天明。”高云衢说着,走了出去。 书房的门阖上,方鉴闭上了眼睛。 她已然明了,这是迟来的惩罚。 13喜欢是什么滋味 在高云衢的名册上,御史台中值得她逐一谈话鼓励的忠介之士其实不多,剩下的一半是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另一半则是随波逐流之人。前者早晚需得开革出去,后者则需要叫他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即便如此,高云衢也是忙到了年关封印。方鉴是头一回离开西林,也是头一回与高云衢过年。 “阿鉴,你来写春联吧。”高云衢唤道。 “我吗?”方鉴有些惊讶,“大人不亲自写吗?” “唔……累了,不想写。”高云衢难得一副慵懒的模样,裹在毛皮里抱着手炉,看着高圆带着下人们忙碌。 方鉴闻言便铺开了纸墨,她的字是高云衢亲手调教的,也不知是近朱者赤还是她自己有意模仿,与高云衢的字体风格有那么些相似。高云衢饶有兴致地在一边看。 外头绣竹张罗着挂起灯笼,高圆指挥小仆扫洒,高英带人往府里搬进年货。再远处是爆竹声声,坊市喧闹,京城开始有了新年的氛围。 年节里无事,高云衢抓着方鉴从下棋玩到投壶再到打牌,方鉴发现不管玩什么高云衢都很擅长,方鉴加上高圆高英及其他亲随们都玩不过她,赢得轻松写意。高圆高英便抗议说大人太厉害玩不下去啦,于是玩了几轮高云衢便不玩了,让给她们玩耍。 方鉴玩了一会儿也退了出来,坐到高云衢身边陪她一起看,高云衢像待小儿一般给她抓了一把零嘴放在手里,令方鉴有些哭笑不得。 高云衢眯着眼睛看亲随们玩耍,看到高潮跌宕时也跟着笑。其实她私下里多数时候都是很亲和的一个人,对下人也不苛待,高圆高英乃至绣竹在她面前都没有那么森严的主仆之别。 方鉴偷偷抬眼去看她,又不敢看太久,视线一触又极快地收回来,循环往复。高云衢很快便注意到了,笑着看了她一眼,道:“阿鉴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方鉴踯躅了片刻,一鼓作气道:“大人上元佳节有约吗?” “没有,”高云衢挥挥手,又笑,“我一个孤家寡人谁会约我上元赏灯?” 方鉴闻言眼睛一亮,鼓起勇气道:“那……那大人愿与我同去吗?” “嗯?阿鉴不与你的同窗一处?” “……新萌大约是有伴了……”方鉴思虑片刻,一咬牙道,“我想与大人同去。” “我吗?”高云衢想了想,“好罢,我带你去罢,阿鉴当是还没见过京城的灯市吧。” 方鉴确实没有看过京城的灯市,往年在西林的时候她也与父母或同窗去看灯,但县城哪比得上京城呢?人潮如织,车水马龙,火树银花,灯火辉煌。最是不同的是身边那个人,是她揣着手炉闲庭信步讲古说今的样子,是她轻轻松松猜中灯谜将头奖的花灯递过来的笑容,是她在车流涌过时揽住自己肩头又放开的手臂,是她在人潮中伸手握住自己手腕的那点温热触感。 “莫要走丢了。”她听见那人这样说。 方鉴的心仿佛被揪紧了,酸涩得让人想要落泪。 大人,莫要对我这么好了。 大人,我好像有那么一些喜欢你。 大人,我于你到底是什么呢? “怎么哭了?想家了吗?”她们背向人潮,行至水边的一处亭台,喧闹声响渐远,高云衢回头看见了方鉴面上的泪。 “没有。我也不知。”方鉴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迷茫。 高云衢温柔地替她拭去了泪痕:“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呢?” 方鉴不敢将心事说出口,便在她的温柔里放肆地拥住了她,将脸埋进她的肩头,哪怕只是片刻,哪怕被当做孩子,她也想纵情地汲取这一刻的温暖和满足。 高云衢的思维滞缓了一下,她们极少有这样不含情欲的拥抱,方鉴亦是坚强独立的性格,鲜少需要她操心。她迟疑了一下,抬手轻抚她的脊背,以示安抚。 到底还是个孩子罢。 月上柳梢,流水潺潺,远处是凤箫声动鱼龙舞,在这满天的烟花璀璨里,是谁藏起了自己的年少心事,又是谁人的两颗心贴得极近又离得极远。 方鉴将她的心事藏得极好,她从未忘记过高云衢曾经让她记着的事,自然也不敢叫高云衢知道。高云衢极忙,也没有心思去顾她,查她功课的时候都少了。方鉴便埋头用功,试图用忙碌来掩盖自己的心事。 “临深,高大人给你加课业了吗?今日你似乎特别忙?”崔苗看着她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有些困惑。 “没有呀,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空,总想找点事做。”方鉴回道。 崔苗近日意气风发,她休沐时常往长公主府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回过神来方觉得方鉴有些不对。 方鉴见她心情不错,问道:“新萌是否有了意中人?” 崔苗闻言咧开嘴笑了起来:“有这么明显吗?” “是呀,总是笑,功课写着写着便会笑起来,还总往外头跑,回来的时候还会哼歌……”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咳。我克制一下。” “新萌,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呢?”方鉴拄着下巴问道。 “喜欢一个人,就是心里总想着她,总想叫她快活,总想在一处,总想与她亲热。”崔苗回味了一下,面目都更柔和了些,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啊,等等,临深有喜欢的人了吗?” 方鉴没有回答她,接着问道:“那若是你与她差距颇大,又当如何呢?” 崔苗这下不笑了,她与卫枳的差距又如何不大呢。她想了想,坚定地道:“那我便走快些,早点与她并肩。” 方鉴好像有些明朗了。 她多花了数倍的精力去完成高云衢的功课,去与不同的人交际,去探索去询问,一点点拼凑出大周朝堂的模样。她学着去读懂人,从庶民到书生到达官显贵。高云衢惊喜于她的开窍,开始带着她接触更多。在那间书房里,高云衢给她讲朝中的人与事,也会让她帮忙整理文书或处理琐事。之后她又会带着学到的那些东西去与崔苗探讨,崔苗也会将她从母亲或卫枳处知道的消息与她交汇,两个小姐妹在国子监的寝舍里剖析时弊,坐论英雄。 她们还太年轻,但也正因年轻,她们还有无限可能。 ———————————————————————— **离小方和大人谈情说爱还有好远好远哦。 ps存稿写到另一对副CP了,大家可以猜猜是谁的CP 14盛者不常盛 过完年,高云衢无声无息地上了一道折子,要在御史台试行考绩之法,将各司监督稽查之职落到每一条细款,每名官员将需行之事每月一报每月一核,意在指导御史台官员明确职责,将重心放在监察大计上,扭转御史台无所适事、以风闻为佳的空谈之风。 范映细细地看了她的奏折,特意在家中设宴请她来。范映不过四十余岁,正是精明强干的年纪,任的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她曾是高云衢祖父的学生,在高云衢入仕之后对她也多有关照。 “见过大人。” “履霜来了。”范映笑着来迎她,“来坐,我着人备了些鹤州风味,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大人客气了。” 二人寒暄几轮方进入正题。 “履霜,我看了你的奏疏,写得极好,到底是三鼎甲的功底。”范映夸赞了几句,又有些忧心地道,“只不过,步子是否大了点?” “据我所知,大人在户部也是行的类似的法子?” “确是如此,但户部多与钱粮打交道,本就行事谨慎,又是我用心经营多年。而御史台之前恩荣过盛,又叫韩仲思带得浮躁非常,你有几分把握?” “再难的事也总得有人开始做罢,宪台言路万不可轻乎,若叫沽名钓誉之辈掌之,则朝堂攻讦之日不远。我再入御史台,总觉时间紧迫,心下难安。”范映看见高云衢眼中燃着的火光,灼然炽热,似乎可以燃烧一切。 范映年轻的时候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她做过地方官,也做过朝官,见得越多便越能看到问题。她从不认可左相蔡铨的无为之道,她只看到在无为之下是尸位素餐之徒的无所为,是结党营私者的无所不为。她看着高云衢,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她也觉得时不我待。但后来她便懂了,很多事急不得。 “履霜啊,你祖父于我有恩,我也视你为子侄,便与你说几句贴心话。我观你奏疏,字字斟酌,应是思虑多时了。只盼你敬小慎微,莫要急进。”范映拍了拍高云衢的手背,温言鼓励。 “谢过大人关怀,我记下了。” “好,这杯酒祝履霜旗开得胜!” “谢大人!” 卫杞很快批复了高云衢的奏折,她早就想整顿御史台,高云衢这道奏疏来得恰到好处。待到奏本公开,御史台一片哗然。高云衢随即开始动手改革,何必时周诲等皆遵从,至于冥顽不化的那些自有高云衢逐一料理。宽松惯了的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管束的,于是偏向蔡党的那些便找到了吕颂年。 吏部尚书吕颂年是左相蔡铨的学生门人,也是由蔡铨一手拔到这个位置,蔡铨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便不再出面,都由吕颂年去办,俨然是继承人一般的位置。底下人有事也多去找他,而不再去打扰蔡铨。 吕颂年此前花了很大的精力渗入御史台,一面借着吏部选官的便利,安插年轻门人进去,另一面则与原先的御史中有所求的那些交好。在他眼里只要是人皆有弱点,抓住弱点或威逼或利诱总能达成所愿。因此他轻易地挑动了韩仲思贪名的那根弦,又在学生来报周诲的文章时暗加指点,令他们做成了言官罢朝的大事。而他只不过是酒后多言了几句,一点脏污都溅不到身上。术与势在他手里玩弄得无比娴熟。 但他没有想到,他逼了一下陛下,陛下就敢以自戕相威胁,一力降十会将他的局破了个干干净净。他的老师并不认可他做这件事,但知道的时候已经无可挽回,便毫不犹豫抛了韩仲思出去。 “伯华,你小看陛下了。”他的老师这般说。 于是高云衢整顿御史台之事,他先去禀了他的老师。 蔡铨已经是个老人了,他稳了一辈子,如烹小鲜般平衡着朝堂这口锅子,也正因为他够稳,先帝去时才将新帝托付给他。他也做得很好,新帝继位时仍是少年,一切事务都有赖老臣,他们便给奏疏拟了批文,再送到新帝手中令新帝参考批复。 新帝信重他,加封太师,群臣也敬重他。但越是居高位他便越谨慎,也便越发的保守。他是黄老之学的信奉者,讲无为即有为。甚至有些时候他觉得如此的朝堂也挺好的,帝王虽尊,可稚儿幼童能懂什么呢?将万里河山万万黎民交付于小儿昏君难道便合理吗?由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臣票拟不是很好吗?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他谁也没说,藏在心里。 吕颂年是他的学生,早年他喜欢吕颂年的才华,到了这个年纪,他喜欢吕颂年的贴心,这个学生总能精准地揣摩到他的心思,并妥善地帮他办成。他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许多事便是吕颂年替他处理的。若说政事堂诸臣是皇帝的代理者,那吕颂年可能就是他蔡铨的代理者。因此他默许了吕颂年的一些行事方法,所谓结党所谓串联。 但陛下日渐长大了。那是只雄心勃勃的幼狮,将将长成便试探着伸出了爪子,一不小心摸了一把尖刺,哭着回头来找温和的长者。可待到养好了伤,便又兴致勃勃地要往外去探索。 年轻又有冲劲的帝王和老迈而又保守的辅臣,冲突自然不可避免。卫杞总觉得她似被一座水墙包裹,蓄势待发打出去的劲很快便散了,她觉得她似乎被什么困住了。于是她试着培养自己的势力,任用同样年轻的有干劲的新血和偏爱埋头实干的大臣。高云衢是前者,范映是后者。 蔡铨如同宽容的长辈,默默地看着她小试牛刀,不援手也不干涉,看着她一次次地碰得头破血流,然后成长。他不是不知道陛下不满,但家国大事不是孩童手中的玩具,陛下若要去变,那必然需要付出更多,而不是手掌翻覆之间天地为之变色。 吕颂年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说着势力变更,说高云衢在着手清理御史台,他们再难插手言路,便更难把控风向。蔡铨掏了掏耳朵,仿若未闻。 “老师!你死我活的时候已经到了!”吕颂年气恼地扯了扯蔡铨的胳膊。 须发斑驳的老者摆了摆手:“不到时候。接着等吧。” “老师?”吕颂年一愣。 “伯华啊,有些耐心,做事不要急吼吼的,像什么样子。” 吕颂年定了定神,恢复了恭谨的样子,垂手立在蔡铨身侧,为他递上茶盏:“老师的意思是?” “你说朝堂之道是什么?”蔡铨接过茶盏,接着说道,“是平衡。一者进,则一者退。一者盛,则一者避。然进者不永进,盛者不常盛。” “……学生明白。” 老者看着他的学生退出去,叹了一口气。 吕颂年是不是真的明白蔡铨的意思不得而知,但他确实觉得有些棘手,御史台刚得罪了陛下,正惹陛下烦厌,插手太多只怕引火烧身。他想了一阵,教了他们一个怠政之法。他到底是吏部尚书,一眼便看出高云衢的困局——她只有一个人,却要盯住整个御史台。他们全然可以假做配合,然后一遍一遍地修改调整,将时间都消耗在公文往来里,叫她疲于奔命,到时便可弹劾高云衢好大喜功无所作为。 他盘着核桃看着那些官员千恩万谢地离去,心下冷笑,他只不过是提了两句,成与不成又无他何干呢。 ———————————————————————————————— **高老师搞的就是kpi绩效考核,参考自张居正考成法。这活高老师要忙三年呢。 **塑造一下反派,又没有小方,所以多更一章 15釜底抽薪 御史台改革一事刚掀起一个头,还来不及引起议论,便被另一件事压了下去。 陛下宣布她有孕了。 卫杞先是告知了政事堂诸位执宰,不论是左右二相还是诸位尚书都愣在了原地。 “陛下,老臣年纪大了,听不清了,您能再说一遍吗?”蔡铨颤着手行礼道。 “朕说,朕有孕三月了。”卫杞淡然回应。 “那敢问是哪位郎君入主中宫?”蔡铨问得委婉。 “不会有人入主中宫。” “那……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呢?” “朕也不知。”卫杞无比坦然,“蔡卿,朕实话与你说吧,朕不愿大婚,也不愿后宫有人。但朕也知道大周需要有人承嗣,这个孩子来得恰到好处,不是吗?” “可……可……可怎么能没有父亲呢?” 卫杞大笑:“没有父族不是正好吗,也不必有外戚之患。” 蔡铨还要说话,而卫杞已收敛了笑意,冷声道:“朕希望诸卿明白,后嗣储贰是国本,朕自然会承担职责,但朕与谁欢好是朕之私事,这就不必诸卿来管了。” 蔡铨皱眉,又问:“那父系不明如何断嫡庶呢?” “朕是母体,自朕躯体分离出来的骨血又有何高低之分,正好也省了嫡庶之争。” 这件事卫杞深思熟虑了许久,她幼时便见父母不合,她的父亲满腹经纶却受困中宫,早早地便幽怨而亡,而她的母亲虽也爱重他却又不得不防备他,他们便在这样的拉扯中互相伤害彼此。卫杞对此并不理解,她活到这个年岁还没有对谁动过心,于男欢女爱之事也没有什么偏爱,她似乎天生于此道比较冷淡。 自她十六岁起,年年都有奏章劝她广开后宫早育子嗣,她一直拖着。尤其是登基以后她总觉得自己处处受人掣肘,自身能够决定的事便不愿叫旁人干涉。但如高云衢所说,朝臣关心的是继承人的问题,越往后便越难弹压群臣的意见。 于是卫杞想了一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她令大监替她寻摸了一些身家清白、相貌英俊又身体康健的年轻士子,扮做找寻入幕之宾的世家女郎,将他们蒙了眼送进来行鱼水之欢,欢好完毕又将他们送出去。对这些士子而言便彷如黄粱一梦。她与蔡铨说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那是确实不知,一切记录都叫大监销毁了,她甚至不知自己是何时有孕的。 她的态度决然,执宰们拿她没有办法,毕竟皇嗣都已怀上了,那便也只能令这个孩子诞生得顺理成章。 这一事从政事堂开始逐渐扩散开去,引起了轩然大波。满朝文武疯狂地上折子说不合礼数。这一回政事堂与陛下站在一起,一同弹压这些反对意见,打了几个,罚了几个,贬了几个。 高云衢听说的时候也是一怔,十月里陛下说她心中有数,高云衢是真的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有数。但细细想来也没有什么问题,朝堂要的只是一个继承人罢了。 何必时悄悄地来了她的值房请见,她是年前上折请陛下广纳后宫的御史之一。 “大人,这事您如何看呢?”何必时面上有些困扰。 高云衢为她倒了一盏茶:“何御史如何看?” “下官想了又想,想不明白特来请教。此前下官请陛下广开后宫本也是为了让皇家早日开枝散叶,如今陛下已然有孕,可为何下官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何御史也同那些人一样认为皇嗣需得有父?”高云衢问。 “按礼是该如此,无父哪来子呢?” “何御史有个地方想错啦。” “还请大人赐教。” “应是无母哪来子女。”高云衢把重音落在了“母”字上。 何必时亦是女官,家中也有夫郎有侍君,子女皆随她姓,想了想便明白了高云衢的题外之意:“谢大人指教,下官明白了。” 夜里,方鉴亦同高云衢问起此事。 “大人,我不明白,陛下有孕不是好事吗?为何这么多人有异议?”方鉴一边替高云衢抄写文书,一边问道,“国子监也有许多先生与学子义愤填膺,说要去午门上书。” 高云衢反问她:“依你来看,他们有些什么相似之处?” “啊?相似?都是保守之人?”方鉴想了想,没想出来。 高云衢含笑指点道:“你仔细去看看,是不是多是男子。” “啊,好像是……可为何?” “阿鉴,你应知道,自女帝临朝以来,女官女将女爵层出不穷,民间亦多女家主,民风大开,方有你我今日。” “嗯,我知。”方鉴听得认真。 “但你是否知道,有多少夫郎入赘的人家,待女家主逝世便叫赘婿侵吞了家业,子孙亦改随父姓?” “啊?这不合礼法呀?” “哈,”高云衢笑了起来,“阿鉴呐,你要知道不到百年之前,礼法是由男人写的,也只写了男人的事。哪怕到了现在,也还有人觉得我等牝鸡司晨呢。” “那我知道了,陛下此举无异于釜底抽薪,等于正告世人母系方是血脉继承之正道,父系反而可有可无。” “阿鉴聪慧。” “可政事堂诸位大人之中亦有男子,为何他们也要帮着陛下呢?” “这就是陛下高明之处了。对于诸位大人而言,视自己为男或女之前,他们先视自己为执宰,而储贰国祚比男女之别重要太多了。” 自从有孕之后,卫杞比往常更易倦怠了,她刚刚送走了卫枳。 她的小妹妹一得了信便往宫中来,紧张得不得了,反而要卫杞来安抚她。几句话将她安抚了,又勉励她快快成长,令卫枳带着对新生儿的期待与责任重大的恐慌回去了。 卫杞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看着她退了出去,吐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 一双手端了茶盏放到卫杞手边。那不是大监开始变得苍老粗糙的手。卫杞放下手抬头去看,身边是一位新的宫人,约摸而立之年,算不上年轻,眼角已有了些细纹,却越显端庄沉稳。卫杞细细打量着她,她也垂手恭立任帝王打量。 卫杞看了一会儿转向大监,用眼神示意。 大监道:“陛下,这是阿郑,新来的宫人,她曾生育过,故臣挑了她来服侍您。” “哦?”卫杞闻言有些疑惑,禁中宫人、侍从、女官皆不可与外界互通有无,因此多用年轻未婚女郎,“你的孩子呢?” “回陛下,养到六岁,夭了。”阿郑垂眸应道,看不出波动。 “那你的夫郎呢?” “那之前便亡故了。” “喔……”卫杞有些来了兴致,“为何会来了宫中?” “陛下,小臣先失父母,再亡夫郎,幼女亦夭,世人皆言小臣命数过硬,人人避之不及。幸而得遇宫中招募,承蒙陛下不弃,小臣方有活路。” “呵,”卫杞嗤笑一声,“人之生死皆有命数,关旁人何事。