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姚阿穗已经进了宫,被余小五一路带着进了暖阁。
虽然时候已经开始奔着春天去了,冬日的余威却还未散,似风城内还是冷的。但踏入这暖阁便舒服得很,不凉不热,不湿不燥。姚阿穗不太敢抬头,只偷眼四处瞄着,也没瞧见自己想象中的“金炭盆”,正想再找找,却听身边那个余大人朗声道:“禀城主,您要找的人,给您带回来了。”
阿穗一听,也赶紧跪地磕头,“民女姚阿穗,拜见城主。”
有脚步声朝她靠近,紧接着,一只清瘦的手拉住她。那手瘦而有力,几乎是直接把她拉了起来,然后,阿穗听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原是我寻你来此,不必行此大礼。”
阿穗下意识抬头,看到了一张年轻明净的女子的面孔。
“城……城主?”
左如今对她一笑,“我可以叫你阿穗吗?”
阿穗方才的紧张褪去了大半,“当然可以。”
左如今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像个温柔的姐姐一样和阿穗说着闲话。
余小五在一旁看热闹。这位姐姐显然是怕如此突兀的召见吓到了姚阿穗,于是摆出一副温柔可亲的面孔说些有的没的,这谈笑间温和松弛的样子明显是跟顾先生学的。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她说的话,倒要看看她能装多久。
城主的闲话说到第八句就装不下去了,还是很快绕到正事上,“护城仙君说你是我的贵人,我瞧着你也亲近,有意把你留下,不知阿穗可愿意?”
阿穗有点傻眼,“我从小长在村里,不识字,宫里的事我什么不懂……”
“并不是要你做什么,后宫有位廖夫人,是我义母。先前小公主左临星失踪一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又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她,若有你这样贴心的姑娘陪在她身边,她定会很开心。”
阿穗呆呆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余小五立刻在旁边煽风点火,“阿穗姑娘,城主给你的赏钱可是很丰厚的,有了这笔钱,你可以在城内买个小院子,把爹娘接来同住,总好过让他们一把年纪还辛苦做农活。”
阿穗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犹豫起来,“可是……”
左如今还是一脸温柔,“你有什么顾虑?尽管开口。”
“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要是留在宫里,那……”
左如今:“成亲自然是好事,看来我也要备一份贺礼了。”
阿穗的手再一次抓紧一角,“民女不是贪图城主的赏赐,民女是,是担心……”
左如今笑,“担心留在宫中,与心上人聚少离多?”
阿穗的脸唰一下红了,扭捏着低下头,没吭声。
“那不如把你这位夫婿也召来,做些他力所能及的活计,你们二人也可日日相伴,免去相思之苦。”
“啊?”阿穗睁大眼睛,“宫里的男人……不是要净身吗?”
余小五没忍住,“噗”的笑出来,“阿穗姑娘,咱们城主是女子,用不着那些规矩。”
阿穗的脸更红了,低低“哦”了一声,手指快要把衣角都抠碎了。
左如今:“如此,我就当你同意了。”
一旁奉茶的小棉偷偷戳了戳阿穗的胳膊,小声提醒,“快谢恩啊。”
阿穗慌慌张张的起身施礼,“谢城主大恩。”
左如今又客套了几句,然后让小棉带着阿穗先去休息。
人一走,她长长舒了口气,一旁的屏风后走出一个人影,正是暖阁不需摆火盆的原因——连顾。
左如今得意的对他一仰脸,“说吧,怎么谢我?”
“城主想要我怎么谢?”
左如今很想说“以身相许”,可惜知道连顾做不到,正犹豫着,旁边的余小五似乎读懂了他姐的心思,开口道:“顾先生,我看你最好是以身相许,从了我姐,到时候你就是我姐夫了。”
左如今伸腿想给这小子一脚,余小五敏锐的跳开了。
左如今眼前一亮。她是从右边踢过去的,余小五瞎的也是右眼,按往常,以她的利落,余小五是绝对躲不过的。
“哟,有进步啊。”
余小五骄傲得很,“那是。”
左如今站起身,“正好外面天气不错,走,姐姐试试你的武功。”
余小五一听比武就来劲儿,立刻绷着高的跟着左如今出去了,把方才让连顾做姐夫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连顾也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这姐弟二人在外面的空地上比试。看着看着,便走了神。
他知道左如今一向不喜欢搅扰百姓,但这次为了他,却用权力连哄带骗的改变了一了姚家全家的命运,就连方才余小五的那些话,她也在不动声色的帮他化解。
她这样尽力,自己却连真相都无法全部告诉她,倘若半年后,她发现自己拼命去抓住的不过是一场空,又该有多难过……
连顾突然发现,他那颗坚定无比的必死之心似乎隐约有了动摇……
当晚,他回到隐雪崖见闻丘,“师父,徒儿想知道,若想长久的封印结界,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闻丘原本沉静的眉眼动了动,认真看着连顾,然后慢慢笑了,“你终于问这个问题了。”
连顾被他笑得发毛,“师父,徒儿并非贪生怕死,只是突然在想,此事是否还有他法?”
“孩子,贪生怕死也未必是坏事,你有了牵挂,有了舍不下的人,这是好事。”
他招手示意连顾坐近些,然后问:“你知道,你有什么缺点吗?”
连顾眨眨眼,认真反思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但又觉得说不出点什么实在有些离谱,犹豫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答案:“徒儿可能……没有自知之明。”
闻丘哈哈大笑,“傻孩子,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你太好了。”
连顾没听懂。虽然闻丘一向能喜欢把骂人和夸人混在一起,但这次实在有些含蓄了,“师父的意思是……”
“你啊,天赋高,性情好,知进退,还愿意承担责任,这天地下的好词搁在你身上都不显得突兀,可你就是太知道对错,却不知道有时候人想要的东西,未必非得是对的。”