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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9b5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不夜坠玉 > 不夜坠玉 第46节
    现在她不会让他再有那样惨烈的结局,他是她的家人了。

    “天快亮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人去做。”师萝衣问道。

    卞翎玉抿唇,摇了摇头。他的心脏被洞穿,五脏俱碎,能觉察饥饿,但吃不下东西。失去神珠的身躯在努力自己修复,尽管杯水车薪。

    “那有什么想要的吗?”

    屋子里吹进来晨风,带着不夜山的清爽,卞翎玉从未被这也对待过。他没想过……纵然是假的成亲,她也会这样好。

    这比昨夜更像一场梦,他本来不会开口,可看着她激励明亮的眼睛,他最终还是哑声开口,第一次顺从心意道:“想沐浴。”

    师萝衣愣了愣,忍不住笑出来:“你这样喜洁,当初是怎样在荒山生活下去的啊。”

    他不说话,墨灰色的瞳掩盖在鸦黑长睫之下。

    难得是他自己提的要求,师萝衣虽然觉得现在不合适,但还是愿意尽量满足他的心愿。

    清洁术虽然能清除脏污,但并不能驱走那种不适的感觉。因此修士若非长途跋涉,也常常愿意沐浴一番。

    师萝衣收拾好地上的锦被:“你等一会儿,我去叫丁白来。”

    不夜仙山上原有温泉之水,可现在修士们的灵力都包裹着仙山,等同安插了无数双眼睛。师萝衣自然不会让卞翎玉这样去沐浴。

    她指挥着精怪们引了温泉水到木桶里,又去把丁白叫起来。

    回到屋子,见卞翎玉已经自己坐起来了。

    他还穿着昨日大红的喜袍,来来往往加水的小精怪好奇地看向他。

    师萝衣拍拍它们的头:“不许看,好好干活。”

    她督促着它们把水加满,看着狐狸那个半遮半掩,实际什么都遮不住的屏风,师萝衣有些头疼。浴桶那般大,她现在很怕卞翎玉体力不支呛水,心里发愁。

    这狐狸早晚得挨她一顿毒打。

    水加好了,师萝衣嘱托丁白道:“好好照顾他,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叫我。”

    丁白连连点头,拍胸口保证。

    师萝衣关门出去了,她还是很担心丁白到底行不行,毕竟他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卞翎玉虽然病骨支离,可他很高,也并不瘦削。

    她的担心其实并无道理,丁白确实折腾了许久,才帮着卞翎玉来到浴桶边。卞翎玉额上又出了一层冷汗。

    早些年卞翎玉骨头碎裂,脸上还有鳞片的时候,丁白年纪更小,只能拧了帕子,给卞翎玉擦身子。

    后来卞翎玉身体渐渐好起来,再没要丁白帮过忙。脱衣沐浴都是卞翎玉自己来。

    这次卞翎玉伤得太重了,几乎连抬手都很艰难。

    丁白帮着卞翎玉脱了衣衫,卞翎玉容色清冷淡漠,就算伤成这样,他脸上始终没有痛色,艰难地进到浴桶之中,那种不适感才淡了些。

    浴桶边还燃着一个炭盆,暖融融的,并不冷。

    丁白守在一旁,脸色纠结,几次欲言又止。

    卞翎玉冷淡看他一眼:“你先出去。”

    “哦。”丁白支支吾吾,“公子,出去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嗯。”

    丁白红着脸:“我那个……也能长到这么大吗?”他语气羡慕又惊叹。

    良久,卞翎玉额上青筋跳了跳,吸了口气:“滚!”

    丁白麻利地滚了,其实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男子大抵没法不在意这个,起初他年纪小,不怎么明白。后来开始在意了,想到自己看见卞翎玉的,又低落地看看自己的,发现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线,他只当自己年纪太小,郁闷不已。

    现在他满了十三岁,在凡间十四岁就是可以知事的年纪了,前段时间他去和外门师兄住,发现他们和卞翎玉比起来,仍是天壤之别。丁白挠心挠肝,又没爹没娘,这才鼓起勇气问出来的。

    师萝衣在门外的小亭子里,她一面嘱托精怪们去给卞翎玉做点吃的来,一面在看不夜山这些年堆积的事务。

    要化形的精怪都得登记在册,还得加以管束。

    世间只有不夜山会容忍这么多精怪的存在,师桓不在,如今师萝衣要为他们提供一个容身之地,但她决不许它们害人。

    见丁白一脸惊悸地跑出来,她蹙眉招招手:“怎么回事,沐浴完了吗?”

    丁白摇摇头,沮丧道:“我被公子赶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就只是……问了公子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丁白脸变得通红,打死也不说了。师萝衣没办法,只好道:“那好吧,你也别走远了,卞翎玉说不准一会儿还需要你帮助。”

    丁白点头。

    之后,卞翎玉始终没再叫丁白,他自己穿好了衣衫,坐在轮椅上,这才打开门。这期间过了很久,久到师萝衣都担心他呛水或者出了事,也不知道卞翎玉自己做好这一切,到底废了多大功夫。

    师萝衣让人做的早膳也好了,外面风大,她打算和卞翎玉在房里吃。

    和卞翎玉坐在一张桌子上,师萝衣有些恍惚,自从十年前,父亲前往妄渡海,诛杀堕天妖魔,她再也没人一起这样用过早膳。

    以前都是父亲照顾年少的她,如今她也有了需要照顾和牵挂的人。

    整座山,包括卞翎玉,今后都是她的责任。

    卞翎玉仍旧吃不下东西,但和她对坐着,满山春花开出了花苞,不夜山迎来了春日,他忍住肺腑中剧烈的疼痛,把食物咽下去。

    师萝衣端着一杯灵茶,很高兴他能吃些东西。

    不管是修士、凡人还是精怪,能吃能睡,身体就总能好上不少。

    她想起方才的事,问卞翎玉:“丁白说,他就问了你一个问题,你就把他赶出来了,他问了什么?”