妨害一说虚无缥缈,若有妨害,朕孤家寡人,当是天下第一大害。” “陛下!”大监与阿郑闻言大惊,忙跪下来请卫杞收回妄言。 “罢了,起来吧。”卫杞摇了摇头,转了话头,“此前在何处任职?” 大监应道:“在文华殿藏书阁。” “哦?识字?” “略学过几年。”阿郑回话。 “甚好,过来替朕念一念折子吧,朕有些乏。” 阿郑是个成熟的女人,全然不似之前殿前那些跳脱的小女郎,一行一动皆带着成熟风韵,她年纪长些,又不似大监严厉,小宫人们便都爱在她身边玩耍。 卫杞此前是从不关心身边的宫人的,她有事要办便差使大监,大监总能知道该将事情安插给谁,又要如何做成。但不知是不是孕中心思细腻的缘故,现下休憩之时她便时不时会留意身边的宫人。她对内并不严苛,年轻的宫人在远处玩耍笑闹她也并不禁止,有时候她也会在窗边看看远处的年轻颜色。 活泼的,跳跃的,灵动的,是年轻女郎的样子,是与她夙兴夜寐、案牍劳形截然不同的样子。 阿郑与她们也是不一样的。大监不曾婚育过,对卫杞这一胎十分上心,特特选了阿郑到她身边贴身服侍。卫杞闲暇的时候总爱看她,看她温和的面孔,看她丰润的身形,看她小心做事,看她柔声和小宫人说话,也看她念折子的时候专心的模样。 “陛下?陛下?”阿郑小声地唤醒了卫杞。 “嗯?朕睡着了吗?”卫杞身子渐沉,便也日渐容易嗜睡。 “陛下乏了便去榻上小憩一会儿罢。”阿郑柔声道。 卫杞应了,阿郑便小心地扶着她,送她到榻上躺好。 “阿郑,”卫杞躺下了反而并不困了,“女子怀孕皆是如此艰难吗?” 这些时日卫杞并不算顺利,呕吐、厌食、嗜睡、疲劳,同时还要看顾着朝中事。虽说政事堂诸位执宰替她接手了不少事务,卫枳也常在她身边替她念折子写批复,但仍有很多大事等着她来决策。 “陛下,天下女子多是如此罢,皆是母亲付出了血泪,才迎来孩童降生。”阿郑坐在她榻下的阶上,隔着布幔回应她的提问。 卫杞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生命正在孕育。有些奇妙。她有孕之前所想的无非是承嗣之事,是责任,是国祚。而直到了此时此刻,她才恍惚间意识到,这意味着她将成为一个母亲,会有一个生命与她血脉相连,是从她的骨血里劈砍出来的一份传承。 “阿郑,”卫杞侧过头,隔着薄纱看向阿郑朦胧的脸颊,“你还会想念你的孩子吗?” “当然,”阿郑面上浮起片刻的温柔,又沉下去,“那样弱小的生命自我腹中诞生,浸满了我的血我的泪我的痛,叫我怎么能不爱她。” “抱歉,阿郑。”卫杞看着她的面目,突然觉得有些哀伤,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不符合帝王身份的话语。 “无事的,陛下,已经过去很久了。”阿郑笑了起来,“我至今仍然感谢她愿意投生在我的腹中、愿意给我一段美好的回忆。哪怕我没有护好她,没有让她好好长成。” “是个女儿吗?” “嗯,很好看很活泼的一个小女郎。” “真好,我也想要一个小女郎。”不知是不是疏忽,卫杞没有用帝王自称,她闭上眼,沉入了睡眠。 ———————————————————— **副CP之二,陛下和她的年上小寡妇 **陛下超牛逼的。 16我在 入了夏,卫杞的腹开始隆起,夜里经常因腿脚抽搐而惊醒。阿郑便宿在她的榻边,听见响动就起来替卫杞揉捏小腿。卫杞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在这只有她们二人的寝殿里,她可以去诉说那些痛苦那些无助,而总有人能够体会她的疲倦和焦虑。在白日里,她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她不会因任何事情动摇,可在夜里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郎,会想象孩子的模样,会抱怨酸痛与难受,也会讲述那些身体变化带来的恐慌,而阿郑就像个温柔的阿姐,会哄她会安抚她会告诉她不必怕。 卫杞眯着眼睛感受阿郑温暖的手在她的小腿上揉按,睡意慢慢消散,她出声问道:“阿郑,你的名字是什么?” “回陛下,小臣名唤郑濯缨。”阿郑跪在榻边,睡过的发有些凌乱,垂下些许发丝。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好名字。” “家父也曾希望小臣读书进学有个前程,可惜父母早亡寄人篱下,也就没了那指望。”阿郑笑了笑。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便早早嫁人了嘛,还好夫郎是个和善的人,日子倒也还算和顺。只可惜呀……”阿郑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夫郎也好长辈也好,皆叫我阿郑,旁人则以我夫家之姓唤我,倒是许多年没有人提起我的名字了。要不是陛下问起,我险些都要忘了。” “怎么会忘记呢,那是你与你的父母皆有所期待的那个你呀。”卫杞皱了皱眉头。 阿郑手下一滞,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停顿了片刻,复又动作起来:“陛下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二人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卫杞道:“阿郑背过什么书吗?背与朕听听吧,朕有些睡不着了。” 阿郑想了想,道:“山海经可以吗?” “你会背山海经?” “幼时很喜欢,现今还能记得一些。” “朕也喜欢,你背吧。”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 卫杞读山海经是在十余岁的时候。她自小便是储君,行止皆有规范,甚少得暇。那一册山海经还是阿枳从藏书阁里找出来的,怕被先生看见了责罚,塞在了她的书下。她便翻开看了,一看便入了迷,那是何等广阔绚烂的世界呢。 她极喜欢那书册,放在了随手可及的地方,疲倦了便看上几页。有一回叫她母亲看到了,她有些抱赧,作为储君是不应沉溺享乐的。但她的母亲没有责罚她,那一日的母亲似乎格外温柔,她将卫杞搂进怀里,同她一起翻看,给她讲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那是她们母女之间少有的如平常人家母女般的温情,暖到叫卫杞至今都记忆犹新。 “母亲……” 阿郑听见卫杞的呓语,她有些大逆不道地轻触了一下陛下侧卧的肩头,轻拍着陛下的肩背,似如多年之前在哄年幼的女儿入眠。 时日越久,卫杞便越是焦虑,也更常动怒。她将折子丢回到卫枳身上,训斥了她一顿。年轻的女郎自幼被母亲与长姐宠爱,此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愣在原地。顿了一顿,卫杞冷静了一些,挥手让卫枳回去,大监给了卫枳一个安抚的眼神,令卫枳略安心了些。 待到卫枳退出去,卫杞捂住了脸,有些脆弱。大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她自陛下小时候起便服侍她的起居,也是一路看着这个至高无上之人如何一步一步从孩童走到今日。 “大监。”卫杞将脸埋在掌心里轻声唤道。 “嗳,陛下,臣在的。” “你说朕这一胎会是个女孩吗?”卫杞永远记着母亲病重的时候攥着她的手与她交代的那些事,其中之一便是三代女帝仍是不够的,下一代也需得是女君。 “一定会是的。”大监眼中有些闪动的光,不一会儿便又消散了。 夜里,阿郑替卫杞揉捏着小腿,年轻的帝王无法入睡,看着头顶的布幔出神。 阿郑轻声道:“陛下,小臣能问个问题吗?” 卫杞回过神,看了她一下,温和地道:“问吧。” “陛下为何那么想要个女孩呢?” “因为女子翻身做主的时候还太短了呀。”卫杞叹了口气,“若第一胎便是个女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女,也会是未来的储君,这样便能少很多麻烦。” 阿郑心头巨震:“竟是如此,可这般也太过委屈陛下您了。” “朕是这江山的承继者,这便是朕的责任。” “陛下……”阿郑的泪盈了眶,又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阿郑,”卫杞看向她,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你能上来吗?抱抱朕。” “嗯。”阿郑点头,小心翼翼地躺上帝王的床榻,从背后拥住了年轻的帝王,两具躯体贴在一起,彼此的温度互相晕染,足以抵挡这满殿寂寥。 临盆的日子来得很快,卫杞提前宣布由长公主卫枳监国,便开始等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发动是在夜里,卫杞咬紧了牙,不让痛苦的声音溢出来,阿郑陪在她身边,她紧紧握住了阿郑的手。 门外是躁动不安的卫枳,她除了是卫杞的姐妹,还是帝王任命的监国,她也明白卫杞的未尽之言,若有意外,她便是这偌大帝国的新君。她郑重地着了紫色的正一品公服,贵重的紫袍让她显得沉稳了起来,褪去了一些少年的任性和恣意。但这并不能让她有任何的安全感,她感到紧张和害怕,宽袍大袖下,她的手指绞紧了内衬的衣料。她有些想念崔苗的怀抱,在她后退逃走的时候,崔苗总会在后面抵住她,将她拥入怀中,但此刻没有崔苗,她无法走到这深宫里陪伴她。 政事堂的执宰们也在等,整个帝国的高层都无法在今夜入眠。 卫枳听见她的姐姐断断续续的呻吟,她急得眼里噙满了泪,在宫室外来回地走,大监出来与她通传消息,悄声安抚她。她什么都听不进去,想要进去却被大监拦住了。 卫杞在疼痛的间隙里听见卫枳在外头哭哭唧唧,吃力地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孩子……” “陛下,就快了。”阿郑替她拭去了额头的汗,温言鼓励道。 “嗯……” 临近日出时分,孩童的啼哭响彻了宫室。 卫杞几乎脱力,却仍是挣扎着想要起来:“阿郑阿郑,是个女孩吗?” “是的,是的,”阿郑抱着婴孩落下泪来,“陛下,是个公主呢。” 卫杞总算松下了心中的弦,躺倒回去。 阿郑把婴孩抱到她枕边,问道:“陛下给小公主起名了吗?” 卫杞睁开眼睛,破晓的微光从窗外照进来,撕开了这寂寂黑夜,她心中一动,复又看向幼小的脆弱的生命。 “晞。”她为这个孩子定了名字。 卫枳听见大监的报喜,当即软倒在廊下,她把自己蜷缩在墙边,将脸埋进膝头,忍耐许久的泪终于落下来,演化为嚎啕大哭。 大监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殿下,殿下,莫哭了,是大喜事呢。” “大监!大监!呜……孤……孤能进去看看阿姐吗?”卫枳带着泪抬头看向大监。 大监点头应了,带她进去。 卫杞撑开眼皮看见她的傻妹妹扑倒在榻边,泪眼婆娑地看她,不由地笑了起来:“傻不傻,朕没事……” “哇……阿姐……”卫枳又哭起来。 卫杞一脸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脸,道:“好啦,回家去吧,朕乏了……想睡会儿……记得擦擦泪……” 卫枳便听话地退了出去,抹干净了泪,理了理公服往宫外走去。走到外宫的时候路过政事堂,执宰们已经得了消息正在欢庆,卫枳还与他们互道了贺。 镇定地走出宫门,她远远地便看见崔苗在等她。她牵了崔苗,上了马车。马车行进起来,她将脸颊埋进了崔苗的衣襟。 崔苗的衣襟很快便湿润了,崔苗伸出手,环住了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无声地安抚。 她们回了长公主府,卫枳默不作声地把崔苗拉进了卧房。房门阖上,崔苗亦被按在了门上,卫枳扑上来,吻住了她的唇,激烈地炽热地急躁地,似乎迫不及待想把对方吞吃入腹。崔苗热切地回应了她,一手揽上公服下纤细的腰肢,一手向上沿着脊柱轻抚着她的脊背。 她们一路拥吻着,跌跌撞撞进了内间,腰间的革带被弃在地上,而后是紫袍暗纹贵重无比的公服,再是崔苗的圆领袍衫,最后是凌乱散落的中衣。卫枳躺倒在榻上,带着崔苗压上自己,手脚并用缠上她。崔苗摸了摸她的鬓发,笑道:“松一些,殿下,我没法动了。” 于是卫枳便放松了些,崔苗趁着机会将吻落到她的颈间,一路向下。她抱住卫枳的腿根,鼻尖轻蹭两腿之间的隐秘之地。卫枳已经有些湿润了,崔苗温热柔软的唇覆上敏感之处,卫枳瑟缩了一下,崔苗似受了什么鼓舞,卖力地舔弄了起来。卫枳难耐地夹住了她的头颅,又被她的手掐住大腿,不容置疑地打开。 卫枳发出些微呻吟,手摸索着抚上她的发顶,捉住发簪,顺势一拔抛了出去,崔苗的发便散落了,她的手指插进崔苗的发间,难耐地挺了挺腰,往崔苗的唇齿间撞去。 她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一角坍塌,将一切席卷着侵吞,她在下落在失速,她感到无比惊惶。她揪住了崔苗的发,泣道:“阿苗,要我……” 崔苗闻言抬起身子,再次拥紧她,用自己火热的身躯驱逐她身上的凉意。她已足够湿润,崔苗并起两指,缓慢地进入她。卫枳感到身体在被填满,她抱住崔苗的肩背,将自己敞开,送到她手上。 “动一动,求你……” 崔苗吻了吻她眼角的泪水,手指抽插起来,动得不快,但每一下都又深又重,直直顶上最深处。 “别怕,阿枳,我在。” “阿苗,阿苗……” “我在。” 卫枳一声一声地唤她,她也一声一声地回应,声音无比坚定。 “快一些,阿苗……”卫枳被情潮裹挟着,不再恐慌不再痛苦,她依着本能追逐情欲,要求所爱之人给予她满足。 崔苗无比顺从,依着她的要求忽快忽慢,然后趁她不备,忽地加速,如疾风骤雨一般,操弄得卫枳说不出话来。快感一波接着一波,卫枳畅快地叫出来,搂紧了崔苗的头颅。 崔苗温情地注视着她茫然失焦的眸,低下头亲吻她的唇角。 “别怕,阿枳。我一直在。” —————————————————— *今天是陛下和阿枳。我真的老喜欢她们俩了 17不问自取 陛下喜得皇长女,举国同庆,朝堂上下很是欢腾了一阵,叫人闹心的事情都少了些。陛下有孕初期,为了皇长女的名分问题,对那些上蹿下跳的反对之人下了狠手,政事堂亦默许。到了后期又受孕体折磨,喜怒无常,朝臣皆不敢出头,生怕遭了陛下厌弃。阴差阳错的,整个朝堂竟令卫杞感到久违的风平浪静。 高云衢趁着这个契机,在御史台下了大力推行她的改革举措,叫那些习惯了偷奸耍懒的老臣苦不堪言。吕颂年与他的同党亦收敛了许多,保守党与革新党竟也维持住了一个巧妙的平衡。 卫杞修养了一阵,又开始理事。卫枳抱着阿晞在一旁逗弄,说什么也不肯再给长姐帮忙了。她替卫杞监国数月,人都消瘦了不少,现下卫杞无事,她自然不愿继续受这委屈,卫杞便叫她帮着看顾婴孩,她倒也能跟孩子玩到一处。 卫枳镇日里往宫里跑,崔苗便受了些许冷落,她也不恼,自回国子监与方鉴一道玩耍去了。方鉴的策论写得越发好了,崔苗翻看了一些,感觉到了一些紧张,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被方鉴远远抛在身后了。她看向正斟酌着字句写文章的方鉴,她腰背挺直,神色自若,落下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不带任何犹豫。崔苗等到她写完,方问:“临深,你是不是快过生辰了?” “嗯?”方鉴心下盘算了一下,她的生辰在正月里,过了年便快了,“好像是的。” “你都不期待吗?二十岁行了冠礼便是成人了。”崔苗比她大两岁,已过了那个年纪。 “我已经成人了,中举那一年大人便为我取字了。”方鉴认真地答道。 “那是不同的,那是冠礼呀。”崔苗眨眨眼。 方鉴想了想,约摸是出身上的差别,便解释道:“乡间并不都会行冠礼的,礼仪繁琐,庶民之家维生尚且困难,哪有多的银钱和时间来为孩子行冠礼呢。若是还在家,我的父母也不过是做一桌好菜为我庆贺生辰吧。” 本朝的风俗是不会特意给孩童和年轻人过生辰的,多是上了年纪的长者作寿,但及冠之年到底是不同的,这个年纪昭示着一个人从孩童成为一个成人,从此他就会被当做一个独立的成人对待,需得养活自己,承担责任。官宦人家会为及冠的孩子行盛大的冠礼,向亲友宣告他的成人,而乡间则多是自家庆贺一下。 “原是这样。”崔苗恍然大悟,“无妨的,到时我送你一份大礼贺你成人。” 方鉴十八岁时便中了举,得了长辈赐字,那一年的生辰时父母也提前为她庆贺过了,她默认她那会儿便成年了,也就不会如崔苗一般对冠礼有多的期待。但她还是认真地感谢了崔苗。 过了年便是永兴十一年,忽有一日,高圆派人来给方鉴传了话,说高云衢叫她晚上回府。高云衢甚少特意唤她回来,方鉴有些吃惊,下了学便早早回去了。回到府里时,高云衢还没下衙。她便自去沐浴了换了常服,待她再回正堂的时候,高云衢已经回来了。 “大人,您唤我?”方鉴行了礼,问道。 高云衢瞧起来心情颇好,挥了挥手道:“无事,不急,来一块儿用膳罢。” 方鉴便跟着高云衢进了厅堂,高圆已备好了一桌宴席。 “大人?”方鉴有些奇怪,“今日有什么喜事吗?” 高云衢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自己都不记得吗?今日是你生辰啊。” 方鉴脑中一空,愣在了原地。 “愣什么,过来坐罢。”高云衢冲她招手,“今日可以多饮两杯,今后便是成人了。” “大人……”方鉴坐在她身侧,听高云衢温言与她说话,晕晕乎乎如在云端。她自己都不曾记得的事,高云衢替她记着呢。 高云衢多饮了两杯酒,有些微醺,看着方鉴如玉君子的模样,心中的欣喜油然而生,她似乎突然就理解了芝兰玉树生于庭阶的满足和骄傲。 用了饭,高云衢有些踉跄,方鉴扶了她往卧房去,高圆已提前备好了热水,方鉴替她解了衣,让她泡进水里。 “阿鉴,先不急着走,你等我一会儿。”高云衢清醒了一些,在水雾里出声。 “好。”方鉴想了想,便在她的卧房里等她。 高云衢快速地沐了浴,着了衣,又熏了香,神清气爽,反而是方鉴已经脱了外裳,只着了中衣等她。 高云衢有些哭笑不得:“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回去把衣衫穿上罢。” 方鉴羞红了脸,穿过中间那扇门,往自己寝居去了。再出来的时候高云衢在外间等她。 “来这里。”高云衢冲她招手。她衣着齐整正坐主位,方鉴走到她面前站定。 “跪在这里。”高云衢指了指面前的地面。 方鉴闻言照做,抬起眼看她,眼眸闪闪亮亮,如星如辰。 高云衢笑着拔去了她头上束发的玉簪,柔软的乌发散落下来,披散在肩头上。高云衢理了理她的发,又从手边的桌上取了木梳替她重新束发。 方鉴意识到了什么。 高云衢的动作轻柔,一点都没有弄疼她,嘴角一直含笑,很是愉悦的样子。她们离得极近,方鉴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方鉴微闭了眼,感受她的手指在发间穿梭,偶尔触及头皮,令她有些发痒。 高云衢看着面前低眉垂首的年轻人,昔日在雨中万分狼狈的少年在她身边一点点长成了今日的模样,仿佛一块璞玉经了无数的磋磨,开始有了一些宝玉的微光。她慢慢地将方鉴的发束好,丝丝缕缕结在一起,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细碎的发茬也被仔细地捋平,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艺,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从桌上的匣子里取出一顶小玉冠,替方鉴戴上。 “令月吉日, 始加元服。弃尔幼志, 顺尔成德。寿考惟祺, 介尔景福。1*”高云衢温润的声音并未因酒意而混沌,每一个字都字正腔圆,无比郑重。 没有宾客,没有盛宴,无人见证,甚至也不是正式的冠礼流程,但在这一刻高云衢郑重地送上了她的祝福。有匪君子,百折不回,如琢如磨,终始成人。2* 方鉴听到了她话语里的勉励与期许,轻易地红了眼眶,站起身,后退两步,郑重地振衣作揖行了最隆重的大礼。 高云衢受了,又起身向她回礼,而后微笑着唤她:“来,陪我再喝一些。” “大人,您很高兴吗?”