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像个正经的态度，叶炽点点头：“成交。”
第100章 三更雪（十四）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
等严春秾同步完信息, 第三个三更就要到了。
用老奶奶的绣花针把那东西的禁制改了改，又在里头套了层七品禁制，叶炽熟练的躺平。
这一夜, 比前两夜更加艰难, 那些诱惑对她的呼唤开始具象化。
即便是闭着眼睛，脑海中也有无数画面在翻滚。
一会儿是姜立群哭着质问她，为何不早点儿来；一会儿又是姜立群挡在她的面前, 替她受死；又一会儿是师姐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惨烈的哭声直接往她心里钻；还有月出的哭声以及陆晏舟被分而食之的画面。
她有些理解为什么严春秾会丢失记忆和记忆错乱了。
长此以往，谁都会精神崩溃、精神分裂的吧？
这种情况，在修仙界被称之为走火入魔。
叶炽觉得, 她的火候可能差不多了。
好不容易扛过一个时辰，叶炽冷汗淋漓的坐了起来。
严春秾像个纸片人一样扒在门框上, 继续三更之前两人的对话：“你真要去？”
叶炽点头：“嗯。”
严春秾的脸拉耸下来：“我反正是不可能去的，那几个可都是这里的大家伙, 连那些阴兵也不敢动的, 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多活一天是一天，真要去可能会提前结束当人的日子。
叶炽站了起来：“你不是说，除了这几个地方，也没有别处能藏人了么？”
“你就这么信我？万一我和那些老怪物是一伙的呢？一招请君入瓮你就没了。”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叶炽摊手，她还没这么容易就没了。
她把身上的汗清理干净：“我这样做, 不光是为了救人, 也是为了自己。”她不想再一个人扛过漫长的三更，不想什么都没做就先走火入魔。
而且, 该来的总要面对, 按照严春秾的描述, 她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来到集市, 那些大家伙不可能不动手。
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
“你这话，我怎么好像也听别人说过。”严春秾看着渐渐变亮的天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
“嗯？”叶炽换上了最高防御级别的法衣，闻言不由去看严春秾。
恰好看到他没有坏掉的半张脸在仰望天空，虽然干瘪，但早晨的光也柔和，这种柔和模糊了他脸上的纹路，一眼之下，竟然觉得这个人长得确实不错，最起码骨相很好，不过她还是直截了当：“应该不认识。”
“也是，你才几岁。”严春秾自嘲的笑了笑：“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还扶了扶那块要掉下来的干肉。
见叶炽不解的望过来，他丝毫不觉得更改主意有什么不妥：“为了断生珠。”
不是为了你，更不是为了那些混乱的记忆，和记忆中出现的人。
叶炽：“行啊，那就一起呗？你脸上那块肉要不要粘一粘？”
“你能粘上？”
叶炽走到门槛儿前：“差不多吧，粘不粘？”
“粘！”
严春秾主动蹲了下来，叶炽调好胶水：“靠过来点儿。”
严春秾便又往他跟前凑了凑，但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纤长的鸦羽，又往后退了退：“活人可太香了，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这种香起敛息符和任何法宝都遮不住，此间只有一样东西有用。
叶炽动作很快，干肉三两下就粘好了。
严春秾十分满意，跑起来的速度也比以往要快：“发现了没，这几天每个三更来临的间歇变短了。”
叶炽点头：“当然。”
这也是必须要采取行动的原因，按照这个频率，长此以往，怕是要一直三更了。
在这个地方，叶炽根本不辨东西南北，严春秾用极快的速度带着她来到一处高耸的雪山之上。
雪山不但高，还孤。
站在山顶，四面八方皆是兜头而来的风雪。
雪山的一侧是鬼怪密集的集市，另一头，则是一处黑岩铸成的长城，虽然没有他们落脚的雪山高，但是也不算低了，长城横卧在山岗之上，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起伏的身躯随着风雪若隐若现，直到完全看不见。
叶炽问：“长城的那一头是什么？”
“海。”
“什么海？”
严春秾没理她，脸色看上去也比之前要凛冽了几分，直接道：“挖开这层雪，别用灵力。”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叶炽也没有什么怀疑和迟疑了，当即兑换了两把铲子开始铲雪，扫雪机倒是有，但是动静太大也不适合这么厚的积雪。