    “……”

    师萝衣心里奇怪,以前觉得卞翎玉脾气糟糕,现在她却觉得他很好,至少不至于平白对一个半大少年发难。

    什么问题能让卞翎玉发怒把人赶出来啊?

    卞翎玉抬起头看她。少女撑着脸颊,眸若春阳,眼里写满了好奇。

    在她清澈的目光下,卞翎玉握紧了筷子,丁白问,他觉得冒火,她问,他却觉得浅浅的难堪,喑哑道:“你不会想知道,别问了。”

    第39章 试探

    师萝衣最后到底没能问出来。

    饭后,符邱等在门外,准备给师萝衣汇报不夜山这几年发生的事。

    符邱自年少就跟着师桓,论辈分,师萝衣都得叫他一声伯伯。他是一只化形的狼妖,多年前不慎伤了内丹,修为再不能精进。

    师桓把他留在不夜山,从那以后符邱就开始掌管不夜山的一些琐事。

    符邱在不夜山成了家,和白狼夫人育有一子。师萝衣和卞翎玉的大婚之所以这样顺利,少不了符邱这些日子奔走安排,做事得力。

    符邱把这几年师萝衣不在,发生的大小事记录在册,全部搬过来给师萝衣查阅。

    师萝衣看了眼旁边堆成小山的册子,不夜山的人族很少,几乎都是精怪。其他地方容不下它们,不夜山却是他们的世外桃源。世间精怪纯善有之,邪恶亦有之。为了管束或保护它们,不夜山有规矩,生长在此的精怪,不许妄自下山,否则视为叛离山门。

    也因此,前世的师萝衣离开不夜山后,变得孤立无援。

    符邱是狼族,连他也不可以违背誓言,轻易下山。

    如今师萝衣回家,符邱也很高兴,眉目都漾着笑。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符邱问师萝衣要不要看看昨日众门派送来的贺礼单子。

    师萝衣问:“有什么特殊的吗?”

    符邱念了一些珍宝和法器的名字,旋即顿了顿,又蹙眉道:“南越的皇帝,也派人送来了一份贺礼,是一箱子南海鲛珠。还托人道,若小姐之后要回南越扫墓,可以提前差仙鹤说一声,他必前来相迎。”

    师萝衣闻言有些惊讶,出于礼貌,她先前的确给南越发了一只仙鹤,告知自己成婚之事。

    “南越的皇帝如今是谁?我记得母亲在世时,父亲曾与南越订立盟约,自此南越不再圈养鲛人,为何他还会以鲛珠为礼?”

    符邱说:“小姐有所不知,五年前,南越宫变,如今皇帝是赵术。”

    “赵术”这个名字有点有点耳熟。师萝衣仔细想了想,印象里好像是有这样一张脸,十三年前父亲携自己回南越,为母亲扫墓,有个被发配去守皇陵的皇子被狼犬撕咬,奄奄一息,自己路过皇陵,看他年纪还小,给他治好了伤,还把他送回了寝宫。

    当时那个半大少年,似乎就叫赵术。

    她没想到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当上了南越如今的皇帝。

    师萝衣心情复杂,她虽然也是南越皇室出身,可是说起来,她与这些后辈已经没了亲缘关系。

    她的皇帝舅舅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小太子,后来还夭折了,不得已在晚年过继了旁支继承大统。

    绾荨公主一死,师萝衣除了每十年回去扫墓,鲜少与南越历任的皇帝有什么往来。

    “赵术这是什么意思?”

    符邱也摇了摇头。

    若说赵术为道贺师萝衣大婚,可他万不该送鲛珠这样的残忍之物。若说他不重视,意为挑衅,鲛珠价值连城,一颗已是十分难得,赵术偏偏还送了一箱子。

    纵然是帝王,往仙山送礼,还要送得及时,也很是要废一番功夫。可赵术送礼非常及时,赶在了师萝衣大婚。

    “小姐今年若要回南越扫墓,不若去看看?”

    师萝衣颔首。

    她心里莫名有点儿忧虑,怕赵术不仅违背盟约豢养鲛人,还私下养妖物。南越到底也是自己和母亲的故土,若走上亡国之路,或成天下公敌,未免令人唏嘘。

    他们二人谈话时,卞翎玉便在一旁喝药。

    药是师萝衣今日清晨,按照涵菽的吩咐令人煎的,卞翎玉知道没用,本来没想喝。

    但是师萝衣谈话时不时盯着他的药碗,他沉默片刻,还是喝了下去。

    师萝衣坐在桌案那边,见他好好喝了药,眉宇舒展,连和符邱说话,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卞翎玉喝药并不像旁人那样困难,神情就像饮水饮茶那般平静。

    丁白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苦,可他眉头都没皱。

    符邱汇报时,也偶尔看一眼卞翎玉,想起自己怀里,儿子符苍让自己交给师萝衣的望月蚕,默默叹了口气。

    昨日师萝衣成婚,他就让夫人把符苍关了一日。

    符苍自小就喜欢小姐,可小姐一直不知道。符苍当初有多么不肯说,不敢说,如今心里就有多痛苦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