方鉴在她对面坐了,高云衢已经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当然,当然。”高云衢开怀地应道,“庭中有玉树,叫人如何不欣喜。” 方鉴抿起唇角,笑得有些羞涩,高云衢很少这样直白地夸她,她的心仿佛被温水浸泡着,柔软,温暖,想要靠近她。 她便执了酒壶在一边侯着为高云衢倒酒。高云衢其实并不擅饮,几杯下肚便有些晕乎了,方鉴瞧她困倦,便主动扶着她上了榻,替她脱鞋解衣,忙完转回头来的时候高云衢已经睡着了。方鉴替她盖上被褥,而后坐在榻下的阶边,静静地看着高云衢的睡颜。 许久许久,她直起身子,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心上人的唇。如糖似蜜,甜得心都要化掉,紧张得手脚都要软掉。一触即离,她舔了舔自己的唇,无声轻笑,无尽的欢欣与快活填满了她的心口。 大人,今日是我的生辰,不问自取,以做贺仪,您应是不会责怪的吧。 —————————————————————————— 1*出自《仪礼·士冠礼》 2*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出自《诗经·淇奥》 —————————————————————————— **高大人还在认真养孩子,但这个孩子已经开始肖想她了,笑死。 18改革 高云衢理清御史台的政务用了两年,起先是逐一为各部各司理清职能,参考周诲的法子,将每个部门应行之事应尽之责从《吏律》中简单的几句法条扩充成具体的细则,重在理清各部之间重迭不清的地方,光这一件事就议了许久,各部司长官几乎是吵了又吵。待到厘清细则之后,高云衢命各部司内所有官吏再基于自身级别与权限范围再定每一官职的职能细则,于是各部司内部又是吵了一圈,争执不下的时候便要叫高云衢去评定。加之那群懒官怠官从中作梗,高云衢便像个纸鸢似得每日在御史台从这头飞到那头,又从那头被拽到这头。 这两件事梳理清楚,便已过了大半年。这之后才是令所有御史台官员月初上报本月事项,汇总成册,御史台内一册,政事堂上呈一册,令成一本简册送达御前,待到月末各部司之间互相核验对方事项达成情况,明定奖惩,再行上报。全年又有全年之大事项与核验。整个御史台都如同一条被绷紧了的绳,似乎时时刻刻都有人在身后盯着他们,再难投机耍滑,整个风貌为之一新。 高云衢一早便与陛下禀明了她将行之事,卫杞亦对之兴致满满,她早便对蔡铨领头的老臣怠政无为的样子感到厌烦,但蔡铨所言家国大事祖宗成法不可轻动的那一套她也无法反驳,一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多任用一些年轻臣子,试图用年轻人的上进新风来改涑茫尚陆哪昵崛嗽俣嘁布安簧侠铣际拼螅饔蒙跷ⅲ芙恍┖诵牟棵攀杖胝浦幸丫俏黎秸饧改觊榫呗堑慕峁� 。而高云衢的上书似乎给了她一条新的思路。于是她借着有孕,弹压住了保守派的反对意见,配合着高云衢,将御史台跳的最高的那几人贬黜出京,杀鸡儆猴,替高云衢扫清了一些障碍。即便如此,高云衢仍是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向卫杞交上答卷。 卫杞一边翻看高云衢的奏疏,一边听大监汇报对御史台的暗查结果。大监是她身边最信重的人,管着她身边的日常起居,也替她掌着一支暗卫,为她打探消息。 “高卿大才啊,朕怎么就没想到呢。职责清晰事务渐多,便不会无所适事,自然也不会有闲暇风闻攻讦。”卫杞听得啧啧称奇,“若是能在六部推行便好了。” 大监苦笑:“高大人不过梳理一个御史台,便耗了两年光阴,而这两年里,朝堂上下对她的攻讦不断,从处事激进到好大喜功,从年少幸进到无德短视,甚至还有人说她奢靡成风贪污渎职。若不是陛下保她,怕不是高大人早便死无葬生之地了。” “是呀……从御史台到六部,差得又何止是一个高卿呢。”卫杞又叹,“蔡铨呀蔡铨,何时才能换掉这个政事堂首辅呢。” “陛下,这可不是换掉一个蔡公便能成的事呀。您还年轻,且忍耐罢。”大监进言道。 “朕知道。”肃清朝堂吏治是与整个官僚集团和世家大族对抗,蔡铨是他们的代理人,但实际上也是缓冲,正是蔡铨从中斡旋才使老派的世家官僚与新生的寒门清流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卫杞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搬开蔡铨,却也知道蔡铨有蔡铨的作用。 随着高云衢完成御史台改革,针对她的弹劾更多了,几乎每日都有,卫杞叫阿郑用一个箱子装了,统统留中不发。 阿郑仍伴在她左右,替她整理奏疏,也陪她看书下棋。她的嘴巴严实,又是无牵无挂一个人,卫杞关上门也会跟她说些不好传出去的话以作发泄。她困惑地问向卫杞:“陛下,高大人都已快做完此事了,为何弹劾反而更多了呢?” 卫杞放下折子冷笑:“他们怕她做成了,其他各部便要效仿呢。” “这不是陛下所愿吗?” “所以才要行此威慑之事,高云衢洁身自好无缝可钻,又有朕护着斗不倒,其他人有这个本事吗?”卫杞咬牙暗恨,却也无可奈何。 阿郑体贴地走到她身后,为她揉捏着僵硬的肩颈,道:“陛下不必忧扰,至少您还有高大人这样的臣子啊。” 卫杞摸了摸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闭了眼不再说话。 永兴十二年春,又是三年一度的京察,整个京师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此次京察官员中功绩最大的当属高云衢,朝野上下皆心知肚明,反对派也一改之前的风向,不再弹劾高云衢,改为大行夸赞,几乎要将高云衢说成伊吕之才。 “这是捧杀啊。”崔苗猛地拍桌,震得桌上得碗盘一跳。方鉴忙按住了杯盏。 另一位交好的同窗范初融亦是义愤:“从高大人开始考绩之法,这帮人就在信口雌黄,是有什么毛病吗?怎么就是见不得旁人好。” “诬陷不成改捧杀,真够肮脏的。” “可不是,我曾以为朝堂大事皆是郑重非常,却不想竟如小儿游戏,你推我搡。”这位姚星权是寒门出身。 “高大人应该不会被他们中伤吧?” “应该不会,”范听融是户部尚书范映的侄女,常在范大人身边走动,消息也灵通些,“高大人简在帝心,这些小手段不会让她伤筋动骨。” “可若是没有结果,他们又为何要行这捧杀的手段呢?” 几位同窗皆是想不明白。这一日聚会的同窗都与方鉴和崔苗交好,也都是偏重革新派的清流或寒门出身,平日里也常在一起探讨时政。 “临深,你寄居高大人府上,你知道些消息吗?”几位同窗皆看向方鉴。 方鉴摇摇头:“大人不曾与我说,但看起来并不是很忧愁。” “那便好。这朝堂真该多些像高大人一般的官员。” “不必急,你我早晚也要入朝,到了那时我等便都去做那样的官,叫这世道都焕然一新!”范听融举起酒杯邀众人同饮。 “说的好!” 众人又饮了几杯,转了话头。 有个同窗问道:“来年春闱,你们都去吗?” “我和临深是要下场的。”崔苗道。 “我也是。”范听融跟着点头。 “你们课业那般好,定能中的,我就差些了。我打算在国子监念到结业便去选官。”这般说的秦正信家中富庶,但于科考之道略差了些天分。 “那也很好的。” 几人玩闹了一阵便散了。方鉴告别了同窗,自行返家。她其实没与同窗说实话,她与高云衢关系特殊,为了少叫旁人打听,她往常只说她在高家寄居,并不常见高云衢。但实际上,过去几年她常给高云衢帮手,御史台的大小事务她知道的不算少,也亲历了高云衢受到的每一次攻击,初时她还有些愤愤,高云衢却不以为意。 “历来改革就没有不困难的,但正因困难才需有人去做。”高云衢如是跟她说。 “大人便不难过吗?明明您是在做对的事。” 高云衢大笑着扣了扣桌案:“若你明确自己在做对的事,那便有无尽的力量在支撑着你,又何惧旁人说什么呢?” “大人真厉害啊。”方鉴看着她疏朗的样子有些艳羡,她只不过半只脚踩上门槛,在朝里张望,更遑论清楚自己要去往何方,而高云衢已是游刃有余了。 这一阵子捧杀的论调是高圆带回来的,不仅朝中一片赞誉,民间也多有议论,上上下下都将高云衢捧得高高的。 “大人,这又是为何呢?”方鉴忧心忡忡。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也不知,只能是兵来将挡。”高云衢这般说,但面上并没有什么担忧的模样。 “大人不在意吗?” “我只做我该做的事,做成了便够了。”高云衢看了看方鉴忧愁的样子,有些好笑,“我亦无法干预的事情,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做好你自己的事便罢了。” 直到了快入夏的时候,京察结果和官员调整才陆陆续续有了定论。高云衢的去处是最纠结的一个,政事堂诸执宰与陛下议了又议,方才定下来擢升正三品光禄寺卿。光禄寺卿虽是小九卿之一,但管的是宴饮膳食之事,也掌着宫中的内务往来,算得上是陛下与朝堂的大总管,琐碎事务极多,却在朝事上插不上什么手,与御史台的清贵判若云泥。 “大人!”方鉴看着高云衢妥善收了圣旨,一派沉稳的样子,替她急,“从御史中丞到光禄寺卿,这哪算得上是喜事呢?” 高云衢看了她一眼:“怎么不算呢?正三品了呢。” “哎呀,大人,这不是明升暗降吗?” “呀,阿鉴现在都懂这个了呀。”高云衢拍了拍她背,安抚道,“无妨,我早便知道了。” “大人?” “御史台考绩之法初成,保守派生怕陛下要推行至六部,这才要打压我,而陛下知晓现今还不是良机,并未打算冒进。”高云衢解释道,“前些日子范大人也同我讲过了,此时暂避锋芒也不算坏事。” “至于为何会是光禄寺,你只瞧见光禄寺事务琐碎,却不知宫中大小事务皆离不开光禄寺,这也是陛下信重。” “原是如此。”方鉴听懂了,但仍鼓着气,“可我还是觉得替您委屈。” “哈哈,阿鉴,你这算什么,看我千好万好吗?” “大人自然是极好的。” 高云衢一转头看见方鉴认真的眼神,噎了一下,方才想要出口的话突然便忘了,于是她转回了头,亦改变了话题。 “好了,这下我有闲暇来看你的功课了。” 19三元 如高云衢所说,她确实多了许多空闲,便开始抓着方鉴准备来年春闱。方鉴这两年长进颇多,写的策论已算得上言之有物了,高云衢便指导她研读律法。 如此春去秋来,四时更迭,永兴十三年的抡才大典近在眼前。 “主考官应是右相孟庭升,别看这位副相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但同为先帝委托的辅政,亦有其高明之处。”高云衢作为三品朝官,了解考官生平自不是什么难事,正与方鉴讲起。 “似乎不太听说这位大人的名字。”方鉴有些困惑。 “这位大人素有文名,你不曾读过《四时杂谈》吗?便是那位大人的作品了。” “啊,南征散人*便是她?”方鉴恍然大悟。 “是极,这位大人别号颇多,你们不知也属正常,”高云衢推过去一本书册,“我都整理在这里了,你自去看吧。至于这位大人的行事风格,就两个字,中庸。” 方鉴接了书册,慢慢翻看着,若有所思。 “慢慢悟,不要急。” 高云衢并不担心方鉴的水平,她自己考过甚至也做过阅卷官,其中的细节她都一一给方鉴讲明白了,她估算着取中应不是难事,难的或许是名次。戴曜曾与她说笑,问她是不是想教个三元及第的学生,那会儿她没怎么想过,但这两年看着方鉴的文章越发沉稳,她倒开始觉得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 二月里,春闱开考,高云衢亲自送方鉴到贡院,下车前替她理了理衣襟,如同每一个送考的亲属一般,送上祝福。 方鉴伸出手指拽了拽她的衣袖:“大人能抱我一下吗?” “嗯?” “听说您是我朝最年轻的三鼎甲,与我沾沾喜气罢?”方鉴冲她眨眨眼。 高云衢犹豫了一下,方才倾身过来将她抱住。浅浅的一个拥抱,很快便分开了。方鉴却显得有些兴奋,开开心心地下了马车应考去了。 半月之后放榜,果不其然方鉴得了会元。来不及应对道贺,便被高云衢抓着突击殿试。 “殿试是陛下出题,亲自监考,陛下还年轻,她的主张定会更激进些,因此可以说一些你想说的话,陛下是会喜欢年轻人的少年意气的。 “但亦不可过于激进,虽是陛下亲自监考,但阅卷仍是阅卷官们阅的,太过冒进也亦会被定为哗众取宠而名次不高。 “殿试时,陛下会下场巡视,也有可能会在你身边停留,不必紧张,安心作文即可。” 方鉴忽地想起很早的时候,她在高云衢身边便背不好书,被高云衢笑说若是考官乃至陛下在你身侧你也如此吗?那会儿方鉴不过还是个小学子呢,哪能想到真能有今日呢。 哦对了,大人还说她太过瘦小撑不起官服。彼时方鉴不过以为是高云衢玩笑,现在想来高云衢从一开始便已想到了今日。 她怔愣地看着高云衢。 “阿鉴,你有在听我说吗?”高云衢看她出神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在听的。”方鉴忙回神应她,停了停,字句在齿间转了一圈,终是问出口,“大人一早便相信我能走到今日?” “嗯?多早?”高云衢听懂了她的提问,笑着说道,“忘了吗,我承诺要送你登青云梯。” 久远的记忆突然涌上来,方鉴自然记得,也记得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你比我想的,做得还要好。” 卫杞给这次殿试定下的题是论新与旧,她犹豫了一阵,要不要这般直白地显露自己的偏好,但最终还是这样决定了,因为这正是她面对的问题。 听到卫杞公布的考题时,蔡铨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眸,看了一眼日渐威重的陛下。幼狮终是长成真正的雄狮了。 卫杞看着殿中认真答题的士子,由衷地生出了一些期待,这些也都是这个朝堂的新。 她似乎想起什么,冲大监招招手,大监附耳过来:“高卿家中的小学子是哪个?” “最前头的便是,她是本届的会元。”大监小声应答。 “会元?叫什么?” “方鉴。” “崔意诚的长女又是哪个?” “第二排第四个。” 卫杞站起身来,开始在殿中巡视,几位执宰见状也站起来去看学子们答题。 卫杞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先在崔苗处停了一会儿,她记得崔苗,这女郎与卫枳玩得极好,她还记得那年被卫枳关在门外的事。 她瞧了瞧崔苗的卷子,唔,还成,过得去吧。 走远了几步又回头看她的容貌,虽只是个低头的侧脸,但能看得出确实长得还不错。阿枳眼光还是可以的。 又走了几步便站到了方鉴身后,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方鉴的文风老道,论述扎实有力,论了新与旧分别的利弊,又讲了新与旧的关系,转而讲当下朝堂之旧与革新之法,提及吏治、法治、中枢与地方关系、教育四个方向,算得上言之有物。不愧是高卿的学生呀。卫杞有些愉快。 方鉴考完出来,便将卷子默给了高云衢。四策之中吏治以高云衢的御史台改革为蓝本,讲务实之道;法治则认为当前律法虽在永初年重定,但至今不过三代,许多法条不够清晰,漏洞较多,仍需增补调整,令上下皆依法而行;地方问题讲各地独立,交通不通,应兴修道路串联央地,并隐晦地提及世家割据之势;教育之法则重在大兴基础教育,令贫民知文知法,令寒门庶民亦有更多机会进学,以带来新风。 “你很大胆,”高云衢道,方鉴的文章里隐晦地提及了当前的几大痛点,官吏懒政、男女之争、世家垄断、阶层固化,每一条都是新与旧的对立,每一条都是水面下的暗涌,“但陛下应该会喜欢。” 卫杞确实喜欢,前十的卷子摆到她面前,她毫不犹豫地点了方鉴为头名。于是本朝最年轻的大三元诞生了。 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的时候,高云衢特意定了酒楼包厢约了老友戴曜小聚。 “怎么选在今日约我?”戴曜进了门与高云衢道。 “叫你来看我的小学子。”高云衢坐在窗边自饮自酌。 “哦?今科下场了吗?你藏得那么严实,连我都没与她照过面,现今终于舍得亮出来了?”戴曜打趣道,“是哪个?姓甚名谁?” “她叫方鉴。” “方鉴?方鉴?那不是新科状元吗?三元连中的那位?”戴曜一杯酒方才入口,险些喷了出来。 高云衢忍笑道:“借你当日吉言,特请你来观礼。” 戴曜懵了一下,使劲想了想当年说了什么,半天方才忆起当年在西林看到方鉴的文章时,她曾打趣问高云衢是不是要教个三元魁首出来。彼时不过是说笑——三元之难远胜三鼎甲,大周至今也不过一掌之数,却不想今日竟然真的应验了。 “最年轻的三鼎甲教出最年轻的大三元,也是一段佳话呀。”戴曜抚掌大笑,举杯向她贺喜。 “我并不想人尽皆知。” “为何?” “我现今还是太扎眼了,于她并无好处。”高云衢极少与人说起方鉴,至今也只在戴曜和卫杞面前提过,称的也只是小学子,而不是更为正式的学生,“更何况我也没叫她拜师呢。” 戴曜梗了一下,但也体谅她的难处,快速地揭过了这个话题,与她同坐在窗边小酌。 远远的,新科进士的队伍过来了,打头的便是方鉴,一身大红袍,既年轻又俊秀,一路的女郎和郎君都在给她丢果子,羞得她红透了整张脸。 “哟,小女郎长得也很俊嘛~”戴曜本就是风流浪荡的性子,跟友人说话也随意,不想却收获了高云衢的怒视,戴曜讪讪。 高云衢收回瞪视戴曜的目光,重将视线投向她的小女郎。她不是第一日知道方鉴生得好看,最初的最初她也是被那张脸吸引的,但今日的方鉴彷如带着光。她的良才美玉终于褪去了所有的石壳,叫全天下都看见她这宝玉的光芒。高云衢心下微动,手指碾磨着杯盏,有些心猿意马。 方鉴回返的时候已近宵禁时分,高圆候在门口与她道贺,方鉴向她浅浅躬身行了个礼,算是谢过她这些年照应,高圆侧身躲了,笑道:“小娘子莫要折煞我了。大人已在房里等你。” 方鉴点点头,理了理袍服,便往高云衢房中去了。她仍穿着大红的状元袍服,今日是她少有的能提前穿上绯袍的时候,她也想叫高云衢看看。 她轻推了门,高云衢散着发穿着常服坐在榻上喝酒,见她来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来了?” 方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细致地捋平了衣上的褶皱,一振袍袖,双臂环抱,叉手前推,躬身一揖,恭敬地行了对尊长的大礼:“鉴谢过大人教诲。” “好。”高云衢受了礼,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她细细地看着方鉴着绯袍的样子,而后拍了拍膝头,“来。” 于是方鉴便乖顺地倚进了她的怀里,高云衢摘了她的官帽,将她抱了个满怀,轻嗅她颈间的香气,鼻尖轻触耳后敏感的肌肤,只一瞬,酥麻感便从腰椎直冲脑门。方鉴抖了抖,在高云衢耳边道:“大人,我才从外头回来,叫我先去换了衣裳罢?” “不必脱,很好看。”高云衢的气声百转千回,落在方鉴的耳朵里,轻易地叫她手脚发麻,心口酥酥痒痒。她主动地将手臂环上了高云衢的颈间,甚至大逆不道地沿着她松散的衣领往下蹭,去触摸她肩背细腻的肌肤。 但高云衢不曾在意,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方鉴身上,她真是爱极了着了绯袍的方鉴,绯红衣袍的艳色映衬着面如桃花的女郎,柔软的胸脯顺着呼吸的轻重而起伏,再往下则是黑色的革带束住腰,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曲线。高云衢在她颈间若即若离地拨撩,叫她也迷失在欲望里,一手则往袍下褪去了她的裤子,而后两手掐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令她分开腿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她倚靠在床头,看着方鉴衣衫齐整,眼神迷离地坐在她身上,艳红的袍角散开,底下是她光裸的两条腿,水润的花户贴着高云衢的大腿轻轻磨蹭。 高云衢坏心眼地抬了抬腿,方鉴便坐不稳地晃动起来,吓出一声惊呼,高云衢满意地笑着,捉着她的腰,带着她晃动,便也一下一下地碾磨着她的花瓣。湿滑的液体渗出来,濡湿了高云衢的衬裤。 “你弄湿我的裤子了。”高云衢打趣地开口,而后如愿看到方鉴的呼吸加重,红潮漫上面颊。 她坐起身把方鉴拥住,一手便解了她腰间的革带抛了出去,抱着她翻转,将她放倒在床榻上。