严春秾接过铲子，不禁想到：我为什么要接？
叶炽：“快呀，挖呀，愣着干什么？”
“哦。”
“挖到了。”铲子已经触碰到了，叶炽加快速度。
而后，她看到了骸骨。
无数的骸骨，累累堆砌，成了脚下这座高耸的山。
这一刻，她再度赶到心惊，以及另外一些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情绪。
煞气、战意、坚守，或许还有浓浓的思念，在拉扯着她。
严春秾呵斥：“别走神儿，瞧好了，花要开了。”
随着他的话，白面饼子假太阳越出山岗，灰白色的一缕光芒照射到山顶的骸骨之上，那些历经无数年还没有腐朽的白骨之上，开了花。
紫色的五瓣小花，花萼毛茸茸的，没有叶，花朵孤零零的绽放着。
没有灵气，也不掺杂任何其他气息，就像是一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植物。
严春秾急道：“快摘！马上就要枯萎了。”
骨生花开在阴阳交汇之际，花开不过一瞬，比之昙花一现还要短暂。
叶炽就近摘了一株，揣进怀里。
身上的道修乃至人的气息，瞬间隐匿。
现在的她，就算是回到之前落脚的那家客栈，那些鬼也只会把她当成是十分凝实的鬼，而非活生生的人。
叶炽又看了一眼白骨上已经枯萎的花朵，像是一曲挽歌。
脚下的骨头有些打滑，严春秾踩空了一步，发出一声骨头撞击的脆响。
“得了花，还不走么？”一个紫衣女子从尸骨堆里凝聚起身体。
她头上戴着骨生花编织的花环，身上的紫衣也和花朵一个颜色，冰肌玉骨、仙姿俏容、脚不沾尘，一张脸冷若冰霜的看着叶炽。
她并非花妖，而是精魅。
叶炽：“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这些都是谁的遗骨？”
她站在这里，竟感受到无比的悲怆和荒凉。
难以言喻的悲伤笼罩着她。
“这是他们能为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你虽然承了他们的情，但事情与你无关，快走吧。”紫衣精魅驱赶道。
严春秾去拉叶炽：“先走。”
叶炽被拉着下了山，仍旧忍不住回头：“这么高的一座骸骨堆积而成的山，到底是死了多少人？”
严春秾的情绪也低落下来：“多少人，至少也有三万多人吧，记不清了。”
叶炽还想问，严春秾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的样子，叶炽忍着回到集市终于忍不住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紫衣服的，会帮我们么？”
严春秾指出她话里的问题：“是‘你’，没有‘们’，山紫不会离开那座山，就算能离开也不会帮你。”
“为什么？”原来她叫山紫么？
“为什么要帮你？又凭什么要帮你？她是那些死人最后的愿望所化，你能帮她实现愿望么？”山紫是精魅，又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精魅，是这里独立于阴物和鬼体的第三种存在。
叶炽便问：“什么愿望？她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能帮她实现？”
“你还真的是……”
本来是正常的交谈，严春秾却像是被触了逆鳞一样，几乎怒吼道：“一个你根本就实现不了的愿望！你以为你是谁？又想着救这个又想着管那个？我是真的讨厌你这样的人，我跟你说白了吧，你现在再努力也没有用，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变成我这样的怪物，懂么？别做无用功了！”
叶炽并没有生气。
她才不是想着救这个管那个呢，她明明是在自救。
严春秾明显是受到了那座山的影响，那座山上有他的故人？
叶炽垂下头，这个地方从踏足开始的那一刻，就带给她无限的压抑，她甚至连怎么进来的都还没搞清楚。
但是，她才不会认命呢。
叶炽的平静让严春秾也冷静下来：“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叶炽摆摆手，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意：“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严春秾一噎，竟无言以对。
他再次怀疑，他之前的朋友当中，是有一个和叶炽差不多类型的人，从来不气馁，不知放弃为何物。
那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可是……
他竟然连朋友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