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顾一回头,脸瞬间红了个透,“师父……”
左如今倒是坦然得很,脸不红心不跳的上前施礼,“晚辈左如今,见过闻丘尊长。”
闻丘假装看不见自己的傻徒弟,拈须对左如今笑,“小城主,几年不见,你倒是有很大不同了。”
“晚辈这三年常去隐雪崖拜访,只是长老您一直闭关,无缘得见。今日终于有机会,可以当面谢您对似风城的大恩。”
她撩衣就要拜,闻丘一挥拂尘,左如今只觉膝盖发紧,没能跪下去。
“好孩子,说声谢谢就行了,不用这么大礼数,我这儿一向没什么规矩,”闻丘一指连顾,“他最没规矩。”
连顾:“……”
连顾原本脸红得快熟了,正有些不知所措,结果转头就听见师父开始编排自己。他也不敢分辩,只能老实听着。
没等左如今说话,闻丘闪身到了连顾身边,回头对左如今道:“小城主,这个逆徒先借我一会儿,忙完了还你啊。”
这老头说话做事都像风一样,和当年神仙一般从天而降的大气磅礴几乎判若两人,没等左如今说一句“恭送前辈”,闻丘一抓连顾的手臂,俩人一闪就没影了。
师徒二人刚出了宫城,闻丘便落了下来。
连顾:“师父,怎么不走了?”
闻丘一摊手,“灵气耗没了,你借我点儿。”
他前些天为了加固结界,灵气本就损耗无几。连顾方才见他疾来疾去,还以为师父这么快就好了,结果,才这一会儿就耗没了?
连顾:“那您刚才还……”
闻丘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我堂堂仙门,总要有几分面子吧?让一个凡间小姑娘一看,当徒弟没出息,当师父没本事,隐雪崖成什么了?”
连顾憋着笑,也不敢反驳,手腕翻转将自己的灵气渡给师父一些,二人这才再次离开地面,很快飞身来到栖禾村姚家。
夜还深,阿穗姑娘沉沉睡着,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房间这一晚上已经被闯了两趟。
闻丘一只手按着连顾的手臂借灵气,另一只手施法试探阿穗身上的神髓。好一会儿,他无声叹了口气,这才终于收回了手,然后用目光示意连顾,先离开这儿。
师徒二人到了村外僻静之处,连顾问:“师父,这究竟怎么回事?”
闻丘难得正经,“温疏那最后一搏,拼尽全力挣脱了我束缚他的法咒,却也撞破了你的那缕神髓。万物有阴阳,你的神髓也分做了清、浊二气,这个姑娘身上的便是那缕清气,至于浊气,只能继续大海捞针了……”
“那徒儿便将这缕清气先收回到体内,再去寻找浊气。”
“慢动,”闻丘摇摇头,“清浊相合,方为一缕完整的神髓,只取一半,神髓无法归体。”
“可阿穗姑娘身上就有半缕神髓,为何我不行?”
“因为她原本的神髓几乎要散灭了。”
连顾眉头一皱,“她……”
“她当时,应该是快要死了。”
师徒二人安静了片刻,闻丘继续道:“每一缕神髓皆是清浊相合,寻常人的身体若是遇到半缕残缺的神髓,必然会排斥,但将死之人的神髓当时已经十分虚弱,无力排斥你这半缕神髓。又因你本至灵,这缕清气对凡人来说几乎就是救命的仙丹,反而让她因祸得福,成了个聪慧健壮之人。”
“那另外半缕,是否也会落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不好说啊……这世间生灵千奇百怪,实难判断,只不过……”闻丘捋了捋胡子,“那身带浊气之人没有这位阿穗姑娘的好运气,浊气会把你的一些杂念带给对方。”
连顾:“那还需尽快找到此人才是。”
“嗯,是要尽快,”闻丘的神色还算轻松,“不过好在你傻,哪怕是浊气,应该也坏不到哪儿去。”
连顾一直不知道师父是夸自己还是骂自己,但师父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要说他最大的杂念也就是对左如今的感情而已,对凡人来说,这不过是最常见的情欲,应该不至于害到谁。
连顾的心也稍微放下来一些,却又想到什么,犹豫着开口问:“师父,若是有一天我找到了另外半缕神髓,将清浊二气同时取出,合归我身,那阿穗姑娘是不是就……”
闻丘露出些怜悯与不忍,“她本是将死之人,只靠她自己的神髓,撑不过一个时辰。”
连顾方才在姚阿穗的房间里看到了已经准备好的喜服,显然,她很快就要成亲了。
一个原本垂死之人意外得机会续命,欢欢喜喜的与心上人成亲,可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他们还是要阴阳两隔……
他有些唏嘘,又突然发现这二人的命运竟与自己和左如今十分相似。
再过半年就要阴阳两隔的,又何止这二人呢?
连顾方才的感慨慢慢转为物伤其类的无奈,从眼睛里悄无声息的往外渗。
闻丘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后悔了?”
连顾回过神来,“弟子无悔,我想,如果让左如今来选,她也会同意我这样做。”
闻丘见不得他伤春悲秋,再次薅住徒弟的手臂,“行,那就送我回隐雪崖吧。”
闻丘说话一向跳脱,但是连顾一直没习惯,每次都会被他闹愣,下意识“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你想让为师走回去啊?”
“弟子不敢……”
闻丘笑,“别磨磨蹭蹭的,我刚才答应了小城主忙完了就把你还给她,又没说把你扣在隐雪崖。”
连顾的嘴角没忍住上扬了一点,又赶紧找补:“弟子也想在崖上多陪陪师父。”
“你再跟我装,那就真在崖上待着吧,别回似风城了。”
连顾不敢吱声了。
回隐雪崖安置好师父,再匆匆赶回似风城,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
四下昏黑中,他远远的就看见左如今的寝殿还留着灯。
她果然还在等他。
左如今靠在一张软椅上,单手撑着头,双眼垂闭,显然睡得很浅,只是半梦半醒的歇着。
连顾想起他们初见的那晚,她也是这样靠在软椅上歇着,然后,他就挨揍了。
他自己偷偷笑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把她挪到床榻上,刚一伸手,城主突然一伸手,准确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哎呀,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