方鉴有些难耐地蹭了蹭腿,看向高云衢的目光满满的都是邀请。 高云衢亲了亲她的眼角,温言安抚:“莫急。” 她的手顺着她的面颊向下,轻巧地解开了圆领袍的系扣。方鉴的胸膛起伏得更剧烈了些,不论多少次,她都会因高云衢的接近而感到紧张,高云衢的手就像一道机关,轻易地就能勾动她心中那些隐秘的存在。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够坦然地亲近高云衢,把自己完整地献上,让她侵犯让她满意让她快乐。 赤红的袍服散开,高云衢的手温柔似水,精准地拨弄方鉴每一处敏感的地方,令她在自己掌下难耐地颤抖。她们贴得极近,灼热的温度在她们之间升腾,令她们躁动与渴望。 “抱着我。”高云衢引着方鉴的手臂环上肩头,她俯身下去,让方鉴把滚烫的脸颊埋进她的颈窝,同时不容置疑地进入了她。 方鉴感觉自己在一点点被占有被填满,她抱紧了高云衢,发出小兽般模糊的声音,似是鼓励似是邀约。高云衢回抱她,开始动作起来。方鉴闭上了眼,黑暗里一切便都成了虚无,她感受着高云衢给予她的快乐,心似乎也被填满了。 “大人……大人……”方鉴喃喃地唤道。 高云衢舔弄了一下她的耳垂,贴在她耳边道:“叫老师。” 方鉴猛地睁开眼,心头巨震。她曾因她于高云衢不清不楚的身份而自苦过,但自始至终也从不敢有这样奢望。她与高云衢是一场交易,高云衢庇护于她,而她向高云衢献上自己。可…… 高云衢没有等到她的回应,手上动作骤然加快:“乖,叫老师。” “啊……老师……老师……”方鉴被她打乱了思绪,被迫跟上她的节奏,叫她撬开了嘴。称呼出口的那一刻,灭顶的快感从小腹窜遍全身,方鉴绷紧了身体,死死抱住了高云衢,落下泪来。 高云衢温柔地拥着她,用鼻尖轻蹭她的脸颊等她回神,手指却依然埋在体内,她待到方鉴平复下来,轻动手指,搅得穴内水声潺潺,方鉴毫无反抗之力,轻而易举地叫她再次挑起欲望。 “唔……”方鉴经不住逗弄,主动地贴了贴高云衢的面颊,高云衢读懂了她的暗示,再次将她压在身下。 长夜漫漫,烛火不息,灯芯灼烧着发出哔啵的轻响,床榻摇曳,人比花娇。 高云衢很久没有这般纵情了,结束的时候方鉴已经沉沉睡去,她抽出手,简单地给自己和方鉴做了清理,又给方鉴盖好被褥,将温柔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眼睑上。 她看了一会儿方鉴的睡颜,起身从榻上下来,给自己披上一件外袍,取走了桌上的酒壶,站到窗前打开了窗。 已是春日,但夜风仍带着凉气,顺着窗户跑进来,撩起了她散落的发,她恍若未觉,不知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嘴角,不一会儿又落下。窗外是明月朗照,她看着明月,饮着酒,长久地站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 *南征散人:这位大人叫庭升,升是个周易里一个卦,“升,元亨,用见大人,勿恤,南征吉。”所以号南征。这位大人估计没啥出场机会,就是觉得这个名字起的不错,所以写一下。 —————————————————————————— **小方的谢师宴【不是】 **高老师其实很想找人炫耀来着【快看,那是我徒弟!】但苦于没人知道,只能找戴曜炫一下。 **这个车开完之后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主角车了,重点搞事业 20师生 方鉴的职位定在了御史台从六品监察御史,崔苗的成绩也还算不错,二甲第十,入了通政司任从七品经历。 方鉴去吏部领了就任书回返,便来报与高云衢。 “御史台?挺好,挺好。”高云衢听了她的回报,略想了一下道,“你跟着我这么久,对御史台应是熟悉的。在御史台熬几年资历,再谋一任外放,回来便可入六部。” 休沐日,高云衢得了空闲,唤方鉴来下棋,就着春日暖阳,摆在书房外的庭院里。 高云衢边往棋盘上落子边道:“御史应是朝中最正直的人,他们忠于家国忠于律法忠于正义,因此他们看似死板,却是最能守住底线。陛下任性妄为,御史可谏之,执宰一意孤行,御史可弹劾之,天下不平事,御史皆可察之。” 方鉴听得认真,但仍有疑惑:“可如司谏、殿前御史不过青袍小官,位卑言轻,又能做到什么呢?” “莫要以品级定高低。这朝堂的每个人都只该做自身职属之事,而唯有政事堂执宰与御史台众人需得关注职属之外的事——天下所有的事都汇入政事堂由执宰裁决,而天下所有的事亦都在御史的监察范围之内。不如说正因权重才要位卑。”高云衢这般说着,感觉似乎这个话曾经也与谁人说过,她想了想,想起了周诲。周诲前年便谋了个缺,外放去地方做通判去了。也不知现下过得怎么样。 方鉴见她似乎在想什么,便等到她回神,才继续问道:“您似乎很看中言官?” “我早年也做过监察御史,服阙回来又是在御史台,我与言官有缘呢。”高云衢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笑了笑继续落子,“也正因我做过,我才会知道言官科道的重要。陛下希望言官如她意,蔡吕等人希望言路讲他们想讲的事,沽名钓誉如韩仲思指望谏言来搏名,但这些都不是御史台该成为的样子。” “那么该是什么样?” “不谄媚不畏权不贪名不妥协,秉持正气公心,俯仰无愧。如此便可。” “那我该如何做呢?” “哈哈,你看过我给御史台各级官吏定下的职司册子罢,只需恪尽职守,诸事皆依法条而行,依公理而行。 “做御史,不必有何等的雄韬伟略,却必要有一颗中正坚定的心,不以任何外物所转移。” 高云衢在这一局棋里,为方鉴细细讲述了她对言官的认知,方鉴一一听了,也一一应了。 “你又输了。”一局终了,方鉴输了四目,她少时都在埋头苦读,琴棋书画都是到了高云衢身边方才开始学的,于弈之一道并不算精通。 “我自是不如老师的。”方鉴一边收棋子一边道。 那日之后,高云衢与她定了师徒名分,从此方鉴在家中便改口唤她老师。高云衢亦与她说了她的顾虑,叫她不必在外宣扬,怀着一些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心思,她犹豫了一阵便也应了。 高云衢看着她收拾棋盘,忽地问道:“你已领了公服吧?” 方鉴困惑地抬头:“领了。” “去穿了让我看看。” “……好。” 方鉴换好公服回来的时候,高云衢正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春光,手里把玩着腰间的佩玉。 “老师。”方鉴站到她身后,出声提醒。 高云衢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佩玉,抬手替她正了正官帽,掸了掸袍袖,又理了理革带。着了绿袍公服的方鉴就像一棵挺拔的小树,从淤泥里挣扎着发芽,又从不起眼的杂草之中冒出头,沐浴阳光也经历风雨,最终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 “长大啦。”高云衢的话语里有着无比复杂的滋味,欣慰、高兴、感慨,还有一点点不舍,她走到桌案后面,将桌上的两个匣子推向方鉴,“老师送你一份礼。” 方鉴站在桌案另一边,有些好奇地打开了第一个匣子,里头是一张地契和几张身契,打头一张便是绣竹的。方鉴疑惑地抬头看向高云衢。 “一座小小的宅子。以后也是会被人叫方大人的朝廷官员了,总在我这里也不合适,你也总得有个地方招待同僚。我再把绣竹给你,让她与你做个大管事。”高云衢解释道。 方鉴抿了抿唇,说不上高兴还是紧张,她开口道:“老师……” 高云衢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示意她接着看。 于是方鉴打开了另一个木匣,里面是五年前她自己写下的那张卖身契,那字迹还带着稚嫩的味道,与现今判若云泥,可每个字都切肤刻骨。方鉴捧着那张契书,抬头看向高云衢,手止不住地颤抖,话语哽在喉头,一时说不出来。 高云衢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了早便含在齿间的话:“方鉴,我还你自由。” 方鉴涌出了泪,半晌,颤声问道:“老师不想要我了吗?” 高云衢闭了眼睛,不过片刻,再睁开的时候眼神无比坚定,她说:“阿鉴,你唤我什么?” “……老师?” “那么师生便该有师生的样子。”高云衢冷硬地道。 高云衢的话如当头一刀,活生生将方鉴的灵魂劈成了两半,叫她心痛如绞,她仰起头,闭上眼,努力不让泪落下来。 “阿鉴,这是为你好,你清楚的。”高云衢有些心疼,她不是不知道方鉴对她的依恋,过去的时日她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方鉴对她的亲近与信赖,但方鉴的路还长,不应被她限制在这里,“你好好想想。” 她起身想要离开书房,但方鉴喊住了她。 “老师。”方鉴眼眸赤红,却已不再带泪,她声音有些哑,有些颤抖,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我明白了,我会按您说的做的。” “那便好。”高云衢止住脚步,看着她。 “我会与您好好做师生,”方鉴把那张卖身契重新迭好,放回匣子里,又将之推回给高云衢,“但这个,我希望您能帮我保管。” “为何?” “我信您不会用它对我做什么。既然如此,放在您这里与放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区别。”方鉴看着高云衢,眼眸中带了一些祈求,“您就当……做个纪念吧。” 高云衢本想拒绝,但看见她祈求的眼神,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就转变了:“好罢。” 方鉴松了一口气,退后几步,一撩袍角,直直地跪了下去,俯身下拜,将额头印在书房的地砖上,一如多年之前。 “鉴,谢过大人多年教导。” 泪终于还是滚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地砖上,慢慢晕染开来,汇成一小片深色。 穿过漫长的时光,两个身影重迭在一起,晃了高云衢的眼,她久久地看着方鉴跪在那里,最终叹了口气,走过去,俯身将手掌落在她的肩头,重重地拍了拍,而后走出了书房。 房门阖上,独留方鉴一人跪在那里,向过去那个年少的柔弱的青涩的自己告别。 ———————————————————————————————————— ** 结束了才能重新开始。 ** 高大人:我把我养大的鸟儿放生了,惆怅。 ** 啧,把人家按在床上玩师生play的时候怎么不说师生要有师生的样子呢。 21人以群分 高云衢给方鉴备下的宅子距离不是很远,不过隔了三条街,这片区域离着皇城和各衙门都不远,小小一间宅子也是价格不菲,是方鉴半辈子都买不起的地方。高圆亲自带着绣竹帮她收拾的宅子,搬过去的那一日,方鉴站在那间宅子门口,看着“方宅”两个字看了许久,那是高云衢的字。高云衢没有来送她,甚至躲了她好些天,但每一处都能看到她的爱重之情。 上任之前方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鹤州不算远,她拜别了高云衢,没带随从,一人一马便往家中去了。 方鉴从小长在西林,本该是对这个小县城无比熟悉的,可这次回来,她竟觉得有些陌生了。记忆里宽阔的大道竟是这般狭窄的吗?原以为要走很久的路原来也就几步便到了。 家中更是焕然一新,父母有了一间新的宅子,穿上了锦袍,虽有些瑟瑟缩缩不太适应,但面上的笑却做不得假。族中一得了消息便张罗着修三元及第牌坊,只等她回来揭彩。西林知县亲自上门请她赴宴,曾经不得而入的县衙现今敞开了门迎她进去。自返乡起,她便浸在旁人的称颂与恭维之中,她学着高云衢的样子,面上温润带笑,不冷淡也不亲近,叫人看不出喜怒,如此竟也叫众人对她再高看一眼。但方鉴自己却仿佛灵魂出窍,如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一切,冷漠地看自己的躯壳笑着同县中的士绅交好,看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户争相向她献媚。她看着自己的掌心,缓缓攥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叫她抓在了手里。 这,就是权吗。 夜里回到家中,她卸下温和的面具,感到了些许疲惫。她的父母对于突如其来的富贵有些惴惴不安,她向那些赠与宅邸财物的富商大户回了礼,再掰开了揉碎了给她父母讲了往后要怎么做。她的父母生怕为她遭来灾祸,很是不安,有了她回来总算有了主心骨。她征询了父母的意愿,为他们置办了田地,修葺了老屋,让他们搬回乡间与族人同住,又与族长一番恳切长谈,请族长照应父母约束族人。 这一切忙完,假期也就所剩不多了。返程那天方鉴起得很早,告别父母后,她没急着走,而是牵着马在城里走了一圈,从父母曾经的小铺子到求告无门的县衙,再到挨家挨户求过的门,最后是春雨里跪过的高家门前的青石路。高家在这边的老宅只留了扫洒的下人,大门紧闭,门前萧索,但高大的门楼依然威风凛凛,猎猎作响的进士旗昭示着这户人家的不同寻常。方鉴站在街边久久地注视着高家老宅,直到天色亮起来,老城开始复苏。她翻身上马,打马向城外行去,不再回头。 回了京城,假期还有富余,方鉴便约了崔苗喝酒。春闱之后她们各忙各的,也有些时日没见了。恰好崔苗还没来过方鉴的新宅,便约在了家中。 “好呀,临深,你迁了新居怎么不早与我说,若是早知我定要好好寻上一份礼与你添个喜气。”崔苗这般说着走了进来,“你这消息来的突然,我只从家中寻摸了一个清雅的摆件,莫要嫌弃。” “这便很好了,新萌不必破费。”方鉴笑着迎她往里走。 “你这小院是真的不错,地段又好,虽不大但五脏俱全。老实与我说,废了多少银钱?”崔苗打量着她的新居,赞叹不已。 “我哪有银钱置办,是大人看我还算出息,赠与我的贺仪。”方鉴苦笑。 “高大人对你真好。不过也是你争气,最年轻的三元魁首,换到谁家不觉长脸呢。” 宴席摆在了庭院里,二人寒暄着入了席,崔苗亦说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见闻。 “我那个平日里影子也见不着的爹啊,听说我中了二甲,那叫一个得意,开了祠堂昭告祖宗,把全家都折腾起来,真真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崔苗给方鉴倒上酒,又道,“似乎我有今日全是他的功劳,可他从未管过我一日,哪有这资格呢。” “毕竟是你的父亲,到底也还是为你高兴的。” “他为他自己脸上有光罢了。”崔苗摆摆手,讲完自家事再去看方鉴,方才发现她已经自斟自酌喝了不少了,“临深看起来不太快活?” “不曾。”方鉴攥着酒杯又喝了一杯。 “来与姐姐说说罢。”崔苗拿着酒杯凑过去搂住了她的肩头,方鉴不答话,转过身去。 “让我猜一猜……你方才入仕前途大好,自不是为前程,才回家中见了父母刚才说起也是轻快,看来也不是家中有故。那么……难道是为情所困?” 崔苗本是打趣,却不想看见方鉴苦了一张脸,不由愣了一下:“啊,你难道真的是?” 她见方鉴不说话,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么说来你之前便问过一回,我没太上心……这么些年还是为同一个人吗?是我们的同窗?不不,除了我们几人,你几乎不与他们来往……在哪次筵席上遇到的郎君?也不对,你多与我在一块儿……唔……你不会喜欢我吧?” 方鉴刚含了一口酒险些呛到,捉了一颗果子丢到了她身上,叫她笑着接了吃了。 “哈哈,说笑的,那总不会是高大人吧……”崔苗猜测了一圈,也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对象,本是随口一说,却忽见方鉴变了脸色,“不是吧……你……” 方鉴故作冷漠地看着她,叹道:“崔新萌啊崔新萌,吏部文选司怎么没把你分到大理寺去呢?” “方临深,你是有些厉害的。”崔苗敬佩地看她,她本觉得自己肖想长公主已经是异想天开,却不想身边还有一个更为英勇的,“在下自愧不如。” “唉……你也觉得不成吧……” 方鉴气还没叹出来便被崔苗一巴掌拍了回去:“有什么不成的?你也未婚嫁,高大人也未婚嫁,怎么不成了……等等,你们出了五服吧?” “出了。”何止五服,往上追溯十八代她们俩都没有血缘关系。 “那便是了呀。” “你……不觉着我痴心妄想?”方鉴奇怪地看她。 崔苗毫不犹豫地道:“那可是高大人!你知道这京城里有多少郎君和女郎想跟高大人春风一度吗?痴心妄想?你这是近水楼台啊!” “这……我竟一点都不知……”方鉴被梗得有些窘迫,她和高云衢何止春风一度啊。 “大家都当你是高大人家中子侄,谁会想不开与你讲这个。”崔苗给自己倒了杯酒,润了润喉方继续问道,“你已与高大人说了心思?被回绝了?” “不曾。在她眼中我还是个孩童。不过是我自苦罢了。” 崔苗坐过来拍拍她的肩:“那也无妨,待你入仕与她做了同僚,自可以叫她看到你。” “唉……”方鉴与她碰了碰酒杯,看向她道,“新萌,我告诉你我的秘密了,你不与我交换吗?” 崔苗闻言一僵,她这几年与卫枳一处皆是瞒着旁人,方鉴知她有个意中人,却一直不知是谁。 她思索了片刻,咬了咬牙,孤注一掷地道:“是长公主卫枳。” “……你也是……不遑多让啊……”方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她想了想,品了品,竟觉出了何谓人以群分,与崔苗对视的目光都多了几分物伤其类的感慨。 ** 是HE啊是HE ** 这要是个BE我就要写小方一路越走越远跟大人分道扬镳最后因为自己的主张把大人害死了,一辈子都活在悔恨里,虽然最后官居一品做了权臣执宰,但孤老终生,到了暮年坐在春光里怀念在高云衢身边受教的日子。 22情思 初到御史台,方鉴很是忙碌了一阵,但没多久便适应了,与同僚关系也还不错。每个休沐日她都往高云衢处去,如普通师生一般去向老师请安,陪老师下下棋赏赏花,也与老师说说御史台的职司,聆听老师的教诲。高云衢待她依然和煦,却也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从不逾越,仿佛过去那些在床榻上发生过的事从不存在。 越是如此方鉴心中就越是郁郁,我到底是什么呢?我在您心中便没有一丝分量吗?过去的五年真的能够如此轻易地一笔抹消吗?每每看到高云衢作为长辈的欣慰与宽容的笑,她的心便似被剐了一刀,她的体内似乎有什么咆哮着将要冲出囚笼,有声音在嘶吼:这不是我想要的! 可我想要的是什么呢?方鉴对自己产生了困惑,她依着本能想要亲近高云衢,哪怕是以卑微的娈宠姿态也无妨,可这算什么呢?这便是爱慕吗?崔苗说爱是总念着她,总想与她在一处。可方鉴觉得自己想要的好像不止这些,她的灵魂似一只无比野性的兽,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占有她、撕咬她、让她臣服。 “阿鉴?”高云衢走在前头见她没有跟上来,回身看向她。 “来了,老师。”她从茫然与困惑中抽身,冷静地回复高云衢。 她伪装得很好,没叫高云衢觉察。 好在她并不是一个人在苦恼,自从交换了秘密,她和崔苗便经常在一块儿喝酒,她们俩的小秘密都无法对人言说,苦闷的时候也只能互相说说。 “新萌,爱慕是对一个人好吗?为什么我总有一些不太好的念头?” “……是什么?” “冒犯、占有乃至玷污,我想叫她眼里只有我,想叫她同我一起沉沦堕落。”方鉴猛喝了几口酒,方才有勇气将这些说出来。 崔苗定定地看着方鉴,方鉴确实为此困扰了许久,叫她瞧得有些抱赧,桌下的脚尖动了动,悄悄转过身去,不敢看她,只留给她一个通红的耳。 “这有什么错呢?谁不想要更多呢?”崔苗叹道。 方鉴闻言猛地回头看她:“你也会吗?” 崔苗碾了碾手中的酒杯,垂下眉眼:“初时只觉得在一处便好了,满心满意都是她,可慢慢地想要的就更多了,想要她总与我在一处,想要她眼里只看得见我,也见不得她与别人玩闹,有时候甚至会想不如便把她锁在家中好了,这样便只有我知道她的好……” 崔苗与卫枳有四年了,但并不是时时都在一处的,崔苗有国子监的学业,卫枳也有卫杞给她的功课。起初是两个年轻人火热的心紧紧相连,但火焰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忽大忽小,卫枳喜欢她,却也不是只有她,她有入朝的责任,有观政的功课,有同游的友人,有五花八门的玩耍,待陛下有了皇长女之后她还需得常往宫中看顾。作为长公主的卫枳的世界很大很大。 忽有一日,崔苗回头望去,发现卫枳许久没有召她了。她有些惊惶,往长公主府递了帖子,卫枳便使人来唤她。她兴高采烈地便去了,进了长公主府的正殿,卫枳坐在高座上等她。殿里没有旁人,崔苗站在殿门口,微微仰头看向卫枳,卫枳似乎是刚从宫中回来,着的还是紫袍公服,看着仿佛是另一个人。崔苗恭谨地垂下头,一步一步走过去,短短一段路,她仿佛走了半生,她从未这般清晰地认识到,她与卫枳隔的是那么远。 走到卫枳身边,卫枳抓住了她的手,嗔道:“为何不看孤?” 崔苗抬眼觑了她一下,道:“殿下甚美,令臣不敢直视。” “油嘴滑舌。”卫枳笑起来,那明媚动人的样子又像是平日里的她了。 崔苗也笑了起来,卫枳与她讲这些时日入朝观政的烦恼,说礼部的大人们都是死板固执的老家伙,说陛下不再放纵她玩耍了,开始抓她上进,今天还训斥她了……紫袍的女郎玩弄着崔苗的手指,叽叽喳喳地说着她的事。崔苗被她拽着一同坐上了高座,那是属于长公主的宝座,她坐得有些不安稳,却被卫枳按住了。她看着卫枳因为束发着冠而露出的修长的颈,鬼使神差地将唇贴了上去。卫枳滞了一下,伸手摘了自己碍事的官帽一把抛了出去,回身拥住崔苗,吻了上去。 卫枳的吻依然热切,但崔苗却尝到了些许酸涩的滋味,她闭上眼,让卫枳把她按在宝座上,舌尖叩开齿关,急迫地侵入口中推挤着口腔中的气,令她呼吸加重,眼尾泛红。卫枳急急地去解她的衣,将手探进去,崔苗放任了她,感受着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不过须臾,她便被卫枳剥了个干净,而卫枳自己仍好好地穿着她正一品的紫色朝服,她将崔苗拥入怀中,火热赤裸的躯体贴上冰凉的锦缎,令她发颤。卫枳轻声诱哄着她叫她打开腿,她搂紧了卫枳,闭上眼,一一照做。于是日月颠倒,云雨倾覆,春水奔涌,玉体横斜。崔苗颤抖的泪落在卫枳的紫袍上,无声无息地融进紫袍里无影无踪。 卫枳瞧见了她的泪,紧张地询问:“怎么了?孤弄疼你了吗?” 崔苗含着泪摇头,卫枳凑近了贴着她的脸,无声地安抚,崔苗仰躺着看着殿顶的纹饰,感到心口酸胀。 殿下,我于你到底算是什么呢? 她们想要的答案没有人能给她们。两个年轻人也不敢叫爱慕的人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便只能在一处伤春感秋借酒消愁。散场的时候崔苗已经有些醉了,叫长随扶着回去了。 方鉴更擅饮些,喝得更多却还清醒,她躺在庭院的躺椅上,两手端正地放在身前,抬头看着沉沉夜空出神。 一袭披风被抖开盖到了她身上,她侧头看见了绣竹。 “小娘子,天还凉呢,莫要冻着了。”绣竹对她道。迁过来的时候绣竹曾改口称她为大人,却叫方鉴恍惚了半天,而后令众人不必改口,绣竹便仍如往常一般唤她。 “绣竹,你在高府呆了多久?” “十余年了吧。幼时家乡遭了灾,失了父母,叫人贩子拐了,辗转卖了几家,最后到的高府。”绣竹站在她身边,回想往事亦有些感慨。 “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人。”绣竹斩钉截铁地道,“我呆过不少人家,高大人待下人是最好的。不苛责不打骂,有暖衣有饱饭。她甚至叫我们这些身边人在她身边不用称奴称婢。大人当我们是个人呢。” “是了,她自然是极好的。”方鉴回过头,接着去看夜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高云衢有多好。 “但我总觉得,大人很孤独。”绣竹看着她说道,“大人十余岁便失了母亲,后来入朝出仕也一直是一个人,连朋友都不多。没有眷侣没有后嗣也没有牵挂。似乎是下凡的仙人,随时又能抛了一切回到天上。” “您在身边的时候,大人的笑都多了很多。”她顿了顿,给自己提了提气,对方鉴道,“小娘子,想做便去做罢。您也是很好的。” 她与高云衢的事,瞒得过外人,却是无法绕过身边的侍人的,高云衢将之控制在了很小的一个范围里,而绣竹恰恰是获准知情的那一个。甚至有些时候绣竹帮方鉴梳洗换衣的时候还能看见她身上暧昧的痕迹。高云衢与方鉴都信任她,多数事情并不避开她,因此她知道的其实很多,也清楚方鉴在想些什么。 “嗯……”方鉴轻轻地应了一声,抬起袍袖盖住了自己的脸。 绣竹悄然退了出去,徒留一声轻轻的叹息。 ** 不太一样又有些一样的两个小朋友,好惨。小方是想从金丝雀转正,阿苗是想从床伴转正,也不知道谁更难一点,笑。 **收藏250+,多更一章,感谢大家喜欢。 23星火燎原 再怎么情思郁郁也是私事,御史台职司方是正事。倒不如说,正是感情上寸步难行,才令方鉴把精力都放在了公事上。用不了多久方鉴在御史台便渐渐步入了正轨。 这一日她正当值,一个皇城司小卒脚步匆匆地进来,忙不迭地唤道:“敢问今日哪位御史大人当值?” 御史台常需外出实地看察,御史们便排了班,每日都有几人留在衙门里应对急事,这一日正是方鉴当值。 她便走出值房,问道:“我便是。何事喧哗?” “大人快与我走吧!”小卒上来便要拉她,叫她一脸不愉地躲了,下一刻便叫小卒的话惊住了,“有人来敲登闻鼓啊!” “什么?!”方鉴也急了,与同僚说了一声,迈开腿便跟着小卒往外跑。按照《吏律》规定,登闻鼓由皇城司武卒看管,若有人擂鼓则报御史台,由当日御史台当值御史接手,不论后续交由哪个衙门何人审案,该御史都需全程监督负责到底。 登闻鼓在宫门外,离御史台不算远,她一路狂奔,走到近处刹住脚步,放缓下来,两手从头捋到脚,正了跑乱的官帽、衣袍和革带,把自己整理好了,略平缓了一下呼吸,方才摆出官员仪态,走到了登闻鼓前。 一个少女跪在那里。 方鉴站到她面前,打量着她,问道:“是你要敲登闻鼓?” 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消瘦,衣着简旧,风尘仆仆,直直地跪在那里。她闻言抬起头看向方鉴,眼睛亮了起来:“是。” 方鉴心中有些复杂,登闻鼓并不是经常会响的,是多大的冤屈叫她一人来此呢:“你叫什么?” “草民卓观颐。” “你可知登闻鼓不是随便敲的?不论冤屈大小,只要敲响这鼓便要先受二十杖,一个不好可是要被打死的。”方鉴劝道。 “我知。”卓观颐坚定地道,“我从县里告到州府,每个衙门都说子不告父,不愿受理,我也不知京中有无人支持我的主张,我只想来问问皇帝陛下,法理公道到底在哪里?” 此言一出,值守的皇城司小卒都惊了:“你要告你的父母?” “准确的说是我的父亲。我父亲入赘我母家,待我母亲去后,他拿走了所有的资产,另娶新妇生子,并将我们姐妹改为父姓,百般磋磨。”卓观颐咬牙切齿,满腔愤懑,“可我母亲才是家主,我父亲入赘之前一无所有,为何现在他拿走了属于我母亲的一切,过得自在逍遥?我母亲若泉下有知又如何看!” 方鉴与诸卒皆沉默了。 半晌,方鉴开口郑重问道:“卓观颐,你是否要挨这二十杖,而后敲响登闻鼓?” “是,草民要敲。”年轻的女郎眼里燃着火,那火以她自己为柴薪,灼灼烈烈,试图烧尽一切。 “好罢,”方鉴悲悯地叹道,转头看向看管登闻鼓的武卒,“准备行刑罢。” 女郎站起身,将披散的尾发撩到身前,凛然地趴上了刑凳。方鉴在袖袋中摸了摸,取出来一块帕子,迭成小块,蹲下身递到她的面前:“我没用过,干净的。” 卓观颐看了她一眼,方鉴的眼中是悲悯是鼓励是安抚,有些许许多多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明白,但清楚她没有恶意,于是她接过手帕,咬在了齿间。 方鉴站起身退后几步,武卒向她示意准备完毕,她开口宣道:“开始行刑。” “唔!” 板子落在柔弱的躯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方鉴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呜咽着,痛到几近失神,却仍倔强地忍耐着。方鉴知道那种滋味,无权无势之人状告无门的滋味,走到绝境里豁出一切的滋味。 “大人,行刑完毕。” 她听见武卒的汇报,点点头,走近了,轻声问道:“还能起来吗?” “能。”卓观颐颤着手取出口中的手帕,努力把自己撑起来。她拖着腿,一步一挪,极慢地一步一步走到登闻鼓前,抽出鼓锤,用尽力气敲了下去。 “咚……咚……咚……”沉闷的鼓声响遍了皇城。 整个京城的人都听到了,从高高在上的皇帝执宰到各司其职的官吏到忙忙碌碌的宫人侍从,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事,站在原地去听这许久没有响起过的鼓声。 卓观颐咬着牙敲完鼓,从怀中掏出状纸,转身跌下去跪到地上,拼尽全力抬起头,将状纸举过头顶,看向方鉴道:“草民卓观颐状告家父叶泽侵吞亡故妻主家产,请大人明察!” 方鉴走过去俯下身,取走她手上的状纸:“卓观颐,你的案子,本官接了!” 卓观颐定定地看着她,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然后软倒下去昏了过去。 方鉴唤了一个女性武卒过来,掏了一锭银钱交与她,命她将卓观颐送出去安顿。 “出去看看她有没有亲属,没有的话找个地方先行安置,这锭银钱拿着替她请个大夫。”又转向这队武卒之长道,“烦请费心,此案已上达天听,最好派个人看着,莫叫她死了,不然你我都要跟着吃挂落。” “卑职明白。” 方鉴走出登闻鼓院,回御史台之前绕了几步先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学堂,崔苗的妹妹崔莳在这里上学。她使人唤了崔莳出来,崔莳平日里也常见她,看见她高兴地喊道:“临深姐姐。” “阿莳,帮姐姐一个忙,一会儿去一趟通政司告诉你长姐,晚上我请她喝酒,让她散了职叫上范听融上我家来,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我就快下学了,一会儿就去。”阿莳乖乖点头。 方鉴看她应了,方才转身回御史台。回到御史台的时候,御史大夫邹叔彦、御史中丞裴离皆已在正厅等她,听她讲完情况,又看了状纸,相视一眼皆感到棘手。 “二位大人,下官认为若卓观颐所说属实,她要求其父归还财产的诉求应是合理的,为何下官见二位大人面有难色呢?”方鉴立在一边,耐心地等到他们看完,方才发问。 裴离看了邹叔彦一眼,邹叔彦示意她直说无妨,于是她便道:“临深啊,这事难处有二,一是永初帝*为提升女子地位在永初年间重修大周律时新增了诸多为妻属者在家庭财产继承中的合法权利,诸如夫死后妻养育未成年子女时可代为执掌家产等,同时又将男子入赘之法与女嫁男之法提到同等的效力,也就是说赘婿亦适用妻属继承之法。 “叶泽以养育幼女之名执掌家产,在律法上是合理的。叶泽虽苛待幼女,说要将家业外传,但毕竟是没有发生的事,是无法作为证供的。” 邹叔彦插话道:“类似的赘婿占有亡妻家产的案例其实近年有不少,因是民事纠纷,地方上讲究民不举官不究,因此闹到官府的都是女方家族状告男方,要求收回家产。” “这里就是我说的第二点了,律法虽无明文规定,但地方上多循习惯旧例——若无生死大事,子女不得告父母。卓观颐是女儿,叶泽为父亲,卓家又无家族亲属,卓观颐去官府告父,哪个地方官都觉棘手,便互相推诿不肯接手,谁知道这女郎真有那劲头一路把官司打到京里了呢。” 方鉴嚼了嚼二位大人的话,试探着问道:“所以大人是认为此事难处在于其位于律法的疏漏之处,要判此案,得先动律法?” “然也。临深聪慧。”裴离点点头,又道,“你先将此事前后缘由理清,写个折子,明日早朝陛下当是要宣你去讲的,你有个准备。” “下官明白!” 邹叔彦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别有深意地道:“咱们的陛下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那下官?”方鉴谨慎地又问。 裴离无奈地看了邹叔彦一眼,似在责怪他说得多了,转向方鉴道:“你不必管这些,做好你职责内的事便可了,一切皆如实报与陛下。” “是,谢二位大人指点。” 散了衙,方鉴回家不久,崔苗与范听融便携手到了。 “临深何事寻我们?”崔苗得了崔莳报信,便知方鉴是有事找她,毕竟寻常喝酒何必特地找崔莳来报信,叫个小厮传话即可。又叫她带上范听融,范听融是户部尚书范映大人家中的子侄,方鉴她们与她交好,却也没有到常常一起喝酒的程度。 方鉴边迎她们进去边道:“今日登闻鼓你们都听到了吗?” “自然,这能听不到吗?”范听融笑道。 “我就是今日的当值御史。” 崔苗一拍方鉴肩头,迫不及待地催道:“好啊,临深,快与我说说是什么样的案子。” 方鉴请她们入席,边吃边讲了前因后果,连着御史台二位大人的意见也说了。 “这位卓小友真乃奇人。”崔苗听完拍案叫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叶泽这小人,受了妻主恩惠,忘恩负义便罢了,还要这般磋磨亲生女儿,真真是恶到了极致。”范听融亦感慨。 “临深想如何?”崔苗猜测方鉴必不是叫她们来听故事的。 “我想帮她。”方鉴坚定地道,“我在殿试的策论里曾说过律法粗糙,地方判罚多循旧例,但许多事往上追溯便只能去循男尊女卑的旧例,你我皆是女子,能有今日是长辈余荫,底下又有多少女郎仍在与那旧俗缠斗呢。她们才是你我立足朝堂的基石啊。” 她们三人都是女郎,自然知晓这个道理,男与女的利益之争是这个朝堂众人小心避开却真真切切存在的暗涌,她们、她们的母辈乃至陛下都被卷在这暗涌里。 范听融转着手中的杯盏,斟酌着道:“依邹大人的意思,陛下应是会借此事大做文章?” “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陛下有孕时掀起的那一波母系和父系的论战?”方鉴问。 “自然,”崔苗应道,“那段时日可是弹劾满天飞,朝堂上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最后是以陛下和政事堂的强硬手段压下去的。” “但我觉着陛下并不想压下去,只不过政事堂诸大人为了皇长女的正统不愿闹大,这才以雷霆手段镇压。”这事高云衢与她说过,她记得清楚,陛下有雄才大略,并极有魄力。方鉴总觉得陛下是以自己为饵去将那些仍受着苦的女人的念头挑起来,散下一把星火,然后在等着有一个人站起来举起火炬荡清阴霾。“我猜,陛下等的就是今日。” 方鉴几句话说得崔苗和范听融血都热了,崔苗便问:“那你想如何做?” “闹大,替卓观颐把这事闹得举世皆知。” 散了席,方鉴送她二人出门时,崔苗借口多留了一会儿,待范听融走了,崔苗才问向方鉴:“临深,你与高大人说了这事吗?” 方鉴一僵,苦笑道:“还未。”她隐隐觉得高云衢大约并不会那么认同她的做法。 “为何?”崔苗皱眉。 “……”方鉴迟疑了片刻方道,“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长辈的庇护下。” ———————————————————————————————— * 永初是第一代女帝的年号,也就是卫杞的祖母。 * 解释下本文的婚姻设定,首先男女的继承权利是平等的,女儿也可以继承香火,但前提是女儿的孩子也得跟女方姓。于是男女婚姻是普通的女嫁男还是男方入赘女方都是合理合法的,婚姻的主导方就是家主,孩子也跟家主姓,而不完全从父姓。也就是说这个主导方决定的是这个小家庭继承的是哪边的家产,女方主导就是他们家继承女方的血脉和家产,赘婿会成为女家的人,而不再在原生家庭享有继承权。理解成古代女人嫁男人的整套对称翻过来就可以了。 其次是由于这个男女平权社会还没有持续很久,大多数人家还是习惯女嫁男,男性的家庭也优先会考虑娶妇。如卓家这种只有一个女儿那就一定要招婿,不然没有继承人了。 最后是由于男权遗毒的存在,很多人尤其是男人还是觉得入赘很没面子。叶泽这种空手进门的就更没面子,所以他才非要证明自己。以及叶泽这种吞了妻主家产的案子很多,法律没有明文写,各地都不是很愿意判。 ———————————————————————————————— ** 开始小方的事业路线 ** 突然发现我写的角色的爹都有点渣,目前好像只有小方和卫杞的爹还算正常 24观颐 卓观颐的母亲卓岚生前是个秀才,家中还算殷实,父母开了一家书肆,因着只有这一个女儿,到了婚龄便为她招赘。夫郎叶泽是个农家子,家中贫寒,念过几年书,品貌皆可,两家父母商议之后,二人便成婚了。叶泽入赘卓家算是高攀,孤身一人进门,身无长物,甚至还拖着贫苦的一家子。 最初的时候二人也还算相爱,生育了两个女儿,长女便是卓观颐。然而好景不长,卓观颐长到十岁的时候,母亲一病不起,溘然长逝。她的父亲很是伤心了一阵,但这伤心又能持续多久呢?很快她父亲便迫不及待地另娶了新妇,又紧跟着生育了儿子。 她的外祖父母与母亲都已逝世,家业便叫叶泽拿走了,说着是等卓观颐长大了再传与她,可一应事务都不叫卓观颐接触,待到卓观颐知晓的时候铺子上上下下都已换了人,全然已是改姓叶氏了。这便罢了,过不了多久,他又盘算着将两个女儿改姓叶,说是子随父姓天经地义。这叫卓观颐如何能肯,她承袭的是外祖一系的香火,他父亲这便等于要绝了她母系的后代,与刨人祖坟无异。她不肯,她父亲便以忤逆为由,苛待她与妹妹,她二人在家中过得还不如看门的小童。 一日夜里,卓观颐睡不着,便起来走动,却不想叫她听到了父亲与继母夜话,他的父亲说早晚会将这份家业交给他与继母所生的儿子。卓观颐这才恍然大悟,父亲早已不再是她们的父亲了,他已是旁人的家人。可既如此,他又有什么脸面霸占着卓家的家产,乃至要令卓家绝后呢? 她一遍一遍地跟父亲争吵,又一次次地被打得皮开肉绽。她跑出家门去县衙上告,知县说子不告父,将她赶了出来,她父亲得了消息将她捉回去又是一顿好打。她苦熬了一段时日,偷偷地藏了银钱,趁着父亲带着继母与弟弟出游的时候,牵着妹妹逃离了家,一路摸索着奔着州府去了。进了沁州城,她又去官府投递诉状,年少的她一心以为公堂之上自有公理,可事实上她甚至进不去公堂,收状纸的小吏听了她的诉求便不耐烦地赶她走,说的也是子不告父的那套说辞,还说夫妻家事官府也是管不着的。卓观颐求了又求,叫厌烦了的官吏使唤杂役将她叉了出去。 她无比凄苦地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那些喧嚣与热闹与她无半点关联,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游荡,走着走着远远看见有几个人似乎在找什么人,其中一个像是她父亲手下的伙计。她慌了起来,转身便跑,慌不择路撞进了一位贵人怀里,贵人好心救她,又细问了缘由,跟她说京中有登闻鼓,只要受得住刑罚,便能直达天听。最后分别的时候还赠与了她银两,这才让她能够带着妹妹一路走到京师。 卓观颐醒来的时候,十岁的妹妹卓观攸正含着泪趴在床边紧张地守着她。 “阿攸……” “阿姐,你醒了!莫要动了!”卓观攸见她醒来,喜得直落泪。 “阿攸……是谁将我送回来的?”一清醒过来,疼痛便涌了上来,令卓观颐无比痛苦,却又不能叫妹妹知道,只能咬牙忍着,与妹妹说说话,别叫自己去想。 “是一位军士姐姐,她替你请了大夫,现在还在外头守着呢。” “阿攸有跟人家好好道谢吗?” “阿攸有的。” 卓观颐伸手摸了摸乖巧的幼妹的脸颊,十岁的孩子瘦瘦小小,看着才八九岁。 “阿姐……”阿攸把脸贴到阿姐的手心里,怯怯地问道,“为何要吃这么多苦上告呢,如阿爹所言到了年纪与我们找个郎君嫁了说不得便能过上好日子了。” “傻孩子……” 母亲去的时候阿攸不过四五岁,许多事她都记不得,也没上过学堂,连出门都很少,但卓观颐不是,她的母亲曾将她抱在怀里指着书上的字句告诉她,观颐二字出自《易》——“颐,贞吉。观颐,自求口实。*” “自求口实的意思就是自己养活自己。做人在世,一切都得靠自己,父母、伴侣、子女都不一定靠得住,只有自己立得住,你才能活出个样子来。” “阿娘阿爹也靠不住吗?”那时候的卓观颐还很年幼,闻言抬头只看到母亲的下颌。 “自然,阿娘阿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能时时围着阿颐转呀。更何况阿娘阿爹总是会走在你们前面的。”她母亲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无限柔情。 母亲去后的许多年,卓观颐总会梦到这一幕,哪怕母亲的面容已慢慢地模糊,可她的话、她的温暖、她的期许深深地刻在卓观颐骨头里,一刻不敢忘记。 她的父亲不让她们继续念书,用女儿家该多学些家务女红日后嫁个好人家的话束住了她们,试图一点点磨掉她们的心气,叫她们学会听话。观攸不懂,有些迷糊,可卓观颐学不会折腰,那些磋磨那些责罚只会将她的锋芒矬出来,她将那锋利的刀芒藏在心里,日日打磨,等待着能够将之亮出来的那一天。 “傻孩子……”她侧头看着年幼的妹妹,“别信阿爹说的。人活着得有骨头,你得靠自己顶天立地。指望着夫郎对你好?呵,一旦夫郎倒了或是不要你了,你便寸步难行,自己便把自己困死了。更何况,你觉着阿爹会给你我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我……我不知道……”阿攸面上有些茫然。 “我告诉你罢,你我一日姓卓,便是提醒他他曾一无所有靠依附妻主而活,他如今依着阿娘的家产翻身做了一家之主,自然要向旁人证明他是个有能耐的家主而不是无能的赘婿。他恨不得把你我嫁得越远越好,最好还能换一笔彩礼银钱。”卓观颐咬了咬牙,“可他的能耐从哪里来呢?是踩着阿娘与祖父母的尸骨而来啊!” 阿攸用脸颊轻蹭阿姐的掌心,无声地安慰自己的阿姐,她还不能完全听懂阿姐说的话,但她知道无数个难耐的寒夜是阿姐抱着她度过的,那些苦活累活那些辱骂责打是阿姐护着她在替她受着。她的父亲从不关心她的死活,只有阿姐会为她操心为她着急,会抓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她只有阿姐,阿姐也只有她。不懂的事她可以先不必懂,她现下只需记住一件事,那就是跟牢阿姐,哪怕是赴死,也要与阿姐死在一处。 —————————————————————————————— *出自《周易》颐卦。给卓观颐起名字的时候我用三个硬币roll出来一个卦,恰巧是颐卦,颐养守正自食其力的喻义不错,也挺好听的就用了。写到这段的时候感觉真是太合适了,天意啊。 25明镜 第二日是小朝,按律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参加,殿外候着的不是紫袍便是绯袍,方鉴一个绿袍掺在其中分外显眼。方鉴抱着笏板,手心里沁出了汗。 高云衢远远地看着她,觉着有点陌生。这一刻与她同站在明堂之上的不是她的学生更不是她的禁脔,而是她的同僚。 昨日听闻方鉴是御史台当值御史时,高云衢还有些担忧,但方鉴没有来找她询问,而是自己站到了这里,高云衢细细想了一下觉得这也挺好。一个官员,一个御史,是不该事事寻求他人帮助的。而她作为老师,也该学着放手。 方鉴很紧张,也不敢去看高云衢,她在这事上做了许多,却都不太敢告诉高云衢。她努力将意识集中到奏本上,脑中反复盘着面圣的礼仪和一会儿要讲的话。 卯正,官员们列队入殿,方鉴在殿外侯着,倒也能听到里头在议的家国大事。直等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听见里边宣她。她定了定神,恭谨地趋步入殿,在殿中站定,躬身行礼问安。 卫杞听了她自报家门,饶有兴致地道:“朕记得你,本届的三元魁首,对吗?” “陛下圣明。” “不错,少年英才。来与大伙说说是何人敲响的登闻鼓,又是所为何事?” 方鉴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和卓观颐的诉求说了。 卫杞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高云衢,见高云衢抱着笏板听得认真,面上没什么变化,顿觉无趣,便又去看方鉴。年轻的女郎着的一身绿袍,在这满殿朱紫之中显得分外惹眼,到底还是年轻人,举止谈吐都带着朝气。卫杞还记得她的殿试策论,法理一段恰好合了今日之议题,卫杞暗自在袖中拨弄着指尖思虑了一阵,觉着这一事落在方鉴头上倒称得上恰到好处。 那边方鉴已经说完了,躬身向她行礼示意,卫杞轻咳了一声,道:“好,诸位臣工议一议罢。” 御史中丞裴离率先出列禀道,按常理应由三法司*共同派人核实并审理。卫杞自然无有不准,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主官闻言皆出班领命。 而后礼部侍郎又出禀,认为叶泽侵占妻产与卓观颐以子告父皆有不合礼法之处,应重罚以儆效尤。又有几位大臣认为前者或后者情有可原,不同身份不同职位的官员皆有不同看法,不知怎么就吵成了一团。这边还没吵完,那边吏部又提出沁州各级官员推诿不理方令卓观颐告到京中,也应追究沁州各级官员渎职。这便又捅了另一个马蜂窝,在地方任过职的大臣皆言地方情形复杂,很多案子无法依常理来判,追究责任或许过于苛刻。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一切皆没有方鉴插嘴的余地,她就立在殿堂中央,抱着笏板低眉垂首,袍袖下的手心里满满都是汗水,又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殿前失仪,只敢在广袖内衬中小心蹭一蹭掌心。大人们的吵吵嚷嚷在她耳中分外杂乱,堪比乡间集市,方鉴心下讶然,这朝堂仿佛与她想象的不同。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像个游魂在这大殿里飘荡,度时如年,她不由地想到高云衢,她没听见高云衢说话,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呢? 高云衢什么都没干,她几乎是与方鉴同样的姿势抱着笏板低眉垂首,但她比方鉴自在多了,她在朝多年,这场景见得多了,早便学会了找一个舒服又不失礼数的姿势休憩,只留一只耳朵大约地听听议到何处了,然后微闭着眼睛养神。 直到卫杞拍了拍掌心,喝道:“够了。” 殿中的所有人一齐停下声音,站回队列里,恢复恭谨的样子。 “朕大约知道了,诸卿还有别的看法吗?”卫杞的声音不辨喜怒,却如金石掷地,迫人心弦。诸臣皆沉默不敢说话。 “臣有本奏。”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那声音方鉴最是熟悉不过,有人走出队列,站到了方鉴身前,“依臣之见,叶泽侵吞妻主家产也好,卓观颐以子告父也好,州县推诿不查也好,皆源于同一个问题,那便是律法不明,律法没有写明这些事该如何判,因此地方也不知该如何判。我朝自永初帝以来已是新朝,自难再用旧朝之例。而永初新法虽开天辟地,但草创之时总有疏漏,现今已有三朝,也是时候增补重修了。” 高云衢清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殿内回荡,她说:“臣请重修大周律!” 满朝臣子皆低眉垂首不敢说话,唯有高云衢站在阶下抬头看向卫杞,卫杞亦回望她,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方鉴就站在高云衢半步之后,她低着头,只能看见高云衢的袍角,但高云衢掷地有声的话如排山倒海一般击在她的心上。她知道,她赌对了。 卫杞没有马上同意高云衢的奏请,只是轻轻地揭过了,转而令三法司尽快查明卓观颐一案实情,并令御史台收集各地类似案例,而后便叫散朝了。 大臣们先后退出大殿,三三两两地往城外走,方鉴走在最后,她走出大殿,远远地看见高云衢一个人走在回返的路上,背影挺拔,步伐坚定。 刑部和大理寺各派了一个主事来负责卓观颐的案子,御史台这边自然是派了方鉴。三人汇合之后互相见了礼,便开始忙碌,先是去问询了卓观颐和她妹妹卓观攸的口供,而后便要启程前往卓家所在的沁州拙县。他们还没查清事实,京城的舆论已是四起,那一日的登闻鼓全京城都听到了,京中百姓最是爱瞧热闹,不过一日便知了前因后果,有人支持叶泽也有人支持卓观颐,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京城各大勾栏瓦肆茶馆酒楼这两日最热闹的话题就是这个案子,很快朝中大臣的争议和高云衢重修律法的主张也传播了起来。在朝中还没有反应的时候,百姓已然开始了新一波的讨论。 方鉴没有精力关注这些,她与刑部和大理寺的同僚已在准备出行。出发前一日,方鉴去向高云衢辞行,这是她在登闻鼓响后第一次来见高云衢。 “老师。” “来了?”高云衢正在写字,方鉴便如以往一样,候在一边等她写完。 【法者治之端,君子法之原】* “老师的字还是这般大气沉稳。”高云衢搁了笔,方鉴细细看了,夸赞道。 高云衢笑笑,没有接话,而是问道:“你要去沁州了?” “是,明日启程。” “好,好好照顾自己。”高云衢往纸上落了款盖了印,话语里的温柔一如既往。 方鉴心下惴惴,忍不住问道:“老师不问我吗?” “问什么?”高云衢抬头看向她,“问为何不来报与我知?问为何自作主张擅自行事?” “老师……知道?”方鉴心中诧异,小心翼翼地看向高云衢。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是说奏疏引向修法还是你暗中令崔苗帮你在民间推波助澜?” “您都知道?”方鉴有些紧张。 “我知道你。”高云衢看着她小心的样子,叹了口气:“民间风声起得这么快,不止一方在推动,陛下自是一方,而崔苗的母亲掌着京中最热闹的半条街,通过她来推动,自然起得快。陛下应该也能知道,但她不在意,你做了她想做的事,她还会因此高看你一眼。” “那老师,我做的对吗?”方鉴有些失落,还是继续问道,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你很聪明,也很谨慎,”高云衢勾了一下嘴角,又放下,板着脸问道,“若你不是此案的监察御史,我应该是要夸赞你的。” 高云衢强调了一遍:“若你不是此案的御史。” “为何呢?卓观颐一案她是苦主,我知道无路可走的困苦,所以想帮她。而陛下想要一个案子来重掀议论,我便把这个案子送到她手上。甚至您也认可修法一事。我错在哪里呢?”方鉴抬起头,眼眸里是满满的光亮,坚定地看着高云衢。 “阿鉴,这些都是没错的。”高云衢看着她笑了起来,“审时度势,借力打力,你学得很好。” “但,阿鉴,你告诉我当值监察御史遇到登闻鼓案件时,应负的职责是什么?” “理清原委,静观默察,监督全程,确保每一环节皆是清朗无垢……”方鉴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高云衢,她明白了。她考虑了所有的事,抓住了所有的机会,独独没有想到自己作为监察御史的职责立场,她做了对的事但她失职了。 “我与你说过,御史是明镜,要将所有污浊都照出来,而镜子是不能有自身的偏向的,因为你代表着法。”高云衢点了点她刚才写下的那幅字。 “可是老师,如卓观颐一般的人活在律法的夹缝里,苦苦挣扎,难道这世道就对吗?我想让她们活出个人样来,难道不对吗?” 高云衢看着方鉴眼里的火光,没有人比她更喜欢这光芒,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年轻的孩子总要经受过风雨才能明白年长者的用心:“这是没错的,阿鉴,你能不忘初心,这很好。我只是希望你能记着,正义的践行不应以践踏秩序为代价。” “所以陛下和老师要修法?” “是,律法才是治国的基石。”在方鉴看不见的地方,高云衢的眼中也有着灼灼火光。 高云衢停顿了片刻,拍了拍方鉴低垂的头颅,笑道:“无妨的,抬起头,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只是作为长辈给你一些提醒。” “谢老师,我知道了。” “明日启程吗?沁州不远,路上也需注意些,夜里莫要贪凉……” —————————————————————————————— *这里的三法司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大概理解就是最高法、最高检和纪检委。 *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出自《荀子·君道篇》。意思是法制是治理国家的开始,君子是推行法制的本原。 —————————————————————————————— ** 高云衢讲的是程序正义,她的政治主张就是法治,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官吏尽心,黎民本分,天下就能大治;但方鉴的思想是比较传统的为民做主,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用些手段玩些权谋都是可以的。方鉴走的是权臣的路子。她们的政治主张是有分歧的,但又是殊途同归。 26光 方鉴没敢告诉高云衢,在这件案子里她做的事远不止高云衢知道的那些。 四月里她从西林返京,路过沁州城,瞧着天色不早,便打算在城里住一夜。沁州城街市繁华,她牵着马走在街上,边走边看,走着走着有谁撞进了她的怀里。她低头一看是个小孩,那孩子瘦瘦小小,吓得跪倒在她脚下抱住了她的腿。 “哎,怎么了?”方鉴愣住了。 “大人,大人,有人在追我,求你饶过我。”小女郎急得含了满眼的泪,一边求她一边回头去看身后,如同惊弓之鸟。 “无妨,来。”方鉴伸出手将她拉起来,小女郎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头才长到方鉴胸口,方鉴抱住她,背对主街,面向商铺,抖开广袖搂住了她,装作带着小情儿逛街的样子,挡住了她的脸。 有几个大汉从身后呼喊着跑过去,方鉴听见怀中女郎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方鉴见那几人跑远了,方才放开女郎:“冒犯了。” “谢大人救命之恩。”女郎几近落泪,忙不迭地道谢。 好人做到底,方鉴便领着她寻了一处客栈投宿,到了无人处方才向她询问缘由。 “你叫什么名?现下能与我说说那些人为何追你吗?” “我叫卓观颐,那些是我父亲的人……” 方鉴认真听她说了前因后果,又叫了一桌饭菜令她果腹。过去一年高云衢在教方鉴研读律法,因此她一听便知,这样的案子地方州府都是不愿意去碰的,皆是拉扯不清的纠纷,加之没有家族护佑,一介小儿的话甚至没有人认真会听。 “大人,您应是大人物,您能告诉我吗?为何我的母亲素有善行,却早早亡故,而我的父亲德行有亏,却能将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不是说善恶有报吗?为何我与我的妹妹要受这样的苦难呢?”女郎向方鉴发出了疑问。 方鉴沉默了,她曾经也有同样的问题。小女郎跪倒在她脚下的狼狈模样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她回望女郎倔强又悲戚的眼眸,叹道:“善或恶,甜或苦,易或难,皆是命中注定。你如今受的苦,大约是天要降大任于你,因此必先打磨你的心志与筋骨,只要你熬过这一切便能强大起来,有所作为。” “您愿意指点我吗?我要如何熬过这样的痛苦?” “……你有悍不畏死、奋力一搏的决心吗?” “我有!”女郎站起来,再次跪倒在方鉴面前,声音无比坚定,“即使前路是荆棘火海我也要趟过去,留在原地与等死无异。求您教我!” 方鉴看着跪伏在她脚下的女郎,心中五味杂陈,她攥了攥拳,又松开,将卓观颐扶起,一一给她讲明白为什么她去县衙去州府状告都没有结果。 卓观颐心下几近绝望:“如此说来,我到哪里都没有出路了?这世间难道便没有公道了吗?” 公道。方鉴将这两个字嚼了嚼,很多时候公道是要靠自己去挣的,哪怕豁出一切。 “还有一条路或有机会,但代价不轻。”方鉴迟疑着道。 卓观颐重燃希望,毫不犹豫地求道:“求大人教我!” “京中皇城外有登闻鼓,鼓之可令冤情直达陛下案前。而要敲响那鼓,需得先受二十杖,一个不好非死即残……那鼓有数十年没有响过了。” “我去,我要去!谢大人!” 方鉴苦笑:“我也不知我将这说与你听,是救你还是害你。” “是死是活皆是我自己决定,与大人何干呢?大人愿意告知,于观颐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方鉴细细讲了相关的事项,又指点她改了状纸,最后取了一锭银钱交到她手中,方才将她送出客栈。 “大人可否告知名姓,若还有来日,观颐必当报此恩情。”卓观颐看着方鉴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感激,方鉴挪开了眼。 “这便不必了。记着,出了这个门,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哪怕在京中再见,也要当成是陌生之人对待。切记切记。”她这般说道。 “那我日后要如何报答您呢?” “你能好好活着,好好长成,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方鉴叹道。 “我记着了。”卓观颐冲她认真地行礼,方才转身而去。 方鉴伫立在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她自嘲地笑了笑,小女郎当她好心,却不知她脑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算了又算,终决定赌这一把。想起自己当年是真,同情是真,但那千转百回的心思和算计亦是真,这一刻她顺着本心做出了这样推波助澜的决定。 她在赌,赌小女郎的不甘与怒火能支撑着她走到京城敲响登闻鼓,也在赌陛下等的就是这样一个能把事情闹大的火星。她在高云衢身边呆了五年,高云衢对她从不设防,所有的东西都摊在书房里任她翻看,她比谁都知道高云衢的雄心壮志,知道她与陛下都在蛰伏以待。她也愿意为她们添上一把柴薪。 她赌对了,一切如她所愿。但万万没算到的是,卓观颐敲响登闻鼓那一日的当值御史是她方鉴本人。 狂奔向登闻鼓院的路上,她的脑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卓观颐会认出她吗?会戳破她的算计吗?她要避嫌吗?她该如何做? 她在近处缓下脚步,整理冠带,也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一步一步走到卓观颐面前。卓观颐看见她,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光亮,而后沉下去,似乎真的不认识她。 板子落在卓观颐瘦弱的身躯上,方鉴就站在她面前看着,那刑罚落在卓观颐身上,也落在方鉴心里。在广袖遮掩下,方鉴攥紧了拳,指尖几乎要在掌心里掐出血痕。她强迫自己不要挪开视线,她得看清了,记住了,有一个人因为她的算计一步一步来到这里,咬着牙吃下了这难捱的苦。而她得负起责任,帮她,帮无数同她一样的脆弱的小民讨回一个公道。 卓观颐敲响了鼓,转过身跪倒在地,冲着她举起状纸,喊出“草民卓观颐状告家父叶泽侵吞亡故妻主家产,请大人明察!”的时候,方鉴仿佛在她身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有什么涌上心头,冲破了无数的桎梏与束缚,方鉴感到似乎有什么推着她走上前去,接过了卓观颐的状纸,她看着卓观颐的眼睛,郑重地道:“卓观颐,你的案子,本官接了!” 两双眼睛短暂地交汇,卓观颐笑了起来,无比的明朗灿烂,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方鉴坚定的眼眸,那里有光啊。 27沁州 方鉴与其余几位同僚轻装简行,直奔沁州而去,进了沁州城,太守陈养正领着诸属官亲自来迎。太守是正三品的地方大吏,亲自来迎几个绿袍小官,叫几人受宠若惊。 当夜,陈太守设了筵席为他们接风洗尘,席上大谈地方之苦,又一直在劝酒,几人不好推辞,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了,散席的时候一个个都是躺着出来的。第二日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还不待他们反应,又被拉着游湖宴饮。刑部主事池斐最是不善饮,昨夜一番下来到现在脸都还是白的,便对陈太守道:“多谢太守大人好意,我等身负职责,实不好耽于玩乐。” 陈太守笑道:“这钦差到了地方巡视,我做为太守自当尽一尽地主之谊,哪里算得上耽于享乐呢?” “地主之谊昨日之宴便算尽过了,我等已知大人心意。非是我等不领情,实是时不我待,下官等人也怕叫御史弹劾啊。”大理寺主事韩济微也跟着道,“这个案子属实与州府关系不大,顶天不过是个一时疏忽,大人实在不必如此。” 陈太守脸黑了一瞬,脑中念头一转,马上又带上了笑:“几位说的是,是本官疏忽了。几位需要什么?本官着人都配合着。” 本以为能松口气,不成想到了午后,几人方觉出不对,陈太守将所有能沾上边的官吏都叫了过来,从掌管诉讼文档的理问所到刑房各司吏典史,乃至轮班登录诉状的小吏与杂役,零零总总十几个人,说是叫她们尽管问话。 方鉴将两位同僚拉到一旁,问道:“二位,这不对吧?此案所有人证物证皆在拙县,我等在沁州查什么啊?” 韩济微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看起来这位陈太守是想把我们拖在沁州。” “这位大人要做什么?这事与他没什么关系啊。”池斐亦是不知该说什么。 方鉴想了想道:“这么耗时间不是办法,我等还是得尽快赶去拙县,二位有什么办法吗?” “快些问,下午就走。”最为年长得池斐一锤定音。 她们便挑了当日的收状纸的小吏先问了,几个小吏先是说记不清那日是谁当值说要查记档,着人取了记档看了,找到那人,那人却说记不清了。池斐悄声对方鉴与韩济微道:“不成,你们先看着,我去寻程千户,直接护送我们离开沁州。” 登闻鼓数十年未曾一响,为表慎重,陛下遣了一队皇城司武卒护卫,带队的千户名为程昭阳,亦是个女郎。 她们速速了结手上事务,叫程昭阳带着便往府衙外走,还未出门便被推官拦住。 “几位大人要往何处去?” “宋推官,州府这边我们该问的都问了,今日便打算启程往拙县去。”池斐拱了拱手应道。 “不必这么急吧?还有这么些人都没问呢?大伙可都是推了公事过来配合诸位大人的。”宋推官皮笑肉不笑地道。 韩济微与方鉴对视一眼,往前一步喝道:“宋推官这是何意?我等身负皇恩,如何行事还需你来指点吗?” 方鉴亦道:“汝等今日行事,本官已一一记录在案,再有阻拦,便与我等到明堂之上与陛下辨一辨是非罢。” “下官不敢。”宋推官躬身行礼,道,“下官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太守大人交代必要令诸位大人满意,下官也是听命行事。” “哼,你不要阻拦便是令我等满意了。”程昭阳抱着剑,强硬地挡开了推官,她是武官,皇城司又是禁军中的禁军,惯来是不那么讲理的,“让开!启程!” 这才成功离了沁州城。路上她们几人商讨了一下,皆不明白陈太守到底是为何要拖慢她们的行程。直到进了拙县。 拙县知县亦是热情万分地迎了她们,无比配合的样子。可一问卓家之事,县衙上下便都说卓观颐是个不孝女,在家中称王称霸不算,作为子女还总与老父动手,父女互殴之名乡里皆知,这般的人还来告父,自然是叫杂役叉了出去。 方鉴闻言便冷了脸,凛然问道:“那卓观颐瘦瘦小小,十六岁了体型还如十四五岁一般,如何能与一个成年男子互殴?”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其父叶泽身体也不大好的,更何况,子女虽不孝,父也不能将她打死啊,总还是留了手的。”知县叹道,“哪知道啊,她恶从心生,竟要诬告她的父亲呢。” 知县这般说还不算,传唤叶泽一家过来,也是哭天喊地,声声哭诉卓观颐不孝。哭得三人脑仁发涨。 用了晚饭,他们三人凑到一处商议,个个咬牙切齿。 “真真是荒谬,”方鉴用拳头锤了锤书案,“什么样的恶人会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去敲登闻鼓?若真如他们所说卓观颐乃地方一霸,她为何不继续霸道下去呢?何至于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临深说的是,”池斐接道,“看来是我等大意了,本以为是清清楚楚一件事,取了证便可回返,现下怕是有些棘手了。” 韩济微提议道:“明日我们着便服先去街上问问罢,卓家平日行事如何,叶泽如何待卓观颐应有不少人证,抵赖不得。” 几人皆道可。但到了第二日几人再聚首时,面色都不算太好,不知为何邻里乡人一听她们问卓家的事便都面色不愉、闭口不言,唯有几个街边懒汉愿意回她们的话,说的也是与县衙一样的话。 方鉴气得发抖:“怪不得要将我们拖在沁州,竟是要空出时间让所有人闭口。他叶泽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势力?” “叶泽入赘卓家之前不过是个农家子,就算占了卓家家业也不过是个小小商户,哪有什么背景呢?”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自来到沁州以来似乎陷进了泥沼,不论往哪里都是跋涉得艰难。 忽听得一声嗤笑,三人抬头看向抱剑倚在门边的程昭阳,程昭阳冷笑道:“你们没有发现吗?自太守到推官到知县,皆是男人。我今日转了一圈打听了一番,猜我发现什么?本地乃至沁州最大的几个家族皆是男子当家,女家主多在商户,并说不上什么话。” 方鉴仿佛被一声钟鸣敲散了眼前的雾霾,她到此时才发现,她仍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哪怕是再清晰明了的案件,也会有人因着屁股底下的位置而闭目塞听指鹿为马。 “看来他们想把这个案子从赘婿侵吞妻主家产改为卓观颐大不孝,这样便可用孝道压死卓观颐。”池斐也听明白了。 “可是为何?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韩济微困惑道。 “好处?对于保守派来说,任何的改变都是他们不愿意面对的,”池斐冷笑,“他们脑子里装的还是父为子纲夫为妻纲那一套呢。卓观颐想把两个都掀了,可不是招惹到他们了吗?” “那我们岂不是寸步难行?” “先把拙县的水摸清吧。”池斐道,“程千户,可能也要动用你的人。” “可。”程昭阳微微点头,过来与她们一同商议后续安排。 方鉴沉默地听着她们商讨,她很愤怒,她感觉那怒意仿佛令她置身火焰,周身灼得发痛,但她又异常清醒,她曾承诺要为卓观颐讨个公道,便不能在这里叫愤怒冲昏了脑子,她得再耐心一点,再冷静一些。 28共谋 卫枳自卫杞处得了活计,要盯牢乡野舆论,务必将之引向她们期待的方向。她此前便做过类似的事情,自是自信满满地接了,卫杞另给了一支暗卫,助她行事。但真上了手,卫枳方才发现这事并不简单。登闻鼓案一出便成了京中最大的热闹,上到世家贵族下到市井小民,皆在议论,大体言论也不过两类,一类是同情卓观颐,另一类则是认为卓观颐以子告父是为大不孝,说什么的都有。初时多是觉得卓观颐可怜,可慢慢的又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卓观颐是为了谋夺家产,又说卓观颐本就不孝常与父亲大打出手。明明三法司派出去的人还在路上,但在这些人嘴里言之凿凿仿佛是非对错已有定论。世人总是怜弱恶强的,当卓观颐不再是弱了之后,便有人改变了看法。 卫枳感觉有些棘手,她敏锐地发现这池水中不止一双手在搅弄。崔苗来时她还在为此头疼,崔苗体贴地站到她身后为她轻轻揉按,问她为何事忧扰。卫枳思虑片刻便与她说了。 崔苗揉按的手忽地顿住了:“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自然。” “这真是巧了。临深之前也希望我们能帮卓观颐造势,所以我请了我母亲帮忙……” “原来你也是其中一双手。” “何止呢,我另一个同窗是范映大人的子侄,她交游甚广,会在官宦子弟与文人士子处使力。”崔苗将己方的安排一一说了。 “好,这便好了,原不是我一人在做这事。”卫枳搂住崔苗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腰腹,笑声带起震颤令崔苗有些发痒,卫枳抱住她不许她躲,声音从腹间闷闷地传出来,“帮我个忙吧阿苗,帮我约你的母亲一晤,地点由她来定,寻一个她信得过的又不甚起眼的地方。” “殿下想如何做?”崔苗摸了摸她的发髻问道。 “我不知呀。”卫枳答得坦然,不顾崔苗诧异,接着说道,“这才需要你们帮助呀,介时我再请高云衢高大人一道,必能议出个法子来。” “高大人?” “哈,你不知道吧,高大人可有办法了。”卫枳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与高大人到底是朝中官员,行事需得隐秘些。” “我知晓了。” 崔苗办事很快,约定的地点是一处成衣铺子。高云衢来得早些,便在铺中逛了逛,掌柜见她贵气非凡,亲自过来与她介绍。 “这位大人想看些什么样式的?小店应有尽有。” 高云衢看着铺中聆郎满目的衣衫,有一瞬间的茫然,她的衣物多是高圆在置办,高圆是出色的随侍,总能知道她喜欢什么,因此她甚少自己出来采买。 掌柜见她不甚熟悉,便贴心地道:“大人是为自己选呢?还是要买了赠与他人?小人为您推荐一下吧?” “二十余岁的年轻女郎……”高云衢说出口方觉不对,但已说出来便也作罢,由着掌柜给她展示不同的衣裙。看到一套霁色千褶百迭裙时,高云衢手指微动,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阿鉴穿起来应是好看。掌柜见她有些意动,忙说起了细节,滔滔不绝。 “呀,这不是高大人吗?”忽地有人出声打断了掌柜的话,她们一同抬头去看,却见二楼一位贵妇人正往这边走来,“贵客呀,快请到楼上雅间慢慢看!” “东家!” “姜夫人。”来人正是崔苗的母亲姜淑,高云衢抬手与她见礼,而后与她进了二楼雅间。 少坐了一会儿,卫枳也到了,由崔苗陪着,做友人同行状,也叫邀着上了二楼。 几人互相见了礼,方坐了下来。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卫枳,崔苗不自在极了,便做了侍童为几位大人端茶倒水。三人皆有共识,便将各自所知的现状摊开来摆到一起。 “高大人,姜夫人,孤有一事不明,可否请二位为孤解惑?”卫枳亲手为姜淑和高云衢添了茶。 “殿下请说。” “依二位看,是谁人在搅这浑水?又是为何呢?” 高云衢与姜淑对望了一眼,高云衢微微抬手示意姜淑先言,姜淑点点头,便道:“我等把事情闹大为得是叫众人都知道谁对谁错,令全天下都知晓女主当家合理合法不容侵犯,但对于保守派来说这便是在动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不愿,为了把不占理的变合理就先要扭曲事实。” “可是,母亲,前有女帝后有女爵,这道理应是天下尽知,为何有那么多保守派暗中生事呢?”崔苗仍是不明。 姜淑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些对待孩子的包容和骄纵:“这世间的机会就那么多,女子占了一部分,男子能占的便少了,你以为若是你父亲有个儿子,你们姐妹五个还能有今日吗?” 崔苗心中一凛,她母亲很少与她说的这么直白,但也确实一针见血。 “现今不是永初朝了,永初帝自己打下的天下,杀得血流滚滚,那个年头哪有人敢置喙?先帝仁德,与民生息,今上尚年轻,还未展露手段,有些人便觉得又能寻着机会了。”姜淑叹道,“这人呐,就是得陇望蜀、贪心不足。” 高云衢接过了话头:“沁州位处中原,未经战乱,家族势力便不曾受到大的打击,现今应是整个大周最为保守的地区之一,若我没记错,当地的几个大族,如陈氏、宋氏、张氏皆是男子掌家,在朝的沁州籍官员也是男子居多,虽也令女子走出家门读书谋生,但更多的机会还是男子得了。他们自然是不愿见到天下女子都要翻身做主的那一日。而这正是陛下要做的。” 崔苗闻言忙道:“那临深她们在沁州岂不是不会太顺利?” 高云衢撩起眼睑看了她一眼,淡然道:“那是她们该想办法解决的事。” 卫枳听得认真,有些事她模模糊糊知道些,却想得并不清楚,被姜淑和高云衢一点,似乎抓住了什么,她又问:“那我们现今该如何做?” 姜淑理了理袖口,又为卫枳添了茶水,道:“殿下莫急,理到底还是在我们这边的,咱们要做的不过是让百姓知道实情,是非对错,百姓自会去论的。” 卫枳又迷惑了:“百姓又知道什么呢?庶民不曾读书见识有限,今日与他们说事实如此他们便信了,明日又有人与他们说并非如此,他们也会信的。这几日不就有不少人言之凿凿地说卓观颐不孝吗?” “殿下可知治水之道?大河汤汤,汹涌而下,若要令其改道,应如何呢?当是往应往的方向疏浚方能使之改道。”高云衢拨弄了一下小茶炉的炭火,看似漫不经心,“社稷是舟,百姓是水,操舵者欲改行其道,就得先令江河改道。而民若可使,便可由之,若不可使,那便知之。*” “大人高见。”姜淑举起茶盏向高云衢致意,又向卫枳道,“其实不难,不过是用百姓能听懂的话、愿意听的方式,在更多的地方让更多的人听到罢了。” 她们谈了许久方才散场,帮着卫枳一同定下了策略,卫枳谢了又谢,二人自不敢承她的礼。离去时卫枳先行带了崔苗离开,姜淑的目光在崔苗的背影上停了一会儿又转向卫枳,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若有所思。 略等了一会儿高云衢才向姜淑辞行,她下了楼,向门外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又走回来,对掌柜道:“方才那身霁色的裙装,我要了。” ——————————————————————————————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出自《论语》,这句话是有争议的,本处采用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个解读。 —————————————————————————————— **这两章有点难写,有些背景需要交代,暂时先这样吧,后面回过来看怎么改合适 29陛下总有后手吗 “陛下,夜深了,该安置了。”阿郑走进卫杞的寝殿。 卫杞沐了浴,仅着了中衣,坐在床榻上看一份奏报,见阿郑走近了,她放下奏报,长臂一展圈住她的腰,带着她转了一圈,令她坐进自己的怀里。 “陛下?”阿郑被她一带,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卫杞将手探进她的衣衫里,先是在腰腹逡巡,再是慢慢向上掌住了胸乳。阿郑正是成熟风韵的年纪,胸乳丰润柔软,令卫杞爱不释手,她将手掌覆上她的乳,稍一用力,乳肉便嵌入指缝,松开手,又复原,甚有弹性,一柔一捏,人便软了下来。 “陛下……”阿郑红了脸,小声唤她。 卫杞轻蹭她的脸颊以示安抚,手却不停。她将阿郑整个搂到怀里,两手从后伸向身前,捉住她的两乳,一手将将握住,坏心眼地颠了颠,白皙乳肉便如兔一般跃动着,片刻后又落回到掌心里。 “陛下方才在看什么?”阿郑有些受不住,顾左右而言他。 “暗卫报了阿枳这两日的行事……”卫杞回得漫不经心,她正用掌根轻蹭胸乳的下缘,专心感受着那美妙的弧度。 “长公主……做了什么?” “她倒是聪明,知道去找高卿和姜夫人出主意,”卫杞的声音慵懒松散,与白日里一言九鼎的决断完全不同,“阿郑,你知我在布的什么局吗?” 气息落在耳边,无比炽热,阿郑期期艾艾地回道:“陛下……陛下想要……把女子当家的根基踩得更实些?” “哈哈,”卫杞手上不停,阿郑渐渐被她拨撩地出了声,意识到了又隐忍地克制着,“世家的老家伙都当母亲与朕好欺负,便想着再把天翻回来,可朕啊,却是一直在等着把他们彻底踩进土里的那一日呢。” 她抱着阿郑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剥了彼此的衣衫,将自己的胸脯与她贴到一处,互相磨蹭挤压,柔软的胸怀触到一起便有着别样的滋味:“哈,世家?豪族?休要妄想再做那封疆裂土的美梦,这天下只能汇集在朕的手里。这不过是个开始。” 乳尖轻触,轻易地便挺立了起来,敏感异常,卫杞把手拢上去,将乳尖送进自己口中,舔弄吮吸,阿郑难耐地绷紧了身子,却不想又将胸乳往她那边送了些,卫杞抓住时机,另一手从她脊背下穿过,捞住她,将她整个人都送进口中。她边用舌尖拨弄边含糊不清地道:“这些世家雄踞一方,渐渐地便不听号令了,这个案子很小,朕却想借此撬起一个角来。” 她轻轻咬了咬乳尖,叫阿郑发出一声娇吟,阿郑感到自己的脑子也被搅弄得混沌,不自觉地用下身去蹭卫杞的大腿,但卫杞似乎谈性正浓,她努力地转了转混沌的脑子,回应道:“唔……陛下怎知这案子便能撬动呢……” 卫杞终于舍了胸乳,唇舌沿着曲线爬到锁骨,手则沿着腰线慢慢向下:“如若不能……朕自然还有后手……” “啊……”卫杞的指尖探入隐秘之处,忽轻忽重地揉弄着那颗玉珠,令阿郑整个人都瑟缩起来,吐出口的话语也随之变得零乱,“陛下……陛下……总有后手吗?” “自然。”手指挤进甬道,卫杞听见阿郑微小的喘息,她将手指深深地埋进去,细细感受包裹着手指的温暖柔软。 风雨袭来之际,阿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陛下生产之际也留了后手吗?这话她不敢问,甚至不敢想,只一瞬便沉了下去,被翻涌而来的战栗和快感彻底碾碎。 卫杞本是个活泼健谈的性子,可做储君做皇帝都不许她跳脱,她便学会了把本性藏起来,做出一派端庄持重的样子。真实的她只有大监见过,大监陪她从小长到大,见过她最狼狈最痛苦的样子,但渐渐地,她在大监眼中也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 她站得太高了,没有人能够信任,也没有人能做她的倚靠。这也是她不愿后宫有人的原因,她不想在身边放上一把刀。但阿郑不一样,她一无所有,无牵无挂,她只能依附卫杞,也能被卫杞牢牢地抓在手里。卫杞越来越愿意与她说话,她不像大监,大监总是和蔼宽容,像长辈在宠溺她,而阿郑更像个友人,永远认真在听她说话,回应一些或天真或贴心的话语,叫卫杞心中畅快。 她的母亲留给她的是一个看似大治,实则埋着许多漩涡的国家,她得小心地平衡着一切,一点点将权力尽数收回到自己手中。她蛰伏数年铺开了一张网,高云衢、方鉴、卫枳、姜淑都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她是最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着猎物撞进网来。但她也很疲惫,有太多的信息需要她来判断,有太多的谋划要她来盘算,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把阿郑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里。 起初只是叫她陪着说话,慢慢地氛围便暧昧了起来,她总盯着阿郑出神,阿郑的一举一动都叫她关注。不知哪一天,她伸出手拉住了阿郑,带着热度的手掌贴到一起,一边是常年做活的粗糙,另一边则带着学文习武的薄茧,彼此摩挲着,手指连心,连那丝丝缕缕的麻与痒都能从指尖爬到心口,令心湖泛开涟漪。卫杞引着她,让她落进了自己的怀里,阿郑没有拒绝,只是羞红了脸,卫杞瞧得快活,吻上了她的唇。 卫杞不是不知人事的童子,她本以为男欢女爱不过是肉体上的满足,而与阿郑一道则让她感到了别样的滋味。若即若离的、若隐若现的、在两个人之间反复拉扯徘徊的情意,不必多言不必多做,只要她在,便能放松下来,沉浸在温柔里。她喜欢抱着阿郑,喜欢她如冬日暖阳般的温度,喜欢她柔软又丰腴的身躯,喜欢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喜欢在她耳边与她说话,自然也喜欢与她行颠鸾倒凤之事。 卫杞无法坦言的喜与怒,无人可以言说的焦虑与挣扎,不便让人知道的得意与快活,她都能尽数交付在阿郑这里,不必明说不必坦诚,她能用行动让阿郑听到她的情绪,而阿郑也总能听懂并给予回应。这便够了,这便够了。 卫杞把脸颊埋进阿郑莹润的双乳之间,阿郑抬起无力的手搂住了她的头颅,手掌轻抚她的肩背。她在阿郑的怀里平复情潮,也平复起伏不定的心。 ———————————————————— * 陛下其实是个话痨来着,笑死。 * 正经的说,陛下是个狼人,她心里皇权是第一重量。本来有一点想让陛下和高云衢反目的,后面想了想君臣相得更好磕,遂放弃,我真是个好人。 番外1缚(纯纯开个车) (时间线是在长公主别院宴之后,方鉴入仕之前的三年) 那日过后,高云衢便常在休沐日唤方鉴过去,多数时候只是拥着她入睡,但也有些时候会玩一些新奇的花样。 入了夜,沐了浴,她便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等,若是高云衢叩了门,她就乖乖地走过去,走到高云衢的榻前,在高云衢的注视里安静地褪了衣物,赤身裸体地站在她面前,等待着她的宠幸,她并不知道高云衢想要如何,安静地站在那里的时候她的心彷如被人搅乱,紧张惧怕但又有些许期待,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心情。 今日的高云衢手中拿的是一捆红绳。方鉴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脑中浮现曾经看过的秘戏图册的某一页,心中惊惧万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跑什么?过来。”高云衢含笑道。 方鉴硬着头皮走近她,上了榻,乖巧地跪坐在高云衢身边。高云衢凑近了亲吻她,叫她晕晕乎乎,唇分的时候她的呼吸已经乱了。高云衢取了一条三指宽的素色腰带,蒙住了她的眼,绕到脑后系了个不松不紧的结。看不见的时候,旁的感觉便更强烈。方鉴感到粗糙的麻绳在身上游走,从脊背到腰腹到胸乳再到锁骨。高云衢用那捆绳轻轻地触碰她,粗糙的绳捆接触细腻的肌肤,叫方鉴不由自主地颤抖,胸口的起伏也愈加剧烈。 高云衢轻笑着抖开了绳捆,而后粗绳缠上了方鉴的颈,高云衢跪坐在她身前系结,呼吸间喷涌的气息打在她敏感的胸口,叫她想要躲开,却被高云衢攥着绳结拉近。她顺从着高云衢的指挥,麻木地直起身打开腿张开手,绳从两腿之间穿过,在背后系上结,又从腋下绕出勒出胸乳,再将手束到身后,一点点收紧。绳结卡住两腿之间的隐秘地带,叫她发出了娇俏的呻吟,手被束在身后便不得不挺起胸膛,整个人都被迫绷紧。 “真乖,下来吧。”高云衢亲了亲她的耳垂以示满意,用留长的绳拉了拉她,示意方鉴从床榻上下来。方鉴被束了手,有些不稳,便一点点磨蹭着下了榻,粗糙的绳缠在身上,在她的动作中磨着白皙的肌肤,勒出些许红粉的印子,而股间的绳更是深深嵌入花缝,只是些微动作便蹭得出了水。 不过是走下床榻,便叫方鉴红了面颊发出轻喘。 高云衢牵着她走到梁下,手中的绳抛过房梁,一扯一系,方鉴便被吊了起来,只余足尖将将点地,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结绳之处与足尖。她有些耐不住地呻吟出了声。视线被遮蔽,她全然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位置的变化,这姿势让她有些难受,足尖尝试着去撑住自己,却又支撑不住,难耐地变换着姿势令整个人都晃动起来。而在这摆动的过程中,绳仍在收紧在摩擦,黑暗之中,她不由地去想自己身体发痒发虚的某一处是什么光景,而越想则越无力,情潮翻涌,叫她轻易地丢盔弃甲。 高云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受苦,时不时将手指插入红绳与肌肤之间,拉拽红绳,令绳收紧着嵌得更深。或是拍拍她的腰臀,令她晃动起来,呻吟与摇摆和着同样的节奏,如闻仙乐。 “大人……”方鉴忍不住出声求饶,声音里带着狼狈与哀求。 高云衢亲了亲她,贴近了道:“一炷香,我一会儿回来。乖。” 方鉴脑子里都是不要,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求出声音,但最终也没令高云衢改变主意,她听见门扉闭合的声音,屋里安静下来,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娇柔又粗重的喘息。她将两腿交迭,夹紧了股间的绳结,试着缓解干渴,但越是绞紧便越是折磨。 一炷香,是多久?她在这无人的黑暗里与自己的欲望抗争,又过了多久?她似乎能听见滴漏的水珠落下来敲进水里的声音。 大人,求你,救救我,别留我一个人…… 她无声地哀求,泪溢出眼角,濡湿了遮眼的丝带。 “怎么这便哭了?”高云衢的声音仿佛是一道光,照进了方鉴身处的无边黑暗之中,有一双泛着凉意的手扶住了她的腰,与她身上的灼人热度相接,叫她发出满足的喟叹。 那双手从腰滑向臀,揉捏着挑弄着,又顺着臀滑向大腿,抱住她的两条腿向上一抬,令她把双腿盘到自己腰间。腿间的滑腻贴上衣间的褶皱,方鉴依着本能往高云衢身上蹭,高云衢抱住了她,替她撑起了身体的重量,唇舌在她的颈间若即若离地厮磨。 方鉴被束着手,无法攀住高云衢,又腾空着,触不到实地,心中惶恐,双腿更是夹紧了高云衢,身体绷得极紧,口中溢出呜咽。 高云衢轻拍她的后腰,安抚地哄她,吻落在挺立的乳尖上。方鉴的胸乳小巧,此时却被完美地勾勒出来,如雨后小荷,才露尖角。指尖拨开隐秘地带的红绳,腾出缝隙换两指进入,而后用自己的腰胯顶弄起来。方鉴仍是悬空,叫一根绳索悬吊着,高云衢顶弄她,她便跟着她的节奏晃动,进出之间,春水流了满手,沾到中衣上,也溢出点滴溅落在地上。方鉴喘出声来,声音既娇且媚,双腿仍缠着高云衢的腰,主动地往高云衢身上撞去。 “啊,啊……”高云衢眼角泛红,进出的动作更大了些,逼着方鉴发出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方鉴觉着自己仿佛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无比的干渴无比的晕眩,神智不知散到了哪里,那些淫声浪叫争先恐后地从她口中冲出来,这一刻她只想得到释放。 高云衢用拇指按住了花蕊上的小核,那处已被粗糙的绳结蹭得红肿,一碰便敏感得呼吸骤顿。在下一波的冲撞中,里外一同被夹击,方鉴几乎要崩溃,叫出声来求着高云衢住手,挣扎着却使不上力,只能一声一声地哀求,哭得声音都哑了。高云衢自不肯放手,甚至在她的声音里越发亢奋,手指整根抽出来,又整根没入,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同时拇指一次次地顶着小核仅是触碰就让方鉴头皮发麻,喘不上气。方鉴的身躯被撞出去,又因着绳索牵引荡回来,重重地让指尖撞进来,来回之间发出啪啪的淫糜声响,黏腻的液体沾上高云衢的手掌,在分离的时候拉出丝线。方鉴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的脑子里一半是痛苦一半是渴求,一半是想要逃离一半是想要接近,她仿佛被扯成两半,只能跟着高云衢的动作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高云衢注意着她的状态,方鉴的里里外外她都掌控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方鉴能承受到什么程度,她巧妙地卡着方鉴的底线来回磨蹭,叫方鉴本能地绞紧了腿向她贴近,而后突如其来地加快了速度,几下就叫她冲上了顶峰,摧枯拉朽的快乐几乎要令方鉴灵魂出窍,一切的挣扎都停住了,整个人瘫软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双腿再也勾不住高云衢的腰,软软滑落。 高云衢一手搂着她,一手解了她蒙眼的腰带,怜惜地吻去了她眼角溢出的泪。而后腾出手给她松了绳,从红色绳索之间将她剥了出来,缚得有些久,解开了之后身上仍留下了泛红的痕迹,看得人血脉贲张,但这时候的方鉴已承受不住再一次的玩弄。高云衢收敛了放纵的心,如抱起小儿一般,把她无力的手搁到自己颈后,一手收在臀下,稳稳地托住了她,一手则按在她的后心,把她搂在怀里,回身往床榻走。 方鉴尚在啜泣,她仍有些抽搐,还未从高潮里缓过来,泪涌出来打湿了高云衢肩头的衣物。 “莫哭莫哭,今日是我过分了些……” 高云衢边哄边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倒在床榻上,褪去了自己被打湿的中衣,躺倒在她身边,侧身将她拥进怀里,方鉴的面颊贴上了她的乳,松软柔滑,方鉴困倦得很,半阖着眼,无意识地窝进她的胸怀,眷恋地轻轻蹭了蹭。高云衢哑然失笑,手顺着她的脊背自上而下地抚摸她,带着无限温情。 “阿鉴很乖,受累了,睡吧……” 方鉴累极了,睡意上涌,眼睑重如千斤,听见高云衢的安抚,便不再挣扎,放松地让意识沉沉下坠。 “大人……别走……” “不怕,我一直在。” —————————————————————————— ** 这车飚得我还怪不好意思的,但是呢人一旦突破了羞耻的下限就…… ** 哪个朋友要的小方被绑,可不可? 30拙县 31萤火 32会审 33七月流火 34奏疏 35博戏 36不必去想 37女郎 38飞蓬 39好风凭借力 40白骨 41黎明 42清商 43新天 44躁 45借势 46登高 47前路 48教我 49工部 50法曹 51私心 番外2诱 52试探 53云衢 54履霜 55何德何能 56新政 57建言 58风波 59和离 60忠贞 61死地 番外3物(卫杞X阿郑道具play) 62原来 63仇怨 64挑衅 65两立 66我心匪石 67攻守易型 68囹圄 69反杀 70梦(BEif线) 71请命 72楚州 73姐妹 74灯 75流水 76青山独归远 77试探 78可信 79前夜 80重逢sℯxiaòsℎu.℃ò㎡ 81选择 82进退(小方反攻!) 83取悦 84偕行(正文完) 番外4书斋 番外5纱袍 番外6孤舟(钟杳X谢悯) Hā𝓲tā𝖓𝓰𝔴𝑜.𝒸𝑜𝓶 番外7殊途(主角组另一条BEif线) 番外8烟花(姐妹BEif线) 番外9腰(钟杳x谢悯) 番外10梦(姑嫂现代AU) 番外11勇敢(崔苗) īyцzha𝒾wц.⒳y𝔃 番外12惩戒 番外13同归 番外14重圆 番外15星辰(卫枳x崔苗) (勇敢那篇里崔苗被卫枳做哭的展开) 卫枳眼中的崔苗,是最为璀璨的一颗星。 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自出生起就是至高无上的金枝玉叶,两任帝王宠爱,天然就有自信张扬的底气。但感情这件事,它从不应你出身多高、权势多重而变得唾手可得。时日推移,爱会沉淀下来,从一时绚烂的烟火变成渗入日常的细水长流,哪怕是一人之下的卫枳,也要为这难以控制的感情自苦。若依着卫枳娇纵的性子,难办的事不去做便是了,可唯有崔苗,她从无一刻想过放弃。她也不知崔苗是如何得了她的心,她只知崔苗已是她不可或缺的半身,若要剥离,那定然是鲜血淋漓、痛不欲生。正因如此,哪怕面对暴怒的长姐,她也不曾退后一步,她甚至想舍了这尊贵的身份去做个寻常人。 卫杞冷笑:“没了这皇家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你们两个小儿,没有家族庇佑如何长久?而若要占这家族便利,你们便得为家族出力。” 自上一回卫杞盛怒之下给了卫枳两脚,已过了一段时间,卫杞气渐消了,卫枳便常到她面前插科打诨,拉着卫杞的衣袖求她。卫杞耐不住她磨,虽不甚赞同,但到底也舍不得打杀她。 卫杞瞧着她不甚服气的样子,道:“你是命好,卫氏一族有资格说你两句的只有朕一人,你且瞧吧,哪怕朕不出手,崔苗那边也不会太好过的。” 崔苗本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崔家没有一个人来寻她说叁道四,阿葵寻了个机会来与她说是阿娘按住了崔家的所有人,她们的父亲本是极怒,却被阿娘拦了,两个人关上门大吵了一架,动静大得全家都知道。 阿葵道:“长姐,阿娘念着你呢,你低一低头好吗?” 崔苗无言以对。不是她不肯低头,是她不知低到哪里才能叫阿娘再看她一眼。这些话她必不可能告诉卫枳,便也只能积在心中。 卫枳便眼看着她的星辰一日复一日地暗淡下去。她很急,她喜欢的崔苗是一颗璀璨的星,她不敢去想,如果崔苗失了那光芒她还是那个崔苗吗?她还会喜欢她吗?卫枳半点不敢细想,感情其实极度的脆弱,越是情深似海,越是容易一夕崩塌,容不下一丝一毫的裂痕。她们已然这般艰难,她如何能够轻易舍弃? 卫枳很急,这急切也不能说与崔苗听。她们不住在一处,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仿佛无事发生,温情脉脉一如往常。可崔苗不在的时候,她辗转反侧愁得嘴上起燎泡,身边的侍人心疼她,劝她少些忧思。卫枳叹道:“若我能说了算就好了,忧思哪是说少就少的呢?” 崔苗再来的时候,卫枳特意梳妆打扮了,试图讨她欢心。堂堂长公主,几时做过这样卑微的事。崔苗进门的时候,卫枳如愿看到了她眼眸亮起的瞬间,但也不过一瞬,崔苗垂下眼睑,恭谨地走到她面前,向她行礼。 卫枳不开心了:“为什么不看孤?” “殿下甚美,臣不敢直视……” 崔苗话音未落,就被卫枳揪住衣领拉到近前:“抬头!” 崔苗本能地应声抬头,目光撞进卫枳含怒的眼眸里。 “崔苗,你是不是退缩了?”卫枳问得直接又坦荡。 “我没有!”崔苗挣了两下,没有挣开。 “那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卫枳低声喝道。 崔苗移开了视线:“殿下尊贵,不该自降身段……” “崔苗!”卫枳咬牙切齿,“这般守礼,你又何必与我在一处做这离经叛道的事?我是看中了你知礼吗?啊?” “殿下……”崔苗咬紧了牙,方能忍住泪意。 “叫我名字。” “阿枳……” 卫枳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拉得极近,粗暴的吻落下来,堵得崔苗说不出话喘不上气。 “阿苗……阿苗……阿姐说我们走不长……我不信……命都能不要,有什么做不到呢?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崔苗不肯说话,她如何说得出口,她不忠不孝,她懦弱无能,她不敢面对,她在母亲家族与所爱之间有过摇摆和挣扎,她困在自我厌弃里走不出来,她开始觉得自己配不上卫枳!她……她好似失了自信了……曾经信誓旦旦对自己说满京城的子弟没一个及得上我,殿下必能看见我的崔苗,开始失了这心气了。她如何说得出口! 她闭口不言,却是惹怒了卫枳。卫枳拽着她的衣襟,拖着她往里间走,全然不顾崔苗踉跄,拉着她甩到榻上,然后压了上去。 “阿枳?” 卫枳不说话,她满腹的委屈,按着崔苗去咬她的脖颈。 “阿枳!殿下!别!我明日还当值!”崔苗急了,挣扎起来,却被卫枳按住,但好在卫枳也听见了,极快地解了她的腰带,粗鲁地拉开了衣襟,将急切的亲吻与啃噬落在她的胸口。 “疼……”崔苗小声地哼。 “你该。”卫枳咬了她几口,略解了气,便不再继续,手上迅速地解了她的衣衫,几下就将赤裸的崔苗压在身下。右手滑下去按住藏在腿间软肉之中的小核,拨弄起来。 “别!”敏感之处突然被袭击,崔苗本能地弓起身子夹住腿。 卫枳用身体的重量压住她的手脚,膝盖顶开她的腿,不许她并拢,手上也不肯放松,按着那处小珠打圈。 身体是诚实的,不过是片刻的挑弄,崔苗的呼吸便乱了。卫枳的吻落下来,这次是温柔的,舌与舌纠缠着追逐着,欲望升腾。崔苗缴械得极快,盏茶的功夫,就颤抖着登顶。她紧紧地搂着卫枳,时断时续的喘息统统落在卫枳耳边,只叫卫枳心火更旺。她的指还压着小核,敏感之处似乎在和着心跳的节奏跃动。卫枳放轻了动作继续揉弄。 “阿枳,阿枳……够了……够了……”刚刚满足过的珠果万分敏感,经不起玩弄,崔苗喘着气求卫枳,卫枳置若罔闻,手上不停。于是崔苗再一次被她点起了火。 但满足过一回的小核并不会很快地再次高潮。一面是极炽的火烧灼全身,一面是久久得不到满足,崔苗简直要被灼烧成灰烬,理智也被放在火上炙烤。她呻吟出声,出了一身细细密密的汗,她迷迷糊糊地求卫枳,但卫枳只做不知。 这一次持续了很久,崔苗感觉自己忽高忽低,却怎么也释放不出去,难受得紧。最后一刻到来时,崔苗绞紧了眉,攥紧了卫枳身上的华服。金贵的衣衫被揉捏得失了样子,应是穿不了第二回了。但卫枳全不在意。她的心思都在崔苗身上,她关注着崔苗的表情,猜测着崔苗的感受,也压制着崔苗的挣扎。她因崔苗的满足而满足,也因崔苗的痛苦而感到些许变态的畅快。她觉得她自己大概也快要坏掉了。 第叁次的时候,崔苗已经有些受不住了,一声声地唤着求着卫枳停手。卫枳不肯,她含怒含怨的声音落在崔苗耳边:“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让我与你一同分担。告诉我,我就放过你。” 崔苗咬着唇,浸在汗水里。 于是是第四回第五回。快感堆积满到盛不住,崔苗崩溃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颤抖,手指无力地攥不住寝被,泪涌出来,彷如决堤,她哭得无声无息,泪大颗大颗得落,那般无助那般绝望。卫枳停手了。她抽出手,放开崔苗,不在压制着她。崔苗软软地瘫在床榻上,只是落泪。 卫枳伸手把她抱起来,搂她在怀里,心疼地哄:“阿苗阿苗……对不住……我只是……” 温热的泪沿着脖颈流尽她的衣领,打湿了她的前襟。她有些后悔这般欺负崔苗,崔苗本已够难了……她抱着崔苗,安抚地亲吻她的眼角,尝到泪水苦涩的味道,心也跟着苦涩。她们该怎么办?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着崔苗一遍一遍地哄,直到崔苗平复下来,窝在她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卫枳喃喃道。 崔苗摇摇头,瓮声瓮气地道:“你别说对不起,是我该说……” 卫枳困惑地道:“为何,你何处对不起我了?” 崔苗道:“都是我不好,连累殿下吃苦,殿下这般好,不该吃这苦头……” “你倒是知道我吃苦?”卫枳嘲讽地笑了一声,“舍不得我吃苦,就该照顾好自己,我想要看你笑。” 崔苗抽噎了一声,引得卫枳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崔苗道:“可我也不知道怎么笑,心里好苦好苦。” 卫枳沉默了,她知道崔苗因何痛苦,但她也没有办法。贵为长公主,也不可能事事如她所愿。 好一会儿,卫枳犹豫地问道:“阿苗,你会放弃吗?如果……”如果会让你这么痛苦,是不是早些放弃比较好? “不!我不会!”崔苗攥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绝不会!阿枳,我迷失了方向,我不知道该如何忠如何孝,在一片迷雾中,我只能看见你。不要抛下我……” “好……”卫枳抱着她声音发颤。再难走的路,她们选了,便得咬牙走下去,走到柳暗花明的那一日。 她的星辰只是让乌云遮住了光芒,她得等一等,等到那云飘走了,星依然还是那颗星。那是她的星辰,是最璀璨的那一颗,当她褪去暗淡的纱衣,重放光芒的那一刻,天地都会为之失色。她们是交相掩映的星月,星暂晦,月常明,留明待君复,夜夜共盈盈。 ————————————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叁五共盈盈。范成大《车遥遥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